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没有二王子已经离开人世的消息传出,让他感到有点奇怪,四下打听之后,大家都说他们最近还见过二王子和王子一起上街。为了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决定守在王城门口等候。
亲眼目睹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哥哥和别人有说有笑的从面前走过,那个霎那,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站在殇寞的身边,那个位置应该是自己的。为什么殇寞会对他微笑呢,而且眼中写满的都是温柔,尽管脸的确很像,但自己是从他面前掉下悬崖的,那家伙显然是冒牌货。
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无疑是那个骗子为了身份、地位和不愁吃喝的日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法蒙骗了所有的人!而最不可饶恕的是,他竟然连自己最珍视的殇寞的爱都得到了。钻心的嫉恨让他咬牙切齿,殇烙下定决心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会不会被人接受,但是他坚信殇寞的爱不会因此稍有减色。除此之外,别人怎么看,甚至是否还承认他是二王子他都并不在乎。
要说担心的事,只是怕过分善良敏感的哥哥每次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脸都会感到内疚自责而已。
那天,同往常一样,哥哥和自己去了在山崖上的秘密基地。对于那小小的,两人共同搭造的木头小屋,殇烙非常喜欢。每次踏进去,所有在里面度过的美好时光就历历在目。和远处看到的嶙峋的侧面不同,崖顶虽然陡峭却生机勃勃。因为一面临海,所以长期遭到海浪冲刷方向的岩壁凹陷了进去,而下面的景色是谁也不知道的灰蒙蒙一片。
那里,是专属于殇寞和殇烙的。
突然塌陷的山壁是噩梦的开始,那岩石迅速从崖边滚落的声音好像来自绝望的地狱。
到现在还依然清楚记得的是在崖边一只手拼命扳着凸出的岩石不放,另一只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汗水泠泠脸色苍白的哥哥。
眼看连那块岩石也有了松动的危险,努力到流出血的手臂不停发着抖,紧咬牙关的殇寞已经到了极限。
"哥哥......对不起!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殇烙对殇寞说完一句话,挣脱开最后的维系,就如同折断双翼的飞鸟一样的笔直掉了下去。
风的声音在耳边汇拢,他认为自己死定了。
奇迹一样的活过来,可能是因为还想再见殇寞的心愿。殇烙幸运的被路过的商船搭救医治,虽然脸和身体上都留下了伤痕,但是毕竟活着。
然而发现了自己被别人所代替了的事实之后,殇烙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死了。
殇离•殇烙
眼泪从眼眶中流出,落下。
这绝不是因为肉体遭到了摧残。殇离被夺去自由的身体悬在半空,却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像开了的水龙头,凶猛。
下颚被捏住而自然而然的看向对方--这个国家货真价实的二王子。
遍布伤痕的脸孔让人不得不替他惋惜,当时一定伤得很重,很痛苦吧。
对方那一直十分张扬的仇恨被惊讶的表情所代替。他近距离地注视着殇离,半响才开了口。
"我的脸这么不堪入目吗?"
那嘲讽一样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殇离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之前被我打到这么惨,都没哼一声。"
殇离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啊。你一定没想到我还活着吧?谁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不是吗?但是很可惜,让你的美梦破碎了。那锦衣玉食不愁生计的日子也到此结束了,你从哪里来的只好麻烦你滚回哪里去,抱怨的话就怪你投错胎吧!"
舍弃了凶器,用残酷的话语来作为攻击,是因为殇烙动摇了。
比起血,他更害怕看到有人流泪。
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看到哭得伤心欲绝的殇离,他的一腔怒火几乎灭了一半。之前的暴行所带来的快意,就如同醉酒者,清醒之后只会留下苦闷。
看着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殇离,和自己的年龄好像也相仿。殇烙努力冷静下来考虑一时贪图富贵而犯下的错误是否真的就应该被自己这样对待。反正只要自己回去了,哥哥就"物归原主"了,谁也抢不走。
就这样收手吧。已经做得太过头了也说不定。
他想说,如果你乖乖离开的话,我就放过你,也不会把你是冒牌货的事说出去,这样至少你今后的人生还是完整的。
但是--
"不、不是的......"
虽然虚弱到哭泣也逐渐转为呜咽,殇离仍然一个一个字的慢慢说道。
"那些,怎么样都好......我、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低微到只有两人听得见的话语,却在殇烙心中激起了惊人的漩涡。
"你骗我!"
他大叫起来,重新握上了鞭子,对不能动弹的殇离一阵没头没脑的鞭打。
本来准备的是羊皮鞭,那东西的本质是和温文尔雅的名字听上大相径庭的,无论用多大的力也不会造成外伤,不会流血,只有疼痛依旧。就连内出血也要一段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但是殇烙想要更直接更痛快的方式,于是最终决定使用的是从各个分叉的头到尾部都带有倒刺的多头鞭,只要挥动一下,身上就会有多处开裂流血。
"啊啊啊--!"
惨叫声撕破了空气。
"别不知羞耻了!殇寞会和你说话,会对你笑,只不过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孔而已!"
他边怒吼着边狠狠抽打着面前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
殇离发出了低低的啜泣,这让殇烙更加急躁,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能控制的想做得更过分一些。
"还是说这样你也无所谓,做我的代替品,也很开心吗?殇寞他就算见到你叫的也是我的名字吧?呵呵,因为他爱的人是我嘛,他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别再痴心妄想了,不要脸的家伙!"
伤人的话一旦说了出去就停不下来。
"是我、不对......"
殇烙以为他终于要说道歉的话,举在空中的手停了下来。
"我错在......即使知道一切,也还是爱他......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你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的人、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停止......如果打我可以解气的话,我、可以让你打个痛快......只有这张脸,......求你不要破坏它,因为是他唯一喜欢的东西......"
对于说出这番话的殇离,殇烙感到头痛到要爆炸了。
只要随便的对自己承诺,我离开他,我不会再爱他了,就可以少吃皮肉之苦。
这卑微却真实的感情让他感到害怕。
"我不会满足你的。"
他冷冷的说,如果断了一切希望的话,就只有放弃一途了。
为什么惩罚者的自己会有如此窒息的罪恶感呢,以至于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那就......杀了我吧......"
殇离没有觉得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与殇烙不同,他反而坦然地微微一笑。
"现在的我......完全无法想象......不爱他的自己......会变成怎么样。虽然不被爱,但是......这假象也让我很满足、很幸福了。只有......爱上他......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后悔。如果......爱一个人也是......不被允许的话......我至少可以选择、不活在......这样的世界。"
努力的说完这些话,就感觉到脖子被绕住了,伴着尖锐的疼痛,殇离以为殇烙要杀了自己而闭上了眼睛。但是那一刻迟迟没有到来。
"啊啊--啊--啊--"
再次睁开眼的殇离,看到殇烙放开了扯住的鞭子,双手抱着头。并且从喉咙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
他的十指都在颤抖,持续的大叫逐渐转低,但是还没有停止。
"唔呜、唔哇--啊啊......"
不再发得出声音后殇烙仍然一张一合着嘴,他一步步倒退,直视着吃了一惊的殇离,忽然转过身拔腿狂奔而去。
被留在木屋中的殇离,维持着被悬挂在房梁上的姿势,无助的祈祷谁的救助,全身的疼痛因为精神的松懈而分外鲜明。他开始默念恋人的名字来维持模糊了的思维。
"殇寞......殇寞......"
他觉得自己的结局只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另一种就是被救,但是假冒二王子的事被揭发,彻底失去殇寞。
从知道殇烙还活着就已经注定了,两条路最后通往的都是一个地方。
自己是不是还能享受到最后的温存呢?
殇离勉强抬头,屋子正上方一块是故意空出来的窗口,天空离得好近,应该是在很高的地方。从那已经看得见的乌云向这里飘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殇烙•殇寞
"哥哥......"
心被活生生撕裂一样疼痛。
殇烙低低呼喊着占据自己整个灵魂的那个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像中了诅咒般。
从什么开始的?无法不去思念,连每一次呼吸,都诉说着深深的恋慕。慢慢的就变得无法自拔,把想着对方作为一种习惯,根深蒂固了。
"哥哥......"
痛苦的时候也好,喜悦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那个人。
觉得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在的地方,一定两个人都在。
"哥哥......唔......"
连泪水都流不出来,被悲伤填满,那个他没有回过头来。
"报!外面有人自称知道二王子的下落!"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嘹亮。
"啊!快请进来!"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殇寞比哪一次都更加焦躁不安。
记忆犹新的半年前,弟弟如同迷一样的消失了。然而对于事情的经过,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那就好像盲人捉迷藏,而这次不同。
--"烙,在这里等着我哦。"
--"嗯,知道了,哥哥快去吧。"
没有任何先兆,但确实发生了。就是从自己面前不见了的。
为什么要和他分开?好好看着他就不会出事了!之后的时间里,殇寞就在不断的自责中渡过。
他感觉快要发狂了,一度尝过失去的滋味。因为自己的疏忽,悲剧又要再次上演吗?向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祈祷,他默念着弟弟的名字。
"是你吧?你知道我弟弟在哪?快告诉我!"
情绪激动的拉住将全身隐藏在连帽长衫下的人,殇寞的心跳加速。
"作为代价,你用什么来交换情报呢?"
对方没有为殇寞的身份而用谦卑的敬称,只是公式化的冷冷的反问。
那因为看不见表情而不能捉摸的心绪让殇寞无法把握。
"想要的全部都可以给你,拜托了,告诉我他在哪里!"
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这样随便承诺了。
"是吗......他对你来说是什么呢?能让你这么不惜代价。"
"他是--比自己还重要的存在吧......"
殇寞闭上双眼,想到殇烙的脸,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虽然说那个时候自己向哥哥说了"对不起",但是殇烙一次都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错。
如果放弃自己的生命可以救得了他,他会很乐意这么做。
在悬崖边凝视自己的殇寞的脸和眼前的脸重叠在一起。从被抓住的衣摆处传来的激烈抖动可以知道他对失去"自己"到底有多痛苦。毫不避讳的直接说出"自己"更重要,那么他当时的心情应该和自己一样吧。
现在才发现自己那看似伟大的举动其实只是自私的自我解脱而已,因为想要一个人得到救赎。被单独留下的那个人之后会怎样?人不是活着就会觉得幸福的。
被"请你要活下去!"这句话所束缚住的殇寞的整个剩余的人生。如果没有一个代替品是不行的吧。
活着回到这里,站在这个人面前,能有机会看到对方真正的心意,殇寞无法不感到高兴。可是这个人言语中的"他"另有其人,虽然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克制住想要紧紧拥抱殇寞,对他说"什么也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的冲动,因为那愚蠢却无法停止的,重复对自己的无尽的嫉妒......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你!"
明知很残酷,但也许就是故意的,他放肆的这么要求道。
殇寞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似乎不能相信他在说什么。
"再晚一点,你可能就只能见到他的尸体了,这样子也没关系吗?"
再一步的紧逼,把殇寞推向万劫不复。
看到他为难痛楚的表情,像是在向另个自己报复一样。
"我......答应你,只是不要影响到国家,殃及民众就可以了。"
不能容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是他从小的习惯。
"放心,你还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以后的王。我所感兴趣的只有你这个人本身而已。"
露出一小部分蒙住的脸,殇烙屈身像宣告忠诚一样在殇寞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里自己应该没有来过,但是殇寞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连那边拐过去会有一棵很大的,有着树洞的树的事都知道。他不顾劈头盖脸而下的雨水,注意着脚下的路,慢慢接近目的地。
听到说"在悬崖上的一座木屋里。"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上面怎么会有木屋"的吃惊反应,好像心底已经早就接受了一样。
这样的自己很奇怪,有哪里不对劲。
顾不着原本整洁华贵的衣服变得泥泞不堪,摔倒了很多次之后,殇寞站在了木屋的跟前。
通过没有关的门可以清楚地看见屋内的情况。
被悬吊起来的单薄身体像风中的残絮,无情的雨水从没有丝毫遮挡的天窗胡乱的击落下来。墙壁以及四周的血迹虽然都已经被冲刷干净,但是只要看到那没有停止从满是伤口的体内流淌出来的已经变得很淡了的血液,就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惨烈。
对于冲进来的自己的喊叫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殇寞所触摸到的身体是冰凉的。当那个恐怖的念头袭上心间,他连呼吸都害怕得忘记了。
"烙......"
确定脉搏还在跳动的那一瞬,泪水夺眶而出了。
"太好了......"
还活着,就有救。
想到身受重伤在这里孤独的等待着自己的殇烙的心情,就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然而想到今后的事,殇寞不由得忧心忡忡。承诺成为神秘男子的所有物来换回怀中的人,他并不觉得后悔。但是殇烙的想法却被忽略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爱得如此深切,却要生生的分离。
上天究竟要制造多少磨难给他们呢,这只是一个开始,抑或是结束?
殇寞•殇烙
守在殇离身边的殇寞,无论别人怎么劝也不肯离开。
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透明的手,殇寞把它紧紧握住。
仿佛能因此而感受到传递过来的痛苦,他悲伤的皱起了眉头。
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决定了要守护的东西,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王子什么的,即使拥有这样的身份也有做不到的事,无力感徘徊在胸口,他轻轻地叹气。
总是在患得患失的边缘,身陷于危机感之中。
凝视着那静静睡着的面容他感觉到有谁从背后投来的目光,转过了头。
"谁在那里?"
随着质问而从房间的阴影处走出的是将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完全不愿去想那件事情的殇寞硬生生的被拉到现实。
他没有逃跑的打算。
"是你......"
明知是陷阱,还一步步踏入,正是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这点,无法抗拒的状态让殇寞更加迷惑,他站起了身。
"你不会忘记答应过我的事吧?"
对方单刀直入的说。
"当然......"
"那么现在......"
"等一下,不能等一下吗?至少让我等他醒来......之后要怎么样都可以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