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完本——by 半盏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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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荣刚才可是看见了, 顾九在那碗奇臭无比的水碗里又烧了张符,那水就从漆黑变得透明干净,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消散了,于是就催顾九:“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你刚才那符烧一烧,把我姐身上的尸气烧掉。”
烧是肯定要烧的,只不过屋里还那么多人守着,未免又听一通叱责教训,顾九说得等这些人散去之后。
薛荣只好焦灼地等,一会儿看屋里,一会儿看蹲在旁边逗猫儿的顾九他们,一会儿又招来下仆问郑文宣回来没。每次只要听到下仆回说郑文宣还没回来,薛荣脸上的乌云就要多飘一层。
顾九看薛荣对郑文宣这个姐夫意见挺大的样子,略好奇,不过没问。
等了半个多小时,院子外终于传来了喧哗的人声,然后顾九抬头,就见一名二十来岁的清隽男子迅速朝这边过来。
薛荣不满道:“姐夫,你总算回来了。”
郑文宣神情焦急,提着衣摆匆匆踏上台阶,“你姐怎么样?”
“还没醒。”薛荣刚说完,就听屋里也喊开了,迭声的“醒了”“醒了”传到了外面。
郑文宣闻言神情猛地一松,匆忙的脚步立即缓了缓。
“我姐醒了?!”薛荣则欣喜若狂,感激地看顾九他们一眼,转身拨开前面的郑文宣跑了进去。
刚被顾九摸了肚子还躺倒在地的小弟一骨碌翻身起来,窜到郑文宣脚边,绕着他转了一圈,而后冲顾九叫了一声。
郑文宣脚步被小弟挡住不得不停下来,他看着小弟蹙了蹙眉,然后疑惑地看了看顾九和邵逸,他不认识他们,但看到他们刚才与薛荣站在一起说话,知道他们该是薛荣带来的,便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绕过小弟,进了薛雅的房间。
顾九盯着郑文宣的背影,抱起小弟挠着它下巴,低声问:“你在他身上也嗅到了死尸气息?”
小弟发乎呼噜呼噜的声音,享受地眯着眼睛,喵了一声。
邵逸道:“我觉得这个郑文宣有古怪。”
薛荣和郑文宣的种种表情乍看之下似乎相同,但邵逸观察入微,虽然只是极短的一面,他却从薛荣和郑文宣身上看到了极大的差异。
薛荣知道薛雅可能要死时,焦急中还带着悲痛与哀伤,而郑文宣刚才从外面一路疾步过来,表现也是因为薛雅快死而带着忧心,但邵逸只在他脸上看到了忧虑并无伤心。
当屋里传来薛雅醒来的声音时,薛荣是非常高兴地,发自内心的庆幸激动。郑文宣脸上虽然也是庆幸放松,但邵逸没在他眼里看到半点真情流露的开心,庆幸是有,却与薛荣的那种亲人失而复得的庆幸完全不同,郑文宣邵逸的感觉倒更像是一种眼看某件事就要因为薛雅的死而功亏一篑时,却又忽见转机的庆幸。
邵逸从小跟着方北冥与各路人打交道,上到权贵宗族,下到平民乞丐,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太多,他不觉得是自己看错多想了。
顾九听了后,也颇为赞同邵逸对郑文宣的猜测。薛雅流产那年,也还不到十七岁,她人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是不错的,就算摔一跤导致再不能生,也不至于让她好像就此迈上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一样,一年一年地虚弱下去,便是好参好药都补不回来。
顾九抱着小弟,也和邵逸进了屋。
郑文宣坐在床边,握着薛雅的一只手,一脸心疼地与她说着话,薛雅虽然醒来了,但是没什么精神,所以只时不时点头、微笑来回应。
其他人见顾九两人进来,脸上表情都有点尴尬,尤其是之前呵斥过顾九的几位大夫,之前他们都说薛雅这次救不回来了,还让薛、郑两家做好准备,没想到人家一颗小小的药丸,就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当然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因为那药丸顾九也说了是他师父所制,又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算不得他的本事。
薛雅醒了,屋里就不好再围这么多人,薛、郑两家的老爷夫人招呼着几名大夫离开,薛荣说还要留顾九给薛雅再仔细把把脉就暂时没离开,随后他还拿出从顾九那买来的人参交给郑文宣,“抓药的事一向是姐夫盯着的,我姐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药了,赶紧叫大夫配制出熬来给我姐喝下去。”
郑文宣一脸欣慰与感激地拍拍薛荣的肩膀,“这次多亏你,你姐才能活下来,她若是出事了,我、我真的不知往后该怎么办了。”
薛荣没好气道:“你平常要再多腾出点时间陪我姐就好了。”
郑文宣苦笑一声,似有难言的无奈,冲顾九他们感激地拱拱手,拿着人参出去了。
郑文宣一出去,薛荣过去将门拴好了,就小声催顾九:“快、快,点符纸烧了。”
薛雅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根本无心力去看薛荣他们在做什么。
顾九符纸拿是拿出来了,却是从刚才薛荣被郑文宣拍过的肩膀上引下一缕气息,然后看着薛荣冲桌上的水壶抬了抬下巴,“倒一杯过来。”
薛荣懵了懵,稀里糊涂地倒了一杯递到他手中。
顾九离薛雅稍微远点,一张符纸烧进去,熟悉的恶臭传来,再次让毫无防备的薛荣差点又被臭晕过去。
薛荣不可置信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顾忌着他姐,用气音问道:“我身上怎么也有?”
顾九道:“因为这尸气是从你姐夫身上传过来的。”
薛荣摸着刚才被郑文宣拍过的肩膀,“你是说我姐夫接触过尸体?”
顾九点头。
邵逸仿佛不怕臭地将杯子里飘出来的恶臭往鼻子边扇了扇,“死尸死去的时间越久,臭味越浓,以这味道的程度来看,你姐夫接触的尸体,至少也是死了三年以上的。”
什么人会接触这种尸体呢?这个时代也只有那些挖坟摸金的盗墓贼了,可郑文宣家是几代的养蚕大户了,当然不会是盗墓贼。
薛荣也想不通,不过这些不是现在他要追究的,“先把我姐身上的尸气烧掉。”
要祛除薛雅身上沾染的尸气就不用那么麻烦了,顾九将一枚祛晦符,串上红绳递给薛荣,“给你姐戴上。”
绳子很短,一看就是戴在手上的,薛荣给薛雅戴上时,顾九这才注意到,病重如斯的薛雅,枯瘦的双手还给指甲染了朱红色的蔻丹。
病得都起不来了,居然还有心情染指甲?
顾九说:“你姐还挺注重个人形象的。”
薛荣见他盯着薛雅的指甲,叹息道:“我姐没病之前,这双手可好看了,指甲也银润光泽,她病后,人瘦了,手也不好看了,我姐夫为了哄我姐开心,就四处搜集女子皆爱的蔻丹回来,亲手给我姐染上。”
顾九和邵逸已觉得郑文宣古怪了,对他如此宠爱病妻的举动就报有了怀疑。
顾九走过去,抬起薛雅的右手,凑近了在她的指尖上都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对,然后又拉起薛雅的左手看。薛荣正想呵斥顾九登徒子的行为,就见顾九忽然皱眉。
顾九叫邵逸:“师兄,你过来看看。”
邵逸过去,在薛雅左手的中指指尖仔细看了看,“针孔。”
“有针孔?”薛荣本来只想买个参,结果带回来两个大夫,最后得知大夫还会抓鬼,现在会抓鬼的大夫抓着她姐的手,说上面有针孔。
事情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薛荣在顾九的指点下,果然在他姐中指的指甲盖下发现了一个极细小的红点,因为指甲被染色的原因,红点又靠近指甲,几乎被那颜色遮掩过去,若换成他自己来看,绝对发现不了。
十指连心啊,指头被针刺得有多痛?薛荣再次愤怒了,“是谁!居然拿针刺我姐手指头。”
顾九放下薛雅的手,“我想我知道你姐为什么血气虚弱得这样厉害了。左手中指最靠近心脏,针刺此处,只为取这里的心尖血,若将这血拿去行鬼蜮之事,对人的影响就不单是失去一点血那么简单。”
第98章
薛荣刚才说起自家姐夫为姐姐染指甲时, 语气还带着几分感动, 但看到针孔后,所有情绪便全转为了愤怒,已和顾九他们一样,对郑文宣产生了怀疑。
不知薛荣忽然想到什么, 神情变得极为惊骇, 向邵逸确认,“刚才你说,刚那臭味得死了三年以上的尸体才会有?”
邵逸点头。
顾九问薛荣:“刚才我就想问你, 你对郑文宣的感官,好像很矛盾?”
谈及对方对重病家姐的宠爱呵护时薛荣会心生感动,但其他时候,薛荣看郑文宣的眼神好像又有着许多不满。
薛荣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薛雅,与顾九他们走到窗边, 用薛雅听不到的声音说:“郑文宣在与我姐成亲之前, 曾与一名女子相爱……”
那女子叫薛锦薇,同是薛家庄人,与薛荣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当时薛锦薇与郑文宣已经定亲,就待来年完婚,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薛锦薇忽然生了重病,周边能请来的大夫都看了, 全都束手无策。薛锦薇得的是急症, 没撑过十天人就去了。
薛锦薇忽然病逝, 与之深爱的郑文宣痛彻心扉,之后一振不撅,整日守在薛锦薇的墓边,喝得酩酊大醉。知情者莫不怜他,薛家庄里那些到了年纪却还尚未出阁的女子,亦钦慕郑文宣的痴情,都想嫁给他,只觉得若能与这样的男人相携一生,此生足矣。而薛雅也因为这点,渐渐地对郑文宣芳心暗许。
她们却从不想想,郑文宣的这腔深情是给别人的,与她们何干呢。他既已深爱别人,虽然那人已经死去,但就算娶了你,你又如何能保证他能像深爱别人那样深爱你?
这一点,薛荣都想得明白,身处其中的薛雅却始终看不清。
郑家人看郑文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寻思着给他重新定一门亲事,薛雅有意,便坚持让父母去说。
郑文宣起先是不同意的,对待薛雅的态度是不冷不热,举止疏离,后来的某一天忽然就变得亲切起来。薛雅说她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腔真情终于感动了郑文宣。而被问及的郑文宣,对外也是这么个意思。为此那时候薛家庄很多女孩都对薛雅羡慕又嫉妒。
成亲后的薛雅总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而郑文宣好像也恢复了所有的精神气,每天看着都与薛雅和和美美,但就因为太和美,反让薛荣觉得郑文宣薄情,他几乎想不起之前那个深爱别人恨不得跟着一同死去的郑文宣是什么样的了。
薛荣在意的就是这一点,他心底有种感觉,觉得自家姐姐被郑文宣给骗了。即便这几年来,哪怕他姐姐病重,郑文宣的表现是一如既往地不离不弃,这种感觉也始终挥之不去,所以薛荣的表现才这般矛盾。
顾九从薛荣的讲述中抓到了重点,“薛锦薇死去四年了?”
“快五年了。”薛荣神色难言,“你们确定那尸气是从郑文宣身上传过来的?”
顾九说:“至少刚才屋子里那么多人,我们只在你姐和你姐夫身上发现过尸气。”小弟对这些敏感,刚才只嗅闻了这两人。
薛荣瞋目切齿,道:“你们说,如果郑文宣接触的死尸是薛锦薇,我姐指头上的针孔是他刺的,血也是他取的,那他想干什么?”
“这就说不准了。”顾九猜道,“或许是想让薛锦薇复活也不一定呢。”
薛荣顿时惊愕,“死了的人还能复活?”
“当然不可能,但是陷入迷障的人是不信的。”顾九道,这种活人不甘故人死去而做出种种疯狂举动的事情顾九遇过不少,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这番猜测,而照郑文宣曾经对薛锦薇的深情来看,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人立即停止了交谈,薛荣急忙道:“郑文宣不安好心,他送来的药我姐还敢喝吗?”
顾九道:“应该是没问题的。”之前郑文宣对薛雅垂危的情况表现出来的忧急并不是假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对方好像也不希望薛雅现在死去。
薛荣闻言,抹了把脸调整表情,然后过去将门打开。门外郑文宣正好抬手准备推门,他冲薛荣笑笑。
薛荣很想当面质问郑文宣,但如果对方真有什么不对,也是死不承认的,于是薛荣只好费力地先掩饰自己暴躁愤怒的情绪不让郑文宣看出不对。
郑文宣带着身后端着药碗的下仆走进来,然后端起药碗,坐在床边,准备亲自喂薛雅喝药。
薛雅昏昏沉沉的,被下仆伺候着靠在床头,看到郑文宣时,勾起满足的笑容,虚弱道:“让下人来就是了。”
郑文宣试了试药水的温度,递了一勺子到薛雅嘴边,柔声道:“你就让我来吧,今天我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随后他撇脸到一边,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为郑文宣的惺惺作态而咬牙切齿。
薛雅眼中的满足感动几乎要溢出来了,去握郑文宣的手,露出了手腕上的符袋。
“这是什么?”郑文宣看着那枚符纸问道。
薛雅也不知道她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符袋的,薛荣赶紧对薛雅道:“这是娘去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符,今天你昏迷不醒,给你系上的。”
薛雅恍然,郑文宣也收回了好奇的眼神。
薛荣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自从他姐病一直不好后,他娘隔三岔五就去庙里道馆里求符求圣水之类的带过来,总算以往没白折腾,给了他现在轻松糊弄过去的机会。
看着薛雅吃完了药,又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什么不良反应,薛荣才放下心来。虽已尽全力装作无事,但薛荣实在心绪难宁,怕再待下去在郑文宣面前露出端倪,只好与家姐和郑文宣辞别,又叫来跟着薛雅随嫁的两个丫鬟叮嘱她们好生照顾薛雅后,赶紧带着顾九和邵逸离开。
薛荣倒想将薛雅一并带回去,但薛雅病得下不了床,且郑文宣不一定会放人,强行带走反会招他怀疑,好在薛雅身上已经有了符纸,又刚服用了顾九给的药丸,未来几天是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