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凶我!完本——by 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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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闻湉早早就起来收拾整齐,跟傅有琴一起坐马车去县衙。
县衙暂时还是卫鞅在接管,傅有琴说明了来意,卫鞅很是通情达理的就让狱卒带他们去后面的监牢。
监牢三面都用石头砌了起来,靠近屋顶的位置开了一圈气窗,只有一扇大门是铁栅栏的,开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跟来的代福闻吉留在外面,狱卒反锁好门,带着他们往里走。即使是白天,过道里的光线也很昏暗,监牢里很安静,偶尔会传来几声不明的哀嚎和呻.吟声。
狱卒领着他们往里走了一段,在第十排监牢停下来,粗暴的伸手拍了拍木栅栏,上面的锁链叮当作响。
“闻博礼,有人来看你了。”
坐在墙角的人抬起头,他的衣裳有些邋遢,头发散乱,眼睛通红充血,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闻老爷。
“琴娘?”在昏暗的监牢中待了太久,闻博礼眯着眼睛才看清牢外的来人。
“琴娘,琴娘!”反应过来之后的闻博礼连滚带爬的扑到木栅栏上,透过栅栏缝隙看着傅有琴,“你是来救我的?你跟卫大人说说,说我是冤枉的,我跟赵仁华没关系,都是白瑞荷那个贱人做的,跟我没关系!”
他抓着木栅栏神情激动,反复说着自己是冤枉的,傅有琴跟闻湉谁也没出声,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
闻博礼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迟疑的看着傅有琴,“琴娘,你怎么不说话?”
傅有琴将和离书拿出来,缓缓道:“你把和离书签了吧。”
闻博礼瞪大眼睛,充血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某种可怖的怪物,喉间发出沉重的“嗬嗬”声,他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你不是来救我的。”
“我不签。”
傅有琴现在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签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功名,家业,妻儿,这都是他本来就该有的东西,他绝不会放手。
艰难的挪动身体退回墙角,他又跟开始一样,垂着头不再说话。
“你现在不签,我们总有办法让你签。”一股无名火从闻湉心头烧起,这个人永远这么自私,“再不济,你是赘婿,娘还可以休夫。”
监牢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傅有琴拍了拍闻湉的手,缓缓开口,“我今天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这份和离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走吧。”弯腰将和离书放在栅栏内,傅有琴转身,跟闻湉一起离开。
闻湉还在生气,出去之后才想起来问,“娘准备怎么办?”
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膈应人。
傅有琴停下来,慈爱的捏捏他的脸颊,温和道:“和离书只要他签了就行,怎么签的并不重要。”
闻湉微微睁大眼睛,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却又不太肯定。
“你还得多学着点。”傅有琴笑笑,去县衙正堂向卫鞅道谢。
“事情都办好了?”卫鞅笑眯眯问道,圆圆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威严。
“办好了。”傅有琴客气的笑,“多谢卫大人通融。”
卫鞅摆摆手,想说闻湉跟楚向天是朋友,那跟自己也是朋友,话到嘴边又陡然想起来,他们还不知道楚向天的身份,就打了个哈哈过去。
傅有琴也没有多聊的意思,道过谢后就跟闻湉一起离开。
回到马车上,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将赶车的闻吉叫进来,傅有琴当着闻湉的面交待道:“你去找方才的狱卒,让他想办法让闻博礼和离书签了。”
闻吉半弓着身体,听完吩咐后点头,双手揣着袖子,往县衙偏门走去。
闻湉大概明白傅有琴的意思,这是让狱卒去动手,闻博礼关在监牢里,最有生杀大权的,就是监牢里的狱卒。
不过,还有个问题他有些疑惑,“卫大人那边……”
来查贪墨案的钦差,必定是刚正不阿的,如果让他知道了……
傅有琴失笑摇头,以前总护着他,以至于现在根本不会看人,“卫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能让我们去探监,那我们用点其他的手段,让闻博礼签了和离书,他也不会在意。”
闻湉琢磨着她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就那天吃饭时的接触来看,卫鞅确实不是个囿于规矩的人。
两人在马车上等了差不多半刻钟,闻吉就袖着手回来了。
他走到马车边上,掀起车帘将一张纸递进去,“夫人,签好了。”
闻湉接过来,纸张有些褶皱,右下角按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他看了傅有琴一眼,脸上满是喜悦。
傅有琴将和离书收好,对闻吉道:“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县衙里的卫鞅接到禀报,不在意的摆摆手,“成了就行,这种小事没必要跟我汇报。”
差役刚准备退下,又听见他道:“那对母子,多关两天再放出去。”
******
和离书已经拿到,回家后傅有琴就让人看了个好日子,准备祭祖然后换门匾。
挑的日子在三月十五,差不多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准备。
闻湉每天都兴致勃勃的忙里忙外,为祭祖做准备。
在这期间,四方镇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祁天岭以西,四方镇跟乐河镇的交界处发现了一座金矿。金矿已经秘密开采了一年多,开采出来的金子都被秘密运走,不知所踪。
整个四方镇的主事官员都牵涉其中,钦差大怒,从县令到几个乡老全部都收押,主犯押送回都城审问,从犯直接判处斩立决,
行刑地点在四方镇菜市口,听说三月初三那一天,菜市口的泥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闻湉听着代福打听回来的消息,思绪有些恍惚。
他记得上一世,是没有这些事情的。
四方镇是个小地方,加上远离都城,其实并不富裕,因此常年没有大事,偶尔谁家的男人出去嫖|妓被家里的女人逮住了,都够镇子上的人们乐呵一阵了。
平楚三年唯一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祁天岭以西的山脉忽然崩塌,所幸那边并没有住人,因此也没有人员伤亡,人们惊讶了一阵,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金矿,祁天岭以西……
闻湉琢磨两世的重合之处,悚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上一世山脉是忽然崩塌,祁天岭以西荒无人烟,之前从来没人关注过,但如果其实上一世也有金矿,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那就说的过去了。
闻湉不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山脉忽然崩塌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人为,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上一世没有钦差,四方镇的这些官员也活的逍遥自在,是跟这一世完全不同的结局。
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头升起,闻湉抱紧自己的胳膊,他忽然意识到,两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重生,他重活了一世,改变了许多事情,也许就连四方镇也冥冥之中被他影响,从而改变了这一世的轨迹。
他以为他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命运,熟不知,整个四方镇甚至整个大楚,都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变了轨迹。
第27章
到桌边坐下, 闻湉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热水,也顾不上烫嘴, 一口喝尽,温热的水流流到胃部, 才将一阵阵发冷的四肢温暖过来。
“公子, 你没事吧?”代福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到了。
闻湉摇摇头,脑子里思绪乱成一团,缕也缕不清,摆手让代福先出去,他将自己的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捧着一杯热水, 水汽氤氲中,闻湉细细回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四方镇远离都城, 位置偏僻,前世家产被闻博礼侵占后, 他每天困于生计,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清楚, 唯几能有印象的事情, 都是那几年里的大事。尤其是平楚四年秋的旱灾和平楚五年的二王叛乱, 他都记得格外清楚。
平楚四年,整个大楚国内几乎没有雨水, 从年初开始, 旱灾就初显预兆, 到了秋天, 田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的旱死, 田间颗粒无收。不少人家只能靠着前年存下的余粮生生熬着。
但是大旱直到平楚五年依旧没有缓解的征兆,前一年颗粒无收,导致粮食价格大幅提高,余粮耗尽的百姓走投无路,不少人只能靠啃草根树皮支撑,其中饿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二王爷楚邵华就是趁着这个时机,打着救民于水火的大旗起义,矛头直指当朝皇帝为政不仁,上天降罚。
楚邵华有备而来,加上国内正临大灾秩序崩乱,朝廷无法兼顾,义军就趁机占领了南边,隔着一条沣江跟都城对峙。
四方镇所在的南明郡就在义军占领的地盘里,但是四方镇地方偏僻又不富裕,除了受旱灾影响,战乱倒是少有波及,闻湉得知的一些消息也都是从外面转了几道传过来的。
国内灾难频发,民不聊生,朝廷为了救灾自顾不暇,义军趁机做大,吸引了不少流民加入,步步紧逼都城庆阳。要不是有煜王带兵出征平乱,说不定大楚的皇帝都要换人做。
闻湉那时候听人说,煜王从边关带了兵马一路打过来,将义军打的溃不成军,最后却因为粮草不足,只能生生收兵,让义军有了苟延残喘之机。
都城国库空虚,粮食要分出来赈灾,军饷不足的情况下,煜王只能带兵镇守沣江以北,跟义军两方对峙。
义军畏惧煜王战神威名,不敢主动进攻,双方维持着僵持的局面过了两年,直到平楚七年,都城才终于将叛乱义军剿灭。
但是经过旱灾跟战争的摧残,大楚国内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加上外族又趁机进犯边关,直到闻湉死前,大楚也没有安稳下来。
找出纸笔,闻湉将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一件一件记录下来。
他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重生以来考虑的也是自己的小家,阻止姐姐跳进焦家的火坑,揭穿闻博礼的真面目,守住属于傅家的家产……他以为能守住自己一家人就可以了。
外面的世道虽然乱,但对小小的四方镇来说,却还算安稳,至于家国大事,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也不愿意参与,只要能守住自己的小家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事情显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无意中的举动产生了一连串的变化,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变化从四方镇而起,他只能将上一世的轨迹记录下来,然后小心再小心的走出自己的下一步。
上一世的事情写满整整十页纸,所有他能记起来的、亲身经历的、道听途说的,都一一记录了下来,看了看墨迹未干的书册,闻湉将它小心的藏在了床头的夹层里,跟自己的小金库放在了一起。
这些事情现在都还未发生,他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有变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好当下。
*****
三月十五,宜祭祀。
换上一身庄重的礼服,长发被束进发冠之中,看铜镜中身姿挺拔的少年,闻湉抿了抿唇,眼中的天真稚气已经逐渐被内敛稳重取代,缓缓吸了一口气,他肃穆着神色,随着傅有琴往祠堂走去。
傅家祠堂除了年节时候祭拜,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朝两边打开。
被请来做见证的几位族老神色庄重上前,大声念完祭词后,才将族谱请了出来。
傅家的族谱并不厚,是薄薄一本。傅家从第一代家主开始,就有不纳妾的规矩,好几代传下来,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仍然保留着,因此傅家的人丁并不兴旺,
闻湉照着族老的指示,在祖先牌位前三跪三叩,行完大礼后,祖老高声唱喝,然后才提笔将“傅湉”两字,记入族谱之中。
仪式全部走完,已经是日上中天时分,将族谱慎重的收好,族老看着身姿挺拔的闻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既然改回了傅姓,以后傅家就靠你一肩担起来了,不要辜负你娘的苦心。”
“我晓得。”闻湉庄重点头应下。
礼毕,外面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府邸大门上方的“闻家”匾额被取了下来,属于傅家的那一块匾额,挂着红色绸缎,在喜庆的锣鼓声中重新挂在了大门上方。
闻湉看着簇新的红木金字匾额,一直以来压在头上沉甸甸的阴云终于缓缓散开。
换下来的旧牌匾被下人抬下去处理,闻湉望着大门上方潇洒俊逸的“傅府”两个大字,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来。
……
祭祀结束后,午间还有宴席,宾客都是观礼的亲朋好友,闻湉在傅有琴的指点下,端着酒敬了一圈,才有些晕乎乎的找了个空位坐下。
“恭喜。”楚向天也受到邀请来观礼,见他终于得闲了就凑过来跟他说话。
闻湉朝他弯起眼睛,黑亮的眼睛有些朦胧醉意,“能有今天,也要多谢你。”
楚向天端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一杯?”
“谢谢你。”
闻湉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眼角染上微红醉意,脸上却是高兴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陪我喝酒。”
醉呼呼的给楚向天又倒了一杯酒,闻湉一仰头又喝了一杯,先前的酒意激发出来,连说话都大着舌头,含糊的话语带着点鼻音,软绵绵好像撒娇一样。
楚向天无法抗拒这样的邀请,将酒壶接过来坐在他对面陪他喝酒。
闻湉的酒量并不好,一壶酒还没喝完,就已经东倒西歪,他歪倒在楚向天肩膀上,脸颊上飞起两团绯红,醉意朦胧的眼睛始终不肯合上,哼哼唧唧的在楚向天颈窝处拱动,低声喃喃着“我好开心”。
楚向天无奈的在他背上轻拍,看的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但再这么让他拱下去,他的邪火也要被勾出来,只能将还在说胡话的少年打横抱起,将人送回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