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会醒的。以前他都不会睡这么久。"严姿没有看凡舒,盯着苹果,目光没有光彩。
凡舒觉得自己站在一边实在累赘,便一声不吭地退出了病房。
走过走廊的窗边,走到医院大门。
真的想就这样离开?
不是,想要看到他醒,哪怕他不说一句话,或者用厌恶的目光看待自己,也是好的。
重新走回病房,凡舒停留在门把的手却失去了推进去的力量。
"为什么装睡?"是严姿的声音。
"不想面对他。"辰洋的声音的确不像是刚睡醒的。
"我刚看他特别憔悴,都不敢多看他。这样做真的好吗?"严姿继续问道。
"他和我没有关系。"语气是如此地冷漠,无情。
凡舒退后几步,靠倒在冰凉的墙上。
"终于。。。。已经没有关系了。"凡舒自言自语道。
这一次是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他和我没有关系。一句话,就像一颗橡皮擦一样,把彼此之间的情素擦得一干二净了。
凡舒,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
这样,你满意了吗?舒服了吗?开心了吗?
凡舒冲进厕所,干呕了起来。g
不许哭!能够给你依靠的男人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哭,别开玩笑了,别让别人瞧不起你!
凡舒望着镜中的自己。为什么每次自己都这么狼狈,如今你又要干吗?
对,不许哭,忍着,多难受要往肚子里吞。
唯一看得起的男人都已经不屑了,你还哭什么。
别哭了,拜托不要哭了。
第12章
还可以假装是陌生人,这样连微笑,打招呼,甚至是眼神都不需要了。
完完全全地没有交集。
生活很平静,很简单,还是一个人。
没有激情,其实一件很轻松的事。至少凡舒已经会笑着对自己说,熬啊熬啊,说不定那天就退休了。
可以他没等到那天。
这是彼此背离后的第一次共处一室,已经有种莫明感了。
不要脸的说,凡舒居然有所期待。
3个月了,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
辰洋因过度用电脑已经换了黑框眼睛,发色也染成了偏成熟的金棕色,成天一副不动声色的脸,吝啬他的一颦一笑。
此时他没有发现凡舒的存在,他继续打字,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然后从抽屉里抽出合同。
"这是一份对你来说非常不错的合同。"辰洋满意地敲击了回车键,没有感情色彩地开始陈述着什么,"如果你现在签了这份合同,你将会得到双份的退休金。"
凡舒轻松地一笑,不用熬了,该是自己滚蛋的时候了。
"这么优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凡舒意味深长的看着骄傲的男人,企图想找回以前的辰洋。
可是辰洋没有让凡舒得逞,辰洋抱歉地摊开双手,深邃的眼眸透过镜片射进凡舒眼中,似乎在说‘少给我自作多情'。
"你知道的。如今我们公司已经注入了一股新力量,我们就是需要尽可能做到职工的新生代的比例。所以,为了达到这个比例,我决定给你非常优厚的退休金,这是额外的。但是条件就是让你早17年退休。"冷冷地说完,就如同一架机器。
被嫌弃年纪大了,凡舒颇为苦恼的笑着,不用一直强调‘新力量'‘新生代',凡舒知道自己老了,都被嫌弃有怪味道了。
抽出自己衣袋里的钢笔,在异常高级的纸张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就好象是跟自己这个‘大龄'白领正式说拜拜了,并且承认自己已经很老了,老到要退休了。
想着没有工作的自己是不是应该赶快滚到养老院去,享受漫长的孤苦伶仃,等死。
凡舒可没想过死,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事故的话就难说了。
凡舒离开自己工作了10几年的公司时,什么都没带走。
一堆自己看黄了的书,一堆报纸,一堆杂志,一堆随笔。
混杂在一起基本上可以废物回收,就当是给自己工作十余年的公司最后的分手费吧。
凡舒想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让自己不活的像在等死。
他打开被电脑,IE的首页没有改变,是儿子的网站。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玉挺一篇日志中曾经提到,等到自己大学的时候一定要出一个系列的书。
可是玉挺没有大学,我可怜的玉挺永远地留在16岁。
后来凡舒把房子买了,房子太大,有时候会自己吓到自己。
这人是到中年的前兆,不,快要晚年了。
人老了就会疑神疑鬼的,凡舒很拿自己没有办法。
这些钱,大概够给玉挺出书了吧。
出版社说玉挺的文字过于幼稚,凡舒皱眉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儿子才16岁。能不幼稚吗?"
被出版社赶了出来,还被骂了没事干的神经病。
凡舒最后没走,又跟出版社交涉了一番,还提出了优厚的‘条件',出版社居然说可以考虑考虑。
我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是人,谁不喜欢钱,看到钱‘幼稚'也会变成‘童贞'。
‘滚蛋'就改说‘考虑'。
这就是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
走着走着又拐到公司大楼了,凡舒在拐弯处的小吃店坐下,叫了一颗灯盏糕。
银色的跑车还是这么闪人眼球,凡舒指着那车对拿着布的老板说自己不知道坐过多少回呢。
老板笑笑,没傻到真相信。
男人坐着没开车,一只手夹着烟伸到窗外,另一手不知道捧什么书在看。
辰洋抽烟了,凡舒以前从没看过辰洋抽过,几个月没见居然就抽上了。
灯盏糕吃完了,凡舒再占着座位就显得碍眼了。
打包了一个,凡舒也许真是太闲了。
为什么他总觉得辰洋瘦了这么多,沧桑了不少。
从跑车后面拐过,凡舒小心翼翼地把灯盏糕放在后座上,小心到凡舒觉得自己在做贼?
"有小偷!"凡舒朝音源望去,只见一个胖子正面对着自己喊呢。
他说我是小偷?
凡舒就想着绝对不能让辰洋发现啊,拔腿就跑。
老骨头一把了,跑着跑着就觉得快散架了。
被人逮到也是无可厚非的,被辰洋逮到却是凡舒万万不愿意的。
"你偷我东西。"辰洋眯着眼,手上一用劲扭过凡舒的手臂,凡舒那个痛啊,这回真的散架了。
看到是凡舒之后,辰洋没表现地多大兴趣,口中不依不饶地说道,"顾凡舒!你到底偷了我什么东西!"
这是辰洋第一次叫凡舒的全名,凡舒只觉得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的辰洋是那么有礼貌,他怎么会喊自己的全名。
手臂好痛,感觉要被折断了。可是凡舒好象深受了更大的打击,他一直以为辰洋有很多怨言,却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怨言这么简单,是憎恨,是厌恶到极点。
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的,他想时间总归会让辰洋回到他身边,一直这么天真的期待着。
"灯盏糕。"
"什么?"辰洋松开凡舒,凡舒一个踉跄倒在路边的垃圾堆。
"你以前说过你喜欢吃灯盏糕的,所以在你车子后头放着呢,还热的。"凡舒一只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就想等辰洋走了之后,自己再慢慢爬起来。
"你真的没有偷东西?"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凡舒低着头,本能地反驳。
"你不是这样的人吗?你这个小偷!"辰洋哼了一声,好象受伤的人一直是他。
凡舒只觉得心寒,大夏天居然这么冷!
第13章
凡舒一直在阴湿的巷口坐着,等待夜幕降临,等待着自己合上心房,等待自己麻木了感官。
努力爬起来,将全身的力量都支撑在地面,眼前先是一花白,许久之后才清晰了视线。
男人佝偻着背,凡舒看不清他的面。
"你这个小偷。你这个小偷。你这个小偷。"
凡舒望着那块空地,男人刚才就是在这里歇斯底里。
凡舒知道,这一次真的被讨厌了,因为他自己都讨厌自己。
有时候凡舒也会问自己,究竟先想要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他告诉自己没有答案。
其实他有,他就是瞒着自己,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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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要开始检查身体了,凡舒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了。
频繁地晕到,凡舒觉得自己大概活不久了。
医院里人还是这么多,凡舒挤进人群中排队。这年头生病多,看病难。
以前凡舒不在意,老了才开始担心。
果然还是命最值钱,凡舒其实很爱命的。
挂号,看病。感觉是在打仗。
空旷的走廊走过一对熟悉的壁人,凡舒一不留神看到了。
凡舒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紧紧地跟了上去。
凡舒贴在站在牌子前,他当然认识那大大"妇科"。
"已经身孕3个月了。"凡舒在门边清晰地听到医生这样对严姿说。
"你怎么在这里!"辰洋站在走廊,手里拿着矿泉水,厌恶地望着凡舒。
"严姿怀孕了。"凡舒低着头避开男人的目光。
"是吗?"辰洋敷衍一回答,再也没有看凡舒。径直走进诊室。
凡舒不小心瞥见男人牵起女人的手,放上嘴边亲吻着。就好象所有初为人父的男人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爸爸,相同的幸福溢满在眼中。
凡舒觉得自己好嫉妒,嫉妒到向冲进去,却不知道想要干吗。
女人才会嫉妒,凡舒,你不是女人,那个男人也不是你的。
你要知道,要平静,要理智。
"凡舒!"凡舒被严姿喊住,凡舒转过身看着辰洋,而辰洋眼中却只有严姿。
你还以为他会望着你背影发呆吗?他还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凝视你吗?
你居然还在期待,真是可悲。
"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回去?听说你搬家了,辰洋。。。。。"严姿被男人堵这了嘴,是用嘴。
医生很尴尬,可是相比之下,凡舒更加不知所措。
他的心快要被人扯成两半了,他现在是缺少心的人。
严姿笑着躲开男人的吻,男人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嫁给我吧。"
凡舒听到了,他再也无法装木头人,他知道自己只要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凡舒不是个大度的人,他很小气的,小气到已经无法忍耐别人在他面前恩爱,甚至想要毁灭他们。
可是道德告诉凡舒,你不可以毁灭,你要笑着祝福他们。
笑着?真是可笑,凡舒已经无法做到真心去祝福。
凡舒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一天又是忙乎着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着,凡舒却不想吃。
知道自己不吃饭其实对身边很不好,哪怕就吃一点还是好的。
凡舒买了快餐,坐在路边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感觉已经对食物完全失去的欲望。
有什么东西冲上喉间,凡舒无法下咽。
连今天的菜也显得格外奇怪,好咸。
放弃了盒饭,凡舒开始在夜市闲逛,凡舒进了屈臣氏,把目光停留在巧克力的货架上。
凡舒伸手触碰了一下那个铁罐子装的巧克力,凡舒想都没想就捧在了怀里。
价格贵得可以,可是凡舒不心疼。
怪不得一般的超市都买不到,辰洋送给凡舒还是那种超大盒的豪华包装,而这个很小,凡舒一天便可以吃完。
一小盒都这么贵,那一大盒更是贵地吓人。
辰洋对自己从来都很慷慨,送东西从来不吝啬。而自己都给了他什么呢,除了伤害什么都没有。
我到底是什么怪物。
凡舒坐在桥边一边吹着风一边吃着巧克力,黑夜中铁盒子上的法文凡舒看不懂。
对面的广场非常热闹,一对对情侣在玩水,那么其乐熔融的温馨让凡舒止不住的羡慕。
辰洋现在在干吗?一定和严姿在一起,也许他们正在对面,玩水嬉戏,一切关于爱情的,都和凡舒无关。
他们幸福就好了,如果当初没有逃跑,如果当初辰洋没有发生意外,他还是会和严姿在一起的,而自己的临阵脱逃,只是一个催化剂。
这样想的凡舒觉得轻松了,他不去想那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他没办法接受的 。
第14章
如果自己能够年轻十岁,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所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凡舒靠着门低下身,不可置信地拿起铁罐子巧克力。
凑近,看清楚了。不知名的法文。
凡舒冲到楼道的窗边,银色跑车停在楼下,他的主人还没有下来。
凡舒就这样站在窗口,死死地盯住那辆银色跑车,等了10分钟,还是没有看到辰洋的影子。
凡舒捧紧盒子,推开安全出口的门,轻声慢步地走下阶梯。每一步都很沉重,小心翼翼害怕发出声音。
看到那修长的腿,凡舒可以立刻认出他是谁!
男人在发呆,或许在沉思。
烟蒂已经掉满了一地,他在这里坐着已经不只10分钟了。。。
"辰洋。。。。"凡舒站在男人身边,除了他名字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想抱紧他,安慰他,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你去医院干吗?"辰洋不觉得自己这副样子让凡舒有多么心疼,他还在装,虽然已经筋疲力尽。
"我是偶然看到你的,不干吗。"凡舒无法说服自己,辰洋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只为了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最近。。。。"你身体还好吗?辰洋说不出口,找不回当初的感觉,找不到该用什么方式面对凡舒,"我要和严姿结婚了,你会来参加吧。"是陈述句,好象在告诉凡舒,你必须参加,不然你就是胆小鬼。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本就是一个胆小鬼。
"我会祝福你们的。"凡舒将铁盒子放在辰洋脚边,艰难的笑着说道,"这个,你可以不用送了。我自己想吃,我自己会买的。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喜好,可是从现在开始,已经不需要了。好好疼爱严姿吧,她是个好女孩。"凡舒言不由衷地说着,企图寻找一个彼此的平衡点,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要这么可怜兮兮。
"谢谢。"辰洋整个身子立起来,俯视凡舒的侧脸。
凡舒想,最后一次,注视这个男人。找回那点可怜的自尊。
辰洋没个凡舒这个机会,他躲开了凡舒的目光,结束了男人间的对峙。
凡舒可怜地笑笑,看着男人把巧克力踢到一边,西装往身后一甩,好象这一走,便不归了。
实在有些悲壮。
凡舒,这是你想要的吗?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事情这样发展!
相比之下已经很勇敢了,凡舒追上男人,他抓住男人的手。男人的力气很大,他使出浑身力气甩,凡舒也使出浑身力气挽留。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不抓住,至少也绝不能放开。
凡舒并不弱,同是男人的辰洋也知道继续下去,抓着的手还是抓着,不会有分别。
"你到底想干吗?"辰洋别开脸没有看凡舒。
"不能。。。再做家人了吗?"凡舒跑到男人面前,却捕捉不到男人的目光。
"对不起,我已经有很多家人。"辰洋躲开凡舒的目光,最后干脆闭上眼睛。
"既然这么多,不多我一个啊!"凡舒的语气有些弱了,他扒着辰洋的肩膀。
"我不要我不要!"辰洋发狠了推开凡舒,眼睛红透了,声音也走音地撕吼,"我凭什么要做你的家人!凭什么一定是我!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吗?你去找别人吧!"辰洋推倒凡舒,连西装都没拿,直接跑出楼道了。
凡舒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扑到男人的背,抱住了男人的腰。
"我不想做你的家人,拜托你放开我。"男人用手抵住额头,他在求饶,求饶凡舒可以放手。
"不做家人。。。。"凡舒的脸贴着男人坚实的背,想要随时依靠,在自己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