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打算回自己病房的时候,却听见护士长在向刚才那两个小护士训话:“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他们可都是高干子弟,哪里是什么爆走族啊?那个大企业家唐燚已经拜托过我们要好好照顾他儿子了。”
唐之杰不觉嗤笑,他想那些小护士现在总该明白,他是烧了香也请不到的财神,不让他多住几天宰个够怎么行?但是钱多得都用在看病上,也不免有些悲哀,而且老爸是怎么知道我出车祸的?一定是那四个家伙……
他转过头瞄了远远跟着他的林云他们一眼,慢腾腾地挪过去——刚撞上那会儿只顾着赶急,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静下来才发觉全身都不舒服,酸痛而且沉重。
“什么?没有啊,我没有告诉你老爸。”林云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杨文江耸了耸肩:“我也没有。”
范学文高高举起右手,唐之杰逼近他,等待着他招认,而范学文却笑嘻嘻地说:“报告!我也没有!”
张斌歪了歪头,说:“你觉得我有闲工夫告诉你老爸吗?”
“那会是谁?学校还有这么无聊的人啊?”
“那怎么能说是无聊啊?人家是关心你诶!”范学文说着,在唐之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没想到唐之杰就向前冲了一下,他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哇!之杰!你怎么站都站不稳呐!”
唐之杰有些恼怒地瞟了瞟他,“说你是公鸡你还不承认,现原形了吧?”
“公鸡?什么公鸡啊!”范学文不服气地叫道。
“呐,是你非要我说的。女的叫鸡婆,男的当然叫鸡公,倒过来不是公鸡是什么?”
范学文听罢,气得手舞足蹈起来,林云和杨文江连忙拉住他:“好了学文,你是小学生啊?他全身散架,当然没脚神了。”
“那才更应该吃掉那些螃蟹泥啊!”范学文挣扎着,掰掉了林云并不怎么用力的胳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可是我们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正宗阳澄湖大闸蟹诶!这种螃蟹很有脚劲,能在玻璃上面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普通螃蟹做不到的。”
唐之杰不由嗤笑:“你们还吃什么补什么呢,那还不如给我买两只蹄膀。还有,你们不要岔开话题——到底是谁告诉我老爸的啊?”
“说不定是老师通知了你爸呢?”
杨文江点点头,“斌斌说的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老师没理由不通知家长。”
唐之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希望他们没有乱说话。”
“少爷,你在这里啊。我们到处找你。”
唐之杰感觉到这个声音是从自己身后发出来的。那软绵绵、大功告成的语调,让他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唐之杰不怎么情愿地转过身,很假地笑笑:“我又不是国家元首,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走近几步,还是那样温柔到软绵绵的说道:“董事长暂时没有空过来,所以就派我先过来看望你。太太很快就会到,我想在她到来之前,你有必要调到VIP房去吧?房间我已经订好了,请跟我来。”
唐之杰并不领情地瞟了他老爸的秘书一眼,刁难道:“可是我觉得走路很累。”
秘书立刻扭头朝前台望了望,然后喊道:“护士!”一位小护士于是马上就跑过来:“请问有什么事?”
“麻烦你给唐少爷找辆轮椅,然后送他去VIP房。”
“好的,请稍等。”护士说着就跑开了。秘书略微有些得意地抿嘴笑笑,淡淡的唇彩泛着诱惑的光芒。她的妆容成熟而美丽,衣着也是上流品位,更衬托出唐之杰的乳臭未干,并且马上吸引了过往探病的人们。连唐之杰的四个弟兄,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是他们的看,纯粹是觉得这与唐之杰格格不入的女人陪衬在他们老大身边实在有够滑稽。
唐之杰白了过路的人们一眼,心里却鄙夷地想道:不过是靠化妆品才变得美丽而已,都是化妆品的功劳。子丘比她漂亮多了,不用化妆,只要在他嘴唇上舔一下就比她的唇彩还要迷人……
“少爷,请坐。”秘书看唐之杰愣在那里,走神走得厉害,就又叫了一声:“少爷?”
“呃……啊?你刚才说什么?”
秘书指了指护士推过来的轮椅,示意他坐下。唐之杰有些犟头犟脑的坐了进去,又陷入了沉思:奇怪,刚才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想法?我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可是忽然好想去抱抱他……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不仅没有抱起他,反而还跑开了,我真逊。唐之杰,你是个烂人!但是,他和江逸翔……到底怎么回事?当时那情形……
唐之杰猛然又想起在晦暗的光线下,江逸翔那楚楚可怜的颤抖着的身体几乎不着寸缕,而邬子丘的眼中却还残存着一些情欲的色彩……唐之杰感到胸口忽然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涌了上来,心跳也扑扑加速,嘴巴里是酸溜溜的乱七八糟的液体,大脑一阵晕眩。
“少爷,你怎么了?”秘书担忧地问道。
唐之杰下意识地捂住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有点不舒服。”
“要叫医生吗?”
“不,不用。”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倚在靠背上,将那些翻上来的液体统统咽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气。
“真的不用叫医生吗?我看你的状况很糟糕。而且太太马上就要来了。”
“我没事。”唐之杰再次拒绝了秘书的提议,因为那根本不是医生能解决的问题。
他不是不相信邬子丘,最低限度他相信邬子丘不会要自己的命。可是他无法容忍邬子丘和其他人发生那种关系,还是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不管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全都不允许!没有爱的两个人,怎么能做那种事情?简直是在玷污……不可原谅!
子丘为什么会惹上那种人?那种人……是哪种人?其实唐之杰更不愿去怀疑江逸翔,因为如果怀疑成立的话,那那个人就太可怕了——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的学生,竟然有着比校长还要深的城府。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唐之杰觉得自己对邬子丘知道得太少了,居然不知道他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仇人。这样一来,他又想到,自己确实对邬子丘的过去一无所知。
似乎已经想了太多,因为唐之杰已经听到妈妈的声音:“之杰,为什么会发生车祸啊?医生说幸好摔下去的角度好,不然你很有可能会终身残废。”
唐之杰望着母亲女王式的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的姿态,歪着头,心不在焉地说:“不过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哦?”
“不要耍酷。”唐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向着林云他们问道:“小云,听说那个肇事司机是你们几个去追回来的?”
“哦,是啊阿姨。”林云应了一声。范学文不由补充说明:“那家伙逃得很快哦!不过还是逃不出我们恶少军团的手掌心啦!”
唐太太低下头,顿了顿,然后才说:“但是我去警察局见他的时候,却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内幕。”
“内幕?”孩子们都好奇地重复道。
“他说他是受人指使才去撞之杰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杨文江不禁嚷嚷起来:“肇事居然还要为自己找理由!这个司机太可恶了!”
“那只能说是你们的社会经验太少了。”唐太太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都是极有身份和地位的公子,想要绑架和勒索你们父母的人实在太多了。”说到这里,她的话语越来越低,最后竟然沉默了。因为她自己的话让她想起一年多以前的那件事。当她听到五百万的勒索电话时,顿时觉得自己的财富是那样无力——如果之杰死了,那么纵使成为世界首富,对他们夫妇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那真是段黑暗的回忆,谁都不想将它重新开启。
“可是,是谁那么无聊啊?用车撞又拿不到钱。”范学文的好奇宝宝心又犯了。
“邬子丘。”唐太太的话音虽然不大,却足够骇人。她重复了一次:“是邬子丘。”
“啊?”孩子们惊讶得将嘴巴张得大大的:“校长?不可能!”
“不承认也没办法,那个司机是那样说的。”
“那一定是诬告。”唐之杰冷冷地说道:“校长不会这么蠢的,在他能预料的范围内,他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名字留下?”
“虽然他改变了你的学习态度确实是很好,可是如果做坏事的话,我们也不可以原谅。也许那个司机是他熟人。”
“那你有问他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据司机所说,是个长得很清秀的男生,前额有刘海,肤色也很白,说话很亲切。”
唐之杰嗤之以鼻:“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笑起来很可爱?”
唐太太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乍一听,还真是和校长很像,但是符合这些条件的也不止是他一个。比较简便的方法——他有描述过幕后人的身高吗?”
“身高?身高实在是不高,才170公分左右。”
唐之杰笑得有些虚弱:“但是这个身高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已经可以了,所以你觉得当初混入学生中的校长有这些身高应该差不多。可是事实上,校长连160公分都还不到,实在是……三级残废啊……”
唐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后会长高的吧?听说他才二十二岁。”
“我想他不会再长了。因为他已经浓缩了。”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爸爸,你也不要插手,好吗?”
“可是……”
“让我来查。”
唐太太无奈地浅笑:“你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谁要像他。”
“那我给你叫几个保镖总可以吧?”
唐之杰很不讨人喜欢地应道:“悉听尊便。”
而此刻,在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却又浮现一丝不平静的波澜——170公分左右,那种长相……江逸翔,你这样一箭双雕,到底想干嘛?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么,”唐太太一边打电话,一边问儿子:“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叫。”
“随便。”
“那我出去了。”唐太太说着,走出了房间。
“啊,”唐之杰口齿含糊地唤了一声,然后说:“我想起一件事情,出去一下。”接着就从床上下来。
秘书马上拦住他,问道:“少爷,你要去哪儿?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去做就可以。”
唐之杰有些倒胃口地挑挑眉,问:“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也该回去了吧?”
秘书微笑着回答道:“在你出院之前,董事长允许我休假。”
唐之杰听了,忽然觉得头痛,爱理不理地说道:“呃……行啊,你还真够义气的。”然后他倚在床上,转了转眼珠,慢条斯理地说:“那你就去给我做黄豆猪脚汤。”
“嗳?”秘书有些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前很讨厌吃黄豆的。”
唐之杰白了她一眼,淡淡地挖苦道:“记性不错嘛。可是我又没有说是给我吃的。”
“那么,少爷您想给谁?医院的食堂可以订做。”
不知道为什么,唐之杰觉得这个女人很烦,从小就是。他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林云连忙笑着接茬:“还是让我去吧,我知道该送到哪。”
秘书笑着向他点头致谢,然后回过头问唐之杰:“那么就由林少爷代劳,这样可以吗?少爷?”
“呃。”唐之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既想让秘书去办,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又不想让她和邬子丘有什么接触——他可不想让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叫邬子丘看见,那真是太没诚意了。于是他也只能继续忍受这个为父亲尽心尽职过头的秘书的“监视”——父亲派来的人在他眼里就是起监视作用的。本来还想趁着都在住院的时候和校长说清楚,现在看来,自己只能祈祷医生早点宣判他可以出院了。
林云到医院后勤部说了一下,然后在前台问到了邬子丘的房间,等猪脚煮完之后就带了过去。
房间是空的,并没有人。林云微微歪了歪脑袋,有些奇怪。他走到走道里,顺手拉住一个清洁工,问道:“这里的病人呢?”
“他刚才进手术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哦,谢谢。”
向清洁工道了声谢,林云直接到了手术室外面,苏锦贤正等在那里。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苏老师。”
苏锦贤抬起头,“是你啊。”
听起来,似乎不是很欢迎的口气。林云也懒得计较,毕竟手术室里那个是他亲哥哥嘛!而自己又是暴力青年的朋友,这种气氛反而更自然似的。
“校长……”林云下意识地观察着苏锦贤的表情,然后才问:“还好吗?”
苏锦贤不禁嗤笑:“好的话还用住院动手术吗?”他说着,干脆转过身正对着林云,摆出一副长谈的姿势,问:“你呢?”
“啊?”
“你来干什么?为你的好朋友讨回公道?如果没有错的话,他也住在这家医院吧?”
林云反而为他的这副模样耸肩而笑:“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反而有点做老师的样子了?你当然不会认为你的哥哥是个叛徒,而且这件事情,真正的两个当事人可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全都是别人在说。”
“别人在说,不就代表了一切吗?谁都忌惮‘人言可畏’。”
“但是真相大白之后,一切不就又好了吗?”林云说着,将手提的猪脚汤抬上来:“不介意的话就帮我拿着这个累赘吧,我想校长应该不会太挑食吧?”
苏锦贤有些诧异地问:“你来是为了送汤?”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之杰当然是希望校长快点好起来。说起来,为什么校长现在才进手术室啊?你们总有什么人和医院的高层有关系的吧?不能争取早点手术吗?”
苏锦贤有些沮丧地说道:“已经很早了。要是父母帮忙的话就很容易,可是发生这种事情,哥哥是绝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我只好想别的办法。要不是有人说,我们还要排一个星期的队。原来昨天晚上就说好了,可是检测到有药物反应,而且一直没醒,所以说要观察一个晚上。”
“药物反应?”
苏锦贤微微点着头,“好像是春药之类的东西,而且有刺激大脑的成分……”
林云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忙地将汤放到苏锦贤怀里,大声说道:“那我先走了,记得把汤给校长喝!”
苏锦贤吃了一惊,抱着那碗汤站起来,看了看前面的林云,又看了看汤,忽然叫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带到病房去啊!”
“你自己带去吧!反正离手术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要把这个线索告诉之杰!”
苏锦贤无可奈何地歪着头摇了摇,为什么老哥认识的学生都是些急惊风啊?不过这样看来,事情似乎不像想象的那么坏。老哥你可以安心了。
他把猪脚汤拿回邬子丘的病房。邬子丘的手术完成之后被送回房间,因为麻醉还没退的缘故,大约又昏迷了半个小时,才有醒过来的迹象。眼睛还没睁开,就吐出一大滩黄色的液体,因为处于半昏迷状态,完全没有讲卫生的自觉,苏锦贤急忙用毛巾在他嘴边接住,不让枕头和被褥被弄脏。
吐完之后,邬子丘总算清醒过来,满身疲惫的感觉。
苏锦贤满脸欣慰地说道:“你醒啦?我还在想,你要是在一小时内不醒来的话,我是不是帮你把猪脚汤吃掉。”
邬子丘不由轻嗤,“那你吃好了,反正我没什么胃口。”
苏锦贤故作神秘地问:“你真的不吃?我就说嘛,堂堂校长,怎么可能用猪脚就轻易收买的。亏他还是大老板的儿子,出手这么寒酸。”
邬子丘先是一惊,但是很快,那股热情就被湮灭:“你就不要逗我了,想这种办法来让我吃,一点都不聪明。他怎么可能会给我送汤啊?”
“呵,”苏锦贤嗤笑:“你是不是摔了一跤把自信都摔没了?他为什么不会给你送汤?他关心你,向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我听你说,夏天的时候他每天都会买绿豆汤给你喝,虽然当时他穷得只够买绿豆汤。你有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挺身而出。”
邬子丘轻笑:“那真是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