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番外篇完本——by倒入琼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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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他没有忘记那个世界的结局, 被波涛吞噬的灰烬、落入冰冷海水的眼泪, 以及将自己分割成两半的剧痛, 反复提醒着他就算看似可行,这终究不是正确的道路。但疼痛在回忆之中变得模糊了,仿佛太多次的受伤麻痹了神经。因此他也不在乎重蹈覆辙——他所需要的只是尽量延长途中的时间——况且,这一次缺少了系统的帮助,陆攸也已经做不到用那种方式逃离了。
只是……实际实践下来,却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发觉,他的计划中居然忘记了考虑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陆攸对他的感情。
陆攸的容忍和忍耐,愿意长时间闭门不出、在一个地方安静地蛰居,实际上是有前提条件的。是因为那时已与他相识,因为那就算不是爱、也已近似于爱的感情,陆攸才会放任他锁上笼门,不反抗地留在他身边。换成是一个陌生人——虽然不想伤害他、但也不想对他付出感情的陌生人,他就更愿意承担受伤的危险,挣扎着想要重返自由,而不肯像被期望的那样轻易地屈服。
灰灰离开前猜测得没错。像这样没有窗户、家具被减到最少、连浴室门都被锁住的房间,确实是第一次。在上一次,祁征云准备的房间还是有窗子的,虽然是被焊牢无法打开、外面有栏杆封锁的房间;在上上次,房间里还有书桌、挂钟和用于打发时间的游戏机,浴室的门也没有上锁;再往前,最初甚至不是只有这样一个狭窄逼仄的房间,而是活动范围更大的整间公寓……
祁征云不能寸步不离地一直守在陆攸身边,他需要离开,到远离牢笼的地方去展开狩猎,将那些必将成为敌人的魔物提前吞噬;他能做的只是提前做好防护措施,等发觉了疏漏,便在下一次进行弥补——从一开始就不提供那些会造成危险的东西,就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要让陆攸信任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庇护,而不要一直试图逃走,他就必须再将心脏打开,这颗伤口依旧在流血的心——作为对于这信任的交换。陆攸对此具有一种似乎是天生的敏锐,谎言和假象伪装得再好也难以欺骗到他,必须要货真价实的东西。
但他承受不了再一次经历那样心碎的痛苦了。
所以,他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冷酷——
如果主动造成一点细微的伤害作为威胁,能够让笼子里的猎物出于恐惧而安分下来,那就这么做吧。如果在阻断所有逃跑的道路之后,心灰意冷之下的选择会是接受而非自我毁灭,那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比较麻烦的是,有时候他自己还会心软——会感到舍不得而无法继续强硬下去,会因为心疼而想要放弃强制转向安抚……但在几次因此造成的更加悲伤的结果后,他也就能及时地将这点柔软扼杀在表现为行动之前了。
祁征云闭上眼睛,他的力量如水波般一圈圈地漾开,反馈回来一墙之隔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动静。陆攸在床沿边坐了一会,站起来,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动,片刻后在房间中央那把椅子上坐下了;没过几分钟,又有些烦躁地再度站起身,仰起头来注视着屋顶上散发出明亮白光的顶灯,过了一会才又慢慢地走回到床沿边。如此反复过几次后,他靠着床沿坐在了床边的地上,依旧将那个抱枕搂在回怀里,像是感觉疲倦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祁征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听着陆攸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感觉这生命也同样地在他的胸腔之中搏动。每当这时他都要重新说服自己,此刻房间里的人并不是“他的”陆攸,而只是这生命的某种容器般的存在,重要的是能保持不要碎裂,表面出现些划痕则无关紧要——“消耗品”不需要拥有完好的灵魂,它们只是轮回间反复浮现又消失的泡沫。
——这样的选择应当是正确的。这选择必定是正确的。若非如此,事情如何能进行得这样顺利?从几次轮回之前,主要的威胁便开始由“魔物”重新转回到“意外”了,因为这个城市内的、甚至一些原本在更远处的危险魔物,如今都已经被他击败、剥夺了存在,只剩下一小部分残渣般的剩余留存在他的体内。这些碎片彼此交叠,如一层向内生长的鳞甲,已被他习惯与原本的力量共存。
上一次时,魔物完全没有出现。就像计划中一样,他真的制造出了一片哪怕是短暂存在的净区。自此之后,他所要面对的敌人就变成了世界对于死亡印记的恶意,以及不愿意配合的陆攸自己——而前者会随时间过去迅速减弱,也就是说,他几乎可以将精力全部集中于应对后者了。
而人类在怪物面前根本无力反抗——
他也确实没有再感受过那种心脏碎裂般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意味着不详的安静,胸腔中似乎在日复一日地变得空洞,仿佛位于上方的沙漏将其中的沙粒缓缓倒空。疼痛被这种安静吞噬了,就像他吞噬那些妄图染指他猎物的竞争者一样,但这安静在饱餐之后却并不觉得满足,还在继续吞噬更多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祁征云站在墙壁前发了很久的呆。在不断的重复循环间,时间的流逝感对于他似乎也逐渐钝化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相逢,可那种焦灼期盼的渴望如今好像也已淡化。他没有去想这代表着什么——或许是他预感到那会是个可怕的答案。若不是随着太阳降落,窗边阴影的移动提醒了他时刻,他差一点错过之前约定好的两个小时。
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竟像是从一场长梦中惊醒。就像梦境在刚醒来时还会在脑海中留有清晰的印象一样,祁征云也还记得他刚才发呆时正在想什么。他想:既然魔物的威胁已经消除了……
然后呢?从这个念头继续下去,会导出什么样的推论呢?在取得了这样的成果之后,是不是有可能稍微放松一点——稍微放纵地,允许自己亲近的念头?曾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某种炙热情感,因为长久地被刻意压制、缺乏燃料,在慢性窒息中黯淡了光色,如今仿佛已经行将熄灭了。
但是……
不能半途而废。另一个无比冷漠的声音这么说。
祁征云收敛了心神。这一次这已做得十分熟练的举动,似乎要比往常来得更加艰难。他又感应了一下隔壁房间里那人的情况:陆攸双腿蜷起,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在床沿边,这次确实是睡着了,不过睡得很浅,随时可能会醒来。
男人转过身,他的身影和移动的方式,都仿佛一道没有重量的漆黑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
————
陆攸从浅眠中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无比压抑的噩梦,醒来时除了沉闷感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肩膀抵在某种坚硬的材质上,从脖子到腰都又酸又痛,陆攸略微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摸索向身边寻找支撑,却触到了某个触感带些柔软的温热物体。
他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同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睡着之前的记忆涌了上来,一片昏暗的视野中,勉强能分辨出近旁那个格外漆黑的轮廓,陆攸立刻想要后退,但他的手撑在地板上还未能挪动,曾体验过的冰凉触感就再一次地缠了上来。
“再往后退你就要撞到床沿了。”还是先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在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响了起来。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说话,在想象中本该是慵懒而性感的,何况是处于关怀的目的,此刻的语气却只显得淡漠。房间里一片黑暗,陆攸的第一反应是天黑了,想起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后才意识到应该是这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关掉了灯。他感到手腕上为了阻止他撞痛自己的束缚逐渐松开了,这次似乎没有要一直困住他的意思,在那金属般的触感即将彻底滑脱的时候,陆攸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反手一把抓住了它。
“绳索”的滑行停下来不动了。陆攸的动作慢了一点,或者也可以说正好及时,他抓住的恰是最末端的位置。有些粗糙的触感刺着他的掌心——与麻绳那样的纤维截然不同,而像是逆着抚摸鱼或蛇类的鳞片。
陆攸浑身僵住了。僵硬到忘记应该快点松手。被他捏住的那东西在经历过一段同样的静滞之后,在他掌心里动了动,刚才已经滑开的部分又倒退回来,轻柔地再度缠上了他的手腕——陆攸开始细微地发抖,像关节锈蚀的机器人那样一点一点地将手指放开了——但那东西依旧紧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