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公职人员,不应该为私刑叫好,如果人人都是胭脂雪,那么世间何来公平正义
人人都会把自己看做公平正义,谁都有理,无理的只是和自己意见相反的人
胭脂雪是错的,无论她是谁的化身,她都是错的
陆秀宁左手摁住从心间传出来的颤抖,右手上的青霜剑稳稳当当依然指着前方,至少她自己觉得稳稳当当
可被她用剑指着的人却相当敏锐的发现了她的迟疑,她话说的铿锵有力,白衣女子说:“其实你知道府衙的证据不足时因为杜指挥使,你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女神捕,我们为什么不合作,你们神捕司这么多年难道不会有郁结?像杜二白这样的人,明明证据十足却要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缘故而放过,你难道甘心,看着他们逍遥法外而痛苦的只有无辜的家属,你不会为那些无辜的人流泪么” 逐字逐句打在陆秀宁心尖,穿破她一层又一层的防备,最后只剩一面薄纸
“女神捕,尽管我说了这么多,但我并不是胭脂雪” 最终她还是倒在了那一层柔软的纸面前,没有使劲戳破
白衣女子趁着月色离开了,陆秀宁那躁动不安的心因为她的离开冷静下来,到最后女子都不肯承认她是胭脂雪,不过陆秀宁松了一口气,她收起青霜剑,剑因为刚才一场打斗有些疲劳,不过它的主人却心情大好,记下了尸体的方位连夜下了大雪山
对于胭脂雪的犯案,神捕司的人比较重视,毕竟都给传成下属单位了,朝廷那帮言官天天赶着上谏咒骂神捕司工作不利,妄任歹人作恶败坏朝廷名声,回回下朝总捕头都会被叫去骂一顿,总捕头挨骂下面的人也不好做,所以神捕司里几乎把有关胭脂雪的情报当成第一大事,这回好容易遇到个见过她还活着的人,总捕头立即点名几名得力干将,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往大雪山
其中就包括天下第一的女神捕,陆秀宁她师姐——温柔
不过温柔可不是人如其名的温柔,不仅挨不到边,相反特别冷冰冰,跟她在一起,六月艳阳天都能给降到寒冬腊月时
温柔的脸上同样带着面具,不同的是只有半张,遮住了右边的脸,剩下的左边露出来的容貌倾国倾城,有人曾嘲笑神捕司的人,你们招人是看脸来的吧,两个女捕快一个塞一个漂亮,这天天看见那有心思工作啊
不巧那个人的话正好被温柔听见,当场送了他一个冷眼,一眼的威力不可小觑,冻得那个胡说的人浑身发抖滚回家去求神保佑,按理说半张脸就可以美的倾国倾城,一整张得美成啥样?可惜从没有人见过温柔的全脸,所以第一美人的称号给了陆秀宁
总捕头一行五人来到大雪山,离开不过几天,这里的雪又厚了一层,他们这群会武功的走的吃力,二师兄和三师兄不断抱怨,但看着两个女孩子一声不吭,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陆秀宁不是不想抱怨,只是她的心思在别处,天与地齐色的世界里要找一种与之相同颜色的动物,让她看酸了眼,好不容易逮到了,赶忙献宝似的送给了师姐温柔
二师兄眼贼,看到兔子就想到烤兔肉,出来之前他们了解过大雪山的恶劣情况,毕竟要登山所以轻装简行,吃的只有干粮:“还是陆师妹厉害,随随便便就找到一只兔子,今天中午可以加餐了……哎哟”三师兄一拐子抽到二师兄肚子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看见那只兔子窝在了师妹温柔怀里,一向冷冰冰的脸蛋有着少有的真正温 “呵…呵,我是说我今天中午给兔子加餐”话语转变的太快,还差点咬到舌头
陆秀宁故意落后几步,跟温柔走到一起,乖嘴蜜舌道:“师姐,这是大雪山特有的雪兔,上次来就想给你捉一只回去玩,结果半路让它给跑了,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柔弱可怜的动物,刚才一路走来把人家眼睛都看的酸死了,都不敢眨眼,师姐你喜不喜欢” 温柔一心扑在雪兔上,她听见了陆秀宁的话,但这个师妹爱卖乖时常喜欢缠着人夸她,一次两次算了,百次千次就有点烦,温柔本不善表达,久了被缠的烦时便沉默不语成冰山一块,任陆秀宁自个磨,有时磨得到一句夸奖,有时磨不到
“师姐,你跟人家说说话,告诉人家你喜不喜欢嘛” 其实这句问得没有意义,温柔那样一看就是喜欢的不行
“师姐,你有兔子就不要师妹了,难道兔子比我重要” 如果兔子跟陆秀宁一样吵,温柔估计也是不想要的 “师姐,人家也会很乖的” 温柔摸着雪兔柔顺的白毛,毛发软乎乎的,一顺下去整齐光滑,大雪山天气四季寒冷,生存在这里的动物自然也有一身御寒本领,像雪兔它的毛就是最佳御寒物品,面上把冷空气阻挡在外,内离的毛温暖无比,温柔故意伸出手指戳了进去,雪兔红色的小眼睛不解的看向她,可爱乖巧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了,陆秀宁看呆了,因为温柔转头对她说: “师妹,乖” 杜二白的尸体被雪覆盖住了,现场的痕迹一应被销毁,不过即使没有这场雪现场也不会存在什么痕迹,总捕头带着老二老三就地挖尸,陆秀宁跟着温柔在周边探查环境
胭脂雪那么大一个活人,这么些年神捕司的动用各方力量,愣是没探出她一丝底细,如果不是这次陆秀宁见过她,他们甚至不知是男是女,总捕头曾说人即在世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胭脂雪成了例外,而现在看来她出没于大雪山,说不定不是她没有痕迹,而是她的痕迹太深,像这大雪山的雪一样,一层又一层的被覆盖住了,谁也不知道最底下的那一层是什么样的
温柔念着雪兔没有十分出力,只一心跟着陆秀宁走,起初还能听到二师兄咋乎的抱怨声,到了后来都无声了,偌大的世界只存在了她,陆秀宁和一只兔子
温柔叫住师妹,问她准备上哪里,那人回她一个灿烂的笑,我听师姐的
牛头不对马嘴,何况一开始就是她在领路,怎么又听自己的了
还不等温柔说话,陆秀宁突然伸手指向前方,原来她们已经走到了大雪山的最高峰,这里绵层千里脚下皆由白雪堆积而成,是阳光可以直射的地方,没有遮挡的光束铺在了她们的身上,温暖的感觉充斥进了温柔的人心,她看向周围的一切,高峰上的雪比下面的少,踩着有轻微咯吱的响声,她十分不适应这种声音,但因为陆秀宁发现不远处有一座茅屋,她不得不陪同前去
离的越近温柔越不耐烦:“你是不是看错了” 陆秀宁充耳不闻,拉着温柔的手说:“师姐你不是说过,我们好歹是捕快,不能看见有可疑地方而不去调查吧” “万一可疑的是你的眼睛呢?” 雪兔在温柔怀里,她一只手被陆秀宁拉着,根本不能抱好它,一颠一颠的动作让雪兔几次差点掉出去,要不是温柔眼疾手快又搂了回来,这只兔子肯定早倒栽葱似的□□雪地里了
来不及抱怨陆秀宁的莽撞,那间茅屋便出现在了温柔的视线里,漫天冰雪中存在这一间四四方方的房子,从外表看它平淡无奇,但它的存在就是这当中就是最大的反常,平淡无奇说不定只是它反常当中最为普通的一点
“进去看看吧” 拉着的手被自然的放开了,陆秀宁打头阵进了茅屋,温柔在后稍慢一步,她把那只雪兔子放跑了,不舍的看着它吭哧吭哧钻进雪里,直到身影完全被吞没她才进屋去
屋里的布置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像森林里猎人临时居住屋子,大雪山又寒又冷,但这里仍有动物生存,豹子,狐狸,雪兔,老鹰,白熊,白鼠,甚至难养如猫都有,它们是大雪山的特有的生物,不畏严寒的生活在这里与山同岁,不过生物虽多,但猎人们不敢来这里打,他们的聪明能设陷阱抓动物,但抵不过自然的力量,来了不一定能抓到猎物还可能送命,所以这间茅屋的存在就很可疑了
桌上一套青瓷茶具特别显眼,翠色的表面如流水光滑细腻,举高一望波光闪闪,它的上面纹理交错,像冰河炸裂时的片纹自然有趣,陆秀宁拿起一个茶杯查看,身为神捕司里的干将,王都里不少达官贵人想拉拢她,好东西她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大多名贵物品价值的高低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套茶具无论从色泽、质量来说都是上等货色,一看就是出自官窑
“她还真不是个凡人啊”陆秀宁对着温柔淡淡一笑,把茶杯递给她看
温柔不语,把杯子放下转而去屋里其他地方转悠
陆秀宁自得其乐的坐下了,她摇摇茶壶是空的,里面还有泡过茶叶时留下的清香,她嗅了嗅一边说道:“师姐,你怎么看胭脂雪” “怎讲” “就是想听听师姐的看法,毕竟神捕司里我是由师姐带上手的,早前很多案子都是我们俩个一起办,可是后来师姐不要我了,让我一个办案,没有师姐在旁边提醒,建议,我很孤单,这次终于有机会和师姐处理同一件案子,我想听听师姐向以前那样给我建议” 温柔沉默了一会,才道出四个字: “一个杀手” “没了?” “没了” 陆秀宁眼中含笑,可嘴角却没有抬起来,“真是一如既往的回答啊”她继而平淡着说“不过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生活在这样的单调的地方,屋外除了雪还是雪,每天睁眼一片空白难道不会腻么,还是说会腻才搞了这么一套茶具来转换心情?” 万里无人声,唯有千山一点翠
猜想的太有情调,自己都忍不住一笑
“或许这茶杯是她重要的人给她的,她舍不得放在繁华尘世,才带来这纯洁干净的世界中?”温柔低声接道 茅屋里安静了下来,陆秀宁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温柔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她们俩人的衣服都是白色的,陆秀宁试图将厚重的冬衣脱下,上次她就是因为穿的太多造成行动不便,同一个错不能犯两遍,虽然她很冷
剩下右边的袖子还没脱掉,温柔过来制止她,让她穿上以免着凉
陆秀宁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师姐,我心更凉”作者有话要说: 只想着上下,结果多出一个中 温柔露出来的半张脸面无表情,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陆秀宁紧紧抓着不放,一步步的将她逼到角落
陆秀宁美丽的容貌上尽显哀伤,她眼角搭耸,秋水般动人的眸子里惆怅万分,似有水光流动,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她是太过哀伤止住了眼泪,还是觉得此时眼泪不能打动一颗冰冷的人心? 被她抓住手的人不了解她此刻的挣扎,有些话一旦说出来,那摇摇欲坠的面具就真的会塌下,真面目后是何等的模样,狰狞的野兽会毫无顾及的大开杀戒,还是平静的躺下露出肚皮,她不知所以须得谨慎
温柔真的温不温柔,跟她二十多年年亦师亦友的总捕头不知道,跟她十来年的师兄弟不知道,跟她近十年的陆秀宁恐怕也不会知道
“师姐,你能抱抱我吗?” 她的话小声又小心,她的面容可怜又带有恳求
当年就是一个拥抱让她敞开了心扉,今日可不可以再给她一个拥抱让她放开她
陆秀宁虔诚的望着温柔,像是在庙里烧香时,凡人面对悲天悯人的神佛,他们无路可走只有来祈求九天之上的佛,盼佛怜惜给他们指明一条生路
这一刻时间是流动的,一呼一吸的变化都让人难熬,等待的人煎熬,被请求的人难受,当初她教过她很多大义凛然的话,无不是要她走在正道上,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违背这个正道,然后一手教过来的师妹会跟着她不学好,她难以忍受这种打自己脸的事,所以她拒绝掉了一个拥抱的提议
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
温柔可是刚正不阿的天下第一女捕头,她怎么能忍受徇私枉法呢,何况这个法还是她得承受的惩罚,她不会答应任何条件,陆秀宁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了,可又会想到上次她要她合作时的话语,那个不是拉她下坑的提示,结果转眼就不做数了
她的师姐以为不认就可以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吗? 陆秀宁把头靠在温柔肩窝,她闻道她的身上有一股雪的味道,很清淡,细细的,绵长的,引诱着她的心脏,这个味道让她魂牵梦绕,自那以后她心脏的每一次跳跃都是因为这个味道,她一直渴望将这个味道锁住,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师姐”陆秀宁咽了一口口水“你为什么不愿意抱我一次,明明以前你很爱抱着我,跟我说话,给我将故事听,每回我听着你的声音入睡,后来你不跟我一起睡了,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睁眼到天亮” 温柔被陆秀宁施加的重量给压的喘不过气,直接坐到了床上,仰面看着屋顶,她浅浅的皱起眉头,想要拉开陆秀宁,但动一下那人的身子就加大几分力,直接把她困在了这张床上,而陆秀宁趴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笑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温柔用的陈述句,她想过了依陆秀宁的脾气,要是才知道不可能这么平静,之前动手时放水她就知道可能会被猜到底细,但路上短短几天时间陆秀宁也没有异常处,对不上是那天动手后才知道的时间,然而最有可能就是她老早就知道,这次来大雪山她给自己捉雪兔,上次她故意要剥皮烤兔被拦下,现在想想那里是她不吃兔子,根本是知道自己舍不得杀兔,帮自己救兔子呢
师妹果然是个好苗子,她自认做事□□无缝,没想到她还是能找到证据证明是她
陆秀宁像小时候一样缩进温柔的怀里,蜷缩起自己的身子想找个靠山把自己圈起来,她非常怀念那时候的温柔,对她百依百顺
陆秀宁回答她的问题:“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是师姐的事,我都知道” “我对温柔了如指掌” 温柔垂眼看她,陆秀宁埋着头,只看见一点鼻尖耸动,这里过于寒冷的空气,让她非常不自在
“现在时间还够,不如说说你怎么个了如指掌法?” 怎么说? “说你想说的” 温柔没有直接承认她是或者不是,她想先听听师妹的想法,如果可以她不在意最后死在她的手上
陆秀宁抬起头,红通通的鼻子显得非常可笑,她望着温柔裂开嘴,“胭脂雪杀的第一个人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全天下除了我陆秀宁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之外,没有人再会想杀了她,毕竟她可是众人眼里的活菩萨,那时我的嫌疑最重,总捕头一天到晚派人跟着我,神捕司里所有人都怀疑我,师姐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还信的十分斩钉截铁” “我信你不能是因为我真的相信你的为人,你好歹是我教出来的”温柔对上陆秀宁的眼神,四目相对,互相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自己的倒影
“我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为了不辜负师姐的信任那段时间我全力投身那件案子,想捉拿出真凶,还自己一个平白,向大家伙证明师姐没有信错人,是他们错了,我一遍遍去看了那个现场,大雪让一切了无踪迹,我也没有放弃,日夜颠倒的查资料跑线人,开始我确实什么都没找到,可你们忘了雪终究还是会融化的” “那个人死之前,我去过她的院子不下百回,我动过杀她的念头,她自己也知道我每夜蹲守在屋外的大树上看着她,她院里一草一木一横一竖我清清楚楚知道在什么位置,一株不起眼的兰花死在大树跟下,雪滑了丫鬟们翻新土地时才看见,她们没有人上心却恰好被我撞见,她喜兰花从来是小心呵护,独独死了一株在雪地中也是奇怪,我围着那株兰花转了半天都没有什么发现,直至我看见树底下那道划痕,可能一开始那株兰花的存在就是为了提示周围,让我们看树身,告诉我们树身上有师姐的成名招式——流星飞逝所造成的痕迹” 陆秀宁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温柔:“那段痕迹很浅,浅到如果不贴着眼睛上去看是看不见的,我猜测,你一开始是打算用自己的剑法杀了她,后来不知为何你改了招数,选择了一种最大众的方法了解她,我说的对吗胭脂雪” 任由沉默蔓延,陆秀宁的这个称呼相当于正面宣战了,她还是拿起了捕头的身份来捉一个杀手
这个杀手是她最亲的师姐也是天下闻名的胭脂雪
“你既然那时就知道了为何不告发我?等了这么些年让我又多杀了几个人,何必呢” 温柔猛然抬头,双手用力一拍床板,整个身子跳跃而起,右手直接向陆秀宁正面袭去,不过是虚晃一招,让面前人闪开后,她直接冲向大门,陆秀宁哪能让她离开,这白雪皑皑的地方是她的地盘,放她出屋犹如鱼入大海,此生即使知道她藏于此地,但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人能找的见她的身影,于是乎她赶忙抽出青霜剑拦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