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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夜更深——by樟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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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宁若只是对周清臣点了点头,便把目光移向略远的床铺,一双眼睛紧盯着纪绍白。就像看到了猎物,深沉执著,直到房中的气氛趋向于诡异。
宁若又转过头来。收敛他天生的厉气,对周清臣笑,"周大人,可否送本王一个?"
周清臣自知事情蹊跷,却不动声色的陪笑,"天公作美,不知宁王爷看上了哪个?"这句话说出来,已经是默许了。
"他。"宁若信手一指,直指那欲藏在肃子章身后的纪绍白。
周清臣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不到王爷喜欢这种类型?"
"呵呵......"宁若故作神秘的扯了扯嘴角,二次转头对纪绍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跟了本王,不会亏待的。"
纪绍白一愣,随即冷下脸,"三王爷,您这玩笑开的过了吧?"
宁若依旧是笑,笑的好似十分畅快。"纪大人莫见怪,本王不过是公事公办,还请出示信物。"信物?当然是指的御史令牌。恐怕这宁王早知他们丢失令牌,才在此有意刁难。
前年太后五十大寿,纪绍白曾在太后宫中与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马上王爷见过一面,对他那紧盯猎物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这王爷生性风流,想要得到的人向来要千方百计。满朝文武都知道纪绍白与皇上的关系,他却可以装作不知,吃干抹净?虽说男人不必太在乎清白之类的,但被这个色欲熏心的皇帝吃得滴水不漏,实在是人生一大耻辱。
信物?他的信物早就给了邱洛水。纪绍白叹了口气,冷冷道,"令牌就在身上,请松绑。"
此话一出,那站着的四人和被反缚身边的肃子章皆是一愣。
纪绍白重复,"请松绑,本官会出示令牌。"
周清臣使了个眼色,龅牙猪和干柴知府赶紧上前给纪肃二人松绑,另配上谄媚笑容。刚刚宁王称那人为"纪大人"。谁人不知,朝中只有一位姓纪的大人,此人为当朝一品大学士,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不是御赐的钦差,也并非他们这些卑微小官惹得起的。
纪绍白揉揉肩膀,整整衣服,右手轻掠过左臂,葱白手指滑向自己的袖口,轻轻扯着袖口缓缓上拉,轻柔的动作似乎能听到丝帛滑动的声音。
难不成要色诱?众人脸色不一,却都没有出声。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跪了下去,诚惶诚恐。
只见纪绍白的右臂上端,那白玉无瑕的肌肤上,烙着一个深深的印记。那印记有半个巴掌的大小,为盾牌形状。盾牌的中间,是一个醒目的大字,"免"。突兀的烫伤痕迹,涂过皇家特殊的药膏,就算历经荒芜直到老死过去也无法消除。
是"免死金牌",见此牌如见圣上。
惠景王朝,盾形的牌子仅此两块,一块写着"领",一块写着"免",均为皇家最高令牌。"领"牌乃抵抗外敌调兵遣将之用,只在与他国开战之时方可生效。"免"为当朝国君秘密赐予他人的最高信物。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无论他是否犯下滔天大罪,"免"牌都可保那持牌者不死。
这两块牌子非同一般,牵系皇家命运。尤其是那"免"牌,自古帝王多疑心,虽有此牌却鲜有赐予他人的情况。
当今惠景帝匡莫,曾昭告天下当众毁了"免"牌,众人不解。如今明白过来,原来他是煞费苦心,把"免"牌赐予了这人。
那日交给洛水的信物的确乃皇上御赐,然"御史令"并不是固定的信物。这方面上,官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皇家御赐的最高信物乃钦差所持御史令。"
惠景朝很少赐予臣子皇家饰物,往年的钦差,也只有在临行前才能从皇帝手中接下一皇家信物。那日挂在纪绍白腰间的御赐配饰,的确是纪肃二人身上最贵重的"皇家信物"。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两人当真会以那配饰作为御史令。
纪绍白本不想亮出,这抢不走的"免死令"。独一无二的信物,皇家最重,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宁若看着纪绍白那段白玉般的手臂,瞳孔紧缩,却碍于身份没有上前。
纪绍白放下衣袖,示意众人平身。微微眯起的眼睛与刚刚判若两人。只有肃子章看得出,这正是纪绍白在朝堂之上才会出现的神情。
纪绍白的眼中似乎有光华凝聚,回想起当年,匡莫把免死牌烙在他手臂上面的情景。
他说,这块牌子谁也抢不走,包括朕......相应的,这也是你只属于朕的最好证明!
第十一章
自从那日道明身份,纪绍白与肃子章便安住于这干柴知府的私宅中。纪绍白整日好吃懒做,与府中下人打成一片,自然知道了好多奇闻趣事。比如说......
近日,长兴西,柳园闹鬼。
柳园,为长兴一户刘姓的书香门第。一年前的夜里,柳园的人全部离奇死亡。面孔扭曲,伤口全在天灵盖上,不似人为。第二天清晨,更夫经过柳园,只见紧闭的大门底缝,缓缓流出大量红色液体,惊叫逃开。本以为是仇杀之类,却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荒废的园子成为流浪汉的聚集地,然一批批的流浪者经过,又一批批的被吓走,都说是在柳园见到了身穿白衣的鬼影在夜间走动,鬼影的脚,离地面一尺之高,另有些胆大的曾见到他们的脸,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惨白惨白的,没有五官,除了那似乎是眼睛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黑洞。就好像是把揉好的面团直接贴在了脸上。除此之外,也有些人会在那里失踪,过个几日,尸体出现在柳园门前,均是面孔扭曲,天灵洞开。
官府请了道士驱法,却再也没有人敢进入柳园。为了防止不知情的外地人贸然闯入伤了性命,官府又在柳园的大门上了锁,贴了封条。
一时间,也相安无事。
直到最近几个月,这柳园又开始闹鬼。每到夜间,便常有鬼火在其上空飘动。鬼怪杀人,已然常见,就是那小小生灵也不放过。今日清晨,有一只灰色老鼠在其门前被发现,像被什么利器刺了数刀,已然血肉模糊。昨日清晨,一只野猫在同一地点被发现,七窍流血,死状恐怖凄惨。而柳园的门锁和上面的封条,都是完好无损,无人动过。除了鬼怪,还有什么能够穿墙而过,来去自如?
众说纷纭,谁也不敢在夜间贸然接近。
而这鬼宅柳园,恰好在纪肃两人所住私宅的南面,一墙之隔。
当纪绍白跟肃子章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肃子章只是一脸平淡的说,"不好意思,纪大人,本官不迷信。"说罢,拂袖离去。
他近来心情烦躁,不知拂袖几次了。
那日两人在这干柴知府的私宅住下,曾有一段时间连逛市集,却只发现这长兴富足乡里,民乐升平。
然越是没有缺点就越显得不正常,二人费尽心思明察暗访并无收获,明知是有人营造了假象,一时间却没有抓到其把柄,实在无聊,只得暂时放弃。
周清臣说他公事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宁若说是王府上出了私事,忙的不可开交,只有那干柴棍知府,不知兢兢业业的升堂审案,却每天缠着二人谈天说地,话题中一口一个皇上他老人家。
这不,他摇着头,说的忘情,"皇上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否极泰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纪绍白翻翻白眼。被人崇拜是好事儿,可这张口一个"老人家"闭口一个的,当今天子不过三十有二,知道你把他叫老了,立马杀了喂狗。
如此而来,这闹鬼的事情便成了几日以来最有看头的了......
有人说,好奇心可以致命。纪绍白看着肃子章的背影,耸耸肩,叫道,"喂,那你今晚还要不要去?"他固然也不信鬼,却想要一探究竟。这等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鬼怪本为人臆想,知府却草草了结,定有蹊跷。
肃子章回头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纪绍白嘿嘿一笑,当他应允了。
说是有鬼?多半是有人搞鬼。两人养尊处优多日,想来也该做些钦差的份内事了。
当晚,夜深不睡。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向隔墙那边的柳园移动。
柳园,其实不大,除了院子,便是一间大宅。由于没有人住,院墙上满是蛛网灰尘。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进院墙,弄了一身的灰尘。四下打量,园中荒废杂草丛生,的确有见鬼的气氛。虫鸣四起,竟也有些发毛。
纪绍白走在肃子章后面,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拨过草丛,来到正屋门口。正屋,没有上锁。借着月光,两人注意到地上那斑驳的印记,看不出颜色,总觉得那是一年前惨死之人的血液。
纪绍白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汗毛倒竖。"天灵灵,地灵灵,我是好人不要害我。我们是来查明真相还你们公道的,保佑保佑,保佑我们......"
肃子章回过头来,"你在跟谁说话?"
"......"总不能说我会通灵,在跟冤魂说话?太扯了。
肃子章不理他,抬手推开正屋的门。就在这时,一个白色影子迎面飘来......鬼啊!
纪绍白:"啊......唔!"咕噜咕噜......
肃子章:"啊......嗯!"咕噜......
此时,肃子章一手抓着纪绍白,一手捂在对方嘴上。
刚刚,就在那白影迎面飘过的时候,纪绍白受到惊吓,张嘴大叫。说时迟那时快,肃子章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使得纪绍白的音量大部分发挥在肚子里。纪绍白神经紧张,一口咬在肃子章的手上。肃子章痛的想要大叫,再忍住。
"你先看看清楚。"肃子章松开纪绍白的嘴,指指前方。纪绍白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抬眼望去。那正屋中果然有个白色影子飘来飘去,离地面一尺左右,长长披散的头发下面,面孔上没有五官。在幽幽的月光下,显得更加飘忽鬼魅。
只是,那不是鬼,而是一个假人。想来这故弄玄虚的道具,是通过推开正门而启动的。
纪绍白耸耸肩,从袖子中掏出一段蜡烛,递给肃子章,点上。肃子章一手拿着蜡烛探路,一手拉着身后的纪绍白。
正屋中,虽然也是布满蛛网,但整齐的摆放着几张椅子,证明之前并无打斗迹象。正对着门的方向,有一个八仙桌,八仙桌的两侧,分别有两道门,一左一右,想来是通向其它房间。
单单从门梁门框来看,这两道门并无不同。拿着蜡烛靠近,却可以发现,右边的门梁门框上,几乎没有蛛网。这柳园少说也有几个月没有人来了,不是应该如盘丝洞一般才算正常?
两人对视一眼,从右门走进......

第十二章
长长的回廊上,一排房间。所过之处,房门上均是结满了蛛网。纪绍白沉默不语,随着不祥预感的加剧,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疑点就在那尽头的房间里。
果然,只有那个房间,门把手上十分干净,像是常有人来。
两人推门而入,借着微弱的烛光,发现里面堆满了大量麻袋。除了门口的方寸之地,堆的满满一屋子。每个麻袋,少说有一百斤。
肃子章掏出随身匕首,划开一个临近的麻袋,大量的白色粗粉从中流出。纪绍白把粗粉抓在手里,有放在嘴边舔了一舔,惊,咸的。
显而易见,这是倒卖私盐。
倒卖私盐,是历代江山都要出现的大案。私盐可产生暴利,一夜巨富,利诱人心。然私盐案引起重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会牵扯众多官员,有的结党营私,有的偶然知道真相,无辜牵连......
纪绍白转了转眼睛,不敢多想。他吹熄了肃子章手中的蜡烛,便拉着他欲速离开。他可不想成为这起私盐案的"受害者"。
两人刚走出门口,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其他人。"二位,何必急着走?"是一粗哑怪异的声音。纪肃二人不由得后退,退至门边。
中计了。纪绍白大悔。这是开门揖盗?还是瓮中捉鳖?他终于想到那所谓的怪异之处了......
传说有鬼,因为有人在装神弄鬼。
为何要装神弄鬼?因为不想让不相关的人靠近这柳园。
为何不能靠近?因为这柳园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如此,有人日夜看守才算正常。可是刚刚纪肃二人偷跑进来,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显然是有人在引君入瓮。
另外就是那蛛网。蜘蛛每结一张网,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即使他们一日不来,那蛛网也能结的与几个月前一样。弄出如此明显的破绽,明显就是要引他们去那间存放私盐的房间......
借着月光,对方那为首之人点亮蜡烛。纪绍白借着烛光看过去,回廊上一共站了五个人,均穿着白色长衫,带着纯白面具。简单的白色面具上没有五官的轮廓,只有在眼睛的地方露出两个洞。若靠近去看,还会发现,靠近鼻孔的地方也有两个略小的洞。想来这才是"柳园鬼"的真面目。
此时,为首的抬一抬手,便有两人走上来,分别把纪绍白与肃子章制住,等候发落。
"你是谁?"纪绍白问。
为首那人不答,只是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他说,"你们两个,可是我的王牌呦。"依然是那沙哑古怪的声音。
说罢,转身离去。临走前,对着制住纪肃二人的手下说,"看好他们。"
"是。"
突然,纪绍白对着那已走出的背影抿嘴一笑,说出三个字。他说,"周清臣。"
那三人身形一顿,却没有转身,迅速离去。
纪绍白耸耸肩,任由他人把他带往该带去的地方。说来说去,其实也不过是被带到这柳园的某个房间罢了。柳园的房间,表面上看起来经久不用,内部倒是干净整洁。
此时,纪肃二人被困在房中,相对无语。此次出任江浙钦差,从一个火坑再跳到另一个火坑,不知被绑架了多少次。想来他们是命中相克,在一起就没好事儿。这一次,无力回天,只能祈求那上天派一个救星来了。
"上天啊,救我们出去,我会对您三跪九叩。"纪绍白被反绑在床柱上,喃喃自语。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闷哼,接下来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伴随而来的是一熟悉的声音,"你不用亲地板了,亲亲朕就好了。"
纪肃抬眼,那站在面前的,不正是当今圣上匡莫与那失踪多日的御前侍卫韩铁?两人上前,分别解开了纪绍白和肃子章的绳子。
再回到院子中,真热闹。整个院子被宁王府的兵马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纪绍白了然。想那宁王爷的私事便是因为皇上来了而要暗中结兵护之吧。整个天下,都在王者的执掌之中。御史千里跋涉来江浙查这私盐,不过是圣上白龙鱼服的幌子。可笑自己被利用了而不自知,可悲那些人苟延残喘不自知。
龅牙猪、木柴知府以及其它相关官员,都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但消一点皮肉之苦,便能够令他们招出全部实情。只有那周清臣,浙江最大的贪官,依旧是一席青衣,站在那里,风轻云淡,与宁若对峙。
"首领是谁?"宁若问。
"我不像?"周清臣反问,一脸的无所谓。
"......"宁若面色沉重,不语。这私盐的案子,牵扯极深,朝廷中定有内应。他与清臣相识多年,本想等那人招出实情便为他求情......
纪绍白突然觉得,周清臣那不染尘世的眉眼,那白皙如女子般的脸庞,都像极了一个人。
"清臣,你可认识洛水?"脱口而出,似乎又不想知道那近在咫尺的答案。
"......"清臣回过头,先是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有些落魄却风采不减,但笑不语。可是那笑容,却似乎已经道出了答案。
直觉,有时候最为准确。同脉血亲,一个是山贼,一个是命官,一个爱毛皮,一个爱青竹。同命相连,却又截然不同,何其可笑?
猜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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