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江湖里完本——by 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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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择这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向院中,只见夜色下两道人影缓步走来,青衫挺拔,白衣飘袂,他们二人并肩同行,明明就在满院弟子的监视之下,却依旧潇洒自如,似天地已踏于脚下。慕云择不自觉握紧手里的赤霄剑,目光与沈昀相对,嘴角扯了扯,笑得十分勉强。
沈昀亦已瞧见那柄剑,神情里不禁浮起诧异,这苏潋陌,竟然真的将剑还回来了……
慕百川审视的目光从他们二人身上转过,脸上忽然露出笑意:“先前慕某失窃,误会沈贤侄盗剑,现在赤霄剑已安然归来,还望沈贤侄能谅解无瑕山庄的怠慢之罪。”这话说得虽是好听,但神情里哪有半分歉意,连笑容都是冷冰冰的毫无热度。
沈昀哪里听不出来,只笑了笑说道:“慕庄主言重了,无耻屑小盗剑在先,散播谣言在后,万幸现在真相大白,也叫在下免去了这不白之冤。”
他话中所指十分明显,苏潋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反而很赞同地点头说道:“沈兄说得是啊,也不知那屑小是谁,竟然这般不自量力!”
慕百川见他衣饰华贵,模样俊美,只是神情轻佻,生出几分邪气,不似名门世家子弟,皱眉问道:“这位是?”
苏潋陌即不行礼也不用敬语,只摇着扇子回答:“在下江湖无名小卒,不足慕庄主挂齿。”
慕百川在江湖中成名已久,被视为泰山北斗,从未有哪个江湖后辈敢这样跟他说话,当下便脸色一沉,嘴上却还是说道:“公子即来到我无瑕山庄,便是庄中贵客,今日天色已晚,两位可在庄中留宿一夜,待明日慕某设宴款待,以示歉意。”
沈昀就是想来瞧一瞧赤霄剑是否当真已物归原主,心里也明白慕百川这话不过是在圆无瑕山庄的脸面,绝不可能就这样打消对他的疑虑,正欲开口推拒,苏潋陌已抢先一步说话:“既然慕庄主如此诚心相邀,那就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吧,再多拒绝也是矫情,就有劳慕庄主安排了。”
慕百川原以为他们二人不会轻易答应,心里还在盘算用什么法子将他们留下来,没料到这位年轻公子能应得这样痛快,愈发拿不准他的底细。他到底还是老江湖,不露色地站起来说道:“应该的,两位都是我庄的贵客,理应好生款待。云择,你先择两位贵客去客房休息。”
慕云择应下,目光望向沈昀,却见那双温和的眸子也正看着自己,带了些许笑意也与宽慰,一如传剑大会时那般坚定,叫慕云择心头一动,不自然报以一笑。这小小的神情变化被苏潋陌悉数看在眼里,他摇着扇子看似不经意地念道:“金樽清酒斗十千,世人皆道尔疯癫,酒不醉人人自醉,情深奈何也枉然。”
沈昀与慕云择皆是一愣,不自觉将视线移开,神情都颇为尴尬。苏潋陌倒是自在的很,第一个先迈出了大厅,慕百川看着他们离去,一掌拍在桌上,脸色愈发铁青。
这沈昀盗剑又还剑,是在将无瑕山庄当成猴子戏耍吗?他若非故意想要无瑕山庄丢尽脸面,便是另有阴谋,此人,留之乃是大患!
慕云择领他们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苏潋陌打量着周围,嫌弃地说道:“说什么贵客,不过也就是寻间破屋子随意安置罢了。”
这院子虽然不怎么富丽堂皇,但也清幽雅致,在苏潋陌口里倒跟路边茅草屋一样入不了眼,慕云择面色尴尬,沈昀见惯了他的乖张之举,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苏潋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道:“在下跟着沈兄奔波了一夜,还真有些累了,要是没事,我可先去睡了。”
沈昀抬手示意,苏潋陌也不跟他们客套,径直选了一间屋子走进去,在关上房门之前还冲他们笑着挥了挥手。沈昀只得在心里叹息,此人嘴里虽然没有一句真话,但到底算不得坏,只是实在过于乖张无赖了。
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月光沉静而温柔,沈昀看着地面倒映出他们的影子,飞扬的发丝与衣角清晰可见,那目光渐渐柔了下来,耳边听见慕云择说道:“赤霄剑已归还,先前有误会之处,还望沈兄莫要怪罪家父。”
沈昀一笑道:“人之常情罢了,何来怪罪之说。”
慕云择歉意道:“沈兄若是愿意,不如在无锡城中多停留几日,云择愿尽地主之宜。”
沈昀并未答话,只望了望他手中的赤霄剑说道:“宝剑现世,江湖已风云再起,慕公子今后需得小心。”
这话听着便像道别一般,叫慕云择心头一紧:“沈兄是要离去了吗?”
月光映进他双眸里,似有盈盈水波流动,沈昀叹息一声:“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险。”无锡城是个是非之地,或许他真该早点离开,但那话到了嘴边,却像被心里的那根线牵住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慕云择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不妥,神情里浮起一丝窘迫:“此番变故皆因我疏忽大意而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沈昀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便好。”
赤霄剑已经属于慕云择,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继承无瑕山庄,成为这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人物,到时候他或许再也不会是眼前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们之间也无法再像这样交谈。沈昀眼神微黯,心头浮起一抹失落,慕云择并未察觉,只说道:“沈兄先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他拱手作别,转身离去。沈昀看着那道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许久之后,才将满腹的惆怅与无奈,皆化为那一声深深的叹息。
第20章 结伴同行
这一夜,沈昀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等天明的时候,他听见推门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那轻微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他床前才停住,久久没有其他动作。沈昀心头蓦然一跳,正考虑是继续装睡还是睁开眼睛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叹息声,那脚步转似乎已回转准备离去。
几乎没有思考,沈昀的手就已经伸出将他拉住,那人转过身来,温润的眉目,诧异的眼神,正是沈昀方才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慕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叫醒我?”沈昀将手放开,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平静些。
慕云择眉间似带了淡淡的愁色,强装出一副笑脸道:“沈兄昨夜睡得可好?”
沈昀已经察觉出他的异样,却还是笑着道:“高床暖枕,自然是好的。在下叼扰一夜,是该告别了。”
慕云择道:“我已叫厨房备下膳食,沈兄不打算与我共饮一杯吗?”
沈昀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抬眼说道:“酒不管任何时候都能喝,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只要慕公子有意,我定然相陪。”
慕云择低低叹息一声:“但愿我与沈兄还能有相见之日。”
沈昀本来已经准备离去,但这句话像根绳子一样将他牵住,让他再也迈不开脚步。他顿了片刻,终还是回头说道:“天地虽大,总有相见之时,况且我暂时还不会离开无锡。”
慕云择摇了摇头,伤感地说:“沈兄虽不走,我却要走了。”
沈昀心中一紧:“慕公子这话何意?”
慕云择沉默片刻,方道:“昨夜我与家父商量许久,江湖上觊觎赤霄剑之徒,所想要的其实都是剑中的宝藏,这一切变故也皆是因这剑中宝藏而起。既然如此,倒不如我无瑕山庄亲自将它寻出,也好从此断去武林众人的念想,以还江湖平静。”
沈昀心头乍惊:“慕公子要独自前去寻宝?”
慕云择点点头:“这赤霄剑乃是我无瑕山庄至宝,交给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放心的,唯有我前去,才最名正言顺。”
沈昀急道:“江湖觊觎宝藏之人何止百千,你这样做岂不是要将自己送进险地?到时候那些虎视耽耽之辈岂能罢休,你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慕云择低叹一声道:“沈兄说的我都知道,但这件事总归要有人去做,我做会有危险,别人做同样会有危险,家父年事已高,我更加不能退缩。”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神色焦急的人,笑了一笑,又道:“沈兄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小心行事,但愿我归来那一日,还能与沈兄畅饮。”
他拱手作别,那眼眸中即有不舍也有无奈,似乎这件事并非他所愿,却不得不为之。沈昀心头狂跳,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再次拉住他手臂,那话不经考虑便已脱口而出:“慕公子若信得过在下,我愿陪你同行。”
慕云择一怔,许久才开口说道:“沈兄应该知道此行凶险无比。”
沈昀道:“我知道。”
慕云择轻抿双唇,又道:“我尚不知道这剑中的宝藏是何物在何处,或许会花上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沈昀微笑道:“我也知道。”
慕云择看着那张温和的笑容,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担忧皱眉,他叹息一声,说道:“沈兄,或许我们不能活着回来。”
沈昀的神情依旧没有改变:“我本来就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而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与慕公子同行。”
慕云择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剑:“沈兄这样做,是为剑还是为宝藏?”
剑?宝藏?
不是,当然都不是。
他所为的,仅仅只是眼前这个人,仅仅想护他周全,如此而已。
但沈昀没有说,他只笑了一笑,淡然地道:“不为任何,我左右也是要离开无锡城的,与慕公子同行,至少不会让我每日这顿酒没有着落。”
慕云择不禁失笑:“这件事沈兄可以放心,每日这顿酒不但会有着落,还会多上我这一个对酌之人。”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交汇已胜似千言万语。沈昀问道:“是否今日便要起程?”
慕云择点头道:“事不宜迟,趁现在这消息尚未传来,我们及早动身,也能省事许多麻烦。”
沈昀看了看屋外说:“那请慕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向与我同来的那位朋友知会一声。”
慕云择神色微怔:“你的那位朋友昨夜说是有急事,跟庄中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先离去了。”
沈昀摇头无奈地说:“他行事素来如此难以捉摸,还望慕公子不要介意。”
慕云择眼里流露出诧异:“你替他说话?”
沈昀笑了笑道:“他的脾气虽然古怪了些,倒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
慕云择微垂双眸,掩起眼中浮现起的那一抹嘲弄,过了片刻才抬眼说道:“看来沈兄已将他引为朋友。”
沈昀道:“他今后若能少些主意,江湖必然会平静许多。”
慕云择望着他轻笑:“这算是夸赞吗?”
沈昀低叹一声,并不答话,慕云择亦不再追问,只道:“家父已经闭关,不宜打扰,我已将山庄诸事安排妥当,我们现在就起程吧。”
沈昀点点头,随他离开厢房,慕云择叫弟子牵了两匹快马过来,两人在庄门口翻身上门,于晨阳中渐渐远去。沈昀本想回去向萧沉说一声,但又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索性只留了个口信叫无瑕山庄弟子代为转达。无名剑就在他手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心中莫明浮起一股惆怅,人无名,剑无名,若萧家铸剑居盛势犹在,这无名剑又怎么会无名?
他们沿着大道走了半日,已离开无锡城到了这荒郊,远远瞧见一间茶寮立在路边,沈昀伸手示意,慕云择亦点了点头。他们早上出来的急,都没能填饱肚子,时至正午,不约而同有些饥肠辘辘。他们才坐上竹桌,店小二便殷勤地提来一壶热茶,问道:“二位客官歇脚呢,想吃点什么?”
沈昀熟门熟路地说:“炒两个小菜,再来一碟馒头。”
店小二应道:“好嘞,您二位稍等啊!”
这茶寮很是简陋,就是几根木头支起草棚子,桌凳也很破旧,摸上去油腻腻的难受,沈昀早已经习惯这种环境,他在江湖行走的时候,风餐露宿是最寻常的事,能有一个窝棚挡雨,能有一碗热茶解渴,便就算得不错了。他提壶倒了满满两碗,将其中一碗放在慕云择面前,说道:“山野之地,慕公子便凑合填饱肚子吧。”
慕云择低眉望了一眼那碗茶,虽有些颜色,却也只看见几片廉价的茶叶沫子沉在碗底,他端起碗笑问:“沈兄是觉得我平常养尊处优,吃不惯这些东西?”
沈昀道:“即使不习惯,也在情理之中。”
慕云择将茶水一饮而尽,将空碗对向沈昀,说道:“但沈兄别忘了,我也是江湖人。”
沈昀一怔,方露出笑意。
是呀,他虽是无瑕山庄的少庄主,却也同样是执剑行走江湖的红尘中人,他若吃不得苦,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出发探寻赤霄剑里的秘密?
沈昀本想问他要去哪里,但又觉得太过刻意,引起他的怀疑,反正他心中主意已定,不管前面是山刀还是火海,总归要陪他走这一趟,是哪里去何处又有什么重要的。想及此处,沈昀便觉心中轻松了许多。
茶寮中还座了一桌客人,从打扮看似乎是某个门派的弟子,那满面虬须的壮汉将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大声地说道:“你们可是不知,赤霄剑已经被无瑕山庄追回,那游侠沈昀据说也被他们捉住,现在都还生死不明呢!”
另一身形削瘦者道:“现在江湖上都传开了,这沈昀在盗剑后本想逃之夭夭,可他哪里无瑕山庄的对手啊,转眼就让人在一间酒馆里给擒住了,只得将赤霄剑双手奉回去。我看他以后别叫什么游侠了,改成游贼更合适!”
虬须壮汉大笑几声说道:“不错不错!我本来就说这沈昀是浪得虚名之辈,借着捉拿朱霸的由头去了无瑕山庄,还指使个女人来混淆视听,如此卑鄙无耻,哪里当得起一个‘侠’字,称游贼正好,正好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