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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by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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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宗灵笑着走向电梯间。
电梯的门叮的一声关上,陆成文应声靠在墙上。伍宗灵那最后一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他的脑袋里。而他则像停止了思考似的,只是任凭那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
伍宗灵给了他希望。而他甚至不知道这希望对他来说实际上有多遥远。他宁愿自己去相信伍宗灵的计划。只是现实硬生生的摆在面前,而清醒的头脑又不允许他自我欺骗。
所以,清醒的人从来都活得比较辛苦。
他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
8月,已经过了下雨的季节。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天上一片云也没有。晴朗得让人寂寞。

第 38 章
伍玥出院的那天天难得的阴了。天气预报说会有小雨,却迟迟没下,只是阴着,空气中弥漫着低气压的闷热。
伍宗灵准备了十辆奥迪来接她,一路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家嫁女儿。他兴奋的跑进伍玥的病房,眼睛里只有他可爱的女儿,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也完全没去注意站在病房角落里的伍尊明。但是,即使他注意到了,也绝不会在伍尊明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此刻的伍尊明冷着脸,上面没有一丝波动可以透露他的情绪。他让自己站在阴影里,微长的刘海的下垂着挡住眼睛,只是偶尔在扶眼镜的时候才会一不小心瞥见他的眼睛。那是即使十恶不赦的罪人看见了也会为之动容的绝望。藏在心里自我折磨的绝望。
笑声。笑声。笑声。啊!笑声!
整个世界都是快乐的,不快乐的只有他。那他为什么不一起笑呢。为什么要扫兴。
伍尊明快步走了出去。
一手发动着车子,一只手烦躁的松开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觉得窒息。
突然想起了那个把他当树洞一顿倾诉的日本男人。是叫青木吧,他竟然还记得。只是今天他前所未有的强烈觉得,他是多么需要一个树洞也来倾吐一下自己的情感。
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脆弱。如果是从前,他会选择让他的秘密烂在心里化灰,然后再被风吹散,不留一点痕迹。
打转向灯,转方向盘,他开向了回家的方向。
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伍尊明缓缓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几个月没回来住过的家。
似乎一下子变大了。
小玥的东西早在他和伍宗灵谈妥的第二天就被搬走了。那天他被迫被伍宗灵抓了回来。因为伍宗灵要确保把每一样小玥的东西都带走。他几乎指着每一样东西问,"这是小玥的吗?"
所以,一样也没有落下。全都被带走了。
不,还有一样。
伍尊明站起来。
是的,还有一件。
那是个可以录音的兔子布偶,足有一米多高。是他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记得当时小玥打开包装,脸上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她按下了录音的按钮,笑着对着兔子说,"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就是那个。她不要的。
伍尊明走向书房。打开门。拉起床单。从床下拉出一个大大的纸盒箱。撕开胶带。对了,就是它。一只一米多的粉色兔子。
他按下放音的按钮。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哥,......"
......
他一遍一遍的听着。
嗯,是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都留不住你了。
他把那兔子抱在了怀里。
手一边按下了录音键。
∷∷∷z∷∷y∷∷z∷∷z∷∷∷
一到了夜色深沉,这城市就用流光异彩勾勒着梦幻般的盛世繁华。千盏银灯,万盏红烛,长夜无头。
好像就像是这个夜晚,有些无奈的坐了一回那个叫青木的日本人的树洞。
雨渐渐下来了,一开始小小的,雷声也没有。渐渐就下得大了。
雨刷器一个劲儿的在眼前晃动,发出嚓嚓的噪音。前方施工,道路有些拥挤,虽然车流量不大,却还是堵了。微凉的雨点打在前面有点烫的车身上,空气中一层扭曲的热气翻滚。
伍尊明随手打开收音机,邓丽君的歌就兀的飘了出来。
夜已近凌晨,主持人只是放些歌曲打发时间。那大概是个怀旧的人,放的都是些老歌。
而邓丽君那有些时间距离的甜软的嗓音又正暗合了这个城市的夜晚。
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略带些上个世纪3、40年代上海滩的味道。
甜美,不知愁苦,唱着千篇一律的情话。怀旧。孤独。
孤独而平静。
在孤独中平静。
在平静中渗透孤独。
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
伍尊明翻了翻整理箱,还剩下半包烟。
他抽出一根慢慢点上,深吸一口,再平静的吐气。看着车里烟云缭绕。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前面的车开始动的时候伍尊明已经抽完了两颗烟。他关上收音机。抬起手刹,松开刹车。

第 39 章
伍尊明站在这个门楣上有巴洛克风情的曲线褐色窗框的小店外面,透过窗户,鹅黄色的灯光温柔的泼洒在灰色的人行石板路上。那一刻,他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里却平添了一种疲惫。也不知怎么就来了这。
夜深了,店里没几个人,依旧是只有那个人一个人招呼着,显得有些冷落。
又想起了从前种种不该想起的、以为早已忘记的东西。
记得那时记忆,像老狼的《冬季校园》一样散发着白色清馨的光。年轻的灵魂,总是喜欢白色,因为明亮,因为耀眼。
敢爱敢恨......
不过那是别人,从来不是他。
一早就知道,他的那份爱、那份情感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不是敢不敢,是能不能。
能不能?不能......
不过沈书香却是敢的、是能的。那时的她还叫沈英勋。
那时的自己也还怀着一丝幻想。傻傻的以为只要心里有着这份感情,任凭天真的塌下来,人也活得下去。
所以,没有拼命阻止,大概还带着点儿放任。
不是讨厌她,其实是讨厌自己。既是害怕她,也是害怕自己。
归根结底,不过懦弱而已。
沈书香正给客人送饮料,不经意竟意外的看见伍尊明一脸若有所失的站在窗外。她连忙跑出去,把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了的男人拉进来。
沈书香把伍尊明推到后面,扔了一个毛巾在他头上。
"想死也不用非得到我这来!"
她像是生气了。
这人为什么就是这么认死理,钻进牛角尖就九头牛也再拉不出来。
自己折磨自己,这又是何苦?
伍尊明回过神来,打量着眼前的沈书香。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横亘在脑袋里的永远都是从前那张清秀爽朗的脸。如今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五官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感觉却是不同了。
沈书香也看着眼前这个罕见的会显出颓废神情的男人。
这样的人颓废起来更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书香苦笑。真是两个不爽快的人,血缘这东西真是可怕。
顺手摸来半瓶白酒。"喝吧!"
伍尊明也真听话,拧开盖就咕咚咕咚的往嘴里倒。
"喂!你疯啦?!"沈书香连忙拉开他的手。
酒瓶呯的一声碎在地上,伍尊明应声抱住沈书香。半晌也不说话,只是那么半靠半抱。
沈书香的肩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微微湿了一片。
酒烈,醉了,或许只是个借口。那又如何。
醉了。
"英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可以为了树彦去......那我呢?那我该怎么办?"
沈书香抱着伍尊明仰天长叹。
自古痴人只为情一字所苦!
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些无法无天勾肩搭背的日子。累了,烦了,不高兴了,就聚在一起喝酒,喝醉了就哭就笑就撒酒疯,肆无忌惮,胸无城府。
只是好像而已,现实中的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她不后悔。只是觉得遗憾。
她爱上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爱到即使失去了一切,爱到即使没有了他。爱到只能靠着对他的思念而活。爱到开始希望灵魂的存在,期待着转世投胎。
爱到疯狂。
但是伍尊明呢?
果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执着,也都有他们不同的羁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放得开、逃得掉的。因为不是所有的恋情都可以被理解。
从前不知道,所以不明白,现在知道了,只觉得悲哀。
原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在冥冥之中就注定。
肩头上的伍尊明渐渐失去了知觉。是真的醉了。
酒入愁肠,不但化作了相思泪,更给了自己一个失态的借口。
沈书香把他半拖半抱到仅有的一个破旧沙发上。
这沙发还是当年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凑钱买的,她一直没扔,因为舍不得。因为她的他,她亲爱的他曾经在上面睡过、胡闹过、笑过、哭过。夜深人静,躺在上面,就好像又回到了他的怀抱,有他的味道。
给伍尊明盖上一条毯子,看着他憔悴布满胡茬的脸。
白痴。她骂。
又怎么好说别人?她苦笑。
第二天,沈书香来叫伍尊明的时候,发现他老早就已经走了。只剩下整齐叠好的毯子放在那,已经冷透。
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会是这样。这男人死要面子,怎么会留下来承认自己的酒后失态。
此时的伍尊明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一脸痛苦的揉着宿醉未清胀痛的头。
果然。年纪大了就要学会控制感情。要不然只会更难看。
又想起了青木。听说他已经回国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伍尊明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单眼皮皮肤微黑的日本男人竟然给自己留下了如此深的印象。
从电脑里调出了青木的资料,上面有他在日本的联系方式。随手拿起电话就拨通了那个号码。这举动使伍尊明自己都诧异。大概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もしもし?"
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干练冷漠的声音。还带着点大和民族特有的疏离。
伍尊明略想了一下,用不太熟练的日语解释自己的身份,说明想对青木的中国之行做一下简要的回馈。
对方沉默了一会,再说话时已经换成了中文。
"伍会长,初次见面。我弟弟在中国的时候多谢您的照顾。但是我很遗憾,他不能亲自给您做反馈了。我弟弟圣他,已经去世了。"
什么?
"抱歉,具体情况我不方便解释,请您原谅。"
伍尊明还处在震惊当中。只是略略寒暄几句请对方节哀就挂上了电话。半天也没回过劲来。
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不久之前还活得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呢。
家属讳莫如深,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伍尊明的心理掠过一丝阴影。
打开日本的搜索引擎,输入关键字。果不其然,前几个搜索结果就用大大的鲜明颜色凸显着青木圣的名字。
随手打开一个。巨幅的照片里就是那个单眼皮皮肤微黑的日本男子。新闻的标题翻译过来是,某纺织业巨头之次男于2004年8月*日残忍杀害其父并其继母。日期就是青木回国后不久。再看内容,里面详细介绍了事情的情况。青木先是用刀具刺杀了他的父亲,然后胁迫继母与其旅行,其间巧妙躲避警察的追捕,最后于九州的长崎县海边双双跳海自杀。下方是一副青木的全家福。中间是有些微胖头发也见白的老年男子,那大概就是青木圣的父亲。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岁数怎么看也不会到30岁,娇媚中透着利落。那大概就是青木口中的那个中国女孩,他的继母。只是日本的特性已经改变了她原有的样子,几乎看不出中国人的特征,俨然就是一个日本女性的温婉。不得不佩服那女人的适应能力,大概是那种在沙漠里也能开出花来的人。像这种女人永远都会保留清晰地头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浪费情感去追求不切实际的海誓山盟。对男人来说,她们就像是毒,有一种无可救药的吸引力,却又会使爱上她的男人万劫不复。站在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睛,斯文干练但也冷漠。那大概就是青木圣的哥哥,将来会继承父亲事业的长男。
最后,就是青木。
他穿着与哥哥截然不同的休闲服装,单眼皮,有些微黑的皮肤,在日本夏天的阳光里温柔的笑着。
伍尊明暗暗叹气。可怜这个痴情的男人。
大概他骨子里还留着一种没长大的孩子气。
如果他是那个可以继承家族事业的人,那个他所绝望爱着的异国女人不知道会不会接受他的爱。
到头来,也只是一起死去而已。
但或许,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偏执而敏感,最后就会选择一个偏执而敏感的方式结束自己的而生命,结束自己的爱情。
关上网页。伍尊明向后把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一旁的壁灯。昨晚的疲倦又一次席卷而来。
不过,那已经失去她的真实感却越来越清晰。
最后,还不是什么也留不下?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伍尊明闭上眼睛。无可奈何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 40 章
一星期后,伍尊明让自己搭上了去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的国际航班。大型客机在飞机场的跑道滑行一会儿之后渐渐升上了高空。就在穿越平流层之前,伍尊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奋斗了30几年的城市。从这个角度俯瞰,那个纠结了太多过往的地方看起来是如此的微小。但是伍尊明知道,在接下来不知多久的岁月里它只会在他的思念里变得越来越大。那是一种源自于对安全感的本能需要。而住在那个温暖的子宫里的是一位坐在云端上的天使。
回首乱山横,只见孤城不见人。
飞机带着它的巨型马达喧嚣着穿过了平流层,平铺的云层密密实实的遮住了那坐落于下方几千米的城市轮廓。只有梦幻般的白色,和云层的地平线上那轮灿烂的太阳。
这是上帝的圣迹,虔诚的基督教徒会说。可伍尊明的心中却只有被割断后的悲伤。
为了掩饰湿润的眼睛,他把头一直朝着飞机玄窗。

第 41 章
转眼,伍尊明已经走了两个月。季节也已经进入了秋天,早上的冷风吹过,树上黄的红的叶子就会刷拉拉的落下一地。街上的人们渐渐加厚着身上的衣服。
西门凫桥从梁树青家里走出来,紧了紧大衣领子。回头看看那个仍然拉着窗帘的窗户,还在睡,那家伙。
他下意识的微微一笑,下一秒却又皱紧了眉头。
叹了口气,向车子走去。
不知道那家伙自己是不是清楚自己总是在清晨半睡半醒间叹气,但西门凫桥是每次都很清楚的。只是一直也没问他为什么叹气,一直也没说。其实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只是在一起而已,这样的关系太脆弱了。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使眼前的一切土崩瓦解。
更何况根本没有问清楚的必要。真的问清楚了只不过是面对更加不堪的事实而已。
哼--
西门凫桥苦笑一下。不知什么时候陆成文的苦笑也爬到了他的脸上。
代替品。
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他和陆成文,其实处在同样的处境。
代替品。
如此而已。

第 42 章
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的时候梁树青睁开了眼睛。
最近,总是天不亮那个人就会离开。
翻个身。
果然,在床头柜上照例会留下一张纸条。
伸手拿过来。
树青,我走了。
照例是简短得不能再短的留言。
梁树青烦躁的将手里的纸揉成团再用力扔进墙角的垃圾桶。
拉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只是已经习惯了背后的热度。现在没有了,就觉得冷。
秋天来得太快了。
突然恼恨起西门凫桥最近的态度。总是客客气气的,连做那事之前也会先问他是不是可以。梁树青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怀念那个霸道不讲理自说自话的西门凫桥。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伍尊明走了之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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