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希望我......?"
迟疑的抬头,正视对方。
作为一位父亲,一位伟大的长者从心底珍视着这份骨肉之情。这样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可是......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代替烙儿,希望你能让我们成为你的家人!"
家人......虽然这个词对我来说具备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然而这样好吗?就算外表相似,毕竟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难道从这一刻,我就要连自身的存在都否定,去扮演另一个人吗?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当然这一切都要看你是否情愿,我不会强迫你的,孩子。也不用急着答复我,好好考虑一下,至少我希望你可以先去看一下寞儿,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事关重大,老国王的通情达理让我无法立刻开口拒绝。
"......好的。"
"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老国王用宽大的手掌抚弄我的头发,那有点粗鲁的举动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殇离......"
不知该何去何从,面对遭遇丧子之痛的一国之父,我低下了头。
殇离•殇寞
穿过幽长的过道,在侍女的陪同下沐浴更衣,皇宫内部的富丽堂皇是殇离没有想过的,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产生有机会成为二王子的替身说不定很走运的想法。
因为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走了这一步,他将连死也不能以自己的身份死去。
殇离完全能够体会,那一样是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也非常敬爱德高望重的老国王,多亏他坚持实行仁厚的政策,才使这个国家发展得这么好。人们信仰宗教,民风纯良。就连小孩子也知道与他人分享糖果和玩具。然而这样一位有着慈爱之心的老人却于四年前失去了爱妻,并且还没有从悲痛中彻底走出来的时候,再次遭遇了致命的重创,现在又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仅剩的长子慢慢虚弱下去,未免太过残酷了。
虽然非常同情,但此时的殇离只有一个卑微的心愿,便是希望能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一切,去和父母以及亲爱的妹妹在永远的国度再次相见而已。
只有自己可以帮得上忙,但是自己却要拒绝掉......
不忍与内疚参半,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殇离见到了米卡尔加的王子--殇寞。
自从烙下落不明以来,殇寞时常会有这种错觉。
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窗玻璃中看见他的身影,然而一旦欣喜的回过头,就会发现其实身后什么都没有。
就像现在,殇寞又一次从同样的地方看到了令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比哪一次都更清晰,连蓬松的栗色的头发,与阳光相近的透彻双眸和嘴唇的线条都具象地被映射出来。
又来了吗?这一次也会落空吧?
如果可以舍弃希望的话也就不用再承受失望之苦。
但如果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舍弃的希望,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多了不起的痛苦吧?
所以无法吸取教训,即使一再重蹈覆辙,也还是忍不住去确认。
然而这次,仿佛得到了神的庇护。
站在自己眼前的确实是失踪了一周的心爱弟弟。
激烈的欢愉,就像濒死的时候忽现生机,宝物失而复得。
"烙!"
脱口而出的呼喊颤抖得难以置信,什么也顾不上地扑上前去用力抱住,感到熟悉的身体确实存在于自己的怀抱中,殇寞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烙......烙......"
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对方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不安与忧伤。
没有殇烙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成为不了,即使变成这样也不在乎。
因为有对方所以自己存在于此,殇寞就是这样坚信着。
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殇离只能任其紧紧地拥着的自己。从相互贴合的地方传来的心跳好猛烈,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惊艳的暗红色瞳孔中不断涌出滚烫的液体,寂寞的话语直接击向疏于防范的脆弱内心,殇离忽然提不起直视对方眼睛的勇气。
揉住自己的力道持续的变大,终于连骨头都有些疼痛起来。他挣扎着想要推开不知何时才会罢手的王子。
一旦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对方的眼神就瞬间变得惨淡起来。
"因为很痛,所以......"
那副黯然的表情让人看不下去,殇离慌忙地补上一句。
"啊!对不起......都怪我太高兴了。"
他边说边抬起手来胡乱地拭着脸上未干的泪痕。
"真是的,让烙看到我这副丢人的样子。"
这么一番折腾,殇离终于找到将殇寞看个仔细的机会。
由无可挑剔的五官组成的脸好像人工雕琢的艺术品,平时看来也许略微缺乏生气,但是那不足的部分也被此时双眸中流露出的强烈感情而弥补了。
虽然还什么都没有说,可那双眼睛就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剔透的瞳孔湿润着,如同水晶一样。如此美丽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让殇离不禁看呆了。
如果不是在哭泣的话,这个人的笑容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在他思考起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问题时,殇寞的手轻柔地托起了他的后脑勺,接下来发生的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唔!"
准确无误地印在唇上的热吻,还有执着的要求深入的舌头。
殇离觉得一阵晕眩,从耳根到脖子全红了。
虽说没有和人相恋的经验,但是因为对方的索求,也得以切身的感觉到了自己被深深地爱惜着。吃惊之余,胸中还涌起了无法言说的暖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被做出了这样大胆的举动。
偏偏殇离却无法讨厌,甚至没有推开对方。
要是那样做的话,他很可能会再次哭泣吧,那还微微肿着的双眼让他没来由的感到难过。只有这件事绝对不想再看到了。
二王子殇烙,对这个人来说很重要吧?除了无法改变的血缘的羁绊,更是不可取代的恋人。
好可怜,心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烙,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期待着的语调,让他开不了口。
"答应我......"
不屈不饶的纠缠更让他不得不做决断。
"嗯......哪儿也不去了......"
殇离将话说出口,忽然觉得轻松,选择后所带来的,不是单纯像自己假设的那样痛苦,更多的是其他的感情。
看似迫于无奈,但是当殇寞对他露出了灿烂微笑的时候,"啊,果然还是这样做好"的想法立刻就在殇离脑海中诞生了。
不属于只看外表就会对人产生好感的类型,却会这么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感受,是因为太过渴望被人所爱了吗?一样是失去了所有,如果可以互相补足的话,也许可以重新得到幸福呢。
希望他那双深情的眼睛永远只看着自己,不是作为殇烙的代替品,而是殇离本身。
如果能够有那样的一天,即使要付出全部也在所不惜。
殇寞•殇离
起初的顾虑很快就消失了。
连"哥哥"和"父王"这样生疏的称谓也已经能够叫得很顺。
除了自己和老国王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事实真相。现在的殇离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米卡尔加国的二王子。
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二王子只是被养在深宫的一个装饰罢了。
真的有人可以忍受这种空虚的人生吗?
因为没有需要考虑和专注的对象,所以格外的投入于唯一真实的存在,爱情。
殇烙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只由一样东西组成,那就是他的哥哥,殇寞。
用不了多久,处在同样境况的殇离就理解了这一切。他甚至感觉到从身到心都慢慢的被所扮演的人同化侵蚀,原本的自己就要消失了。
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受着来自殇寞的百般宠爱是由于殇烙这方也一直付出着同样炙烈的感情。但是如今作为代替品的他与殇寞在感情的起跑线上出于完全不同的位置。殇离不知道这相差得悬殊的感情可以维持多久;或者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殇寞不知何时恢复了记忆,那么现在所有的温存势必毁于一旦,刻意的欺骗连辩解的理由都找不到,到那个时候想继续留在他的身边都没有可能了吧,更不用奢望还能被他痴迷地爱恋着。
那种不知何时就会被抛弃的恐惧感时刻包围着他。潜移默化地促使他改变。
"生日快乐!烙。"
在庭院里突然听到殇寞笑着对自己这么说,殇离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呆了一呆。
"怎么了这么吃惊,你该不是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那怎么看都不会厌倦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光是被它注视就让殇离觉得脸颊发烫,他微微摇了摇头。
"......嗯,谢谢哥哥。向我祝贺的人,你是第一个呢。"
"呵呵,每年我都是第一个啊,而且我过生日的时候,烙也总是第一个为我祝福的,所以这是应该的事情。"
从殇寞的口中听到关于殇烙的事,不外乎都是用这样欢喜的口吻。不能被取代的两人之间的珍贵记忆让殇离的心中泛起了甜蜜的疼痛。
"你能开心比什么都好。"没有察觉殇离的心思,殇寞轻声说着这样的话,就将头悄悄凑了过来,阳光瞬间被挡住了一片,殇离知道他想要吻自己,便主动将唇送上前去。
双唇交叠的瞬间,就像被施了法术。
心跳快到逐渐无法感知,明明是骨肉之躯却要溶化一般。
全身投入这充满独占欲和侵占性的热吻。因为内心的纠结而而紧紧拽住了殇寞背后的衣服。
不想要停下来,是因为他一直期待殇寞对他这样做,可是这份简直要从内部被破坏的痛楚又是怎么回事?
每一次,被温柔的对待的时候,在殇寞专注的瞳孔中总能看到缩小了的自己的样子。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属于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殇烙的。在他眼中难道自己的可取之处只有和那个人相似的外貌吗?
哪怕一次也好,想要听殇寞叫自己的名字。
"作为礼物,只有今天,可以什么都听我的吗?"
"好啊。"
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的,是一直都纵容着他的"哥哥"。
于是殇离拉过殇寞的手,在他的掌心中用指尖轻轻划了个"离"字。
"那么看着我,念一下这个字好吗?"
胸口怦怦地跳着,被汹涌的爱慕逼到毫无出路。殇离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只能使出这样可笑的小手段。
虽然疑惑,但殇寞可能感觉到了殇离语气中的认真。所以略微的迟疑之后,却也还是环抱住了他,在一个极端暧昧的距离停了下来,宠溺的眼神带着无限爱恋,上扬的嘴角缓慢轻柔的吐出了梦般的低语。
"‘离'......"
仿佛直接被闪电击中,殇离的肩膀渐渐颤抖起来,他极力控制这股呼之欲出的澎湃心潮,但是双眸仍然被泪水打湿,只是一眨眼就撒了下来。
跨过了这道线就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种种而无法收拾的感情随眼泪倾泻而出。
"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殇寞看到突然落泪的弟弟,被吓了一跳。
"没、没事......哥哥,再抱紧我。"
不在乎说出这样让人脸红的要求,殇离心中交杂着至上的幸福与苦闷的酸楚。
"真的没关系吗?难受的话要马上告诉我,不能瞒着哦。"殇寞满脸都是担心,他将围绕着殇离的手臂小心的收紧了。
"哥哥......即使我变成了别的样子你还会一样喜欢我吗?"
顺势伏在了殇寞的胸口,殇离停不下来的泪水沾湿了他衣服的前襟。
喜欢,好喜欢......满脑子都是这个人,不想要松开手,即使知道自己的问题那么的愚昧又毫无意义,也想要从答案中寻求一丝希望和安慰。
"烙......"
为什么呢,自己就在身边,而且一直对心爱的他说着甜言蜜语,也没有停止过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心情。一切应该和从前一样才对,然而殇烙为什么会露出如此寂寞的表情呢?
难道他对被自己爱着感到困惑了吗,想要从自己这里逃开吗?
可是就算对他做出亲热的举动,他也完全不曾抗拒。一旦抚摸他柔软的头发,他马上就会很满足的眯起眼睛来。
想到了这些,殇寞再也没有办法怀疑弟弟对自己的心意。他所能做的只有更加地爱护那个总是让人心疼的孩子,让他重新绽开绚烂的笑容。
"我永远只爱着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有着歧义的誓言,是否还可以兑现?
含着泪微笑的殇离,此刻确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自己也同样深爱着殇寞,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即便"永远"只是来不及回味的仓促一瞬,这份心情也将从最初一直到最后。
殇烙•殇离
怎么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正在被人用鞭子狠狠的抽打。
被悬吊在房梁上,双脚连地面都碰不到的殇离没有能力反抗。
他在忍受剧痛之余还忍不住地思索眼前这个对自己施暴的人究竟是谁,这份强烈到即使戴着面具也仍然可以清晰感受的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殇寞在人头攒动的市集买东西,他怕自己口渴于是说去买新鲜的椰汁来。殇离便想乘这个机会买下早已看好的给殇寞的礼物,想让他大吃一惊。
那家店在一个巷子的拐角处往里一点,店面看上去很旧,经过风吹雨打,连店牌上都已经是锈迹斑斑了。可能正因为如此,过往的客人不是很多。但其实这家一打开门就会传出阵阵风铃声的小店里面却是琳琅满目,宝物众多。一心想着要尽快的殇离匆匆转过拐角的那个瞬间,后颈就被什么人重重一击,在向前摔倒的同时,腹部又遭到毫不留情的击打,没有防备的他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全身裹在连帽披风中的男子,面具后直射出的目光无比的冷漠无情。
让殇离清醒过来的是一阵战栗的痛楚,发现自己被很有预谋的带到了一间木头搭成的简易的房子里,紧接着就发现了自己不能动弹的尴尬处境和被鞭子抽打到开裂的皮肉。
起初也会大声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戴着面具的男人并不打算理睬自己。想到自己可能是作为二王子的身份被亡命之徒给绑架了,就问他想要什么,钱?或者其他?不过这一举动好像更加激怒了对方,像暴风雨一般落下的鞭苔让殇离几乎痛晕过去。
这个人只是想要杀了自己!
察觉男子的动机后,殇离不免有些心惊。
他并不怕死,不过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失去家人,独自徘徊在世间的孤独灵魂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和目的。因为那些是殇离一直依傍的东西,六神无主、孤立无援的时候,他重新看见了希望。付出一生扮演别人的代价换得的是作为一国之王的父亲和二王子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成为了那个人的弟弟,体验到了爱与被爱的至高幸福。
如果自己不能够回去了的话,那个人会怎么样呢?
初见面时候的情景浮现在了殇离眼前,这使他动摇,变得软弱。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殇离终于无法继续忍受,他做了什么必须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呢。
但是男子完全无动于衷,只是持续的对自己进行泄愤般的施暴。
"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这个国家的二王子!这样做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马上放了我,我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闭嘴!"
一声沙哑的咆哮鼓动着怒气和杀意,殇离的脸上立刻挨了一拳。
因为疼痛而扭曲了面孔,他感到鼻腔中迅速的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但是受到冲击而使整个大脑都无法思考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的所见--面具之下的男子的脸,虽然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但是毫无疑问,它的原貌是殇离最为熟悉的、自己的脸!
半年、只是半年而已,殇烙重新回到自己所生活的地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