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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似长相守——by戚子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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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我吗?
A little more than kin, and less than kind.
超乎寻常的亲族,漠不相干的路人。
我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努力想让自己抬头平视文本,但我做不到,因为我的手还在不停的抖动。可笑的是,我竟然不敢抬头,怕赤裸裸地撞见那个我不认识的文本。
头上突然袭来一片阴影,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
我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身子随着文本随手一挥,向墙角飞去。背,重重地撞到了冰冷的墙壁,背上传来硬物折断的声音,还有,心碎的声音。
背上很疼,很疼,我不敢蜷起身子来减轻痛苦,因为背上的伤让我稍稍动动身就会疼得龇牙咧嘴。我拼命忍着,不发出一丝呻吟。我想我隐忍的样子必是激怒了他,他稍稍抬脚,又是一声清脆的骨裂声,我咬着牙,不让呻吟泄出暴露我的软弱,可眼泪却流了下来。
"杂碎。"
轻轻的语气,一样的语调,和往常的文本一样。我幡然恍悟,他其实没有改变,只是我一直看不清这一切,也许,还故意蒙蔽双眼,让自己的相信文本其实是温柔的?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脑袋也是越来越重,失去知觉前一刻,似乎听到有人在我的耳边叹了口气,无比的清晰。
然后,我坠入了黑暗,灭顶的黑暗。
那黑暗,就像我过去的岁月,永远没有尽头。
就在一个不见月亮的晚上,我将一个被打碎的啤酒瓶直直插入了一个男人的眼睛里,一次,两次,三次......我把那已经见血的瓶子一次又一次的深深插进那个人脸部,鲜血不停的飚在我的脸上和身上,和着眼前这死人喷在我身上的体液,既淫糜又诡异。我的手一刻也没有停过,直到高子跃闯进房门里,大叫一声:"小帆!"
我"腾"地一下睁开眼睛,头很重,眼睛暂时找不到焦距,只感觉额头上有温温的触感,很是舒服。我轻轻哼了一声,就有人拿开了覆盖在额头上的东西,还问了一句:"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听到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我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缩了缩头。
我努力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
他就是和我朝夕共处的文本,可是他又不是那个我寄托了全部心思的文本了。到现在,他好像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脸上关心的神色,一如往常。也许,对于我的一切,他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好像他仍能看着我悠悠转醒,然后微微一笑,说:"醒了?"而我依然能微微笑着靠在他身旁,点点头。
我淡淡开口:"我睡了多久?"
看我沉默多时,好不容易开口说话,文本喜不自禁,拿着毛巾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好像在隐忍着什么,最终,也只是简单说了句:"五天。"
我转过头,不再也不想说话。试着转动自己的身体,却牵起一丝疼痛,可终究还是好多了。
感受到身旁的人灼热的视线,我心里的悸动又该死的冒出来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关于暗花的消息?他雇人保护我,却为什么又要打伤我?对于我的过去,他知道多少?他清楚我和高子跃的关系吗?很多很多,一时郁结于心,终究是问不出来。
我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如何对待文本。
"我出去换水。"他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那股灼热的视线,开口道。
Doubt thou the stars are fire;
Doubt that the sun doth move;
Doubt truth to be a liar;
But never doubt I love.
我很想信任你,可是你却把这信任亲手打碎。我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待我,是仇恨的火焰吗?我想,应该是的,我从你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些,没有比那眼神更让我心碎的东西了。你生生撕碎了我的心脏,然后呢,你准备如何补偿?
我很想声嘶力竭的叫喊,可喉咙却只能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这个时候,我的泪水突然就落了下来,像垮了堤的大坝,奔流不止。才知道,人到了愤怒和失望的极限,也只能是流泪,身体像是挎了副千斤顶,没有了任何力气。
我就在草地上默默流着泪,一直到天色完全的沉了下去。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我慢慢往屋里走。
屋里只有餐厅的方向发出了一点不和谐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慢慢踱步,在看见文本的那一刹那,又停下了脚步,果然,我对他,并不是完全免疫。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我还是无法抑制的颤抖。
古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仿佛是心有灵犀,在我停下脚步的那一刻,文本转过头来,看着我,马上笑着说:"饿了吗,菜马上就好了,你等一下。"
看着他戴着围兜,手拿锅铲的样子,我才突然觉得文本的面孔变得真实起来。这也许就是他真实的一面,无需掩饰,这样的文本只有我看得到。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房子里没有一个仆人的原因了。
我上前,洗洗手,帮他端菜,他看着我,略带惊异的,随后又笑了起来。我回视那笑颜,嘴角却只是抽搐了一下。



和文本相对而坐,围绕在我们周身的是沉重的气氛,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沉重。
我顿了顿,开口说:"吃饭吧。"说着,便拿好筷子准备夹菜。文本的手出其不意地伸了过来,紧紧地,箍住我的手腕。
"很......很疼。"我小声地唤,依然不敢抬头直视文本。他使了很大的力气,我手腕周围都泛着些白,很疼,钻心的疼,却不是肉体的疼痛带来的。
"小帆,不要企图离开我。"闷闷的语气,有一丝命令和暴戾的味道。从未见过的文本,令我怔了怔,这也再次证明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么不了解。
我认识的文本从来都是温柔的,像和煦的微风,围绕着你,仿佛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融进你的血液,深入骨髓,让我感受的是一次次的温馨,让我尝试着他没有底线的包容。可现在的这个男人,好狠,让我依恋他的宠溺,让我离不开他的温柔,然后,亲手让我尝到脆弱无依的滋味,真是好手段。不过,仅此而已,因为我是个男人,虽没有到顶天立地的程度,但绝不会像女人一样,抱着你的裤腿乞求你的宠幸,所以也决不会因为你的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解释就尽释前嫌。
我笑了笑,说:"吃饭吧,菜会凉的。"说完,便低头扒起饭来。文本也没有再多说,他只是看着我,从始自终都没有动过筷子。
这餐晚饭,让人食不知味。
在文本的别墅里养伤近三周,这三周,我和文本彻底无言,他到底是知道伤了我,所以,也没有主动找我说过话。而我每次看到他,总是止不住的心烦意乱,怕自己会对他说出什么了不得的重话,因此,每每看见他,也只能是匆匆避过。
恰逢学期结束,和同学们告别之后,回到家,竟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看到那人慢慢转身,喉头好像突然冲上来一股热气,我颤抖的说:"岑姨。"
她看着我在门口唇齿翕合,脸上仍是淡淡的笑。
岑姨看着我,抬手轻轻抚过我的头,理顺我在外头弄乱的发丝,缓缓的说:"小帆,你长高了。"
我望着她,眼睛有些生涩,却也只是拉过她的手腕,带她坐在沙发上,拉起她的双手,心里是说不出的开心。我忙问:"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我实在是太开心了,没有发现岑姨听到我的问话后,眉间绕上的忧愁。
"以后,你岑姨就会住下来了。"
抬头,文本站在楼梯口,望着我说道,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模样很俊秀的男人。年龄不大,但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刚硬之气,与文本这种历经商道的成年人不同,他的身上没有沉稳,有的只是一股掩饰不住的英气。那双眼睛熠熠生辉,此时,正紧盯着我。
"来,介绍一下。"文本对着身后的那人道,"这是陈帆,你应该早知道他了。"
"是,"与外貌不同的是,这个人有着如大提琴一般低沉浑厚的嗓音,传到我耳里,竟有股暖暖的触觉,让人顿生好感,"常听妈提起你,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我叫马周,很高兴见到你。"
妈?我下意识的向后望去,看到的是岑姨望着那个叫马周的男人,眼角浮上一丝自然的微笑。
"马周是你岑姨的儿子。"文本看着我茫然的神色,如是解释道。
我转过头看着马周,嘴角浮上微笑,虽是很公式化的笑容,但他接收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此时更浓。我有些呆,对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有那么一点惘然。
马周是个很健谈的人,尤其表现在他对事物独到的见解上,整个晚饭时间,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不停的讲话,虽显聒噪,但并不无聊。
岑姨和马周舟车劳顿,晚餐一完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我把他们安顿好之后,感觉有些轻松,漫步到凉台上,吹吹风。
今夜无云,所以月亮的清辉格外的清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印记,我的心在此时显得格外宁静。
"怎么没穿鞋?"
我收起自己带着微笑的脸镇静地回头看着文本,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我的身后,月光扑打在他脸上,若隐若现。有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一种叫心疼的表情,不过,仅仅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低头看看自己赤裸的双脚,然后无辜的对他耸了耸肩,说道:"忘了。"然后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想的很清楚,反正我陈帆本来就是街道上生出来的不知道父亲的野孩子,反正我烂命一条,你要拿去便拿去吧,也好让我还了岑姨的愿。这些想法,几天前,还不是很清明,但今天看到岑姨那一刻,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放得开了。我忽然明白,自打我进孤儿院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拥有的东西了,这中间还包括我对文本的那份我不愿意承认为爱情的感情。
可如果不是爱,我为什么可以忍受他对我做的一切?并且到现在还傻兮兮地等待他对我下判决,而不是自己亲手决定自己的命运呢?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为一个人,傻到这种程度。
"反正,这绝对不是爱。"我喃喃自语,间或微微的甩头。
突然,我觉得身体腾空而起,脑袋好像被人倒腾了一番,晕乎乎的,待我反应过来,文本就已经扛着我快速的走进他房里。把我狠狠甩在床上,随即,我听到"咔嚓"一声,门被反锁了。
我抬头,文本只是站在门口,幽幽望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干脆躺在床上,任他宰割。



"你觉得,马周这人怎么样?"文本沉默半天,却问了这么一句不着脑的话。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所以也只能缄口。
他慢慢走了过来,像我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晚上一样,带着些稳操胜券的试探。轻轻地,他将两手撑在我的身旁,摩挲着床单发出"梭梭"的声音,脸不断靠近,鼻间吞吐的热气扑在我脸上,这让我觉得有点热,还有些心动。
如此近的距离,让我自然而然的发现了文本眼里不一样的精光,不是算计,不是愤怒,而是,情欲。四目相对,文本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的把这种表情展露出来,只是盯着我,故意让我发现他眼眸里涌动的情愫。我心慌了,想跑。
此时,文本突然欺上身来,他的脸掠过我的唇,他的舌头直击我的耳廓。濡湿的触感,像一条蛇蜿蜒爬过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紧张起来,手脚绷得死死的。他慢慢地顺着我的耳朵的轮廓,细细的舔着,闭着眼睛,似乎很是享受。我隐忍着,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那舌头像活了的零件一般,流转于我耳廓的每一处,似是描摹着美好,缓而深,激起我一阵阵不由自主地颤栗。
忽然,一阵刺痛从耳尖传来,我急忙偏过头,随即,文本的手攫着我的下巴,硬是转了过来。被迫的,和他对视。
"我说过的,你应该记得。小帆,不要试图离开我,只有我,才可以决定你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冷冷的语调,温柔似水的表情。
我没有做声,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文本吃吃地笑了一声,从我身上翻转过去,躺在我的身边,软软的大床顺势陷落了下来。
"马周这个人,你觉得怎样?"文本不依不饶。
"很好。"
"哪方面的好?"
"你说哪方面好,他哪方面就好。"
"小帆,你在生我的气。"文本抬手轻轻抚摸我的发丝,偶尔拈起一两簇细细的把玩,好像在玩一件可爱的玩具。
气?我在心里冷冷地笑,文本啊,文本,你何必那样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我陈帆算得了什么,会让你这么为我费神费力,你干脆就像上次一样,不高兴的时候踹几脚泄气好了,何必在这里来惺惺作态,恶心!
"没有。"
"你有。"
"......你说有就有吧。"我无力挣扎,你还是快点向我摊牌吧,这样还落得个轻松。
"小帆,这个假期你去英国。"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岑姨今天眉头紧锁的样子皆因为我。
原来,岑文本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把他的位置留给我,所以,他没有让我插手任何与新世纪有关的事;原来,岑文本从没有将我视作他的亲人,所以,他才会那么残忍的对我施暴;原来,岑文本从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所以,把我从这个家赶走时,语调也是轻松的。
"马周是耶鲁大学的双料博士,在MBA也读过一年的书,管理新世纪这个企业,就学历上来说,是足够了。接下来,就要我来为他的接手打好下一步,为他扫除不必要的障碍,巩固他的位置,这些,你能够理解么?"文本靠过来,鼻子在我的颈间轻轻摩挲。
所以,你第一步要清除的障碍就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养子,好让马周顺利进入新世纪吗?这就是你给我下的判决,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
"去多久?"
"两个月。小帆,你还是要回来念大学的,下个学期,你就住宿。"命令的语气,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什么时候?"
"等下个星期一的家族聚会开完后,你就收拾东西走吧,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好。"说完,文本在我的唇角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然后拍拍我的头说:"睡吧。"
这一夜,我靠在睡得沉沉的文本旁边,身体被他用双手死死的箍住,一夜无眠。
看着文本棱角分明的脸,我有一瞬冒出了杀死他的想法。杀了他,他就再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我;杀了他,他就再也不能说出令我心寒的话;杀了他,也许,我就可以拥有他了。
最终,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在暗夜里,不住的叹气。


十一
清晨,慢慢张开眼,感觉一晚都强行加在身上的桎梏没有了。我转头看向身旁,果然空空如也,只有,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周身,有些迷离。我翻过身,整个人趴伏在昨夜那人曾经睡过的地方,贪婪汲取我从未闻过的烟草味,深深地汲取,心灵却空虚异常。
"你什么时候抽烟的,我从来不知道你身上竟然会有这种味道。"空无一人的房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说给谁听。
下楼的时候,发现客厅里早就坐了人。马周在一旁看报纸,岑姨则是坐在沙发上,手握着茶杯,两个人竟然一点交流也没有。我很奇怪,明明是母子,为什么两个人坐在一起会那么不协调,而且,他们周遭的空气凝滞的紧,让人透不过气来。我站在楼梯口望着他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马周看到了我,眼神一亮,很高兴的和我打招呼:"小帆,快下来坐,等了你好久!"
我怔了怔,走下楼梯,坐在岑姨的旁边。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只是微微的笑,我看着这样的岑姨,不知怎的,有点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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