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快过来,三缺一!"大学同学徐京生轰天炮似的声音传了过来,震得我耳朵生疼,赶紧把手机移开。
"没空。"
"你丫忙个屎啊!就等你了,过来过来,打的费哥给你报了。"
"都说了有事。好了,我挂了。"没跟对方客气,直接盖上手机。
一不留神正好对上沈剑刚的眼睛,我再次低下头。
短暂的沉默。
受不了这种无言的煎熬,我首先打破沉默,有些事情还得问清楚。
"你,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雨桐'?"我上那个地方的次数少之又少,没几个人认识我。除了大黄,没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过你。"
我更纳闷了,笑了。"不会吧......"
"今年四月十七号的晚上。"他一直看着我,眼神非常柔和,"我记得很清楚。"
四月十七号?不就是大黄生日那天吗?他一大帮圈子里的朋友一起在"雨桐"为他庆生,闹得特疯狂。
"你......你那天也去了?"不对啊,我记得当时没事干,也不愿意和他们瞎闹,生怕遇到熟人,眼珠子四处乱转,似乎没见到过像沈剑刚这么高大英气的身影。现场看过去,要么很C,要么长得挺猥琐,让我挺失望的,大概是我的审美观比较变态吧。
"嗯。"
"那个时候你就认识我了?你怎么说得像个特工似的,呵呵。"
"那是我第一次去‘雨桐',以前只是听过它的大名,没去过,那天从省厅回来,因为一些事心情挺郁闷的,心血来潮就去了。我走进去的时候,你正好被一群人推到台上。其实,当时现场挺闹腾的,太吵了,我原本来了就想走,是你的歌声把我留了下来。"
"啊?"我该说什么呢?
上天啊,你对我太好啦,赐予我这么美好的歌喉,让我伟大的科长同志为我止步?
我有些后悔,要是当时再坚持一会儿,就不用出这个风头了。
我又有些庆幸,如果不是那次登台,能让沈剑刚对我这么上心吗?或者我们一辈子只能毕恭毕敬相敬如宾地保持上下级领导关系,或者我们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
"那,"我忍不住调侃他,"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在那儿兼职当歌手?"
他笑笑,没接话。
业务科俩科长都是Gay,这种可以在晚报上以豆腐块新闻吸引众多眼球的事情如果让郭斌他们知道了,该是怎样个情景?世界著名性学家金西说过,绝对同性恋者占4%,在我们科严重超标,且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拿不准还有不少革命同志地下党掩埋在人群里呢。
第十一章
我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第二天见到沈剑刚的时候,还能像往常一样简单地点个头问个好,然后该开会的开会,该工作的工作,愣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我不禁怀疑昨晚是不是梦游了?
人家老兄更加镇定自若,还是那张工作至上的严谨的面孔,还是一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态度。见到我的眼神依旧不温不火,简单地点了个头,开了个小会,把任务分配了下去。
"那个,科长。" 刘燕青说道,"综合科说下个月要和兄弟单位联欢,要每个科准备两个节目。"
"哦。"沈剑刚点了下头,"这事交给你了,我们科不缺乏人才,啊?呵呵。"他环视了一周,目光扫过我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会儿,我低下眼。
"好,散会。"
刚离开座位,孟丹就皱着眉头哀号:"怎么又要出节目!"
"这不是你的强项?"郭斌从她身边走过,扔了这么一句话。
"想死啊!"孟丹瞪了他一眼,跟着大家走出会议室。出门前,我无意间回头,正好对上沈剑刚的眼睛,心头一热,赶紧撇过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翻了一上午报纸,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这生活太没追求了,以往成天揣摩科长心思过着充实的狗腿生活,做起事多有干劲!如今科长用不着我去抱大腿了,管理机制也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该干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列在日程上,连端茶倒水这种细活也不用我们动手,沈剑刚天天就是立顿绿茶,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想着想着还真怀念起王科来。
好久没上去找王科交交心联络联络感情了,毕竟也是咱前任领导,人家一走就把他忘到后脑勺去了,那也太没人情味儿了!万一哪天风水轮流转又回来当我的上司,就凭他那小心眼儿,我就准备写辞呈了。再说了,要创建和谐社会实行人性化管理吗?我们得从点滴做起。
到了仓储科的地盘,我有种故地重游的亲切感,毕竟这也是我起步的地方啊!没有它,哪能成就我如今的辉煌?
"呈凌!什么风把你吹上来了?"我的仓储"老战友"谢云龙一见到我就把胳膊搭我肩上,笑容非常灿烂。
"王科在不在?"我问。
他故意装出一副不满的表情。"一来就直奔科长室,你擒贼先擒王啊?太不够意思了,我当你是冲着我们来的。"
"看你说的,回头请你吃饭。"
"嘿嘿,你说的,好!他到市里面开会去了,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
"对了,我从家里带了些好茶,过来品几杯。"他没有把胳膊从我肩膀上拿开的意思,把我带进他的办公室,一路得意地说道,"上好的铁观音,别人我还舍不得给你。"
"够意思。"
他松开我,忙着泡茶,我见他满桌子花花绿绿的小册子,仔细一看,是几个楼盘的介绍。
"你打算买房?"
"是啊,要不娶不到老婆啊!"
我拿了一份看了看。"这是哪儿?"
"凯丽新景,在湖滨路,起价一万二,抢钱啊!"
"湖滨路的哪段?怎么这么高的价?"
"鬼知道,现在房价普遍疯高,杀人不眨眼的。这破楼盘,旁边还是个看守所,成天听吹号起床,吵都吵死,还这么贵!"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看现场版越狱当然价格飙升。"
他噗嗤笑了出来。"有你的!来,品品看,好茶!"
我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智者般地点了点头。"不错,新茶。"
"那当然了,我那哥们儿不会骗我。"他很专业地吸了一小口,"你不打算买房吗?"
"没钱。"
"少来。"他笑了笑,"不买以后更买不起了,难道你不打算结婚?"
"有这个可能。"
他差点儿被茶水噎死,又生怕浪费精华,苦着个脸把嘴里的液体咽了下去。"靠,女人太多了,不知道跟哪个结是不是?"
我没接话,顾着"品"茶。
"我跟你讲,房子下手一定要早,这玩意儿只赚不赔。"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托儿了?"
"切!好心当驴肝肺。"他白了我一眼,"最近买房感触太深了,早不下手,就看房价一年翻一番,工资还是那么一点儿。以前一个月可以买一平方,现在三个月买半块砖,你说气不气人?"他看着我,突然眼神一变,鬼笑了一声,"也对,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就凭你这条件,女方那边早抢着给你准备好房子了,你就等着拎包入住吧。"
"哼,想吧你!"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
"进来。"谢云龙伸长脖子喊道。
一个年轻人笑容谄媚地把头探了进来。"组长,要您签个字。"
"拿过来。"
"嗯好。"
进来的人个头不高,加上卑躬屈膝的样子,更显得矮小。他看了我一眼,笑容更加灿烂。"杨科长好。"
我点了点头。
他双手把文件递到谢云龙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双手递了过去。
谢云龙连看都不看,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谢谢组长。"小个子男人微微朝我们鞠了个躬,眯着个眼退了出去。样子和宫廷里的小奴才差不多。
等门重新被关上,我问:"他谁啊?"
"新来的,叫......叫杜海峰。"
我回忆着这个名为杜海峰的年轻人刚才的举动,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且过之而无不及。原来,狗腿的形象这么令人作呕!
郭斌他们几个也聚在一起胡侃烂吹,见我下来,一个招手。"杨科,过来过来,正说你呢!"
"什么好事儿?"我走了过去。
"你说这个像不像你?"薛燕抢先把报纸递到我面前,只着上边的一张照片问我。
我看了看,那是张某明星偷腥被狗仔队逮了个正着的照片,画面模糊,上边的两个主角惊恐地躲着镜头,样子有几分猥琐。再看标题,赫然写着《你风流我放荡,孩子顾不上》。够醒目,够劲爆!
靳大姐在一旁乐。"我们小杨同志才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你说这明星也够惨的,这年头谁没几个情人?"我潇洒地答道。
全体哗然。
孟丹笑着说:"我看你有贼心没贼胆!"
"没听对联怎么说吗?上联:想当年闹革命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帮。"我装作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说。
"下联呢?"郭斌饶有兴趣地问。
"看今朝包二奶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老婆一帮。"
"横批?"
"横......"我刚要说,只见他们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身后。
"科长。"薛燕打了声招呼。
"沈科不过来与民同乐?"我借着好心情调侃他。
沈剑刚似乎心情不错,笑着对我说:"刚才主任找你。"
我顿时泄了气,哦了一声。
"横批是什么?"沈剑刚似乎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也参与了进来,
我苦着张脸。"和谐中国。"
第十二章
时钟指向五点半,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沈剑刚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在等人?"
他似乎看出我故意在磨蹭,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点点头,无奈地拉了拉嘴角。"相亲。"
不远处出现了何主任肥胖的身影,沈剑刚瞥了一眼,似乎明白了,眉头一皱,转过头看着我。"今晚?"
"啊!"我的眼睛并没看他,而是直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灿烂,嗖地站了起来。看来一见到领导我骨子里的谄媚便会发挥得淋漓尽致,都成精了。
沈剑刚盯了我足足有三秒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出了门。当他和主任擦身而过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点了个头走了。
坐在主任的车上,我尽量找各种各样的话题让车里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嘴皮子不停地运动着,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心里有些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引起主任的不满,伴君如伴虎啊!苦练多年的说话艺术在此时此刻表现得尽善尽美,主任被我逗得合不拢嘴,握着方向盘的手随着肥胖的身子抖个不停。
很快,车子停在**海鲜大酒楼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在何主任的身后进了包厢。
等了约摸十五分钟,包厢门被服务生推开,三个人出现在眼前。
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始终对我保持着审视的态度,两只小眼睛闪烁不盯,总是半眯着,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不愧是奸商级大人物!在他面前,何主任显得格外热情兴奋,一次又一次地起身斟酒,态度特别的诚恳,说得过一些,有点巴结奉承的意思。
男人右边坐的是他太太,浑身散发出学者的气质,一副深度眼镜下的双眸隐隐地透着一丝寒气,看得我后脊梁骨发毛。大概是职业习惯,她和我的对话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和优越感,仿佛我是一个挨批的学生,心里莫名的反感。我想警察叔叔审讯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你是哪个大学的?"
如实回答。
"父母在哪儿上班啊?"
如实汇报。
"没谈过朋友吗?"
没有。
"大学生不都谈过吗?"
这话就以偏概全了,教授。我能告诉你女朋友没谈过,男朋友有那么几个吗?脑子反应快,脱口而出:男人事业为重,未立业何以成家。
对方甚为满意。
我后悔怎么没随身携带一自传报告,直接呈交。毕竟写报告我在行!
他们的女儿,我的"相亲"对象很少开口,静静地坐在父母身旁,偶尔朝我这边看上几眼,眼神带着羞涩,鹅蛋脸时不时泛起红晕,煞是可爱。要不是今天这种尴尬令人窒息的气氛和她严厉黑脸的考官父母,这样的女孩我还是挺喜欢的,看着赏心悦目,淡淡的好似一朵茉莉花。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乖巧,听话,人见人爱,我见犹怜。
和往日不同,今天的我显得比较沉默,满桌子山珍海味生猛海鲜无法激起我的食欲,除了例行公事回答两位尊贵家长的问题外,我吝啬自己的言语,从不多说一句。大概是觉察出我的拘束,何主任解释说,年轻人这种场面见得少,有点紧张。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整个晚上的感受,那便是--如坐针毡。相亲这种风俗我并不是没经历过,曾经靳大姐热心帮我牵线搭桥,尽管后来不了了之,但那次的见面特别轻松。
屋里的空调似乎无法驱散我心中的燥热,额头隐隐冒出微汗,我有些烦躁地拉了拉领带,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逃离般地离开包厢,朝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泼着冷水,还是无法让心情放松。掏出设置成静音的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
好奇地按下"确认键",沈剑刚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我的心一抖,转而心情好了很多。
"进展如何?"
我回复:"死一般的感觉。"
看了看时间,总不能在卫生间待太久吧,可左等右等没有新的信息,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包厢。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炼狱终于结束了。女孩腼腆地朝我笑了笑,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吴静婷。果真名如其人!
谢绝了主任送我回去的好意,等他们都走后,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一条新短信。
"结束给我电话。"
我抽下领带,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拨出号码,手心有些潮。
"散场了?"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
他似乎在笑。
"笑什么?"
"女孩不错吧。"
我恶作剧地嗯了一声。"门当户对,只是--"我顿了顿,"我觉得更适合你。"
他笑出声来。"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你这个傻瓜!一起去喝点东西庆祝一下,顺便告诉我她怎么个适合法。"
"**。"我报了酒楼的名字,乖乖地矗立在秋风中。
见到他我格外开心,心情与半小时前大相径庭。
他开着车,嘴上说道:"既然像死一般的感觉,当初干吗答应,你自虐狂啊?"
我听出他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思,并不生气。"谁让他是主任呢?"
"主任怎么了?领导的话就全盘服从吗?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狗腿?"
"我倒是想抱你大腿来着,可......"刚说到"大腿"二字,我的脸刷地红了,咽了口气,没吭声了。
"是吗?"他一脸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