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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惊——by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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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静转身出门,背后却又传来声音:"云叔叔的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说着也不回身就打算继续出去,身后的声音却不死心。
"信上讲什么?"g
云静霍然转过身,溪童脸上却只有属于孩童的纯然好奇。
打小起这个小子就没一天安生的,没想到连转世也这样!
云静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秘密。"

第八章

躲在窗下,悄悄的看进去,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文湖的转世么?平静的心湖想起前世那个临终的誓言,不禁泛起层层涟漪。宽袖之下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夏夜的月光清澈如水,将一切都包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美丽的虚幻,仿佛稍一触及就会四散开来。里面那个挑灯夜读的书生因为疲倦而向外望去,却看到了一人青衣散冠,长发未结,依月而立。
或许也是附近赶考的书生吧,心下这样揣测着,李暮云推开窗户,微笑着问道:"在下李暮云,请问公子贵姓?"
云静望着李暮云温和的笑容,心下不禁一阵迷惑,这个人真的是文湖,那个纠缠了他一生的陆文湖吗?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很久很久以前就从陆文湖脸上消失了干净。自己带给那个人的总是痛苦多于愉悦......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
"公子?"
抬眸望去,英挺的面容上满是坦诚,黑亮的眼睛里有让人陷落的魔力。
这个人究竟是陆文湖还是......陌生人?一种奇异的不安从云静心中缓缓升起。凝视着那个带着些许陆文湖的温柔的笑容,云静听见自己回答:
"............陆,我姓陆,陆云静。"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虽然溪童万份的不想见他亲爱的秦海青叔叔,秦海青却自己来了,当然理由和溪童想的还是有所偏差的,地点......也略有偏差。
秦海青是一个很自制的人,虽然有一点烟瘾,却很少在公众场合抽。但是此刻他斜靠着铁质的路灯杆,脚下却已围了满满一圈烟蒂,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狠狠抽着尼古丁,一边抽空往上瞄,偶尔扫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唇角便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紧急出差一个礼拜,长达二十小时的飞行,一回来就赴了一个艰苦的约会,才刚喘口气,他的腿就有了自己的意志,直直奔这里而来。
人应该对自已有一个把握,做自己能做的事情,然后,对这个事情负责。秦海青想起昨夜的"约会",如果分手也能成为约会的话,面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那个女人,还真是干脆。无论如何,他还是得到了些有用的东西。譬如说,云静的话......

"你抢了我的话。"对面的女子用餐的姿势依旧优雅,仿佛刚刚他说的不过是些平常的天气。一时间迷惑的人倒成了他。
"什么?"
"你刚刚分手的那句话。"张怡妩媚的勾起嘴角,嫣红的唇瓣在烛光的映照下下娇艳欲滴,"这句话本来应该是我说的。"
"你当然可以对外说是你甩了我,我不介意。"
"让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因为被我伤透了心而重回旧情人的怀抱,"端着酒杯,女人另一只空手理解的挥了挥,"真搞不懂你在闹什么,既然喜欢人家何必出来招惹我们这些苦命的女人。"
受了女子不再乎的样子影响,秦海青的语调也放松了,"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和苦命是无缘的。"
"被你甩了还不苦命?"
"不是你甩了我吗?"
张怡忽然不说话,盯着他看了半天盯得秦海青身上都有些发毛,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错,当然是我不要你了。"
秦海青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面上虽然笑得无所谓,心中却还是有阵隐痛,幸好,张怡立刻找到了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喂,你和你旧情人分手又复合的,倒像是耍着我玩。......作为补偿,说一下你们分手的理由吧。"半是玩笑本是认真的说出心中盘旋了几天的疑惑。 本来就是,如果这个人不玩什么分手,又哪生出这许多事故?
"......这个和今天没关系吧。"
"我要那个作为分手礼物,这下就有关系了吧。"
秦海青抬头正对上张怡捉狭的目光。"你这个分手礼物能有什么用处?"
"娱乐。"回答得干脆利落。看到秦海青被堵的说不出话得样子,张怡开心得咯咯笑了起来,这个表情果然能稍稍补偿她受创的心灵啊。"分手了也是朋友,就算是朋友善意的关怀和一点点的好奇心好了。"
"......"
"喂!你露出那种表情干什么?今天受伤的人是我好不好。要求一点补偿很过份吗?"
这个女人,到底有几面啊。心底再次感慨一下女人的难解之后,秦海青认命的投降,"我只是觉得不安。"
恋人之间的不安是最致命的毒药,却无药可解。
"真看不出来你也有不安的时候。"
很奇怪吗?也许。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可是碰上那个人,他怎么正常得起来。"那个人总好像在投过我看别人一样。"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争风吃醋,甚至连午夜梦回也总是梦见那个人透过自己看别人的样子。他狂躁、他不安,却绝望的无法可想。这样自我的一个人却整日里被人当作影子,他的自尊几乎被内心深处的不安啃噬殆尽。每每半夜里惊醒,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旁警告他离开,那个声音如此蛊惑人心如此真实,他以为那个的声音才是心底深处的声音,于是他遵循了自己心底深处的呼唤。却发现......
"你和他谈过么?我是说,你的不安。"
"......说不出口。"
"可以理解。不过还是说出来吧,"张怡真心实意的劝告,"就像那就恶俗的话: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呢?"不知道,又怎么解决呢?
"还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机会我说出口。"秦海青接近于自艾自怜的话一出口就招来了惊疑的目光。
"你连复合的把握都没有,就跑来和我分手?"
"我不想把你当作影子。"
张怡慢慢吃着面前精美的食物,半天才回一句:"谢了。"顿了顿,又道:"别担心,我看他也不是全然无意。"
秦海青的目光紧紧抓住闪烁的眼神:"你知道他是谁?"
"厄......是。"张怡本来就有招供的打算,但是让秦海青这么逼着,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半吞半吐的说了半天,才把前两天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完。
"你是说,他不肯说他不会和我复合?"
"是。"
听到答案,秦海青愉悦的朗声大笑。
张怡多少有些受惊,这个男人总是一幅沉稳的样子,从来没想过居然也会开怀大笑。
"多谢。"
毫不留恋的离开,向外迈动的步伐虽然沉稳依旧却已添加了无法忽视的愉悦。
就这么高兴吗?鲜红的酒液突然透出一丝苦涩的味道,刚刚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经营这段感情就面对对方分手的要求......除了微笑赞同,她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有最后的尊严----那至少是她能留下的东西。

他对张怡是亏欠了的。想起昨天最后离开时的一瞥,秦海青明白这个女子并不如她表面上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只是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好。他的心里早已住了人,他满心满脑只是怎样才能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而已,怎样能让他回到自己的身边。掐灭了手里的烟,深深吐了一口气望向那个浅褐色的窗口。从来不知道,只是见个面也能那么难。心思转念间,手又自动自发点了一支新烟。

他现在演的又算是哪一出?
安静的站在浅褐色的窗帘背后,云静修长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紧紧捧着早就凉透的茶杯,却一直忘了喝。从刚才日正当午到现在夕阳西下,足足五个钟头,他到底想干什么?三月的天,虽说过了立春,却依旧冷的紧。夕阳西下,夜风一起,要真是冻着了,这出苦肉计又该怎样收场?
恨过,恼过,想开,分开不过还他一分清净、完全自由。只是这样想着,就觉得腋生双翼,自由如风。心情竟是一片许久未得的澄净。只是现下他好不容易才调整过来的澄净,只怕又不长久。
正想着,衣摆被一双小手用力的往下拽了拽,唤过他的注意力:"云叔叔,叔叔为什么不上来?"孩子的脸上满是不解,大人的游戏他不明白。
如果他知道就好了。云静弯下腰摸了摸童童的脑袋。
"童童的动画片快开始了,再不去看就要错过开头了哦。"一说到动画片,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客厅另一面的电视机上,可是还是很有义气的回头望望依旧在路灯下苦等的亲叔叔,明显在犹豫。
"童童去开电视,我下去就好。"
溪童这才欢天喜地地扑过去开电视,彻底把自己的亲叔叔抛到了脑后。反正叔叔是云叔叔的,不用他操心!
换了双鞋子,临出门想了想,又回头拿了件外套。云静轻轻带上门,却站在楼梯口有些发愣。下去是一定要下去的,不然那个人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可是下去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直到来来往往的邻居目光诡异的看着他,才回过神来。算了,抓了抓手中的外套,先下去再说吧。
人才刚到楼门口,那个人却已福至心灵般的转过头,眼中是不容错认的坚定。
叹一口气,云静慢慢走了过去,短短几步路不知转过了多少心思,终于不过在那人面前站定,道:"回去吧,天晚了。"
秦海青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这样的开场白。
"我......只是想见见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一阵静默,两人的话仿佛都已说完,又仿佛还有千言万语压在胸中急欲喷薄而出,却生生压住。
冬日的太阳总是无力,临近下山更仿佛不过只是个亮晃晃的白盘子。直直看去,连眼都不用眯。方才还有几分暖意的风,现在吹到身上却已经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了。正是下班时间,过往的邻居狐疑的看他们两个几眼,随即又忙碌自己的忙碌去了,并不放在心上。别人的事,只要不打起来,又有什么热闹好看呢?
"回去吧,这样让孩子看见不好。"这一次,开口的依旧是云静。
"你总是叫我回去。"
"......你留下又算什么呢?"
是啊,他留下又算什么呢?秦海青被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狠狠抽了几口烟,用力把烟蒂仍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勇气,秦海青道:"。。。我也不知道我这发的是哪门子疯。只是脚重的走不了,只能在这里站着。。。。。。心里乱的很。我欠你一个解释。"说着抬头看了云静一眼,对方却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等他把话说完。
"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同性,至少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可是你出现了,我就像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什么都想不了,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你答应了我,我便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我当时没明白,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可心里总是不安,你对我的期待总像是从我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你看我的眼神,不知道你究竟在看谁。你明白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可是这一次,我的情敌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你从来不肯对我多几分亲近,说是恋人,却做的好像只是亲近几分的知己,甚至连知己都不如,你明明心里有事却也和我说。我们之间隔着厚厚一块幕布,我隔着帘子和你讲话,从来摸不到你的心。我甚至想过找私家侦探把你调查个清楚。。。恋人做到了这个份上,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所以想再彼此伤害的更深之前赶快放手。至少留个美好的背影用以想念。我本来以为,和你分手了一切就都简单了。可是,我、后、悔、了。"秦海青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坚定。
"我后悔了,我不该放手,因为我根本放不了手。"
云静静默了许久,眼眶里渐渐有星光闪烁,可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封密封在抽屉深处的信,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烧红的烙铁上,"呲"的一声便凉了下来。
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为什么等事情已经弄到了这般田地,才说这些?
为什么,不早点说!
一时间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咬着牙颤着声音一个自一个字的说:"先放手的是你。"
先放手的人,是你。所以誓言,结束了。 
"我后悔了。"
"那又怎么样?"后悔,从来无用。
"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云静心头翻覆的情绪见见平静了下来,直直的望了他半日,安静的转身欲走。
这就是人类,伤害过后,妄想用一声"后悔"抹杀所有的过错,做出痛苦的样子,以为别人必被你的痛苦所要挟。可你人前一分的痛苦又怎能偿还我人后的十分悲伤?自私,太自私。
眼见着恋人绝情的离去,秦海青握紧了拳头,紧忍着不要冲上前去。"静!"
遥远记忆中太过相似的呼唤,云静挺得笔直的脊柱一阵颤栗,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之前,是我的错。可这一次,我绝不放手,便是要用尽这一生的纠缠,我也决不放手。不死不休。"秦海青最后四个字,说的很轻,云静却战栗的几乎站不稳。
不死、不休。
耳边响起当年的誓言:碧落黄泉,不死不休。
明明是晴天,却仿佛有一道霹雳劈开天空。

如果挣扎已到尽头,是不是应该安静转身?即使那之后,是万丈深渊......
浓密的云层遮住了最后一丝阳光,明明是白天却阴沉的让人难觉晨昏。仿佛吸了过多水分的灰布,阴郁了整日的天空终于忍不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粘腻的空气因为浸润了水气而变得氤氲。路上原本稀少的行人因此而几乎消失不见。漫天的雨丝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春雨本身却是刺骨的寒。

云兄见字如晤:
淳炎久居深山,不知世事。近日夜观天象,因忽见异动,为云兄卜下一卦,云:大难未平,后患已生。千年情劫凶险异常。若能慧剑斩情丝,全族当为之大幸;若否,切务珍重。
另,劳兄惦念,晴湖已大好,只待再静养数年,便可行动如常。云兄舍身护法之恩,淳炎铭记在心,因有一言相劝。红线灾厄危害全族,唯某饶幸以内丹为锲结与晴湖定下永世之盟,实为不世出之大幸。然某之大幸实为侥幸,晴湖本是人狐之子,方可以内丹融入凡人之躯。饶是如此,却仍九死一生。若以区区凡人之躯硬行融丹之盟,几无生理。切记三思!三思!
弟淳炎云梦泽大雾山敬上

他走了,终于走了。云静躲在窗帘后的身影终于颓然倒地,水泥桩子一样等了一天一夜,却终于敌不过邻居威胁报警,只能无奈的离去。他终于走了。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像个无助的幼童一般,任由如潮水般的哀伤将自己淹没。脑海中浮现的满满的都是那封溪童带回来的信。
原以为近在咫尺的东西,终不可得。
秦海青后悔了,可后悔最是无用。两人之间本无红线牵绊,唯一可能的方法却被告之绝不可行。他们两人之间的孽怨已断,又如何再续?走吧走吧,他本不该来,走了最好。他们的夙缘本不过源于他前世里一次不经意的善心,可叹他的这份善心却只能报得以孽缘。陆文湖执著于他的情爱,可纵然抵死纠缠,自己也只能报以千年相随。静不懂情,云静无爱,一个无情无爱之狐又如何回报陆文湖的抵死痴缠?三世痴情,陆云静终于明白了情爱,却迷惑于自己的心情,白白纠缠李暮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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