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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记——by祝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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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姚桃歌已经出现在了青龙之前。姚家的人与生俱来地对驯养宠兽有一种狂热,何况是看见了龙这样兼具力量和优美均无懈可击的神兽?只可惜她不该选择这样的时机出场。
被林中流打中之後,青龙猛地一卷身躯,半空之中气流一时改向,连我相隔如此之远都被风浪扫到。
林中流眼睁睁地看著刚刚冲过来的姚桃歌连同座下的骑兽被龙尾扫中,向远处直坠而去。
林中流怔了一怔,随即如箭般向姚桃歌坠落的方向俯冲而去,即使在这焦急时刻他仍然保持优雅姿态,令人佩服。青龙回过头来,元昭站稳身子,手执朝凤枪向著林中流的後背投掷而去。
更是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杆神枪之上仿佛附著灵魂一般,即使林中流已经在飞跃中改变了数次角度,却仍然没让神枪失去准星。
我紧张地站起身来,那杆枪头幻出凤凰的形象,挟著真火与风神之威,发出鸣叫,我预感到那不是正在分心救援妻子的林中流可以抵挡的东西。
林中流一手搂住姚桃歌,一边回过身来,口中默念,左手挥袖,从他掌心窜出一尾冰龙,张牙舞爪迎著火凤扑去。
青龙在高空发出吼声,假龙在真龙之前段段化为齑粉。
情急之下,我抬手掰下一段强劲的树枝,以臂为弓,以气为弦,把树枝当作弓箭向著那杆火凤射去。
树枝还未碰著枪头即刻起火狂燃,好在我使的不少力气加在其上总算堪堪将那杆要命的神枪挡偏。
林中流抱著妻子,面上浮起奇异之色,朝我这边飞速地掠过一眼,但元昭开始收回神枪,於是他回神与空中那一人一龙对峙。
青龙盘旋在半空,突然开口沈声吐出人言:"堂堂魔族之君,竟然躲在阵後,只派几个半吊子的将军上场,实在令人不齿。"
元昭握著华丽到不行的长枪,好像忘掉自己半刻之前的狼狈,气势澎湃地接著他家青龙的话向阵後竖著黄旗之方嚷嚷著叫阵。
我听见他喊著:"本王御驾亲至,是来清算旧账,不是看某人装缩头乌龟的,有种出来单挑......"
我淌下一大颗汗珠。他说的这某人......该不是我罢。
如果所料不错,元昭应该就是那四百多年前的人王转世了。他与他的前世俱十分有胆量,只可惜......
林中流一手抱著妻子,与数万魔兵一齐回首向後望去。
强风卷起劲沙,华彩灿烂的御舆在黄旗之後缓缓升起。正当众人迷惑不解之际,轰地一声,黄金铸就的御舆从中间爆裂开来碎成一片片,数万块碎金像天女散花一般向四面八方飞去,映出无数道光线,一时之间,元昭在龙背上似乎显得有些发蒙,不知看哪块金子才是。毕竟在人间,是很难见到哪个傻缺一次撒这麽多金子的......
我面皮抽了抽筋。不愧是葛兰,他的心思我无论如何也猜不明白,这种时刻摆阔气又是为了做什麽?
葛兰施施然临风出现在半空中,漫天的金光映著他随风飘起的栗金色的长发与黄金战甲,令人觉得......奢侈浪费到了极点。
数十上百万魔族士兵,就这样眼巴巴地看著他们的魔王光芒万丈的亮相,我想这个华丽绝伦的亮相一定会被载入史册。其实他一向并不爱出风头,反而最爱在背後捣鬼。我不得不承认他这造型比我任何一次都要华丽百倍,所以说这个死老小子,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早有预谋。
我不知青龙看见葛兰不是我,是否有几分困惑,但他沈默不语。元昭发呆过後,看到叫阵的敌人总算出场,立刻哇哇叫著要去攻击。青龙腾起,元昭再次执起神枪,对准葛兰投掷而去。
我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那边,只见葛兰右手凌空画出一个金色的六芒星,然後一掌按在那颗六芒星上。那一刻,他的手心也冒出一杆红色的长枪,迎著挟著凤鸣与真火而来的朝凤枪而去。
两枪在半空中抨击,震荡出巨大的能量,许多在地下观望的魔族士兵被震得倒地不起。凤凰的悲鸣尖利地响彻战场,神枪与血枪同归於尽。
葛兰并没有什麽表情,而元昭的脸色凛然起来。观望著他的脸,我突然想起数百年前那个人族君王向我发起的最後攻击。那一招叫做焚龙碎,实际上就是将整个神龙化作一件兵器,神龙在攻击的那一刻会交出所有的思想感情,像一件冰冷而庞大的器物一般,由契约人操纵自己的全部行动。由神龙自身全部所化成的兵器,是太古以来没有任何兵器可以与之匹敌的兵器,而这也是龙族最强大的招式。只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招式,很少有人使用,也很少有使用的条件。
也许是元昭向青龙要求著什麽,我似乎听见青龙低沈的声音喃喃地说:"不是这个......不过好罢,这个也是魔君。"
他们要使用焚龙碎了。元昭应斗志昂扬地立於龙背,闭目沈心将自己与青龙合为一体。我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这个人王的转世的人王,貌似有点傻,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一招是要牺牲掉神龙来达成的?如果知道,他又为什麽会这麽胸有成竹斗志满点?
青龙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四百年前那个人王那一招焚龙碎其实并未完全使出,否则的话当时我也会更加棘手。他没使全招式的结果,是反噬之力全加诸於他自己身上,顷刻灰飞烟灭,反而神龙受了些伤最後还是活下来。
元昭睁开眼,口中高呼一声"出!"失去了神枪的他,脚下所踏的神龙像一柄巨大而势不可挡的剑一般,毫无保留地对准葛兰的方向冲过去。
葛兰有麻烦了......我掂起脚尖,屏住呼吸,凝目观看葛兰的反应。
被变作兵器的神龙,速度无法估量。就在我的心吊起来的那一瞬间,龙剑已经冲破一层又一层无形的气浪,准确无误地撞上了葛兰的铠甲。
他好像是没怎麽来得及抵抗或者根本就没抵抗地,前一刻还在光芒万丈地出场,後一刻就已经被那太古以来万物皆不可比拟的神龙之剑击中,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起又坠下。
我有几分呆滞。这应当是......又一个阴谋吧?
顿了一刻,我听见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陛下!"
许多魔兵被神龙之剑的威势影响而死亡或是瘫倒在地,我见到林中流已经放下妻子,向著葛兰坠地的方向飞去。
我此刻就像在云山雾罩之中,又被击了一拳。到底这是怎麽回事......被神龙直接击中的话,还能活下来麽?玩......也不带这麽玩的吧?脚底的动作快过思维的混乱,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向著那边冲过去。我只是想要弄明白真相。
在我和林中流的身後,我听见巨龙的身躯从半空中坠地的巨大的轰响声,就在那一刻,我们一齐伸手,托住了前一刻还站在云端的现任魔王。
那从铠甲缝隙中沁出来的热血并不像是假的,刚刚那一招玉石俱焚也确实是真的。
陆陆续续地有人朝我们靠近过来。葛兰先是望著林中流,然後一张嘴,吐出一大口血沫。
林中流颤声道:"陛下!"他紧张地伸手去解开葛兰的铠甲,却手忙脚乱。葛兰的目光转向我,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地说:"对......对不起......我要是出手就好了,我一直在旁边看著,我只是不知该不该出手,我只是......"
林中流终於解开葛兰的铠甲。他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染透整片衣襟。那是无法修补的伤口,至於外伤的内部,无法想象。
我看见葛兰的嘴唇动了动,他的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他在说:"哭什麽?反正我一直在害你,你不是想要我的命麽。"
为何刚刚我竟袖手在一旁观战?若是我早一点想到葛兰根本没法子挡住这一招,还会这样坐视不理麽?就连林中流我都出手救了,为什麽不能早点救葛兰?他害我的部分,我早已报复过了,怎麽会想要他死呢?我做人的时候,死了很多次,对死已经淡定。可是魔族死後并没有地府收留,也无法转生。
我张张口,却只吐出一句:"你......你什麽时候知道我没死的?"话一出口我就为自己的白痴後悔了,这种时刻可以说的话有很多,但绝不是这一句。
林中流从我怀中抢夺著葛兰,说:"陛下,我带你去......"
葛兰声音微弱地开口道:"等一下......"他每喘一口气,嘴角就沁多一点血。
这是内脏全部被毁坏的表现,就算来了神仙,也是救不了了。他现在还有神智,只是凭著精神力吧。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很空白。说不清是悲恸,还是什麽也不愿意想。其实我讨厌过他,瞧不起他,也恨过他,或者说这麽多年,自从我懂事以来,就从没喜欢过他,他也实在没做过任何讨人喜欢的举动。几百年间唯一记得的是小时候他白送给我不要钱一条雪貂毛的围巾,虽然乐了好几天,但这点小恩小惠早就淹没在他对我层出不穷的折磨中了。有一次他也曾带我逃避追杀跑路,不过之前那一路路追兵其实全是亏我解决,只是到最後我实在太累,而他没有扔掉我而已。那一点良心发现,似乎也够不上让人感动的档次。再如何搜肠刮肚,却也不记得他还做过什麽好事。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我会压根也不想他死?
我只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说:他不是个好人,他不是个好人,可我根本不想他死。
也许是因为我没什麽亲人,而只有他对我而言勉勉强强能与亲人这个词擦边,才觉得如此重要。
我徒劳地输入些真气给他,这样也许能多一两刻。他开口,我听见他说:"其实你昨天装得已经很像,没有一开始就被我发觉。若不是那一腿......"
我羞愧无比,却发现他嘴角竟似乎含著一丝笑意。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笑了笑,胸膛却开始剧烈地起伏。因为肺部也破裂了,所以呼吸其实十分困难。我一手搭上他胸前,可是丝毫没有助益,他胸腔中破裂的气音清晰可闻。他突然强挣著直起身子,一手抓住我的衣襟,我和林中流赶紧扶住他的腰和背。
在我的耳边,我听见他说:"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麽?问......问晾福,她知道全部......"他剧烈的喘息和气音使得这句话断断续续,他的目光开始失神,抓住我衣襟的手却突然一紧:"林中流是你的......"
林中流是我的......?
这句话,终於没有说完。因为那个说话的人,用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平平常常的方式,就这样咽下最後一口气。
这不该是葛兰死的方式。
昨夜我那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竟成了现实。
他躺在我怀中,已闭上双眼,并永远不会再睁开。我一次又一次确认这个场景是否真实,却得不到不同的答案。

第三十八章

明亮的白昼的半空中,不知从何处开始飞速地聚集起覆盖了天空的乌云。由平地而起的紊乱的气流变成疯狂的暴走,低低咆哮的风声中,黑压压的乌云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像是要撕裂天空的青白色的闪电。
随即大颗的豪雨不分方向地砸下来。
雷鸣,大地和天空同时为之鼓动。仿佛失去了秩序的天和地之间,只看得见让人眼花缭乱的暴雨和狂风。
我听见身边有人诧异地呼喊:"将军,快看,天上有条很大的黑龙!"
林中流回头仰首望了一眼,声线稳定沈著地道:"最大速撤退。那条黑龙好像发疯一样,可能会对我军造成影响。"
他强硬地抱起葛兰交给其他人。
我抬头望向天空,在狂乱的天空与沈沈的乌云之间,有一条因为巨大所以能被人看见的龙。它好像完全失去了控制一般疯狂地翻腾滚动,卷起更深的阴霾和更强的暴雨,但它黑色的巨大的身躯却黯淡得仿佛要透进乌云里──那不是一条真正的龙,至少,不是实体。
我想到最後一击後就从半空坠落的青龙和元昭应。
因为混乱,其他人竟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在大片撤退的魔军的腹中,被暴雨浇淋的人间的皇帝跪在他的契约神兽的尸身旁边,显得十分凄惨。
我走过去,他抬头望向我。因为没有风系魔法的加护,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雨水滑进眼睛,但他望向我的目光毫无闪避。
张狂,轻浮,幼稚等等这些表情好像突然在他脸上消失不见,透过那毫无畏惧的目光,我看到的却只是空洞而一无所有。
我明白他定然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却无法忍住不去浇上一把盐。
"你亲手杀死你的龙,此刻又何需做出如丧考妣的模样?"
"如果早知道结果会变成如此,你是否就不会做出之前的决定?但你不知道,所以你是活该。"
又是一道青白的闪电划破天空,映得元昭的脸苍白而失神。
他的喉咙中发出野兽似的低低的吼声,似乎想要扑过来。我满意地笑了。特地过来对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已经达到。
雷声轰鸣,暴雨仍然肆虐,风势没有减缓。人间的帝王跪伏在我脚下,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处於被摧毁的状态。
突然我很想发笑。他远比我年轻,自然有权利幼稚,脆弱,容易被击倒,我又何必与他较劲?
我抬起手臂,指向前方:"一命偿一命,我不想再计较。你现在可以滚了,记得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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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流站在我身边,而本来应该也在此处的林晾福,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而被劝说去修养。女人并非在所有时刻都是感情上最坚强的生物。
我也是上上代魔王的嫡子,而林中流正是我的兄长这个消息,此时似乎并没太令人感到震撼。养父不知处於什麽原因而对我以及所有人隐瞒著的这个事实,终究被葛兰通过一些不相干的线索找到答案。虽然上上代的魔王早已失踪,但如果通过一些法术也可以直接验证我与林中流的血缘关系,而葛兰使用这些法术不费吹灰之力。
前代魔王的画像,以前时常见到,印象中只觉得他是个黑色且严谨的男人,却对这样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没有丝毫的直感。我问林中流:"我们的母亲是什麽样子的?"
一瞬间他显得有几分迟钝且张口结舌:"啊......嗳......那个,之前晾福好似没有说清楚,我们的母亲,并不是同一人。"
同父异母?如果他的母亲是正妻的话,我被抛弃的原因就很容易解释了。
像是想要弥补什麽似的,林中流和蔼地拍拍我的肩膀。"就算这样我们也是兄弟。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时,我可是为自己多了一个弟弟十分高兴。"接著他又道歉道:"父亲大人失踪以後,母亲与我本该照顾你,却没想到......那时我也太小,还什麽都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绝不会让你流落民间,受了许多苦。"
林中流告诉我,我应该叫做林潜,这个名字是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人所取。由林潜改成梵替,似乎证明养父对我的身世并非全不知晓。如果一开始被作为林家正统的继承人抚养的话,我的命运会怎样呢?
别的虽然不知道,但至少童年时期不会那样悲惨吧。我甚至想,就算葛兰早就知道了事实,说不定也会隐瞒我,以减少我倒向林家成为他敌人的可能性。
可是不知为何,就算真相大白,也并没有幸福的感觉。我才发现原来无法再恨一个人,竟比恨人更令人苦楚。
暴雨渐渐消止,葛兰的遗体被决定立即送回魔都。我们步出帐篷,发现数万的士兵在前方平地跪下。他们握著手中的枪或戬,击打著地面,我听到他们整齐划一地喊著:"光明王,格林塞黑!光明王,格林塞黑!光明王,格林塞黑!"
这些士兵的忠诚与尊敬像热浪一般袭来,我的胸中,也有热血上涌的感觉。这是他们对於葛兰的评价。林中流回首,向我点点头:"这个称号的确与先上很相配。不过谥号的事,还是等平定人间之後再说吧。"
我想起,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上上代魔王被称作怀景王,算是中规中矩,於是忍不住问林中流:"我的谥号是什麽?"
和之前一样,他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几分迟钝,而且吞吞吐吐:"那个,你战功无数,一举杀破天庭,令人闻风丧胆,天界人间涂炭,所以先上与众臣商议後宣布的是......修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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