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姑娘......"
"怎么？"渐黑的甬道中，红叶忽然驻步回头，教萧御风险些撞上。红叶打起火折子，看清了萧御风一双似是意欲求知的眸子。
"你不是......"萧御风微一踌躇，"卖身葬父？"
红叶微一愣，盯着萧御风的眸子一会儿，忽然明白萧御风到底想知道什么，便邪邪得笑了起来，边笑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只是卖身葬父，"笑意未止，虽已没有笑声，可红叶的嘴角还是上扬着，"不是以身相许。"
如此直白的话语倒叫萧御风有些窘迫，他以轻咳掩饰，却又听到了红叶的絮叨：
"原来都是一样的人，难怪主子会看上眼。"
这丫头......
萧御风无言以对，只好安分地跟在后头。
原来这第二间屋子也只是看似屋子的通道，走在狭窄的甬道中，萧御风没有感到昨日一般下坡的趋势，一路上走得平稳。
莫非，这条路通往的也是地下？
红叶的驻足似乎验证了萧御风的猜测。
通过火折子微弱的光亮，萧御风看到红叶是站在一扇石门前，石门两侧各有一条小道，石门边的石壁上凿着几个细小的孔。
若不是甬道内光线昏暗，石室内灯火透亮，萧御风怕是很难发现这些小孔。
"您就在这呆着吧。"红叶指了指其中一条小道，在萧御风点头走近的时候，她突然伸手做"噤声"的姿势，"可别说是我带你来的，否则主子非杀了我不可。"红叶说得极小声，在说到"杀"字的时候，还夸张地用手抹了抹脖子。
萧御风慎重地点头以是应允，知道目送红叶离开甬道，他才站到小道上通过小孔观察石屋内部。
在甬道口的时候，红叶已经忍不住要大笑了，方才一路上，自己憋得都快面部僵硬了。
果然和自己主子是一路的，遇到爱人的事，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就凭她主子的才智，无论如何都会知道是她带的路，哪还需要萧御风的掩饰？
第二十三章
这是一间石屋，正对着萧御风的一面有一架石梯，左侧墙面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这才使得小孔中有光线透出来，右侧的墙面上打着几层支架，架子上放着各式的瓶瓶罐罐。
一男子正站在架子前，手持一个小瓷瓶，细细端详。
笙儿？萧御风心头一紧，却又不像笙儿。
男子微微侧身，将瓷瓶放回架子上，又取下另一个细看，侧身间萧御风看清了男子的侧脸。
竟然是于知。
可红叶分明是带自己来找笙儿的......
还不及细想，石室上方似乎传来些动静，未多久，石梯上方就透入了光亮，一人缓缓走入石室。
于知未动，倒是来人见到于知，甚是诧异。
萧御风也因来人是他而感到惊诧。
惊诧，而后悲痛。
"想不到吧？"放下手中的瓶子，于知的目光转向来人，"于某人也想不到呢。"
来人没要开口，于知自顾自地往下说。
"千日醉、忘忧丹、软筋散，啧啧，都是好药......"于知说出一个名字便从架子上取下一瓶，而后一瓶一瓶得抚过，"都是伤人的好药。"
"于兄弟能为师父解毒，想来也是个识药的行家。"来人早已没了初见于知时的惊诧，此时已是镇定自若。
"哪里哪里，与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视线从取出来的药瓶上收回，于知再次将视线转向来人。
"想来，于兄弟也不是特意在这儿等着我和我说客套话的。"来人没有直视于知，他侧身看向放瓶瓶罐罐的架子。
"暂不说这些较为常见的毒药，这一瓶......"倒也不和来人多罗嗦，于知从几个瓶子的后面翻出一只被隐藏得很好的瓷瓶，打开封口，轻轻地舔了舔瓶沿......
来人面色一紧。
"仲商之血......啧啧，这瓶子你果然舍不得销毁。"
虽还有着方才的镇定，但来人的面色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在下尚未责问于兄弟如何进到在下的私人境域，于兄弟倒先为难在下了。单凭些许残液的味道，于兄弟如何知道这是装‘仲商之血'的瓶子？"
"我喝过......"于知顿了顿，"两瓶。"
话一出口，于知立马在来人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他伸出手腕让来人把脉，来人的神色愈发凝重。
"这果真是个藏药的好地方，于某人的解药也借贵宝地存放了好一阵子。正因为自己研制不出解药才敢将‘仲商之血'用在自己师傅身上，断然没有想到，解药就在自己地下的药房里。"
来人不动声色，似是等待着于知的下文。
而门外的萧御风此时也屏着呼吸。
"当年的一把大火，是烧掉了屈崇庆的药庐，不过屈崇庆何等的精明，他毕生的心血必当存放在比药庐更加安全的地方，恰巧--被你找到了。"
屈崇庆正是萧御风的七师叔，当年杀害七师叔并且放火烧了药庐的正是......
萧御风不愿回想。
"下毒的动机是最好猜想的，门主之位。先杀人灭口，而后栽赃陷害。"
"只是在下不明白，于兄弟为何会怀疑在下。"
"并非怀疑。"于知朝来人摆摆手，"只是在守株待兔，看谁进得了这间屋子。不巧，您顺顺利利地进来了。"
对着来人渐露凶相的脸，于知波澜不惊。
"是吧，二庄主。"
第二十四章
一声"二庄主"之后，萧屹风脸上俨然有了杀气。
"不是崇剑门的人，倒有闲心插手本门事务，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才刚摸过我的脉象，二庄主便不记得了，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于知扬了扬手臂，"不是知道我中‘仲商之血'已久，时日无多了么？"
"那我，可以让你的日子再少一点。"
话未了，人先动，萧屹风的掌迎面袭来，于知旋身躲避，萧屹风的掌风扫到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顿时瓷器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再一掌，打碎夜明珠无数，趁着光线的刹那昏暗，于知从袖中摸出了什么，一招制住萧屹风。
看着于知带着萧屹风从石梯出去，萧御风只是缓缓地步出甬道。他不想去追随，不想去听于知送上幕后黑手之后的话语，此时的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二弟想要庄主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打从知道二弟在外隐密地招兵买马的时候，他便知道二弟有意谋反。要抢夺庄主之位，他不在乎，给二弟便是，但门主之位......虽然料不到师父最终会将门主之位传给谁，但如此下毒以及栽赃陷害......
越想越心痛，他二弟竟残忍至此。
还有......笙儿......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一转，拳头在身侧越攥越紧，眼眶中竟然有了湿意。
两瓶仲商之血......命不久矣......
回想赏剑大会的时候笙儿苍白的面色，紊乱的气息，想来中毒已有四年，而七师叔是在四年前被......
思绪渐渐明朗。
萧御风席地而坐，发丝轻扬。衣衫有些许的凌乱，不似往日萧御风一丝不苟的穿着，此时的他沉稳中透着不羁。
这是乔润笙从屋子里走出来时见到的景象。
听到了脚步声，萧御风微微侧脸，并未回头，余光瞥见乔润笙是从中间一个屋子出来的。
"红叶呢？"萧御风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从起来就没看到她么？我也不知道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会在你后头吧？"
"什么？"
"她不该跟在你后头给你卸妆么？"
说这一句的时候，萧御风站起了身，但还是背对着乔润笙。
有好一会儿，乔润笙都没有接话。萧御风背着双手，猜想着乔润笙的脸色。
会是困惑？疑惑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或是惊讶，惊讶他为什么知道，还是......
"你还是知道了。"声音带着自嘲。
萧御风听着心口一疼，转过身去，见到的确实乔润笙的一脸愤愤不平，嘴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肯定又是红叶那死丫头，怪不得方才一脸惊恐。"
萧御风见此一愣，倏而笑逐颜开。
这便是笙儿，也是于知。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恨乔润笙。"乔润笙回答得干脆。
这理由，萧御风也猜到了几分。
因为亲眼目睹笙儿一把火烧了七师叔的药庐，心中对笙儿一直存在芥蒂，笙儿只得换个方式与他接近。
只是乔装......或许没有向他说明缘由得好。
"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放火，只是因为莫名的缘由而疏离我，直到乔装成于知，我才慢慢了解你为什么恨我，为什么待我和从前不同。"
萧御风注视着乔润笙，静静地不说话，乔润笙迎上萧御风的视线，不知如何继续。
"为何，两瓶仲商之血？"这是萧御风最想知道的。
"七师叔待我有恩，因此我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但是毒害他人......"乔润笙咬了咬下唇。此时萧御风启口帮他继续：
"所以你喝了那瓶原本是给师父的仲商之血，而后对七师叔谎称毒已下。"
望向萧御风的眼神惊愕，乔润笙惊于萧御风竟然了解。
"只是猜测。"萧御风看懂了乔润笙的眼神，"那第二瓶呢？"
问起这个，乔润笙有些闪躲。
"与我有关？"萧御风继续猜测。
深知眼神的惊讶会泄露事实，可乔润笙还是下意识地抬眸，萧御风捕捉到了这一瞬，心间一紧。
"加害完师父，七师叔又想加害于我？"
乔润笙不动，生怕一个动作又让萧御风认为猜测到了事实。
虽然这就是事实。
未有后话，乔润笙刚抬头，萧御风就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对不起。"
被萧御风紧紧地圈在怀里，乔润笙的鼻头霎时涌上酸意。他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免一个哽咽让他发现了自己欲要哭泣，然而......
是乔润笙先感觉到了肩头的湿凉，环绕自己的双臂，越缠越紧。
拥抱了许久，萧御风才把手松开。他的脸上虽然找不到泪痕，但眼睛还微微泛红。乔润笙拿出于知当时夺取"如钩"的那一把匕首，并让萧御风取出他送的那柄剑。
抽出匕首，只留下鞘，然后将窄窄的剑从鞘的缺口中穿入，穿到剑刃上端时，萧御风听到了轻微的"咔"的声响。
"这便是‘新月如钩'。"乔润笙将剑还予萧御风，"那日我偷取‘新月'发现其上的缺口，起先还不以为意，直到‘如钩'到手，才想到这两者或许是一体。"
"新月"的鞘成了"如钩"的剑格，如此设计，匠心独具，也寓意深远。
"如今，我再将完整的‘如钩'赠与你......"
"你把它当作遗物么？"萧御风抚摸着剑身，问得很轻，"你将藏在那儿的解药给了师父，为何，当初没有服下解药？"
四下静默无声，过了良久，乔润笙才回话：
"我把这当作对七师叔的报答。"
"你怎么......"萧御风眉头紧蹙，似是又要落下泪来。你当真就这么傻？当初该死的人不该是我么？
乔润笙心生不忍，出声安慰："不会有事的，‘仲商之血'的毒方已经找到，础润阁，揽月山庄多得是大夫，不怕配不出解药。"
"不管会多久，笙儿，我都陪着。"
伸手揽过乔润笙，让乔润笙偎着，另一只手收起剑，不经意间，看到了剑格上因阳光的照射而隐隐泛光的文字：
谁道弦月多奇特，只觉新月似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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