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普罗斯旺
翌日清晨,"普罗斯旺"迎来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爱德华公爵和他十六岁的女儿莱利斯公主。
对于公爵父女的来访,阿道夫颇感意外,因为之前虽然莱利斯小姐也在"普罗斯旺"订制过香水,但她本人从未亲自登门,何况,这次还和公爵一同前来。这让阿道夫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无事不登三宝殿",公爵的父女的造访,一定不是为了买香水。他突然想到昨夜皇宫的宴会,警觉了起来,难道是为了莱昂?这公爵的千金也太性急了点儿,才见一面,就迫不及待地找来了。他悄悄地关照丹尼,无论如何不能让莱昂到前厅来,然后收敛心神,谨慎地应付着面前这对看似难缠的父女俩。
"贵店生意尚好?"公爵瞟了一眼玻璃橱窗里陈列的五颜六色精致的香水。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阿道夫笑容满面地回答。
"贵店出售的香水总是能引领潮流啊。"公爵的话倒是不假。
"受我摩耶国国王的庇护,生意兴隆。"两个人一问一答,讲着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坐在一边的莱斯莉开始不耐烦了。
"莱昂呢?"莱斯莉直截了当地问阿道夫。
"莱斯莉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昨天和你一起来赴宴的那个男孩,莱昂呢?他怎么不出来?"
"您说他啊,他不过是店里的一名打杂伙计,难登大雅之堂,怎么可以亵渎了尊贵的公爵和小姐您呢?"
"难登大雅之堂您昨天还把他带到宴会上去?我想见他,把他叫出来。"
"这。。。他不在这里。"
"他干吗去了?"
"去外地采买香料了。"阿道夫顺嘴编了个谎言想赶快打发两父女离开。
"去外地了?多久能回来?"
"怎么也要一个星期。"阿道夫马上对自己的谎言后悔了,还不如说他不在这里干了,好断了公爵千金的念头。
"那好,一个星期后我们再来。父亲,我们告辞吧。"说完,公爵父女看也没看阿道夫一眼,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送走了公爵父女,阿道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以公爵的势力,要把莱昂从他身边夺走太容易了,虽然他很富有,但却没有权势,想要买卖一个人容易,可是,要想在公爵眼皮底下藏住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除非,放弃所有家产逃到国外去,但他又实在无法舍弃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舍不得"普罗斯旺"。要把莱昂双手奉上,却十分不甘心,他已经把所有一切都压在了莱昂身上,如果没有莱昂,"普罗斯旺"会在激烈的香水制造行业的竞争中走向衰败,那也就意味着他香水人生的毁灭。当天晚上,阿道夫一夜无眠,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能光明正大地留住莱昂,又让公爵父女彻底死心。天快亮时,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他来到阁楼,轻推开实验室的门,莱昂此时正呆呆地坐在实验桌旁,望着桌上的"少女之瞳"出神。阿道夫发现,那瓶香水从未移动过位置,莱昂只是看着他,却不曾移动过。他悄悄靠近莱昂,把手放在他的左肩上,莱昂浑身精灵地抖了一下,瑟缩着。
"你在发抖?你冷吗?"阿道夫关切地问道,他明知道莱昂为什么会发抖,为什么会害怕。
"莱昂,公爵来过。他们想要见你,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是我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所以,为了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决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你们成了亲,你成了我的女婿,就不会离开我了。"他为自己这个绝妙的主意自鸣得意起来,丝毫没有主意到莱昂越来越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老板!我不想干了,我要离开‘普罗斯旺'!"莱昂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你,你说什么?不干了?想去哪?"
"不知道,但是,您那样对我,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你哪也不能去,你只能待在这里!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你,你还只是个乞丐。"阿道夫喊了起来,莱昂竟然也会反抗他,果然是长大了啊!
"老板,我不是您的私有物,我没有把自己卖给你,若不是当初你承诺过要让我做一名真正的香水师,我不会忍受您的苛刻,昨天您又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如果我还留在这里,我会被毁掉的。"一想起昨夜,莱昂仍觉得浑身发冷,那么美的月夜,却只给他留下可怕的记忆。
"是因为莱斯莉小姐?你肯定迷上她了对不对?你喜欢女人,我把我的女儿嫁给你,只要你肯留下。"阿道夫的声音几乎带着哀求。
"与莱斯莉小姐无关,任何人都无关!是您,我不能再忍受您的所作所为了!"
"哼!你走?你走到哪里我也会找出你,休想离开这!"说完,阿道夫迅速退出实验室,用锁头锁住大门,莱昂被关在了里面。
"你永远别想走,除非我死了!"阿道夫恨恨地说完,转身走下楼。楼梯里只回荡着急切地敲门声,和一声声悲切的呼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连续三天,莱昂都被关在实验室里,只有到吃饭的时候,阿道夫才准许丹尼上楼送饭。看着才不过三天就憔悴了一大圈的莱昂,丹尼在心里咒骂着老板的无情和恶毒,替可怜的莱昂感到愤慨,但又苦于无法帮助他。他突然想到了三天前到访的公爵父女,想起就是因为他们,老板才做出这种龌龊的勾当,如果给公爵报个信,也许就能救出莱昂。
第四天,公爵父女气势冲冲地来到"普罗斯旺",一同前来的还有警察。一看这阵势,阿道夫紧张的冷汗直流,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毕恭毕敬地向公爵行了礼:"不知公爵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公爵翘着高傲的胡子,给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一个警察走上前说到:
"阿道夫先生,现在怀疑你非法雇佣童工,非法拘禁,制造冒牌香水,现在我们要搜查,请让开!"
"什,什么?你们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我没做过!"阿道夫用尽全身力气反驳,庞大的身体挡在通往阁楼的入口。几个警察冲过去,把他拨开,嗵嗵嗵上了楼,阿道夫紧跟着上了楼。
"这里是什么地方?"警察指着上着锁的实验室问道。
"这是装废品的地方,没什么好搜得。"
"要搜,打开!"
阿道夫战战兢兢地掏出钥匙,好几次都对不准锁眼,他感到浑身都在颤抖。终于打开了门,警察冲了进去,看到蜷缩在墙角的莱昂,问道:
"这是什么人?"
"店里的活计。"
"还是个孩子,你这是非法雇用童工。"
"不,他已经成年了。"
"为什么关在这里?"
"他打碎了我的货品,应该受到惩罚。"
"先带下去。"
莱昂被警察架了下去,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行走了。莱斯莉看到莱昂,马上跑了过去:"莱昂,你怎么了?爸爸,他就是莱昂,我和您提到的天才。"
公爵看了看,摇摇头,"怎么瘦成这样?"
"那还用问,肯定是被他虐待。"莱斯莉指着已经面色惨白的阿道夫。
"警察先生,现在应该公事公办了。"
"是,公爵殿下。阿道夫先生,请您马上和我们走一趟,我们要对您进行审查。"
莱昂虚弱地看着曾寄托自己梦想的人垂头丧气地被警察带走,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莱昂,跟我们回去吧,爸爸答应你住在我们家。"莱斯莉兴奋地说。
"这。。。"
"行了,之后的事交给别人吧,‘普罗斯旺'已经不能让你容身了。"
莱昂悲哀地环视着自己曾生活三年的"普罗斯旺",他吃力地走到丹尼面前,丹尼不舍地看着他说到:
"走吧,莱昂,别回来了。"
"丹尼,我知道是你报的信,谢谢你。但是,如果老板获罪,你也要失业了。"
"没关系,工作可以再找,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折磨死。莱昂,以后你要保重啊,我会想你的。"丹尼摸了摸莱昂的头,眼角竟闪着泪花。
"丹尼,你也要保重。"
莱昂跟着公爵父女走出了"普罗斯旺"的大门,当他从马车里再看一眼它时,心里默默地念着:"永别了!‘普罗斯旺'!"
爱与阴谋
莱昂暂时在公爵家里住了下来。
公爵的府邸位于与皇后大道相毗邻的一条名叫塞纳的街道上,与皇后大道的繁华热闹不同,塞纳十分幽静。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莱昂还是惊叹于城堡的恢宏与气派,虽然尚不及皇宫极至的奢华,但这样古老又不失现代感的建筑显然是经过多次精心的改造,它更像一件大型的奢侈艺术品,矗立在摩耶国这个巨大橱窗的醒目位置,如同它主人高贵的身份一样为世人所瞩目。
步入公爵府邸,莱昂就嗅到了专属于上流社会的气味:散发着摩卡树清香的高档家具在府邸内随处可见。摩卡树是产于摩耶国内的稀有树种,这种树较普通树生长缓慢,材质上乘,不生虫不腐烂,而且树本身会自然透出淡淡的清香,闻之使人神清气爽,精神愉悦,因此,十分珍贵,也只有皇家贵族才能拥有用摩卡木制造而成的高级家具。在莱昂家乡的迪斯山中就生长着摩卡树,童年时的莱昂很喜欢坐在其中一棵粗大的摩卡树下,嗅着它迷人的香气,幻想着与摩卡树融为一体。此时,再次嗅到来自家乡的熟悉气息,莱昂仿佛又回到了美丽的迪斯山中,想起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他轻轻摩挲着长椅的靠背,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是落难而来的幸存者。
莱斯莉让莱昂记起了此时他的尴尬处境。
"莱昂,喜欢这儿吗?"e
"这儿。。。很大,很。。。漂亮,还有摩卡的香味。"
莱斯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莱昂,你的鼻子可真灵,连制作家具的材料都闻得出来,我可只闻得到油漆味。这些家具都是父亲最近刚买回来的,还是全新的呢。"
"哦。"莱昂哀伤地望着这些漂亮的家具,不知道迪斯山的那棵老摩卡会不会也被砍下来做成家具了呢?
"莱昂,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我和父亲会给你安排好一切的。"说完,她靠近莱昂,朝他眨了眨那双如海水般碧蓝的眸子,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现在,让玛丽带你到客房,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醒来,你就能忘记以前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帮我逃离‘普罗斯旺',并且还收留我。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有什么资格得到您的眷顾?"
"因为。。。"她更靠近莱昂了,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喜欢天才,而你就是个天才。"她继续说道,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莱昂的右颊上。莱昂看着面前美丽绝伦的脸,心中却没预想中愉快地感觉,相反却很平静,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位莱斯莉小姐是怀有爱慕之心的,但被亲吻之后,他确定,面前的人并不是那个能打开自己心门的人。她对于他,不过是青春期到来之际恰巧第一位出现的美丽异性,他专注于她,更多的是因为好奇,现在又多了份感激,而爱恋,是不太可能存在的。莱昂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被气味占据了,在这些气味的背后隐隐暗藏的一种情愫早已深深根植于心中,至于它是什么,现在还无法弄懂,总之,他活着就是为了搞清楚它。现在,对于这位公爵小姐的主动,他只能被动的接受,谁让他受人恩惠又寄人篱下呢?为了报恩,他不能让公爵小姐感到不愉快。
安置好了莱昂,莱斯莉来到父亲的书房,公爵正在埋头阅读文献。
"爱德华,你还在工作吗?"她坐在公爵对面的椅子上。
"嗯,还有些文书需要看。那个叫莱昂的,已经都安排好了?"公爵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看着女儿。
"我让玛丽照顾他,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爱德华,能原谅我的任性吗?"
"任性?什么?"
"就是我坚持把莱昂接到家里来啊。"
"怎么会,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只要你喜欢,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不,爱德华,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他!"莱斯莉的语气透着焦急。
"这我就不懂了,不喜欢他,为什么你还要表现出对他有兴趣的样子,还要接他到家里住?"公爵一脸的不解。
"爱德华,我一出生妈妈就死掉了,我和你一直相依为命,你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以前我曾想,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妈妈就死了呢?后来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和妈妈爱上了同一个人,如果她不死去,我就不能代替她继续爱你。因此,我不会喜欢其他什么人,我最爱的人是你,爱德华,我的父亲。"女儿的一席话让公爵心惊肉跳,他咽了咽嗓子,刻意摆出父亲的威严,正色道:
"莱斯莉,你说什么疯话?你当然爱我,因为我是你的父亲嘛。可是父亲再爱你,你也会遇到自己真正爱的人,迟早也要嫁人的。。。。"
"不!我一辈子都不要嫁人,我要和父亲永远在一起,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休想把我推出去!"莱斯莉激动地从椅子前站了起来,撑着桌面的双手甚至在颤抖。
"莱斯莉!"公爵对女儿的任性和胡言乱语有些生气了。
"爱德华,知道为什么我要假装喜欢莱昂,还要把他留在这里吗?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国王宠爱大卫小王子,打算不久的将来把王位传给他,这也是皇宫内众人皆知的秘密,因为知道大王子和姑妈一直心怀叵测地觊觎着王位,国王越来越疏远他们,也间接地疏远你,一旦小王子继位,拥护小王子的人是绝不会放过大王子和你的,到那个时候,我们还能拥有像现在一样安逸的生活吗?所以,为了你,为了我们将来的生活,我必须提早打算。莱昂是个奇才,他绝对有利用价值,即使在这场较量中他不能成为我们的棋子,至少,他绝无仅有的天赋能为我们创造财富,这样我们也能有路可退。爱德华,我活着就是为了你,只要是为了你,我会不惜任何代价!"莱斯莉盯着书桌上的台灯,字字铿锵,仿佛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一样,眼神中透露出很深的与她十六岁年龄不符的城府。
望着女儿坚决的样子,公爵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虽然女儿的想法十分偏激,但是她说的都是事实,现在的摩耶国表面看上去一片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众所周知,亚历山大国王有三个儿子,大王子、二王子和小王子。大王子、二王子已经成年,并且在政界担任一定的职务,大王子和二王子是一母所生,大王子自负又自傲而且心胸狭窄,二王子则为兄长命是从,他们的母亲就是公爵的胞妹,只是国王并不十分宠爱的侧妃,因此大王子虽贵为长子,但既不能子平母贵,又不能得到父亲的喜欢,一直郁郁不得志。而小王子是皇后所生,又生得一副讨人喜爱的面孔,深得国王宠爱,国王也有意传位给他,这让既未成年又未建立功勋的小王子招到了哥哥们的忌恨。只要国王驾崩,一场你死我亡的王位之争就在所难免,自己又是两个王子的亲舅舅,如何能袖手旁观?被迫卷入这场手足相残的血腥中,想要抽身自保是根本不可能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打算,莱斯莉的眼光确实比自己要看得更长远啊。
"爱德华,你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你的女儿,也是最深爱你的人。要想在这场注定要发生的风暴中生存,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现在就辞掉所有职务彻底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我想您是不期望这样的。要么,就干脆积极面对,既然是风暴,我们就再多制造些风暴,让它们彼此牵制,对我们造成的损害可能会小很多。"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公爵,继续说道:"莱昂,可以成为制造风暴的工具,至于怎么使用,我还没有找到最恰当的时机,现在还为时过早,但留下他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