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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纪—流年——by辰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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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轩倏地转身,惊讶地看着崖边笑得有些狡黠更有些寂寞的少年。
"那个和师兄长得很像的魂魄被我找到了,我注了一百年功力给他,让他还了阳。"
私自把功力注给凡人是违反仙规的,严重者甚至会被削去仙籍,而习洛却说得如此风轻云淡,仿佛是无事人一般。
易轩的脸泛着些苍白,愣愣地看着习洛,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话,过了良久,一个再沙哑不过的声音从喉咙深处飘了出来,在风中荡涤了开去,"为什么?不惜违反仙规,也要这样将我留在你身边?"
层云散,月如水,琼玉碎珠落满地,万物似蒙了层薄薄的纱,玉绳低转金波淡,少年的脸,干净而纯粹,缥缈如烟。
风染上浓重的思念,摩挲在易轩的耳畔,轻柔低喃。
"因为是你,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第七章
西陵的夜岚阁,日薄风轻,花叶扶疏,水木清华,熔金透过碧叶层层洒下,满地沧海碎珠,编织着一个旖旎柔和的梦,流水涓涓,墨兰飘香,飘烟凝翠,雪清玉瘦,淡雅如同江南烟雨中的说水墨画。
此时正该倚着栏窗独自品着一口好茶,伴着袅袅茶香,静静感受指尖流淌着的宁静柔和的美。
好景无人赏,只能对影怜伤。
屋内,硃甍碧瓦,雕栏画栋,青花玉瓷,紫檀楠木,名茶龙井,清香四溢,氤氲环绕四周,缥缈如蝉翼。
只可惜,雕花楠木椅上坐着的人,个个眉宇紧锁,愁容满面,饱经风霜的双眸中,荡涤的是担忧的神色,道是良辰美景,愣是不能欣喜半分。
习洛成年后的第一百年,魔界大举入侵仙界。
魔界与仙界素来不和,所以常常会发生一些摩擦,但像现在这样大规模的,却是第一次。
千军万马,气势如虹,直压北天门。
总仙会连发三道令牌,紧急召集各大灵山的真人前来西陵商讨对策。
其实单凭实力而言,仙界还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大胜而归的,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但仙界有个软肋,仙族怕血,特别是魔族的血!一旦沾染上魔族的血液,就会头昏无力,神智不清。
这是个致命伤,以前的摩擦,往往人数较少,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而今如此之大的规模,两虎相争,则必血流成河,到那时......
魔族经历的圣战,本应元气大伤,怎么会这么快就壮大到如此只大的规模了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仙界要如何才能躲过这场浩劫。
风乍起,珠帘姗姗做响,珠落玉盘,婉转似流水,却愈发显得夜岚阁孤寂而空灵。
这时,突然有人道,"听闻天山的白洛仙,似乎一点都不怕魔族的血。"
此话一出,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一旁正独自品茗的萧尘真人,黑发如绢般洒落在肩上,茶香袅袅,淡淡地萦绕在他四周。
许久,萧尘才抬头轻扫了众人一眼,琉璃目淡定而清远,风轻云淡地答道,"确实如此。"
"那好!"大长老闻言喜形于色,拍案而起道,"那就由天山的白洛仙作先锋,其他仙人紧随其后,势必要将魔族打得惨败而归!"
一时间,众仙人纷纷应合,喜上眉梢,唯有萧尘依旧倚着栏窗,淡淡地看着阁内的绿影红墙,独自品着他的茶,风过,零落满地的落红,萧尘淡淡一笑,霎时宛若无根雪莲般盛开。
就这样,习洛第一次被总仙会召了去,委以重任。
话虽如此,但大部分仙人并未对习洛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就算他真的不怕血,一个成年才过百年的人又能厉害到哪里去?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出乎意料的,仙界竟大获全胜,并未损一兵一卒!
这个消息令总仙会欣喜之余又不禁暗自揣测。
这个白洛仙究竟有多大能耐那?
没人敢问,惟一知情的萧尘真人也在那次大会之后便又失去了踪影,没再出现。
自此之后,习洛一跃成为仙界的宠儿,频繁地委以重任,又因战绩显赫,被赋予"斗仙"的称号。
史籍上是这样记载的。
但事实上呢?
前去参战的仙人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习洛一旦开始杀戮便再难停下。
这不是错觉,习洛不仅不怕血,甚至还嗜血!
所有人斗无法忘记自己在战场上看到的触目惊心的那一幕。
白洛仙,这个和他们同样是仙的人,面对众多的敌人,只是莞尔一笑,随即便抽出他的法器--龙荒。
衣袂飘飞,一股凛冽无匹的肃杀之气自他四周升腾而起,像秋风般横扫枝头,万片枯叶坠落,漫天纷飞,如雪银发随着打斗狂舞不息,龙荒所过之处,顿时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无数魔族的尸体堆成一堆,皮开肉绽,血肉陈杂,看得他们几乎作呕,而那个始作俑者,却神态自若地座于这片尸骸之上,妖艳如同地狱修罗。青色华服早已被鲜血染红,紫金麒麟龇牙咧嘴,面目狰狞,鲜艳的红,宛若妖艳的蔓珠莎华般满地绽放,如雪银发殷红似血,随风而舞,如同红蛇吐信,习洛回头,原本的山眉水眼已被鲜血染透,朱眸流转,轻轻伸出舌尖舐去龙荒上沾染的血迹,然后凤眼斜飞,殷红似血的朱唇边,扬起一抹邪魅而阴森的笑容。
那一刻,他们觉得,眼前的白洛仙,比被他踩在脚下的尸骨更像恶魔。
天桃吐绛英,杨柳垂万里,千里莺啼绿映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如雪梨瓣漫天舞,琼花碧玉,轻柔似翼,旖旎盘旋在空中,风过,零落似蝶,翩然起舞,落入水中,霎时染上妖艳的红。
里面浸着的,是习洛的血衣。
"为什么要由你去?"每每看着习洛满身是血的回来,易轩总会忍不住埋怨。
习洛笑了,瞥了眼殷红的血衣,血,如同红梅般绽放,青色华服早已不复往日的清幽淡雅.
"因为,我不想由师兄去。"
易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习洛换下血衣,默默地拿去洗。
习洛出战的次数越来越多,易轩就一直在洗,一直在洗。
不断地揉搓,直到盆中的水由澄澈渐渐变为殷红,几乎可以染上他白皙的手。
吟泽每每见了,都忍不住劝他罢手。
可谁又知道,易轩想洗掉的,又何止只是这些血迹......
晾好洗净的衣服,易轩默然抬眼凝视着孤空。
暮云合壁,雁阵惊寒,两行疏柳,一丝残照,万点鸦栖,斜光照墟落,残阳似血。
晚风侵寒,易轩不禁拢了拢肩,却瞥见习洛已换好华服,看似又要出战。
这次,易轩终还是忍不住,要和习洛一同去。
漫山遍野一片红艳,子规声里立尽黄昏,流水东逝,静静吟唱着哀伤之歌。
黄昏的寒风带着嗜血的嘶吼吹乱了习洛的发,龙荒飞舞,开始沉溺于这场杀戮之中。
血似红梅,妖艳如浴火的蝶奔涌在习洛的四周,他却杀得更加疯狂了,就连向他投降求饶的,他也一概不放过。
龙荒扬起,带动的劲风刺得人睁不开眼,习洛的笑,犹如妖艳的蔓珠莎华般诡异绽放。
"洛师弟!"易轩不忍再看下去,终还是唤了出来。
习洛闻言生生收起龙荒,朱眸褪去,嘴角扬起一抹清澈而纯粹的笑容,如夏日里盛开的白莲,欣喜地朝易轩走来。
胜负早已成局,剩下的魔族见势纷纷逃窜,如风般消散,徒留满地的红。
风过,夹着幽咽的鸣泣,晕然在夜色中......
若说习洛是把利刃,那易轩无疑便是那把刀鞘。
无鞘的剑可以杀人,而习洛,出鞘见血!


第八章
乱红落尽,徒留满树残枝摇曳不息,飞沙走石,一望无垠。
风过,吹乱了习洛的发,吹皱了习洛的衣,习洛孤目凝空,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然后,下雨了。
雨滴如水晶般纷纷落下,亲吻着这片干燥的大地,雨似珠帘,迷蒙如烟。
雨水落在习洛身上,霎时染上鲜艳的红。
习洛的发,习洛的衣,习洛的眼,顿时如妖艳的蔓珠沙华般盛开,繁花似锦,连绵不断。习 洛笑了,朱眸中映着易轩苍白的脸。
笑容红艳,邪媚而狰狞。
易轩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而下,芙蓉面苍白如雪。
易轩最近总是在做这个梦,他不知道这个梦暗示着什么,魔族早已停止了入侵,习洛也不必再去参战了,可易轩的心却总是忐忑不安,平静不下来。
易轩起身,随意拿了件衣服披上。
帘外雨潺潺,澄江似练,海棠带雨压群芳,杨柳堆烟帘幕重,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雨润烟浓,一江春浪醉醒中。
易轩倚在窗边,雨丝飘落在他脸上,微凉,他静静地看着窗外远山好水,伴着袅袅茶香,安抚着他那颗忐忑的心。
"师兄,你在看什么?"习洛走了进来,顺着易轩的视线望去。
"没什么,看雨罢了。"易轩轻轻伸出手去,雨从指尖滑过,晶莹如水晶,随即在地上溅起一团水花,易轩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天山,好像很久没下雨了。"
"师兄喜欢雨?"
"说不上喜欢,只是......"易轩看着窗外的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的梦,一瞬间,妖艳的殷红氤氲了双眸。
"师兄,你怎么了?"苍白如雪的脸色仿佛一触即碎,令习洛担心不已。
"没,没事。"易轩淡淡应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习洛看着他,柳眉不禁微微蹙起,眉宇间浮现出担忧的神色,然后伸手从后面将易轩抱住,风过,吹乱了两人的发,缥缈如过眼云烟,温柔如水的声音淡淡萦回,"为什么你总是要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就不能说出来?"习洛的话,埋着一种说不出的痛。
"真的没事,师弟。"易轩不敢回头直视习洛的双眸,他知道,那双眼中蕴含着无尽的柔情和伤痛,"那边的花,是什么?"易轩意指不远处开得异常灿烂的小花。
"雨降花,师父走前种的,这种花平时都是枯萎的,只有下雨才会绽放,雨一停,又随之凋谢。"
雨降花,随雨而开,随雨而谢,其由生为雨,其由死亦同,生生死死,缘起缘终。
"原来,也有花会开得如此凄惨。"易轩望向远处的雨降花,如水双眸中荡漾着忧伤的神色。
"凄惨么?我不觉得。"习洛将头埋在易轩的颈间,汲取着他淡淡的发香,"它们只是执着罢了。无论一年,十年,还是百年,它们都在等,等待甘露的降临,一旦下雨,它们便会拼命抓住这次机会,绚烂绽放一生的光彩,就算很快会枯萎也无所谓,然后静静地等待下一场雨的到来。不觉得它们很幸福么?至少,雨总会下的,无论时间多长......"
易轩转身,对上习洛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含情凝睇,碧眼流转处,尽显柔情。
他不懂,习洛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而他,又有什么能给他的?
门开了,吟泽走了进来,易轩不着痕迹地将习洛推开,"师叔,有事么?"
吟泽瞥了眼易轩身后一脸冷若冰霜的习洛,才道,"易轩,你曾说你捡到一块黑亮如漆的石头,是么?"
"嗯。"易轩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担忧,"那块石头,有问题么?"
"你拿来让我看看。"
易轩起身,从柜中拿出一块玉佩大小的石头,吟泽接过,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只见那石头温润如玉,通体漆黑,无一杂色,吟泽看罢,将石头还给易轩,"果然......这是圣灵石。"
"圣灵石?"
"圣灵石是一些神用来修练的魔法石。"吟泽看了眼易轩手中的生灵石,道,"看来应该是被谁丢弃了才会落入仙界的。"
"这样啊......"易轩低头摩挲着石头,温润如玉的触感自指尖爬上。
吟泽拍了拍易轩的肩,道,"要不要许愿看看?"
"许愿?"
"里面应该还残留了些能量,既然被你捡到了,那么,向它许愿,说不定会灵验。"
许愿......么......
易轩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手中的生灵石静静地思索着。
"师叔没其他的事了吧?"习洛慢慢走到吟泽身边,满意地看到吟泽一脸戒备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嫣然如花的笑容在吟泽看来却是比地狱修罗还邪媚,"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走了?"选了个易轩看不到的角度,习洛抽出龙荒,用鞭首抵着吟泽的背脊。
"......"吟泽无言地瞪了习洛一眼,叹了口气,"那好,我先回去了,易轩,那块石头如果你不要也不能乱放,因为还有残余的能量,说不定会对你产生影响。"
影响......是指那些梦么?
"师兄。"赶走了吟泽,习洛终于又能和易轩单独在一起了。
"怎么了?"易轩抬头,对上习洛的剪水双瞳,柔情地几乎将人溺毙。
"你会,许愿么?"
"也许吧。"易轩看向窗外,"师弟呢?如果是师弟,会许什么愿?"
"和师兄永远在一起。"习洛不假思索地回答,炽热的目光直望易轩。
易轩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们是师兄弟,就算不许愿,也会在一起。"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易轩走向窗口,故意逃避习洛的问题,风吹乱了他的银发,如同他的声音一般空灵,"雨,好像暂时不会停。"
"是么?"习洛淡淡地答道,走到床沿坐下,"那今晚我和师兄一起睡吧。"
易轩闻言诧异地回头,习洛已躺进了床里,"我......"易轩开口,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将话掩在了一声叹息中。
他们师兄弟,很少这样同榻而眠。
虽然习洛几次要求过,但每次都被他劝了回去。
为什么这次会同意?
易轩不知道。
也许是窗外的雨,令他乱了步调。
看着习洛的睡颜,脑中又不禁浮现出那个梦,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自心里蔓延开来。
如果圣灵石真的能助人实现愿望,他会许什么呢?
他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或渴求的事。
若真要他说有什么希望的话,
那么......
易轩将被子拉高,轻轻盖在习洛身上,然后躺下,将习洛拥入怀中。
[我只希望,他的上空,不要再下红色的雨。]


第九章
三百年一次的仙术大会如期举行。
习洛站在樱花树下,眯着凤眼,看着正打得如火如荼的会场。
风乍起,樱花随之舞,似雪,似蝶,吻落在习洛的肩上,衣上。习洛随意咬下一片飘落在唇边的花瓣,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人面桃花,云发斗艳,群拖八幅湘江水。
正看着,樱花树后突然闪出一人,俊彦修眉,风骨嶙峋,白衣黑发,翩若游蝶,婉若游龙,竹轻松瘦,玉体迎风。
这不是习洛第一次参加仙术大会,却是他第一次遇见川隐真人。
"是白洛仙吧,我很久以前就想会会你了。"川隐真人打量着习洛,微挑柳眉。
"不知川隐真人有何赐教?"习洛敷衍地应了一句,目光却没有转向川隐真人。
"没什么,只是听闻你事迹已久,却还未见过你的人。"
"现在你见到了,小仙是否可以就此告退?"明明用的是敬语,语气却很露骨地流露出自己的不屑与不耐烦。
"自称为小仙,话却这么冲,看来你的脾气还不是一般的恶劣呢。"川隐真人一个箭步向前,单手扣起习洛的下颚,让他直视自己,"萧尘难道没教过你对待长辈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呵......"习洛微微挑眉,扬起一抹轻蔑的笑,随即抡开川隐真人的手,"对我而言,长辈什么的,要我认为他是,他才是,跟辈分没什么关系,川隐真人这么说,莫不是单靠这辈份来统领仙界第一灵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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