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12：03分时，林小波出现在早已人尽散唯余宋杰的自习室，两个人说说笑笑，在以小炒出名的海圆食堂点了可口的饭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偶尔抬头看见眼睛笑得像弯月般，还是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可是却给人很强大的感觉的男孩。这一刻，宋杰好像有点想通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眼前这个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自己到现在还这么喜欢吧！
9
自从上次在这幢楼下分手，林谷熙温泉之旅后从没有间断的电话终于也中断了，对这样的结果，林小波心里很清楚，本来还想着如果他又跟上次一样回家来，可怎么办？现在看来不需要再担心这个问题了，一个连几分钟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的人，没理由会再开1个小时的车来这。
老式的二室一厅除了沙发，电视，空调、厨具和床是高档货，能处理个好价钱，其他的基本上是论斤卖的。接过卖了全部家当的钱，林小波的手还是忍不住地抖了下。
"小林哪，这个门很不错，不如也处理给我吧，我给你这个数。"回收公司的张老板看了看这个屋子里唯一还不属于自己的防盗门，冲林小波比了个手势，脸上一片大好河山。
"张叔您真会开玩笑，这是春节时刚装的，再说我已经卖给陈伯了，他儿子在郊区老宅建了房子，刚好能用上。对不住了。"哼，奸商，连陈伯给的三成都没有，虽然买给陈伯也折进去不少，可总不能背个门去上课吧。
"是嘛，一个郊区要这么好的门有什么用呀，这样吧，他出多少，我给一样价你看行不行？"说话间又瞅了瞅连包装还没完全撕掉的高档门，神色间似十分留恋。
"我家都没有了，钱当然是越多越好的，可是，张叔，你不能让我失信吧，好呆吃了陈伯家二十来年的早饭，还有我卖门的钱都存卡上了，真对不住，要不，您上楼再看看，咱俩算是两清啦。"林小波能理解父辈人活得有多不易，嘴上说得很客气。
"那，行吧。你也不容易，好好读书，别难过，谁让咱赶上了不是。"姓张的老板也不好再多说，买卖嘛，你肯卖我肯买才叫买卖。
林小波轻轻关上门，用右手从门开始围着屋子摸了一个圈，没有了家俱的阻挡，很快又站回到门口，看着林谷熙给买的门，轻轻说了声：我的家，再见了！
下楼时刚好看见陈伯的儿子如约带着人上来，林小波打了招呼将自己的钥匙给了他，其它4把已经给过了，林谷熙的那把只能说是丢了，还好陈伯不计较这些事。
陈伯的儿子看着这个单薄的男孩拎着两大箱行李，主动帮忙给运下才折返上楼。林小波边歇着喘气边感叹，幸好都是西服和休闲装之类，不然非得找个车来拉不行。
"喂，显修哥，我收拾好了，你来拉我们吧。"
"在小区院子里呢，好，嗯，我等着你。"说完合上手机，装在口袋里。
李显修拉风的跑车没能进来院子，在街口堵住进不来了，只得下车走进来，整个小区看上去比上次来脏乱了许多，破沙发破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估计比古代逃难强不了多少。
李显修一进小区门，就看见林小波孤伶伶地坐在角落处，左边两个大箱子，使看过去的人不由得眼睛发酸。
"怎么坐地上了？"李显修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安慰的话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啊！这么快，我还以为得一个钟头呢。"边起身边说。
"噢，在这附近办事， 这不正好，事办完了，再接了你，咱还能吃顿热呼饭。走吧，车进不来，在街口。"
李显修拉着一个箱子又强势地抢过来林小波拉的那个，走在前边，大步流星不理人不回头，林小波慢悠悠跟在后面，偶尔碰到几个熟人，乖巧地跟他们打着招呼，送着祝福，说着再见。
林小波就这样费了些时间才走到街中间，李显修将行李装上车，靠着车门，狠狠地吸着烟，看着林小波一走几停还是越来越近的身影，真想打场架。
"显修哥，嘿嘿，不好意思，都是认识很多年的老邻居。"走到车跟前，林小波长长地松了口气，最怕分别。
"哥饿了，上车，带你吃好吃的去。"
"太好了，这车很牛呀，显修哥。"
"还行吧，等一会吃完饭，咱上郊外，哥给你露两手，叫你这个小傻冒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牛。开发喽！"
只要一跟李显修在一起就能疯得忘了时间，幸亏在KTV时，Tina家男朋友打电话来，才记得看时间的。拒绝李显修要送自己的提议，坐了夜间公交回到学校时，宿舍管理员刚刚拉好钢门，正准备上锁，好险！
住进宿舍一个多星期了，室友也算是都已熟悉。6个人里除了自己是老生外，其他还真挑不出什么不同的，都是辛辛苦苦考上的，又是同一个专业生瓜蛋。
"还以为不回来呢？"睡在下铺的钱小亮从床上探出头。
"哪能呢！就是忘了时间，哎，我说哥几个赶紧的，我给你们带了宵夜。"将临回时李显修塞给自己的盒子放桌上，就去里面连着的开放型迷你水房洗手啦。
"哇！烤鸭，好香啊。"离最近的钱小亮从床上下来，拆开食盒，小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其实，还是很小。
其他4个人也陆续围上，都被香喷喷的烤鸭谗得流口水，其中有3位老兄都是漱过口的。
"看什么， 拿出来吃呀，旁边还有50张特制的薄饼呢。"林小波洗完手和脸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感到一阵好笑，自己只比他们大2、3岁，竟得像老妈子似的。
"你不吃吗？"对面床的下铺问。
"我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们带的，别看了，抄家伙，赶紧灭了它。"
"好嘞，正反悔晚饭只打了6两米没吃饱呢，谢啦。"最里床的上铺是一个山东人，高大威猛。
"嘻嘻，很好吃，谢谢哥。"同是本地人的山东兄的下铺，咬着一个鸭翅说。
"客气什么呀？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钱小亮最是拿自个不当外人，豪爽开朗得让林小波嫉妒。
6个人在0点熄灯后，才算归到床上，捡有趣的话题聊着，你要问什么话题，男生宿舍还能聊什么呀，女生呗，笨！当然，林小波是不感兴趣的，可是听着也觉得热闹，在家以外的地方睡几乎都在失眠，看来今天会好很多。
半夜醒来听着山东兄的呼噜声，林小波再也入睡不了。想着大后天就是十一啦，自己要怎么过才好，李显修肯定是要去的，裴勇和白杨更不用说，找宋杰一起去旅游，更不好。越想越乱，越乱越清醒，林小波就像放上架的鱿鱼，翻来覆去。
早上醒来时，发现宿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起第一个早晨时那悲壮的场面，心里觉得这帮小子还挺疼人的。下了床，走到窗前，才发现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W城的春秋都很短暂，碰上雨天，气温更是说降就降。聆听着雨点撞击窗户的声音，不由想到同样的雨天里，那个温暖的拥抱，那个想见却见不到的男人。
" 林小波，你要怎么办呢？得赶紧忘记才好，他就要有家庭，将来更是要做一个比你爸爸还要优秀很多倍的父亲。他的家里会有漂亮的妻子，会有可爱的孩子，会有保姆，会有司机，他的社会圈里会有你遥不可及的地位，会有员工，会有朋友知己，会有敌人，就是不会有你，你知道吗？这也是当初他答应和你在一起的条件不是吗？你都忘了吗？爸，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一定要帮我，我必须得考上，爸，爸，我好想你。"林小波伸出手接着不断堕落的雨点，自言自语，神情迷茫而苦楚，这一场爱，不仅仅只有恋而已，谈得太辛苦。
十一这天，学校正式放假，409宿舍的除了山东兄下铺的坐公交回家了，其他4个人都嚷着让林小波做带头大哥好好认识认识这个要待四年甚至更久的城市，无处可去无人可聚的林小波无所谓地接下这一任命，不，应该说是满心欢喜，只不过这4个人没看出来而已。
统一穿着牛仔裤，长袖T恤，球鞋的5个人先去了学校里的超市补充些必备品，背着包颠颠地上路啦。W城，林小波再熟悉不过了，一年365天，除了去泡温泉离开的那7天，21年都是和她一起成长的，其他4个人连买地图的两块大洋都省下了。
W师大站牌处，林小波刚先绍完这个城市节假日出门乘坐公交车的技巧，实践的机会就来了。5个小伙子硬是靠相互帮忙才踏上了第2趟车的钢板，钱小亮小小的眼睛差点没被挤出眶，一个车厢里狼哭鬼嚎的。如果不是没了力气挤不到门口，林小波早就下车逃了，好后悔，应该浪费一下打辆的的，虽说连司机同志6个人塞4个车位上很困难，可总会好过这吧，都快成煮烂的饺子啦。
总算下了车，4个人脸上都写着丧气，林小波是早就习惯后无所谓的。幸好来的地方非常不错，人是多了点，但是妨碍不到，又有很多好吃的和特色商品。
太阳西落，几个人还没玩够，非常地意尤未尽，缠着林小波又去了几个地方，看着玩到高兴处大呼小叫的他们，二十一岁的林小波发觉自己老了，不仅是脚疼腿酸，连脖子都硬了几分，偏找不来一个战友。
吸取来时的惨痛教训，5个人打了2辆车回了学校。回到宿舍，林小波坐在板凳上休息，连手指都不想抬，其他几个人除了脏点仍十分精神，唉，人不服老有罪呀！
突然被留在床上一天的手机响了起来，钱小亮有眼色的爬上梯子拿下来递给林小波，只看到一个名字：林谷熙。
林小波接过来一看，迟疑了一会以为对方快要挂断时打开放耳边。
"你在哪？"
听里面的背景声不像是在宴会上，林小波感到很奇怪没有回话。
"我在小区门口。"林谷熙这句话说得很冷。
"噢，怎么去哪啦？"
"不知道。"林谷熙盯着黑乎乎静瞧瞧的小区，想起上次来时的样子，感觉做梦般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林小波想说‘你赶紧回去吧，别冷落了新娘。'可几次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口，握着机身的手僵举着。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林谷熙心像被针扎般，原来几万人可以消失得这么干净，可是讲完就后悔啦，不是一般的后悔，而是很后悔，想着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流泪流血的后悔。
"你想见我吗？"林小波问得很轻，似不是自己说的般轻盈。
"你想见我吗？"林谷熙没有回答也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北门外左边。"林小波静了一分钟后讲完立即合上手机，眼睛红红的。
钱小亮偷眼望看着眼睛红得像只小白兔一样的学长，吓一跳。
林小波冲他笑笑，强撑着身体，去洗手间洗了洗脸，衣服都没有换只拿着手机出门了。步子迈得急急的，由于身体的疲惫有些晃，从背后看，有随时摔倒的可能，可就是这样一个身影，从最靠南门的宿舍区穿过一幢幢楼一条条路，跌跌撞撞来到北门，因为他知道从家的方向来学校最先经过北门，从北门开车到南门要6分钟，而这短短的6分钟，在自己接起电话那一刻就明白：等不起，太长，太长了。
终于到了约定的位置，林小波一手紧紧握着手机，一手拍在胸口，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嗓子干得要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来的方向。还好，是自己先到！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身体好累。只记得看到一辆车，车里走出自己最思念的人，就那么站在那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爱人般的眼神，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昏倒了！要喝水吗？"林谷熙穿着白色睡衣来到床边，俯下身问睁着眼睛的林小波。
林小波只是笑，没有回答，眼睛盯着林谷熙。
林谷熙抱起又轻盈了许多的身体，确认似的狠狠吻了起来，林小波主动打开唇齿，任取任拿，百般纵容。
长长的一个吻，在林小波以为自己将要窒息时，停了下来。
林谷熙喂着喝了一杯温水后，轻轻将林小波放回床上，自己也脱鞋上了床，两副一样的身体紧紧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享受着夜的平和。林小波疯玩了一天，又跑了个差不多5000米，太累了，靠在温暖的怀里，不一会就睡着了，不同于刚才的昏迷，呼吸声均匀。林谷熙感觉着怀里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体，百感交集，看着他倒地哪一刻还在对自己笑，这一幕怕以后再不会忘记。林谷熙第一次觉得人很渺小，真的很渺小，拼了命跑过去，想保护想珍惜的人还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那个声音也是不会忘记的，不过这个只有自己不会忘记就好。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小波睁开眼睛看着似曾相识的卧室，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出卧室才发现这是一套3室2厅的复式公寓，一眼望上去满眼的白色，沙发上绿色的6个抱枕显得格外生动和明亮，走到玄关处，看着蓝色的楼梯，很好奇上面的3室2厅大的空间是什么样的格局。
林谷熙没有听到楼下的动静，所以不知道林小波已经醒来，正在讲着电话，语气听上去低沉压仰，眉头时紧时皱，可惜林小波看不见。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爸爸，这件事请别插手，一定要有个交代的，请您理解我，再等7天。"
站在楼梯口的林小波无意中听见这句话，就转身回了卧室，打开电视，盯着不清楚正播着什么节目的一个台，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大房子里静得吓人，能热闹一些会好很多。
林谷熙走进卧室看到的情形就是，林小波抱着两个枕头在腿上，脸趴在上面盯着电视，电视里面的光线不停变换着，折射到白皙的脸上，明明亮亮的，像只谗嘴的白猫。
"醒了！"坐在床上，阻挡在色彩前。
林小波看着熟悉的脸上不熟悉的宠溺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口暖了起来，身体很轻松，心里也很轻松，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出来的，可以说成是一股风，能让人攀到彼岸的风！
拥抱，亲吻，唇舌纠缠的两个人，都想着这是用余下的生命全部来亲都亲不够的吻！久违了的身体，自然地摩擦着，没有一丝假意的神色，被进入的那一刻林小波痛得想哭，也想笑。林谷熙亲着又哭又笑的人，下身轻轻摆动着，姿态像是对待一件珍宝，怕一个不留神就碎了的珍宝，一个碎了也能痛得要自己命的珍宝。
宽阔的大床，阳光万缕的窗台，厚厚的地毯，清凉的茶几，还有纯白色的布艺沙发，在后面的日子里，见证了两个人的疯狂，两个不停接吻，不断做爱的男人的疯狂。林小波在这疯狂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林谷熙肆意地笑，看着又因高潮而昏在自己怀里的男孩，眉宇间布满得意和满足，这一刻，时间终止。
林谷熙离开了！
在林小波第9个疯狂日的早上醒来时将整个上下二层全找了三遍后，才相信。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望着自己曾经有好几次赤裸着躺在上面的茶几，而此刻上面正摆放着过户合同，房产证和信用卡，林小波憋着泪反反复复找了几遍就是没有找到那张可能承载几个字的纸片，不是冷冷的机器打出来的纸片，也不是律师签了名的纸片。
窗外的阳光从东走到西，没多久，月亮挂在了天边，喧腾了一天的城市也静谥下来，似乎刚打开不多久的灯光越来越多的被熄灭，夜，肆无忌惮地彰显着它高不可攀的地位，使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清醒，那么绝对地臣服！
太阳重新升起时，林小波伸了伸僵硬的身体，去洗了脸，将自己用过的毛巾牙具丢进垃圾桶里，找出早没了电而死去的手机，关了所有的开关，将全部的钥匙留在仍搁着过户合同，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和信用卡的茶几上。关好门，走出这片高档生活区，认真地找着回学校的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看着呼啸而过的车，大的小的，私的公的，林小波仍是如一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