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冷的要命,四周静极了。只有狰狞的笑容。
“你……为什么在这儿?”还是那句对白。
那人微微低下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眼睛,嘴角带着阴森恐怖的微笑。薄薄的粉唇轻启:“我们认识吗?”
秀丽的人儿一把拉住了他——那只手,是死尸啊!
“闻到了吧?死尸的味道。”
“别逗我了,那是臭鸭蛋的味道。”
“呵呵……之杰,我没骗你,因为今天,如果你的父母不拿五百万来赎你的话,你就会变成死尸。”
“你说什么!”唐之杰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你这个恶心的小子……我只是,为了引开你身边那么多的保镖而已……”
“不……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快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你们这些有钱人,就知道玩弄别人。从老的到小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最讨厌你!”
“温温……我的温温……”
“谁是你的温温!不要再叫得这么恶心了!”美丽的人儿一巴掌将唐之杰激怒。
原来如此……原来子丘也和温温一样!都是假的!你们都骗我!为什么!我是那样地爱你们,你们却要这样残忍地对我?
唐之杰在刹那间失去了理智,他伏到地上,一把掐住邬子丘的脖子。
“之杰!”邬子丘惊诧万分,这深爱着他的少年,怎么在一瞬间竟然要自己的命!他拼命用手掰开唐之杰的双手,然而失控的唐之杰却因为他的挣扎而将双手越收越紧。
“是你!你也想杀我是吗!那辆车是你叫的对不对?你去死!你也去死!我最恨……我最恨欺骗我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也和他一样!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什么爱情!我不会再相信!”
“之杰……”邬子丘用尽力气微弱地吐出这两个字,意识开始混乱,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死神就站在自己的脑边。两行泪水断了闸一般滚滚滑落,一直掉进唐之杰紧握的双手中。
仿佛被泪水烧伤了手掌,唐之杰猛地缩回手,怔怔地望着邬子丘,从他的眼眶中,两行泪水也倏然滚落。他呆呆地摇着头,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不……我不能杀了子丘……我不能……”他的双眼是那样绝望,没有丁点儿在人间的气息。他木讷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退后几步,忽然大叫着跑了出去,那叫声如同半夜里狗在哭,狼在嚎,撕心裂肠,让邬子丘的整个魂都被打散。
“之杰!”邬子丘的嗓子都快喊破,但是没有人答应。失败来得太过惨痛,让他应接不暇。他倒在地上,等待,等待眼泪,等待崩溃。江逸翔,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因为车速赶不上唐之杰而姗姗来迟的张斌刚准备进入洞穴,就被失控冲出来的唐之杰撞倒。他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拉住唐之杰,匆忙问道:“之杰,发生什么事了?校长呢?”
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这个朋友似的,唐之杰的眼光如同一只魔兽,冷冷地望了挡住自己去路的张斌一眼,抬手猛地将他甩开,发了疯似的越过野地,跑到了公路上去。
“之杰!之杰你等等我啊!”张斌看他那个样子很是担心,急忙追上唐之杰。那家伙,该不会是想要自杀吧!张斌一面拖住神志不清的唐之杰,不让他冲进马路,一面快速地拨通林云的电话,通知他们过来接应。
“之杰!你不要这个样子!就算找不到校长,也用不着自杀啊!校长一定在什么地方等你!之杰!你清醒点啊!”张斌没命似的喊着,紧紧抱住唐之杰向着马路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就快拦不住唐之杰,而另外三个人要到这里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正当他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唐之杰却颓然倒地,不省人事。张斌也差点被他的身体拽倒。
轻轻推了推他,张斌低声喊着唐之杰的名字,用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还好,没有死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大一个人,扛都扛不动,你可倒好,就这么倒下不管了。”张斌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叨咕着,等着其他三个人的到来。
与此同时,还在洞穴里的江逸翔看到人都走了,收起刚才的伪装,穿回自己的裤子,蹲到邬子丘身边,讪讪一笑,说:“邬子丘,现在开始,唐之杰是我的了。”
他说得那样漫不经心,却比炸弹还要震动人心。邬子丘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再次被击中,这一次,几乎连心脏的碎片都找不到了,炸得灰飞烟灭。他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双唇在颤动,眼中装着仇恨的色彩——他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导致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江逸翔轻嗤:“现在发现我的目的,已经太迟了。邬子丘,不,应该叫你校长?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吗?正因为你太优秀了,所以你不免自大,冲着这点,对你下手实在太容易了。你做梦也没想到,我真正的目标是你的情人。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你应该知道同性相斥这个道理吧?呵呵……校长,唐之杰我就收下了。谢谢你给我的这份见面礼。”
“不!之杰也不是你的目标,你要是喜欢他,又怎么会叫车去撞他!”
“随你怎么想吧。你就是爱自作聪明。”江逸翔缓缓站起身,也没多作整理,赤着膊就原路返回学校。洞穴中于是只剩下邬子丘一个人怔怔发愣。中途江逸翔瞥见唐之杰正躺在草丛中,另外还有一个人陪在他旁边,便避过他们,到远处坐公交车回去了。邬子丘好不容易恢复理智,一下子倾身到地上。他觉得好累,活了二十一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累,就像死去了一样,周围都是灰色的,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只有等待毁灭。
过了好久,邬子丘才咽了一口口水,从裤兜里讨出手机——还好,没有摔坏。他吃力地拨通苏锦贤的号码,然而这里信号太差,没能接通。
这样下去的话,如果没有人发现,说不定会死在这里。邬子丘忽然这样消极地想道。
他决定再试一试,说不定下次就打通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那么乐观,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该死!该怎么办?就这样死掉,我不甘心。起码我要把之杰对我的误会消除掉,那样我才不会有遗憾。不能死,我绝不能死!
邬子丘焦急地重复着那个号码,期待奇迹的发生,然而电量却渐渐用尽,这让他越来越焦躁。如果电用完了,锦贤还是没能接到我的电话,那我该怎么办?
他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收好,决定向外面呼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喊叫起来:“救命啊!外面有人吗?救救我啊!”因为身心双重的伤痛同时折磨着他,邬子丘最终还是没能叫来过路的人把他救出去,就已经体力不支。
腿上的疼痛加剧,他仅存的那点求生的意识都快被磨灭,脑中一片混乱。汗水与泪水交加,让他真正明白“死去活来”的痛是何种程度。
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这辈子虽然没活多少年纪,可也自认活得问心无愧。难道只是因为我太淘气了吗?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醒来的时候,邬子丘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而陪在旁边的,就是苏锦贤。他想叫他的时候,苏锦贤已经抢先发现,说道:“老哥,你总算醒啦。”
“嗯。”邬子丘目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苏锦贤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你到底在搞什么啊?闹得全校差不多都知道了。”
不明白他在讲什么,邬子丘疑惑地望着苏锦贤,问:“你在说什么?”
“江逸翔的事啊!”
江逸翔的名字如同地雷,一下子把邬子丘炸得体无完肤、魂飞魄散。他怔怔地呆了好久,才问道:“我打电话给你可是没有信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锦贤有些生气地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都已经说了是江逸翔忽然之间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学校,一副刚被人强暴的样子。后来有人就说他出去的时候是你和他一起出去的,可是你却没有回来。有些好事的就去问他,结果问出来真是吓坏人!他说是你强暴了他!而且唐之杰也亲眼看到的!”苏锦贤说着,一副没救的样子摇摇头:“这下,你可惨了,你的威信和声誉毁于一旦了。”
本以为邬子丘会回敬他说:那不正合你意吗?可是今天地球偏偏倒着转了,邬子丘非但没有那样说,反而还露出一脸失落的神色,让他这个当弟弟的都觉得看着心疼。
“喂,别这样嘛!临阵脱逃可不是邬子丘的作风啊!越挫越勇才是我的哥哥!”
邬子丘抬头望了望苏锦贤,淡淡地笑了:“你似乎,还相信我啊。”
“我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不认识的外人,而怀疑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的哥哥吧?那实在是太逊了。”
邬子丘耸肩嗤笑,这一笑竟笑得泪流满面。那不成型的笑最终还是崩溃在泪水之下,吃吃哭泣:“对……没有理由怀疑……可是他竟然怀疑我……对他而言,我比不上一个陌生人……他宁可相信那个人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哥……”苏锦贤第一次看到,有着天使般笑容的哥哥,会在自己面前哭泣,这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真的……真的好难过……”邬子丘哽咽着,想止住自己的抽泣,却毫无办法。
“哥你别这样,明天还要动手术,要好好休息。”
邬子丘微微伸手擦掉自己的泪水,挤出一丝笑来:“说的对,我要振作。就算为了自己,我也一定要打败那个人。一定!”
明媚的春光照进干净的窗户,唐之杰挤了挤左眼,张开来,四周静悄悄的。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上面,微微低着头。右眼……看不见了。刚被卡车撞的时候就已经很模糊,现在已经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用一只眼睛看东西,还真是有点累,视野也很狭小。好在没有瞎掉,医生说只是暂时看不见,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视力的。不过他此刻倒宁可自己瞎掉——这个世界的色彩,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一阵喧哗声打破了病房的宁静:“之杰!我们给你带了螃蟹泥哦!”
唐之杰将头转过很大一个角度才将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然后转回头,淡淡地说:“是你们啊。”
“真是的,这么冷淡。”范学文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杯。“我们可是怕医院的营养不够才给你带东西来的,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的家伙。”
“我又没让你们带。”
“喂,什么态度嘛!就算出了那件事情,那也不用对我们也这么……”范学文的话还没讲完,林云马上就制止他继续讲下去:“学文,都说过不要提那件事了。”
范学文抱歉地吐了吐舌头,但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是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啊?我都不敢相信。”看到唐之杰仅剩下的那只眼睛像要把自己撕碎一样的恐怖,范学文连忙别过头,小声地嘀咕:“我一直以为校长是零号呢……”
而杨文江也不怕死地接上他的话题,正儿八经似的讨论起来:“那是因为江逸翔的长相和校长是同一类吧?那校长从零号变成一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毕竟他比较年长嘛!”
他们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唐之杰的两个拳头分别砸中,痛得嗷嗷直叫:“受了伤还这么大力,你想杀人啊!刚好!校长也在这个医院,你去杀了他好了!凭什么老拿我们当出气筒嘛!”
这番话反而让发飚中的唐之杰安静了下来。他放下拳头,木讷地别过头,像在沉思着什么。他挪到床沿,穿上拖鞋,趿拉着来到窗户边,漫无目的地望着楼下的无限春景,用力地抓着窗沿,那股力是那样执著而无奈。
身后的人还在讨论着一些事情:“嗳?校长真的也在这家医院吗?”
“那当然了,我看见苏锦贤进来的。好像是把腿摔断了,李校长要代替他一段时间了。”
“要是闹到上面,说不定校长没得做,连以后的饭碗都找不到了。”
“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不敢相信校长会做出那种事。”
“我也不相信啊!可是江逸翔也不像在说谎,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校长长得太可爱了,让人怀疑不起来。可是你们不要忘了,他可是和顾建青势均力敌的天才型教师啊!难免本质会有相同啊。”
“那你看到过他骚扰哪个老师或者学生的吗?”
“那倒没有。”
“怎么没有?校长骚扰得最多的人就是之杰,哈哈!”
“少来了!”
“所以大家都没有证据说校长会是那种人啊!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校长的对吧之杰?”林云忽然转过头去,微笑着问道。然而唐之杰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的谈话,只呆呆地注视着楼下的景色。
“之杰?”林云慢慢走过去,“在看什么呢?”顺着唐之杰目光的方向,林云看到,在碧绿葱翠的医院草坪中,有两个小女孩站在上面,前面那个小女孩微笑着向身后倒下,接连着,想要接住她的另一个小女孩一同摔倒在了草坪中。摔在她身上的小女孩银铃般地笑了起来,然后爬起来,把手伸给另外那个女孩,将她一同拉了上来。
林云的脸上浮起一抹明白的笑容:“信任游戏啊,连她们也会。”
唐之杰嘴唇轻颤,却没有说什么。怎么会……我怎么会忘了温柔的滋味?你怎么会流泪?如果子丘和温温一样,为什么还会流泪?是……温温是不会为我流泪的。我真是愚蠢,我只相信子丘太过聪明,却忘了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子丘,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我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最后又朝那一片盎然的绿色望了一眼,转过身去。张斌正好问他:“之杰,你到底吃不吃啊?”
“拿去给校长吃吧。”
“啥?”张斌仔细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该不是真的要去杀了他吧?”
唐之杰微微扬了扬头,用他的左眼瞥了张斌一眼,说:“一起去看校长吧。你们不是说他也在这里吗?我想他比我更需要营养吧?”
“哈!”范学文不禁嗤笑:“你小子什么时候懂得关心别人了,啊?”唐之杰白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出了自己的病房。
“16号,你要去哪里?要量体温了,请进来。”护士站在走廊里,这样对唐之杰说。16号是他的床位。
唐之杰顿了顿,稍稍转回头,他的四个跟班就大肆喧哗起来:“哇!护士诶!要巨乳的哦!”
“对哦对哦!还要穿火爆的制服!”
“平板的绝对不行。”
“会打针会吹萧当然最好啦!”
“你们……”唐之杰咬了咬牙,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回病房,朝他们瞪了一眼,阴沉地说道:“给我去死。”要不是医生忠告过他情绪不要太过激动,否则可能会导致休克,他早就对他们大吼大叫了。如果不是他的手臂脱臼,他也早就要扁他们了。范学文不禁揶揄道:“之杰,你出了车祸,我们反而安全了不少啊!哈哈!”
唐之杰还没来得及回嘴,护士就有些恼怒地将体温计插进了他的嘴巴:“在我回来拔出来之前不准到处乱跑,不然量出来不准。”
唐之杰一下拔出体温计,轻言慢语地说:“你以为我是量血压啊?体温能有什么变化。”他说的话和他的语气完全不协调,可是护士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反而感到这语气比大发雷霆更恐怖、更邪恶——谁叫他的那帮损友刚才说出那么无良的话?护士对他们的感觉只有四个字——爆走下流。
“他们绝对是爆走族!不听话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揍,而且他们说的话真是好龌龊哦!”
“哇!讨厌啦!我们医院为什么会住进这种人啊?也许连医药费都会赖掉呢!还是早点赶走算了。”
唐之杰叼着体温计打算去前台的路上,听到了被自己气走的护士在和别的小护士八卦。本来还想去问问邬子丘住在哪里的,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在认识邬子丘之前,他的行为比现在要过分得多得多了,可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对女人的气量果然是不能太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