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完本——by 半盏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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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听一屋子的人唉声叹气,便敲了敲门框走进去,“我们两个跟你们回去一趟吧。”
张计氏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
“两位公子,这种事儿很危险,你们虽是医师,但也是普通人……”村长好心地提醒。
顾九笑道:“之前未对老丈言明,其实我们还有另一层身份,乃是云游道士。”
“道士?!”张计氏站起来,激动地看着他们。
张计氏的丈夫满怀希冀道:“两位的意思事,这件事你们有办法帮我们解决?”
顾九道:“这还说不定,我们也得先去看看情况。”
“可以、可以!”张家人眼神欣喜,忙不迭地点头。
顾九和邵逸便立即收拾了东西,他们中午直接睡过去的,还没吃中饭,村长一早给他们准备了饼子,这会儿便给他们带上,让他们在路上填填肚子。遂又牵出自家的牛车,拉着妹子一家,在前面给顾九他们引路。
从这里到南河村,因为路太烂,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家屋子里亮着灯,顾九他们停好驴车,先去看了看张才俊。
张计氏说,自从薛明出事,张才俊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解决了,所以虽是冬天,屋子里的气味也不太好,地上和床上都洒满了防虫蛇的硫磺、石灰,看着一点也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而张才俊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本该是朝气蓬勃、活力无限的,此时却蓬头垢面,裹着被子缩在墙角,唇色苍白,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底遍布红血丝。
见着他们进来,张才俊明明都已靠在墙角了,却还竭力往后靠,看着想把自己嵌进墙壁似的。
张计氏见到这样的儿子,一时悲从中来,控制不住地又开始哭,想靠近张才俊,张才俊好像都不认得她了一样,挥舞着手不让他靠近,恐惧地喊着:“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张计氏含着泪,小心翼翼道:“才俊,我是娘啊。”
张才俊回神,认出眼前的人是张计氏后,就在张计氏身后搜寻一圈,“神婆呢,不是说请神婆去了吗?”找不到神婆,他顿时大哭起来,扑到张计氏身边,“娘!不是说找神婆去了吗?神婆呢,我要神婆啊!”
张计氏忙安抚道:“才俊别慌,我们请来了道士,他们也可以的。”
张才俊将目光放在张计氏指着的顾九和邵逸身上,看到他们年轻的面容,一时间更加绝望,“他们?他们能行吗?你们是不是舍不得钱?你们是不是舍不得钱!”
张才俊情绪崩溃,拍着床被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邵逸上前一步,一掌劈在张才俊身上,张才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张家人惊呼一声,顾九忙道:“只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人几天几夜不睡觉,容易猝死的。”
“谢、谢谢。”张计氏擦擦泪,和自己丈夫张成义将张才俊放好,盖上被子。
之后顾九才有时间观察张家,在张家屋里,他们没感觉到阴气盘桓的痕迹。
张计氏准备晚饭去了,顾九问跟出来的张成义,“你儿子有没有跟你们说,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张成义愁眉苦脸地摇头,“他不肯说。”
“不肯说?”
那顾九几乎可以推测,他们并不是得罪什么山神了,其中隐情他更偏向于他们做了什么害人的亏心事才招来此种报复。
顾九问:“薛明家在哪?我们想先去他家看看。”
“就在村子另一头,我带你们去。”
在路上,张成义跟他们简单地说了下薛家的情况。
因为薛明出了事,近来薛家也是愁云满天。
薛明在家排行老三,因为是幼子,所以最得父母喜欢,他前头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婚了。这次为了救薛明,薛家老夫妻不顾儿子儿媳的反对,几乎将家底儿掏空,但这样也只换来一个下辈子只能瘫痪在床,随时要人看护的废物儿子。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时间一长,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很难不心生怨怼。薛大薛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薛父薛母虽很疼爱薛明,但家里已经没钱,薛明又成了负担,他们以后已经靠不住薛明了,老了只能靠着大儿二儿过日子,于是就算是亲儿子,到最后在他们眼里恐怕也是一个恨不能快速脱离的烫手山芋。
不是顾九愿意将薛家人想得这样坏,而是他清楚,他预想的这种情况是最容易发生的。
人心大多都是如此。
到了薛家,正好听到薛家人在吵架,吵得厉害,张成义觉得现在不好进去,便提议先在外面站会儿,正好顾九想听他们吵什么,便同意了。
张成义小声说:“是薛嫂子和她大儿媳在吵。”
两道女声,你一句我一句。这薛大儿媳是个泼辣的,一点也不怕外面人听到说她不孝,嫌弃薛明一直叫,叫得人心烦。薛大嫂这会儿还是很心疼儿子的,且这几日两个儿子儿媳因为她用光了家里的钱,对她十分不满,天天板着脸阴阳怪气的,亲娘与婆母的双重权威受到了挑战,本就心绪难宁,终于忍不住吵了起来。
顾九揣着手,薛家的情况比他想得还严重,薛明这才瘫痪几天,兄嫂就这样了,以后的日子肯定还更难过。
外面太冷,又听了几句,邵逸就直接敲响了薛家的院墙大门,里面的吵闹声顿时歇下了。
“大晚上的,谁呀!”薛大嫂忍气不耐地声音传来。
张成义开口:“薛大嫂,是我。”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打开,眼袋下垂得十分厉害的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着张成义,眼里闪过一丝忿忿不平和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张成义,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你家才俊也终于出事了?”
张成义沉了脸色,“我家才俊好着呢。”
薛大嫂这种心理不难理解,都是一起做过坏事的孩子,怎么她家薛明就那么倒霉呢,张才俊和剩下的吴志业,也应该和薛明一样惨才是。
张成义还算有点聪明,他指着顾九和邵逸道:“薛明和才俊他们得罪了山神,我们怕祸及村里其他人,所以特意请来两位道长解决此事,他们是特意过来找薛明了解情况的。”
“就他们?”薛大嫂和张才俊一样,不相信年轻的小道长们。
一路跟在顾九脚边的小弟,忽然跳上了顾九的肩膀,稳稳地蹲着,睁着双猫眼盯着薛大嫂,冲她幽幽地喵了声。
不懂行的人都认为黑猫邪气,薛大嫂也不例外,她被小弟瞪得浑身发毛,再想出口讽刺的话语一下子梗在嗓子眼儿里,她动动嘴角,撒开把着门框的手,转身道:“进来吧。”
交谈这会儿,薛家其他人都站在房间门口,薛大嫂冲两个儿媳妇儿骂道:“看什么看,滚回你屋里去。”
“当谁稀罕看似的。”刚才和她吵的大儿媳撇撇嘴说。
“我看你真的是想反了天了!”薛大嫂撂下顾九他们冲到门边,又是踹门又是骂,而后才返回来,不耐烦地带他们进了薛明的屋子。
薛明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而在这种味道下,顾九还嗅到了尿骚味儿。
在顾九以前那个医学发达的世界,瘫痪的人照顾起来都是一件十分劳心劳力的事情,而在这个世界,事情只会更麻烦。薛明动不了,因为伤还没好,更不能随意动他,又没法导尿,只能任他尿在床上。
顾九看向薛大嫂,见她皱着眉,也不知是心疼瘫痪的薛明,还是因为这些混杂难闻的味道。
第92章
因为身体太痛,薛明一直在痛苦而细碎地呻.吟着, 嘴里时而念叨些什么, 神志看着是很不清醒的。
“不是……玩笑……”
顾九凑上去听了听,只听到几个来回重复的模糊字眼。
薛大嫂指着床上的薛明一脸心痛, “你看他现在这样,你觉得你们能问些啥啊?”
确实问不出什么来,顾九略带歉意地笑笑, 出了薛家。
而另一个张天禄,据张成义说, 他如今连自己的口水都控制不住, 说话成了问题,询问起来更加困难。
回去的路上,顾九问张成义:“薛明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天禄呢?还有那个李文德。”
张成义说:“薛明是个挺开朗, 有点人来疯的小伙子。”
“人来疯?”
“就是玩起来有点不知轻重,几个人里, 薛明是领头的那个, 有什么事、什么话, 我儿子他们都比较听他的。而张天禄和薛明玩得最好, 他也最听薛明的话。至于李文德……”张成义说着, 语带遗憾,“那是个老实孩子, 为人也比较腼腆, 不太爱说话。”
顾九又问了吴志业和他儿子张成义。
张成义说:“志业那孩子爱起哄, 哪里有热闹就喜欢往哪里凑。我儿子才俊, 其实他胆子是有点小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主见。这几个孩子虽各有各的缺点,但要说他们做了什么害人的事,我是不信的。”
南河村临山,虽有田地,但平日里都常往山上跑,一年家里的小半出息都来自山里,山脚下也有山神庙,南河村人每年都会上去祭拜,以保他们出入平安。稍微有良知的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做出害人的事情,所以比起害人,张成义更相信孩子们是得罪山神了。
他们这会儿在往吴家去,不过还没到,就听到目的地那边传来喧哗声,他们加快脚步,然后撞上一男一女慌里慌张地从黑暗里跑出来,看到张成义,女人立即道:“张大哥,怎么办呀!我家志业不见了!”
张成义一听,头都大了,“怎么又不见了!”
顾九忙叫女人先别哭,“拿一件他穿过的衣服给我,我们立即去找。”
女人不知道顾九为什么要衣服,她现在已是六神无主,忙回去拿了衣服过来。顾九将衣服交给邵逸,引出吴志业残留在衣服上的一丝气息,燃了牵引香。
烟气飘荡一阵,最后锁定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哪里?”顾九看着烟气飘走的方向问。
“山、山上。”张成义白着脸说,薛明和文德也是在山上出的事,当时薛明出事,也是薛家人到处找人,说薛明不见了,当时村里组织了经验老道的猎人带头上山找人,才能及时把薛明给救回来。
现在烟气显示吴志业所在的方向是在山上,几乎说明吴志业也快出事了。明知道山上危险,怎么还一个个地往山上跑呢?
顾九催道:“找会带路的人带我们上去。”
女人呜咽着摇头:“没人愿意。”
南河村是个杂姓村,没有宗族,团结力不够,遇到这种神鬼莫测的事情,大家都选择明哲保身,虽能理解,却难免叫人齿冷。
叹息一声,顾九道:“那叫上你家里的男丁,随我们上山。”
张成义想到自己的儿子,说自己也去,万一他儿子出事,也希望能有人搭把手。
最后吴志业的娘叫了四个男人过来,她丈夫和两个小叔外加公爹,在前面引路,带着顾九他们上山。
在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下,夹杂着夜间出来活动的虫鼠窸窣声,还有顾九他们快速跟上烟气的脚步与喘息声,这份带着焦虑的热闹,反倒衬托出了另一种安静。
烟气循的是吴志业遗留下的气味,他当时走过怎样的路线,烟气便一模一样的还原,而烟气飘荡的方向,显示着吴志业上山毫无章法的行走路线,十分凌乱,看着仓促、惊慌,似在被什么追赶疯逃一样。
“有阴气。”上山没一会儿,顾九就察觉到了一丝在路线周围徘徊的阴气。
邵逸亦点头:“看来是招惹了阴物。”夜里山里太凉,邵逸伸手将顾九拉住,给他暖暖身子。
两人的声音并未放低,张成义他们听着,更加害怕了,他吞咽一下,“是、是鬼吗?”
顾九道:“阴物不一定是鬼,但是鬼的可能性最大。”
一番话说得一群人的脸色在夜色里也是遮不住的惨白。
一阵风出来,顾九敏锐地嗅出了藏在风里的血腥味。
跟在顾九他们脚边跑着的小弟忽然喵了一声,它整个如离弦的箭一样快速地窜出去,扑了一段距离后猛地停住,回头冲顾九他们喵喵叫着。
顾九他们走过去,站在了一个深坑边上。张成义举着手里提着一路照明的灯笼往坑里照了照,在里面看到了不省人事的年轻人。
“是志业!”
邵逸观察了一下坑里,见没什么致命的东西就跳了下去。他探指在吴志业脖子上摸了摸脉搏,道:“还活着。”
吴志业小叔叔害怕地张望四周,“怎么又是这个地方,没记错的话,薛明就是掉进这个坑里出的事,可我记得这个坑不是已经被填了吗?。”
“还、还有,李家那孩子,好像也是死在这里的。”吴志业二叔也说,他往左边看了一下,然后像看到什么恐怖景象一样快速地扭回头。
顾九看过去,见左边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棵大树,树身横长出一枝很粗壮的枝干。如果这里真的是李文德死去的地方,那么当时李文德就是被倒吊在那根枝干下面,直到死去。
吴家兄弟几句话说的气氛阴森不已,张成义受不了地叫两人住嘴,随后几人在配合下将吴志业从深坑里救出去。
“志业!你怎么这样了啊!”吴志业的爹扑在儿子身边痛哭出声。
吴志业很倒霉,不到三米深的坑,他双腿摔断了,骨头戳破了血红的皮肉白森森地露在外面,在落地时,他的眼睛十分不凑巧地落在了一支尖锐地树枝上,一双眼睛也被戳破了,被救上来时,树枝都还戳在眼睛里。
顾九给吴志业的伤处先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期间吴志业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他痛呼着、哀求着,从他这里,顾九听到了他在薛明与张才俊口中都听到过的几个词——“不是”、“故意”、“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