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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关山几重云 番外篇完本——by今天也没有出大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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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聆蝉被骚乱吸引,听闻是刺杀——而且还见血了,他脸色瞬时惨白,仿佛被捅的是自己。惶乱人声中没有熟悉的嗓音,团团重围中没有挺拔的身影。杨聆蝉跑回去,他想挤入中心,看清状况,但推搡不过坚硬铠甲;他想斥责开道,但声音被浪潮吞没,人们在沸水传召军医,咒骂、猜测刺客身份……
焦灼地被阻于墙外,杨聆蝉腿脚发软。燕旗在东门外才向他讲自己曾如何受伤,但总归只是旧事,将军生龙活虎地陪在他身畔,与他叙话,让他惬意得有些心不在焉。至今不过几个时辰,燕旗竟在他背后,在众目睽睽下,被刺杀了……
向军医讨来药碗,又命军医退下,杨聆蝉坐到燕旗床前,他今天,不仅来看燕旗伤势。
燕旗趴在床上,偏头瞥见来人青衫墨发时瞳仁都亮了。
偌大的一条伤口,从肩胛,一直到侧肋,差点卸掉整个手臂,按旁人回忆,这还是被碰歪了偏离命门的结果。否则……不堪想象。
行刺之人是苍云军从战场上收留的夷汉混血,燕旗悯他身世,带在旁侧,只不料那人到底还是把自己当夷人。
后来燕旗被送进军医帐,其他军官道是取刀骇人,不放杨聆蝉进去。可他精通音律,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见医师焦灼地分析,听见学徒慌乱地准备,接着是长久的死寂,直到“噗”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自极深的地方拔出,他甚至分辨出血水和肉沫淋漓飞溅的湿润动静。最后,是燕旗再也忍不住的嘶吼。
他知道,燕旗一直到拔刀前眼还是睁着的,取完凶器才被医师哄着闭目养神昏死过去。这一闭目就是三天三夜,尸体般一动不动,杨聆蝉看着换药之人捧着洁白的绷带进去,又捧着一盘血污出来,还听闻都护伤口恶化,只觉一颗心终日悬在喉头,寝食难安。
好在燕旗终于醒了,而他……可以放心走了。
勺起一汪浓黑药汁送到燕旗嘴边,杨聆蝉手腕发抖,爱人的唇压下汤匙,又松开,甫吞下药汁便迫不及待唤:“聆蝉。”
杨聆蝉沉闷地“嗯”一声,勉强寻话道:“苦吗?”
他答:“军医喂的很苦,杨大人喂的不苦。”
这本是句调笑话,对着燕旗热切目光,杨聆蝉却反馈不出他期待的瞋斥或羞赧,缄默地再喂燕旗一勺,杨聆蝉终究踯躅开口:“燕将军,我要去太原一趟,乡贡将启,需我主持。”
“何时启程?”燕旗愣神半晌,才问。
“就明日……我早该动身,只是担心燕将军伤势,一直拖延。”杨聆蝉又送去一勺药。
“何时归来?”燕旗抵着汤匙不肯下咽,追问道。
“我……我为范阳经略使,理应长驻太原,综揽九镇。此次前来雁门关本为岁币事,如今突夷内乱起,已不需我插手,我自该回太原,谈何……归来。”
“…………”是,杨聆蝉在雁门关,要靠书信传达数日才能知悉政事,十分影响效率。燕旗浑然不觉般麻木任药汁滑进口中,不再说话。
燕旗无言,杨聆蝉也不好受,慢慢喂完药汁后,他宽慰道:“燕将军不必太过介怀,只要我还在范阳,你我就可以相会。”
但是,他在范阳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啊,还要生生被世事抠出间隙,他原以为自己玩弄权术,云涌风起,怎知最后还是落得个身不由己。
燕旗开口了,接的却不是他这个话茬,只道:“那恕某明日不能相送。”
杨聆蝉笑,笑得很和蔼,很勉强:“无妨,养伤重要。”说着,他的眼神游移向燕旗后背,伤口刚结新痂,红黑狞纹扭曲盘桓在优美肌理上,丑陋可怖,分别在即,令人观之更觉酸楚。
“聆蝉,今晚在这里陪我罢。”燕旗道——如今他无法对杨聆蝉做什么,只求杨聆蝉在他身旁多待一会。
“我帐内书表累积……”看见燕旗不肯露半分情绪地别过脸,杨聆蝉一滞,改口道,“我去抱过来便是,很快,燕旗,等我。”
杨聆蝉说罢便跑了出去,回来时气喘吁吁,见到燕旗还要努力作笑。他把纸张和笔墨在对着床的桌上摆好,坐下,批阅。
燕旗伏卧于床榻,颈脖压到僵硬也不肯松开留在杨聆蝉身上的目光。伤口发作,火辣辣的剧痛、钻心的奇痒张牙舞爪地同来折磨他,他一声不吭地忍尽,意识开始模糊,缀满汗珠的眼皮逐渐无法支撑,那娴静人影在他视线里涣散、淡去了,像是渐行渐远,他竭力想动,却只曲了几下手指,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下,黑暗幕落,他彻底看不见杨聆蝉了……
25
仲夏时节,使公府侍女已换上凉爽的薄纱轻绡,行止间玉肌微透,笑语嫣然,端的是赏心悦目。
而那个苍云士兵立在庭中,一身严实玄甲饱吸了太阳光焰般焦黑,在浮躁的人间凶月坚守肃穆,观之令人汗颜。
管家接过士兵送来的信,寒暄罢,命下人为其具衣食,备厢房,待一两日郡公写完回信,予他带回雁门关。士兵随下人走后,管家一刻不敢拖延地要去将信交给杨聆蝉,未待他行至书房,听闻消息的杨聆蝉已先迎出来,唤他:“管家。”
管家恭敬道:“老爷,节度使的信。”
杨聆蝉迅速接过。
郡公当年谋反时接收密信都不及此等迫切。管家开始很惊讶,但几个月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那将军也不知在信中写些什么,竟能让杨中书日日翘首期盼。
他对燕旗的印象并不好。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个人总是冷着脸,周身散发沉闷的威压气场,强势,又老练。大抵这样一个人作为国之坚壁是极好的,但管家隐约觉得,杨大人与燕将军的交往,已超出正常的文官武将……
等不及回书房,杨聆蝉在连廊亭台中拆阅书信,身旁是白玉石桌,桌上摆着府中女眷留下的花果壶觞。未跟上去的管家在不远处望他,他头上绾着新制成的桃花簪,一袭白袍绲青碧缁边,夺来了天水烟云,夺来了千峰翠色。这样一个人,池中游鱼都想穿越万千落花,亲吻他的倒影,如今却把心思遗落于北国何方?
字很丑,有几个词用得不对,若出自旁人之手,杨聆蝉是不愿多看的,只为信下落款燕旗二字,他谨慎地折叠,收好。回太原后,杨聆蝉一直与燕旗保持书信往来,偶尔还寄点小东西。信件内容无非是个人近况——燕旗的伤已好得差不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能用盾刀了;再就是军情政事,有时为商讨,有时纯发牢骚;再剩下的就用琐事填满,好几天才送到的信,怎么舍几句话就敷衍过去。
杨聆蝉寄去第一封信,燕旗就在回信中抱怨信封太精致,他拿到信走了一路,一路的人都挤眉弄眼看他。第二封信,杨聆蝉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更花哨的信封——回信按时送来,燕旗再不敢提这桩事。
回到书房,案前窗牗是开着的,茂密青藤有意无意伸入枝蔓,殷勤为他窗棂点一朵粉色牵牛,杨聆蝉开始提笔书写。他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只苦了燕旗不爱写字,这种信又不便请幕僚代写。他见过燕旗写字的模样,苦大深仇地咬着毛笔,盯案上纸半晌才肯落墨,而且字迹潦草。他实在看不下去,让燕旗慢点写,结果这将军一笔一划拼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至于信中内容也是乏善可陈:不会在开始寒暄一句安否,不会用君、卿之类亲昵称呼,像“念汝”等话也写不下笔。他在上封信中指出过,这般与人通信,不近人情,燕旗在回信中写道自己无家人,雁门关外也无甚友人;如若燕旗在他面前说这话,应当是理直气壮地:所以我不会写信。
熏风暖,人意惬,杨聆蝉回想此话,只觉苍凉四起。
自他离开雁门,物换星移,近三月过去,书信薄薄一纸,偏偏承载牵连两地情丝的重担。杨聆蝉在太原无非处理些州县常事,燕旗在边关却是风云莫测。依杨聆蝉从信中所知,出席晚宴的妥木斯等突厥贵族被杀,尚有漏网的突厥首领闻讯携残部出逃。之后夷人由首领之弟掌权,然原首领不甘,酝酿反扑,突厥残部与之合谋。苍云军认为此乃良机,准备大举进攻,为突夷所察觉,两股力量又成向心之势。突夷虽在内乱中有所削弱,但如今重新联合,仍是一劲敌;苍云军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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