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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关山几重云 番外篇完本——by今天也没有出大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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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正经的话于违背秩序中格外挑逗。俯视燕旗的杨聆蝉能窥见他瞳底大片阴戾眼白,看似沉稳的暗金色眼眸其实藏着股近乎张狂的自信,虽处足下,胜却睥睨,确实配得上这一簇桀骜白翎。
淑慎尔止,不愆于仪;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相应身份特有的礼节往往是令人着迷的意象,之于文臣大抵是揖礼时一推手的谦逊端庄;之于武将,无疑属单膝而跪的利落阳刚。
玄甲将军跪也跪得身形挺拔,一手覆膝、垂首静待的姿势凝重得近乎虔诚,仿佛只等你以手中冠翎下令,他就为你征讨四方,铸血封疆。
杨聆蝉本意是帮燕旗戴,只不料到他来如此一套,撩人得紧。
被窗框切成规矩束状的阳光投进来,光束中清晰可见的絮尘萦绕在一双人周遭。青衿者弓背坐在雕花曲足矮凳上,高度刚好,他平抬双臂,轻轻把冠翎放到半跪的跟前人头顶正中,仔细固定好,这才把手摆回膝上。
燕旗抬头,眼睛始终深深望着杨聆蝉,起身时,他牵了杨聆蝉双手,顺势将经略使大人扶起。
“走吧。”燕旗一攥掌中柔夷,道。
两人站在使公府门口候车辇准备,杨聆蝉四下环顾时,发现朱漆门柱上有道醒目划痕,指着那处问守卫:“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悄悄一瞥燕旗,不敢开口。
燕旗闻声看过去后承认得痛快:“我昨晚被拦在府门口心急,用马鞭抽的。”
守卫知道,通常套路应该是,经略使神色一凛,责备他们连节度使都敢拦;节度使劝解,说他们这是守本职,两位大人物再互相夸赞谦让一番,最后经略使得出结论,看在节度使的份上,饶了你们……
但杨大人竟不按套路来,直接调侃节度使:“既归你所为,我便懒过问,左不过是节度使府邸,抽坏了也算燕将军自己的。”
“杨大人为范阳经略使,居此府无可厚非,况我常驻军营,也算物尽其用。”经略使仰头望节度使,节度使低首与经略使对视,完全把他们两个守卫晾在一旁。
在经略使面前,节度使哪还有昨晚策马扬鞭的嚣张气焰,燕将军非欺软怕硬之人,再说杨大人于他算不得硬茬,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恐怕物难尽其用,我终究要回长安。”
外调官员志归都城再寻常不过,燕旗未多想,恰逢车辇抬来,他便与杨聆蝉一道上轿,向太原官署去。
今天的太原官衙,气氛不寻常。杨大人迟未现身,众人本以为经略使另有要事,不想使公府吏快马来报:节度使连夜到达太原,今日要与经略使一道视察官衙,已在路上。节度使遽尔亲临,诸官员很是紧张。
范阳节度使守土之功着实无可非议,可惜他心在边陲,不乐插手政事,久而久之,他们这群官员就乐得附和戎战为重,文不添忧,颐养得越发懒散。
然而杨经略使到,就不一样了。这位大人来自中书省,面上温和,实则是个不好说话的,甫来就一阵鸡飞狗跳,很撤换了批虚位食禄者。有人想请出节度使掣肘他,屡次上书雁门关,竟如石沉大海。他们这些侥幸留下的,被治得越发勤勉,先前有要事才肯出府,现今非沐日都坐在官衙。
若杨经略使在此多待几年,州县志上定会添笔“州寓肃清”。从前他们认为范阳虽大,乱皆在边关,而今细究各处来函,方觉诸事繁杂不可略,一发实能动全身。
节度使随经略使至时,一干官员诚惶诚恐地跟他见礼,又走过些程式,节度使便随经略使上座,却未落座——主位只有一个。
经略使先是坐下,发现后忙道句“燕将军请”,这就起身要让座,谁知节度使不愧是军旅出身,干脆得很,直接把经略使按回座上,经略使犹欲开口:“燕将军……”,节度使已道:“杨大人坐,某习惯站着。”
后来经略使离座,他走到哪,节度使就跟到哪;经略使过问什么,节度使就听什么。可能节度使鲜少过问此间政事,需要解说引导,但节度使难得来视察,总不会全程亦步亦趋,半事不为罢?
他们以为重头戏在后面,不想直到最后,节度使也不过跟着寻常散班的经略使寻常离去——所以节度使真的除了跟随什么都没做。至于凭空多出条巨型尾巴的经略使,行止自若。
……不是很懂最近的领导。
目送两位上官走远,他们亦各自归去,哎,今天的太阳,有些闪眼……
是夜,使公府,杨聆蝉书房内,
杨聆蝉正拟上奏朝廷的文书,起初燕旗时有质疑,皆被解答,或是告知等下文机杼,如此几来,倒显得他肤浅,他便不问了,只盯着那人手拈毛笔,腾移间落下一个个台阁小楷。
青白外袍搭于左肩,发髻微散,夜阑时分,无伤大雅的慵容在橙黄烛光里化成有血有肉的风韵,更显他温软可亲。
“明日我想游览太原城。”燕旗忽道。
“恕某不能奉陪。”杨聆蝉头也不抬。
意不在此,燕旗道:“我只是想,放在雁门关背后守了这么久的地方,我不曾看一看,也不曾过问,究竟为何豁命守疆。”
专注文书的杨聆蝉并不理会他的自扪,燕旗接道:“杨大人,你觉得太原此城如何?”
杨聆蝉一愣,不知不觉搁了笔,约莫是思索一番后答曰:“太原……很好啊,有崇善寺的晨钟,有定边楼的暮鼓;冬时腊梅凌雪,春来折杏酿酒;市肆接踵,车水马龙。”
燕旗原想杨聆蝉身为主事官员,会刻板以答,未料他娓娓叙的只是些闲趣,燕旗一时接不上,杨聆蝉已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燕将军守下来的。我曾想若燕将军不来寻我,待在太原,倒也算被他守着。”
杨聆蝉说这话时终于转头看他。这话蹦进燕旗耳眼,像一团火喂进他喉咙,暖则暖矣,却灼得肺腑辛烈难忍。杨聆蝉与他对视,二人神情皆如常,恰逢烛影闪动,明暗陆离间,杨聆蝉隐约对微愣的他笑了一笑,而后回头继续斟酌字句。
风止,烛光落定。照案前先生长发及腰,衣摆延地,宛如青鸟展翅;玄甲的将军默然盘腿坐于他身侧,目光杳然,若有所思。
17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车马甫停,有覆玄甲的手撩帘伸入,杨聆蝉抬眼,对探进半个身子的燕旗抿抿唇,摆好琴,把手搁于那皮料包裹的掌心中,燕旗拢紧他的手,一发力把他拽出车厢。他顺势把身体重量都放上燕旗手臂,燕旗一动不动平举手臂,面无表情地任他倚靠,背脊犹绷得笔直。
果不愧铁骨铮铮。杨聆蝉站好,看向车前,此次来迎接的人群比他第一次到雁门时密集。
接风洗尘酒端上来,身旁燕旗信手接过,一饮而尽,恰此刻,礼官有意拉长的唱赞声悠悠响起——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
尖锐的嗓音似在催促,杨聆蝉双手端碗,对着刺鼻酒气陷入犹豫,此酒武人下肚尚要缓一阵,况乎他;然此酒代表雁门守军于他之接纳,不可不喝……由是,他正要将酒碗往唇边送,察觉他窘困的燕旗及时开口:“杨大人不适烈酒,某可代饮。”
唱赞骤停,杨聆蝉心意稍动,仍摇头道:“酒烈盛意切,杨某自当受之,怎劳将军代。”
燕旗抓住他手腕,道:“杨大人不辞车马,远赴关塞为我军反夷人谋,苦劳功高,代酒一碗远不足表某感激。”出言声色朗然,四方皆闻,不为劝他,为道与周遭人知。
“那就……有劳燕将军了。”杨聆蝉再不推辞,目光冉冉地看向燕旗。
礼官嘹亮的声音再度响起:“式辟四方,彻我疆土——”,杨聆蝉想把酒碗递给燕旗,谁知燕旗固将他的手拽过,并不接酒碗,竟借他之手将酒喂至唇边。
杨聆蝉心知匪妥,不便出声,较劲又难敌燕旗,只得眼睁睁任燕旗钳了他手腕,将酒倾入喉中。赞歌仍在继续,拖沓地从“牧野洋洋”唱到“檀车煌煌”,晶亮液体在汩汩倾倒时溅出,濡湿燕旗微有青茬的下颚。全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手腕被握到麻木,绵长的“驷騵彭彭”又钻入杨聆蝉耳心,他置若罔闻,只呆望燕旗。直到整碗酒饮罢,随着“维师尚父,时维鹰扬——”的唱句,燕旗摔了碗,移开捉他的手,抬臂,缓缓拭过嘴下,甚至还伸出肉红舌头,一舔唇线,像在回品酒味,更像……觊觎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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