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静静的看苏紫，苏紫看着他微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我骗他的事。"
阿赤眨眨眼睛："被他知道你以前还谈过了吧。我老早和你说过，这么骗人迟早要被揭穿的。"
苏紫噘噘嘴："唉，这件事情简直要了我半条命。他和我说的有些话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阿赤摸摸苏紫的头，苏紫轻声问："我该怎么办呢？"
"你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么。"
"你怎么知道的？"
"很多人都说和我说话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我比较会看啊。"阿赤语气颇得意。
苏紫无奈的瞟了他一眼："原本我想和他分手，但是狠不下心，决定和他继续，可是又怕我一放完假回去一切又和上学期一样。"他托着腮帮，"我可受不了这么再折腾一次。我很恐惧我们之间的感情会这样的一点点的消耗掉。"
阿赤看着苏紫，口气突然变得有些严厉，他收起笑容，很清晰的正对着苏紫说："你当心，这样思前想后的可能会什么也得不到。"
苏紫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也绷着脸，他垂下眼睛："我知道。或许有一天我会非常后悔。"他认真的看着阿赤，"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msn上和你说的？关于可能要分手的。"
阿赤注视着他："我记得我回答你的--‘我都可以预料到，如果你真的离开了他，终有一日你会痛哭着后悔'。"他突然笑起来，"你这家伙，我给你吓得赶紧安排了千里迢迢的来看你，本来还准备好了台词安慰你，结果你手拉手的高调亮相了！"
苏紫也笑："一言难尽啊，虽然前两天算是解决矛盾了，但是事情哪有可能三言两语就说通的。"他向后一仰，"好累，不想想了，顺其自然吧。"他看看阿赤，"我从前最讨厌‘顺其自然'这个词了，觉得就是一句废话，现在竟然没别的可说，不能不算是一种悲哀。"他深吸一口气，"阿赤，我发现我越来越羡慕那些未成年人了，我真怀念从前那些傻到冒泡的日子，好呆，可是真的很快乐。"他盯着阿赤，"那个时候我多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是现在呢？会撒谎会骗人，会隐瞒自己的感情，会胡思乱想。那个时候我还相信喜欢一个人是天长地久的，什么困难都割断不了感情，可是现在呢？几乎被一点点现实打倒了。"
阿赤叹口气，他说唉。
他的表情稍稍沉重："我觉得大家都不是为失去了曾经有过的单纯而难过，而是为了信仰的崩塌。"
他弹弹苏紫的额头："小紫，听我一句话，不要让萧青觉得你对他的一点好都是施舍。好像你牺牲了很多才同意他能够和你再在一起。这样他会很辛苦很辛苦。"
苏紫本能的反驳："我没有施舍他。"
阿赤迅速的打断他："可我都觉得你说话的口气像是刚施舍过。"
苏紫沉默。
会不会在不经意间，自己开始以为萧青对自己好是应该的？
会不会在不经意间，心里是满满的自信，先说离开的人一定是自己？
会不会在不经意间，已经深深的伤害到他了？
许久，苏紫闷声说，我一定会注意的。
阿赤像对小朋友一样的捋苏紫的头发，说"真乖"，他贴在苏紫耳边："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真的很爱你。别幼稚了，错过了他，你到哪里去再找一个这么爱你的人？"
苏紫笑，眼角弯弯。
有一丝甜蜜，一丝得意，还有一丝的难以言喻。
苏紫想到萧青曾问他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
原因很多，却不能一一说出口，可有一条是笃定的。
我喜欢你，因为你喜欢我。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用所有报答爱。
知君深情不易。
20
阿赤要走了。
他赖在苏紫的床上感叹："吃饭睡觉出去玩都有人伺候着，这样神仙般的日子真想多过几天。"
苏紫忙不迭在检查阿赤的行李有没有带齐，听见阿赤这么感叹突然有些伤感，他直起腰："我也希望你多呆几天，时间过的太快了。"
阿赤嗤嗤的笑，从床上蹦起来，半真半假的说："等你毕业回来我就换工作，到这里来抱你的大腿投奔你！"
苏紫眼睛一亮："真的？"
阿赤捏他的脸："所以你得好好学习，以后有了成就好养活我啊！"
苏紫拍着胸脯："没问题啊！"
阿赤敲他头："没问题个屁！先把自己管管好吧，别让我这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的还得为你瞎操心！"
苏紫抿抿嘴，欲言又止。
空气中忽的就染上了一层伤感，淡淡的离别的味道。
阿赤赶紧打起哈哈，他用力的拍苏紫的背："赶紧叫萧司机来接我们！"
苏紫望着他笑："已经在楼底下了。"
阿赤冲他挤挤眼，顿了一顿，留恋似的在苏紫房间里原地转了个圈，深呼吸--"那走吧。早点到车站，可别给堵在路上了。"
也许是路况太好，到的比预计的早，火车一个小时后才开，阿赤摸摸肚子，冲着苏紫努嘴："我要吃饭。"
萧青问："你想吃什么？"
阿赤隔着车玻璃张望："也没到吃饭的点，去麦当劳吧，突然想吃鸡翅。"
萧青说："我去买。"他问苏紫，"你吃什么？"
苏紫摇摇头："太热了，没胃口，一杯橙汁吧。"
他看着阿赤啃鸡翅，阿赤不满的冲他翻白眼："你这么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苏紫无奈的耸肩："那我去洗手间。"他站起身往后走。萧青抬眼注视着他的背影，嘴里咬着橙汁的管子。
阿赤停下手，朝萧青淡淡一笑："人在国外，心思难免多些，耳根也软。"
萧青放下杯子，定了一秒，扯出一个苦笑。
他说，我很累。
然后默默然的不再作声，用手指捏着吸管拨弄着杯子里的冰。
阿赤想了又想，只轻声说："会好的。"还想再开口的时候发现苏紫甩着手过来了。
他对着苏紫笑，表情稍许有些不自然，苏紫奇怪的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啊。"阿赤埋头吃最后一个鸡翅。
"那你怎么这表情？"苏紫再转头看萧青，萧青微笑着也看他。
"你们干嘛呢？"
"干嘛？没干嘛啊。"阿赤瞪大眼睛摊着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紫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呼的吐出一口气："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问了。"他看看手表，再看看阿赤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该走了。"他说的有点艰难，慢慢的从椅子上挪起来，拽过阿赤的行李，萧青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头。
又是安检，已经是第二次送阿赤离开了。
上次在楼上，这次在楼下。
上次人少，这次人多。
入口人潮涌动，把阿赤直往里面挤，苏紫很想再和阿赤面对面的说几句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后面有人碎碎念的抱怨他们堵了路。
阿赤接过苏紫手上的包，把票递给工作人员，侧着身子向苏紫和萧青挥手。
那一个瞬间，苏紫几乎想伸手去拽住他。
又要离开了啊。
年级都这般大了，却还没有习惯分别。
"苏紫！记住我和你说的话！"阿赤冲苏紫喊。
"你！萧青！好好照顾他！"他笑的张扬，把包往肩上一搭，潇洒的大步走进去。
苏紫站在门边，透过分分合合的自动玻璃门注视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
萧青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也不说话。
夏日傍晚，燥热，衣服黏在皮肤上，空气中是温吞的味道。
心中莫名的伤感，眼角干燥，动一动好像就要沁出泪来。
所以苏紫不动，站的像石膏雕像一样。
许久，萧青碰碰他："小紫，回家吧。"
苏紫呆呆的转头，他舔舔嘴唇："我想吃点东西了。"他仰头，看见不远处大而亮的广告牌，很诱人的蛋挞。
萧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询问："就那个吧？"
苏紫点点头。
他摊在窗边的座位上看着东西，萧青去买蛋挞，火车站旁的快餐店人总是很多，苏紫百无聊赖的到处乱看了一阵，顺手把萧青的手机摸过来玩。
商务手机，没有游戏，甚至没有多余的功能。
无非是短信、电话还有多媒体信箱。
苏紫从不曾翻过萧青的手机，他觉得隐私这个东西与亲密程度无关。
若是某天到达了需要通过查证来相信的地步，该是多么的悲哀啊。
可是突然想看看他的图片库，想找到那个叫做"橙橙"的男孩，想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笑起来是否让人心动和喜欢。
苏紫埋着头胡乱的按着，找了几个文件夹都是老照片，眼前忽然一暗，萧青正探过头来看，手上端着蛋挞。
苏紫笑笑，坐直了身子，萧青挨着他也坐下："你在看什么呢？"
苏紫斜眼看他。
萧青神色坦然。
苏紫把手机放到桌面上，也不隐瞒："我在找橙橙的照片。"
萧青把手机装进口袋，闷声说："找他的照片干嘛？"
"突然想看。"
"有什么好看的。"萧青把蛋挞推到苏紫面前，"吃点东西吧。"
苏紫拧起来，他去探萧青的口袋，萧青侧身躲开，苏紫瞪着他吼："有什么不能看的？"
萧青的脸色顿时有点尴尬，但他短促的拒绝了苏紫，只说："吃东西，回家。"
苏紫深深的吸了口气，麻木的在蛋挞上咬了一口。
新出的口味，草莓夹心，甜腻的草莓酱漏出来，糊在嫩黄的蛋挞上，看着就心烦。
苏紫嚼了两下，静静的把吃了一半的蛋挞放在一边，仔细的擦干手指上的油迹，毫无预兆的站起身来就走。
萧青一时间呆住了，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
苏紫用力的推开门，粘湿潮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迈开步子，走的又急又快。
萧青紧紧的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也不追上来。
苏紫微眯着眼看头顶上的路灯，昏昏黄黄的，他的心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这样的走下去，并不愤怒也不激动，好像饭后的散步，只是速度快了一些。
走到一个路口，刚刚亮起红灯，苏紫定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等，萧青一个箭步上前，拽住苏紫的手臂。
苏紫也不挣扎，也不动弹。
萧青也不辩解，也不道歉。
等绿灯亮起，人行道的信号灯响起啪啪的声音，屏幕上绿色的小人拼命的迈动双脚。
萧青简短的说："走，我送你回家。"
苏紫干脆的回答："好。"然后利落扭头，和萧青一起走向停车场，一路上两人都安静，肩并肩却保持几厘米的距离。
开车的人专注，坐车的人发呆。
空调的通风口呜呜的响，像低声啜泣的声音。
到了苏紫家楼下，萧青下车送苏紫到楼梯口，苏紫照例在他脸颊飞快的一吻。
明明是夏天，唇却是僵硬而冰冷的。
萧青保持着微笑说晚安了。
他转身离开，那扇铁门缓缓的合上，吱吱呀呀的。
"萧青。"苏紫忍不住叫住他，隔着铁门上的栏杆和他四目相对。
萧青探询的看过来，眼睛还是那么深邃的黑色，眸子却亮。
"你。"苏紫笑嘻嘻的扬扬下巴，"明明都已经找好候补的了。"
这句话开始的平和，结束的却短促，最后一个音几乎要被吞掉。
萧青愣住，他扭过脸，闪开苏紫灼灼的目光和洋溢的笑容，他闷声闷气的说："什么候补的？"他忽地抬起头，微蹙着眉头盯着苏紫，嘴角里挤出几个字，"别说的这么恶心。"
苏紫觉得血液全部冲上头脑，再也挂不住那一个微笑，他一把拉开铁门，贴到萧青面前，站在台阶上狠狠的瞪着他："你说谁恶心？是我恶心还是你恶心？"
萧青默然。
他冷冷的看着苏紫，半晌，他开口，声音破碎在这沉而且闷的空气中。
他说，你不觉得这一切像个游戏？等你走后，一切又回到原样。
苏紫在那个霎那陷入震惊，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萧青继续说话。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上次走的时候和我说什么？"
苏紫的心猛的撞击了一下胸膛，他条件反射的回答："我说让你等我回来。"
萧青深深的凝视他："那你这次回来和我说什么？"
"我说我变了。"
霎那间苏紫觉得平静下来。
整个世界都静下来。
没有风声，没有蝉鸣，没有呼吸和心跳，静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存在一样。
他看着萧青坚决的转过身去，大步的走开。
渐行渐远。
远到视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
只留下最后那一瞥，像寒冷的冰雪穿越了盛夏光年。
他搂住自己的双臂，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慢慢的爬上楼梯。
他爬的那么慢，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也许期待着，期待着萧青奔跑回来，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喊着一遍遍的"苏紫，苏紫！"。
然后他会装模作样的不搭理他。
然后再慢吞吞的移下楼，
然后从心底里原谅他，不计较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但是今晚那么的静。
静到只能听见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静到能听见心在说话。
心说，完了，这次是真的，彻底的，完了。
21
苏紫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进家门的。
他也忘记了妈妈在门口问了他哪些话。
等他回复了一些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赤身裸体的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滚烫的水浇在身上，腾起白烟。
他迟钝的去拧龙头，水温又冰凉下来，让他不适应的一哆嗦。
他慢慢的蹲下身子，蜷缩在浴缸的一角。
水珠顺着发尖流向脸颊，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淌在膝盖上。
苏紫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没有刻意去想，可好像时光回转，让他一遍遍的去重复几分钟前的场景。
他紧紧的蜷着身子，然后噗哧的笑出来，好像呛到一样轻轻的咳嗽。
原来对于他萧青来说，这一切都像一个游戏。
无论是曾有过的犹豫、痛苦还是挣扎。
无论是曾流过满面的眼泪还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语。
都是游戏而已。
原来在他萧青眼中，那么多东西都是假的。
那些反反复复的心情，那些好不容易作出的决定和承诺，是假的。
就连拥抱、亲吻、体温甚至肉体的交融，都是假的。
那么萧青呢？
那些尖锐而凌厉的眼神，那些不忍注视的目光，也是假的么？
会不会是陷入游戏太彻底，作出了近乎于以假乱真的表演？
苏紫笑着笑着开始哭。
他想到昨夜阿赤还教育他要懂得珍惜。
其实不知不觉间那么多东西都已经离他而去。
他的脑海中飞快的经过了好些想法。
他想萧青一定是有了备选的其他爱人，没有自己，他也不会寂寞。
尽管自己天天对着厕所里那面镜子微笑，还有想象。
尽管自己觉得两人不合适了，可是还是说不出口那句分手。
尽管挣扎了这么多时间，哭过喊过沉默过，最后做了决定。
尽管自己还是爱他的。
苏紫想到萧青曾经眼泪纵横而过，神情悲伤。
想到那天看完《功夫熊猫》他小声问自己，真的决定不再放弃么。
苏紫想到自己点头说是的时候，心里多么的轻松而又清明。
苏紫想到阿赤说，你不能让他觉得这是你的施舍。
那时是怎么回答的？说不会，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