何人斯 番外篇完本——by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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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看到了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不甚明亮的光线在林惊羽眉目上打下重重的影,一时之间表情难辨却压不住小心翼翼和期待的语气。
诡异的水井。
他以为他出现幻觉了,可水桶破开平静的深井水面后,他的幻觉还是不曾消失。
那是真真实实的,林惊羽俯身低头去看,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李鲤的容颜,在一片水波潋滟中,对着他笑,眼眸里盛满笑意,一下子,让他的心软成了绵绵春水。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小凡的事不能再拖了,如果明天午前师兄和书书他们还不能到的话,我们就得摆脱掉碧瑶回青云去,小凡和他身上的物件,决不能落到魔教手里。”
明显地,不想说这口水井,林惊羽觉得心头的酸涩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好,我知道了。”
“嗯。”李鲤捧起地上的木桶,用了点儿法力轻轻松松提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脸映在水光中。
还没有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出来的声音很低:“师姐很美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哗——啪——”
木桶里的水被她一个不稳晃开来,泼了一滩到地上。
原来,他看到了她。
李鲤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现在,有点乱,很乱。
古井边上,林惊羽静默地站在原地,渐渐地,黑发黑眉上已经凝结起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氤氲在湿气中。
过了很久很久,他似是想明白又想通了什么似的,从衣里拿出一方青玉色的手帕,指腹摩挲着上面凸起的银松叶锦鲤,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一口井罢了,就只是一口井而已。
无论师姐看到了什么。
也无论她拿他当什么,当孩子也好,当弟弟也好……
他很难形容那种在冰雪上浇上热水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到脚化开了一样。
反正,他喜欢师姐,林惊羽喜欢李鲤,是他自己的事。
白雾重重,仿佛有光芒从他的体内流转绽放出来,他低头吻了吻丝帕,对待什么珍宝般收好,与斩龙剑一起化作碧色流光。
“师姐?”
“鲤鲤师姐。”
“师姐……”
“什么?”李鲤茫然地回过头,看到陆雪琪一脸担忧。
“叫了好几声师姐没有应,是在想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
陆雪琪眉心微锁,“师姐脸色不太好。”
“没事。”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触感冰凉,无论是脸颊,还是指尖。
“适才饭间就想问师姐……”陆雪琪开口,“小凡没进厨房,晚饭是师姐一个人张罗,百姓送来新鲜的鱼,是师姐处理的吗?”
李鲤身形一怔,手指也忍不住弯了一下。
有炼血堂一役铺垫在前,又有——
又有那日的亲吻,那日的吮血,林惊羽的血,有预兆,又毫无预兆地,解决了三十年没有解决的事。
“雪琪……我已经,不怕血了。”
白衣女子眼眸一亮,欺霜胜雪的盛世姿容绽放起来,很为师姐高兴。
李鲤看燕虹已经和衣躺下,拍了拍床榻,也道:“早点睡吧。”
不怕了,李鲤不怕血了,这是不是告诉她,窝在小竹峰是个错误的选择,早该听师父师姐的话,应该下山来,多杀几个恶人妖人就好,再拿花刺见了血,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可林惊羽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
那口奇怪的水井,她也不敢去问小凡和雪琪他们,问他们知不知道那口井是什么来历。
李鲤看见了林惊羽。
而她之所以吓了一跳是因为——
井水中的人,是她熟悉的人,俊朗不凡,好看得像是画中仙,可也是觉得陌生的人。陌生在于,他眼底的温柔宠溺,如同漾满了似海情深,就这么看着她,直直地看着她。
心底的一根弦被拨动,颤颤的,余音袅袅。
李鲤长这么大也没触碰过什么男性,甚至于界定不好男孩和男人的区别。
可有些事,她教导那么多师妹,该明白的也明白。
如果说渝都城外的“坦诚相对”是她大喇喇惯了与晕血症状造成的混乱,那空桑山里那个吻又该怎么解释?
违礼,逾矩和越界。
李鲤再装疯卖傻蒙别人也蒙不了自己,有些姿态都是给别人看的,又不是给自己看的。
她自己,古怪的表现和不对劲,来自异样的情愫,女人对男人。
她想起长门松苑里林惊羽半睡半醒间开口唤她一声“娘”的事。
大竹峰上有苏茹师叔的娴淑、也有灵儿那般古灵精怪的活泼劲儿能够让张小凡养成温柔腼腆的好性子,举手投足都是一个少年的纯良软绵,让他宽厚待人甚至于可以接纳身为鬼王宗少宗主的碧瑶,诚心相待。
而龙首峰……
全是男子的龙首峰会如何照顾一个痛失娘亲的男孩,他们只会给他父兄的伟岸和强大。
所以李鲤的出现,算是填补了一个男孩子生命中缺失的女性的位置吗?
她好像能够知道,他在喜欢她。
这个镇子的水井,只是充当了推动的作用。
也许,是林惊羽在长大成人中没有接触过女人,所以才给他造成了情感上的错觉,他喜欢她只是好奇,只是尝到了母亲的温暖,只是喜欢姐姐一样。
李鲤向左边翻了一个身,但是好像没用。
身体的重量也压不住心脏的丝丝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水之湄》没用满月古井的梗是因为:我太讨厌满月古井了,诛仙女主的撕逼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自这口破井,真是一口破井。
然,在这里,那啥,来都来了,就让鲸鱼鲤鱼看上一眼呗,也能够推波助澜。
但是我们女主那么精明聪慧的一个人,也被自个儿绕进去了,还不如鲸鱼宝宝来得干脆利落。
☆、再生变故
惊天动地撕裂苍穹的龙吟巨吼,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普通的小池镇,普通的屋舍,却有不普通的人。
李鲤他们一行人算不上顶尖的高手,却也是那些顶尖之下一流的人,这样的一流放在突然涌现起来的肃杀中,第一时间冲出门外。
变天了。
本该迎来朝阳霞光的天,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乌泱泱的重重黑影团团将这间医舍围住。
盛大的碧绿色太极图案流转在一个神秘法阵中,忽浓忽淡。
李鲤默念了一整晚的名字,名字的主人虚在半空中,包裹在重重黑红色的妖邪光晕里,在人身中出盘踞出透明色的青碧长龙,被血色红芒缠绕挣脱不得,好不痛苦。
血色浸透,林惊羽的脚下,宛如有一条血河在流淌。
李鲤等人见状就要出手,却被碧瑶娇叱呵住:“不想害死他就住手!”
对面。
对面除了清一色身穿黑服的人外,有碧瑶,有幽姬,有一个年青的白面书生,而那如墙的黑影最前方,站着一个儒雅却气势逼人的中年文士,手指驱动着一只古拙鼎,正是他,布下了这个神秘法阵。
“是鬼王,来抢张小凡的。”李洵冷下了声音,捏紧了握住九阳尺的手,该想到的,天书已经出世,鬼王宗怎么可能不陈兵来夺,原来等的,是攻其不备。
“万人往,他就是鬼王?”张小凡瞳孔极缩,一下子想通了对方此举何为,失声喃喃道:“本来晨起做饭的人是我……惊羽让我多睡一会儿,说最迟中午,我们要回青云……”
碧瑶朗声道,“张小凡!跟我们回狐岐山,我保证林惊羽没事。”
“做梦。”陆雪琪挺身上前,天琊应声出鞘,蓝光怒涨剑指敌人。
李鲤和李洵相视,还是祭出法宝去破一破那古怪的法阵。
万人往应付自如,侧头跟身边的白面书生说道:“可惜我当年不在蛮荒,否则以伏龙鼎之势,你说困不困得住万剑一那家伙?”
“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能将斩龙剑修行得人剑合一,怕是尽得万剑一真传……”
“他不是万剑一的徒弟。”
青龙抬眼看向说话的幽姬,笑说:“不是他的徒弟难道是他的儿子,老四跟我说几年前他碰到过曾叔常的儿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年老大也要劫田不易的女儿……莫不是一个个都老来得子?”
幽姬神情冷淡,别过头去。
万人往看着法阵中央仍然没有消散的太极图案,温笑一声:“还能撑到现在,道行倒是不浅……斩龙剑,斩龙剑主,活脱脱一条青龙啊,可比你名副其实。”
“四象神兽之说本就是名头,不过宗主你这么一说——”青龙转动着小指上的清光戒,看着困龙阙里仍在苦苦支撑的正道小辈,清逸的人形,迫人的龙形,恍惚交替,“把这个年轻人带走当我的徒弟吧,做下一任青龙圣使,好好气气那帮老家伙们。”
“嗖——”
“嗖——”
花刺和九阳尺两件法宝回旋回来,“嗡嗡”震动不已。
“不自量力。”碧衣少女负手上前,叮铃铃的金色合欢铃摇得李鲤容颜冻成了一朵霜花,“这可是困龙阙,连神兽烛龙都能困住,何况区区人身和一把破斩龙,只要张小凡跟我们走,我立马让我爹放了林惊羽。”
张小凡不作他想,“我跟你们走。”
“站住。”
“站住。”
“别去。”
“张兄弟!”
几道声音齐齐呵止住他,这其中,包括李鲤。魔道冲着张小凡来,怎么可能让他落入他们的手里,“知道他们要你还往上去凑!”
“李鲤师姐……”
“你闭嘴!”李鲤冷声道,“噬血珠,摄魂,天书,落到魔教手里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张小凡惨白了脸色,握着摄魂棒的手颤抖起来,腮骨都咬得紧紧的。
李鲤走下廊檐下的台阶,踩上林惊羽流下的血迹里,每走一步都觉得踩在了锋利的刀刃上,慢慢地举起花刺。
此事与焚香谷没有多大的关系,和石头就更沾不上边,萧逸才不在,齐昊不在,她是师姐,每做下一个决定都要为所有人负责。
如果让魔教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李鲤万死难辞其咎。
困龙阙。
烛龙。
她知道碧瑶的话不是危言耸听,眼前的人是鬼王宗主,是鬼王,绝非他们这些小辈可以抗衡。
然而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无论怎样都要拼一把。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林惊羽。
等着真法内力被消耗殆尽?林惊羽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就算是困龙阙,就算困住了洪荒神兽烛龙又怎么样,有个词叫做“人定胜天”。
困龙阙,困不住他。
“李鲤。”万人往温和一笑,“三妙仙子可是对李鲤姑娘称赞有加。”
“是嘛,我也挺想那个老妖婆的,想问问她,我青云功法的滋味怎么样。”李鲤冷笑一声,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手中的法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绽放出一圈又一圈盛大的光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性般的激动。
花刺就像是蛰伏已久的刺客,以厚积起来的惊心动魄的力量,霍然刺天。
乌云翻滚,狂风大作,竟是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黑暗而深邃的漩涡,横亘于天幕之上。
李鲤点地而起,青衣飘荡,半空中赫然脚踏七星之位,凌空连行七步,犹如绝美的神女,低声吟诵的古老咒篇:“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
雷声轰鸣,电芒窜动,一股沛不可当的力量从九天苍穹之上霍然而下,吸纳所有雷电的力量,凝聚成一道耀眼无比的雷电光柱,从天而降直接轰入了地面。
“轰!”
巨大的红黑色光晕正面承受这强大的力量撞击,竟颤抖起来。
这在这个空隙,困龙阙中央有如地狱幽冥一般的绿芒倒卷而起,如山呼海啸,中间竟还夹杂著殷红的血色,清透的长龙张牙舞爪伸展开身躯,直吼云霄。
树木拔地而起,屋舍也开始摇晃。
那万道仿佛开天辟地般的碧绿光芒,蕴含了摧枯拉朽的天地神威,一往无前势不可挡地破开重重围困,林惊羽在漫天血雨中缓缓落下,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怒龙,带着睥睨世间的桀骜。
幽姬眯起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将他和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重合了起来。
李鲤扶住血染白衫的人,承担了他大部分身体的重量,“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林惊羽冷汗涔涔,神志几为之所夺,但他仍渐渐直起身体,眼神如剑看着对面,“困龙阙,不过如此。”
万人往收起伏龙鼎,看向林惊羽的目光仍是平和,只是平和之中带着浓浓的审视和杀意,“年轻人,好本事。”
“惊羽,惊羽你怎么样……”张小凡扶过兄弟的肩膀,陆雪琪往手腕上一探,忡忡忧色,“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杀出去。”
“我们一起。”李洵和燕虹走上前来,石头祭出破煞狼牙金棒,也说:“对,一起,大家同仇敌忾,还怕冲不出这个小镇。”
青龙扬手一挥,几个手下从后面走出,手上钳着几只禽鸟。
手指上清光一闪,禽鸟扑腾着翅膀,落在青云弟子耳里是曾书书的声音,“护好小凡,萧师兄和齐师兄重伤在身,我们得先回青云。”
重伤……李鲤复杂地看着鬼王宗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分三路找人正好给了我们机会,纵然他们并未出汉中只到渝都三方边境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可也为时已晚……”
青龙其实也暗中心惊,鬼先生回来后淡说了一句,“不容小觑,难怪炼血堂被灭,我们鬼王宗竟也被那个‘小周’摸进了后院,如今正道年轻一辈当属他是第一人。”
那个叫“齐昊”的,二十五人均是好手,悉数被灭,无一活口,尸身都没留下,碎成了冰末不化。
而主动说要帮一把的毒神,居然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耍了,被自己的毒瘴气反困,让人溜走,最终等自己徒弟来救。
“……你们的同门都逃回青云了,倒不如你们乖乖交出张小凡,反正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
林惊羽轻哼一声,眼神森冷,手臂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斩龙剑,指节泛着青色的惨白,声音不响却坚韧不移:“战,或者死。”
“好。”万人往大叫一声,声音又温雅下来,“好一个战或者死,我也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这样,你若能在青龙手下走过百招,你们若想冲出重围,困龙阙我就不摆了。”
“无耻之徒。”李鲤举着花刺画开青色的太极图案,被林惊羽拦下。
“冲我来的。”
她瞪着他低声骂道:“你要应战?都什么时候了你连剑都拿不稳还呈英雄!人家是要杀你!”
“我替他。”李洵上前一步,手中的九阳尺腾开熊熊烈火,与他玄红色的长袍相近,“我替林惊羽讨教一下青龙使者的高招。”
“焚香谷什么时候管起青云的事来,也有百年不出南疆了。”
“同为正道。”
“正道……”
万人往将手里的古鼎往前一推,与此同时张小凡觉得手臂一烫,有一道红光冲破他的衣袖在空中化过。
燕虹惊道:“玄火鉴!”
万人往手中拿着手掌直径大小的红色圆盘,上面刻着古老的火焰鬼神图腾,亮着热烈的红芒。而在它的外沿,荡漾开清透澄澈的冷色光芒,一如林惊羽的斩龙剑。
“……所谓的正道,就是相互偷取宝物。”
李洵俊容发白得铁青,问张小凡,一字一句地问他:“玄火鉴怎么会在你身上?”
“我不知道,不知道……”张小凡惊讶地否认,茫然的神情在视线扫到碧绿水裳的时候才恍然,“碧瑶是你!”
碧瑶大方地承认了,“是我,玄火鉴与焚香谷的功法一脉相承,只要他们一驱动焚香玉册就能够感知,我六尾大哥临死前用最后的妖力加注了法力使其成为小钮,是我趁乱安在了你衣服上,什么身怀邪物接近不了,你周围这些个神兵利器不都接触着么……”
她歪了一下头,摇了摇佩戴美丽白花的手,继续说:“李洵和燕虹之所以能感应到玄火鉴就在我们中间,是我取了火龙洞里一角火磷擦在伤心花上。”
“多此一举引焚香谷人留下——”陆雪琪冰冷地看着他们,绝色的容颜面露恨恶,“行离间之举,相背人心。”
碧瑶没否认:“张小凡都这地步了,回到你们青云能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