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番外篇完本——by 白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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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骨翼鸟坠落进海里被暗涌卷走,偶有漏网之鱼扑到仙岛上,巨大翅膀如一把剃刀,将丛生的白薇瞬间碾得如尘泥般凋零。
裴珩没有插手管,龙章也不急切,只是厌烦这些低等又爱惹事的妖物:“那丛花儿生长在靠海悬崖,开花很不易,就这么被毁了。”
胥锦下杀手很利落,他在一只坠落的妖鸟翼尖微一借力,掠身落回崖边,长戟在他手里轻轻松松旋了一旋,带着万钧之力便穿透了最后一只试图用翅膀压毁林木、碾死林间鹿群的巨鸟。
裴珩的眼中颇有些欣赏,那挺拔的背脊,黑色衣袍勾勒出的劲瘦腰线,挥戟时气势如虹的手臂弧度,无一不落在他眼里。
鸟妖妖丹尽碎,尸骨消弭。
胥锦手中的血还未擦干净,走过那丛白薇旁时,修长笔直的腿没再迈步,他掌心蕴起淡淡灵力,灌注在枝茎伏地的花木上,那淡金色的灵力裹挟着温柔的东风,花木重新抽枝生芽、结出花苞、缓缓绽放。
他注视那丛白薇的目光很安静,周身逼人的戾气全然不见。
一时与众妖厮杀得狠烈,一时又耐心将一丛脆弱的花木养活,非是慈悲怜悯,只是凭本意,这鲛妖少年的性子当真有趣。
裴珩负手在旁看得津津有味,胥锦察觉他的注视,抬眼看了看裴珩,低头拈起一朵层叠如云的白薇,隔空丢给裴珩:“走吧,你该歇着了。”
落难的承胤上神毫无狼狈,他嗅着那朵花儿,优哉游哉随胥锦回到宅院,大大方方把自己安顿下来。
第33章 花酿
裴珩住下,龙章最为兴奋,这里未曾有过这样的客人,他便天天围着裴珩转,填满自己的好奇,进进出出像一阵风。
裴珩内府元神受创,休养的日子里便把胥锦的居所当作自家,上午住下,胥锦下午来时,房中已多出一张书案,案上笔墨俱全,裴珩正在默帖。
胥锦问:“仙界典籍?”
裴珩停笔,朝他眨眼笑了笑:“那些东西没意思,只是随便写写。”
胥锦挑了挑眉头,裴珩半哄骗道:“要不要拜我为师,带你学学那些没意思的典籍?”
胥锦当然没兴趣,裴珩拉着他绕过案头,带他执笔:“开玩笑的,你修天然之道,学那些纯属画蛇添足,不过写写字是不错的,凡人常说练字修身养性,确实能静心。”
胥锦对此倒有些兴致,因为他见裴珩的墨迹,落笔风骨天成,实在好看。
胥锦聪明,裴珩又是个闲散的,便带着他入门,而后随手幻出几册书帖在案头,让胥锦挑顺眼的临着写,自己就在一旁懒懒一倚,喝酒晒太阳。
裴珩自己都不知道,他给的那些帖中,便有他自己从前抄的典籍,而胥锦尤其鬼使神差看着裴珩的字最顺眼,于是天长日久,裴珩发现的时候,胥锦已经悄无声息学了一手与他一模一样的字。
裴珩心很宽,但脸皮厚度到底有限,于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表面很坦然,只说这是正常的,还夸胥锦悟性高,胥锦便笑笑,妖冶昳丽的脸上有些裴珩未察觉的纵容。
仙岛上万妍争芳,终年如春,胥锦无事时便酿酒,裴珩随他一起选花挑蜜,撸起袖子围着酒坛研究改动酿酒方子,把“长相思”的古方和胥锦的方子糅合。
胥锦从前总是把酒埋在海渊之下,如今便在庭前屋后也埋了酒坛,裴珩在花下懒睡,自称是枕酒而眠,兴许是渡化鲲鹏受伤所致,他每次半醉去半睡去,一直到日落西山也不醒,胥锦便把他抱回屋里安顿好。
将养得差不多,裴珩便回九重天一趟,有意无意到了司命星君那里,说起胥锦的事,司命见多了三界生灵的曲折,便道:“听上神所言,那鲛妖修为强大,心性单纯,又有磐石坚毅之质,依小神愚见,上神可以多留意着些,这样的资质要飞升不难,但这心性也容易误入歧途,一旦走上一条道,就算撞南墙也不回头。”
裴珩也不知听进去多少,他却是别有所图,道:“不如看看司命簿怎么说?”
司命了然一笑,知道承胤上神的性子,便也就给他看了,看得明白不明白是一说,但自己绝不能多解释。
裴珩兴致勃勃看去,却蹙眉,而后笑道:“星君这是逗我,司命簿上一片雾,怪不得如此大方就给我看了。”
司命的脸色菜了菜,心惊如马奔过,犹疑着问:“上神才是逗我,真的一片雾?”
裴珩哭笑不得:“这司命簿看的人不同,看见的东西也不同,我何必骗你。”
司命笑得有些勉强,解释得也有些勉强:“那……倒不多见,这鲛妖有些特殊,上神可以多考虑考虑怎么做,凡事稳妥为先嘛。”
裴珩也不为难人,爽快地道:“罢了,星君总归是不能多透露机缘的。”
便谢了司命离开了。
司命捧着司命簿,目送裴珩远去。
看司命簿的人看见一片雾,是因为与对方有极其亲密的纠葛,亲密到身在其中而不可察。
司命不能透露,只能暗中提点,既然是暗中提点,那么多半是点不出什么的,他也只好叹息,毕竟同为仙僚,便希望承胤上神莫要在这鲛妖身上栽跟头。
心宽似海的承胤上神果然没有领会司命的提点,他在九重天上琢磨着,既然相识一场,便该好好留意胥锦,免得他踏上什么走火入魔的岔路。
承胤上神是九重天西瀛府战神,随侍泓明上神左右,泓明也是九重天数一数二的姿容气度,比承胤稳重得多,如其师长,对承胤的做派十分了解。
泓明察觉他心思飘渺,比往常一贯的飘渺还要飘渺几分,便问他近来怎么回事,怎么渡化鲲鹏回来,心也随鲲鹏往北冥去了。
裴珩便对泓明简单讲了讲,泓明没有多说什么,裴珩便又干脆下界去找胥锦。
胥锦不在岛上,裴珩便箍着龙章作伴,天天逗小朋友为乐,只是独自在花下睡了,龙章也不敢去挪动他,往往一觉醒来身上盖了一层落花,腰背有些酸痛,便叹还是胥锦在的时候好。
胥锦回来时,隔着敞开的雕花窗,看见裴珩在屋中提笔作画,略有些吃惊:“回来了?”
裴珩闻声笑吟吟抬头看他,放下笔走到庭中,见他手中拎着两只青瓷坛:“到日子了?”
胥锦笑着点点头:“还以为你不来了。”
裴珩勾着他肩膀往海崖边风景好的地方去:“怎么会,今后我常住。”
裴珩回来这天,第一酿长相思,恰好出窖了。
两人在万仞临海绝壁上对饮,悬崖下波涛如怒,远方暮色西沉,巨大的夕阳和漫天云霞染透了裴珩的霜袍。
裴珩最后又是醉得懒卧不醒,胥锦将他打横抱起,未用灵力,一步步走回花木深处的宅府。
一日一早,龙章惊慌失措的喊叫声硬是把裴珩吵醒了,他出门,见胥锦也刚到庭中,龙章不由分说拉着两人便往海水边去。
隔着老远,便见一红衣小丫头坐在半空的一片缭绕黑云上,姿势像个野蛮汉子,手边一把大刀。
龙章见她就十分激动:“这疯丫头跑来说要斗法,拉着我不放,扯了我三根尾羽,又说我太弱,找错人了,非要胥锦来。”
小丫头从黑云上跳下来,肩扛大刀,一身乱七八糟的红衣裳,嚣张地指着胥锦:“是你吗?听说你是当世最厉害的大妖?敢不敢与本座比试一番?你岛上结界倒是不错,可惜拦不住我。”
裴珩看得津津有味,胥锦懒得理她:“那结界是挡骨翼鸟那种蠢货的,你比它厉害,恭喜了。”
小丫头怒了,提刀便砍来,竟是刀身裹挟滚滚黑云,裴珩稀奇道:“是魔?”
小丫头喝道:“算你识货!”
龙章低声道:“识货?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
胥锦站在原地根本一步没挪,隔空便以灵力将小丫头打得翻了个跟头,直接摔回到黑云上。
小丫头十分挫败,却不气馁:“等着,我还会再来的,总有一天要打得你服服帖帖。”
裴珩笑吟吟问:“阁下可否报个名号?比试总要互相认识才好。”
小丫头见他客气,犹豫了一下道:“本座是未来的恶法境万魔之主!记住了么?”
裴珩笑得更灿烂:“想必是恶法境尊主的爱女,久仰。”
小丫头一副“算你识相”的神情,扛着刀腾云便去了。
胥锦一脸莫名其妙扭头便回,龙章奇道:“这疯丫头什么意思?真的还来?”
裴珩道:“听说万魔之主已接近化寂,小丫头要接替尊主之位,约莫是恶法境众魔不服她,她便想打败个厉害人物,好竖威立足。”
龙章唏嘘道:“那也挺不容易的。”
胥锦弹了他脑门一下:“你倒是善解人意。”
裴珩带胥锦去了九重天一趟,特意到自己所居的灜西府逛了逛,泓明上神身边的神侍叫做白狄,白狄见着胥锦,颇为惊讶:“承胤上神这是带友人来……”
胥锦神色淡漠,没怎么理会,白狄神情有些尴尬,裴珩笑笑道:“我在他家中作客已久,礼尚往来嘛,也到我这里看看。”
白狄又问:“神君要带这位客人去见泓明上神吗?”
裴珩道:“不必这么麻烦吧,你也可跟泓明说一声,我就不特意去讲了。”
白狄便没说什么。
回到仙岛,胥锦问裴珩:“你回来找我是为何?”
裴珩本想胡扯几句,但还是讲了正经话:“你资质实在好,如今称你当世妖主也不夸大,但你又随性得很,万一误入歧途就可惜了,我回来陪在你身边,也是守着你这块良才美玉。”
裴珩丝毫未意识到,自己比胥锦可谓散漫百倍,竟也好意思说出要为人引路做灯的话来。
胥锦抽走他手边的酒坛,神色有点冷:“就为了这个?”
裴珩摆摆手,不假装什么冠冕堂皇:“那倒不是,回去才发现怪想你和龙章的,整日没什么意思,还是你这里好。”
胥锦这才神色缓和如常,仿佛方才的变化只是错觉。
他给裴珩一枚扶桑佩,是用东海最具灵气的一株红珊瑚雕成,精美细致如真花一般,共有两枚,可感应到对方那枚主人的平安。
裴珩颇喜欢,把玩了半天,笑道:“若我当日渡化鲲鹏的时候有此物,便不必狼狈地四处寻觅落脚之地了。”
龙章在旁讶然道:“上神觉得那天狼狈吗?明明很有风度啊,只是虚弱了些。”
裴珩但笑不语,此人爱面子,粉饰功夫一贯绝伦,当然永远看起来不狼狈。
第34章 震怒
裴珩到底不是真的游手好闲,九重天上有事须他办,白狄便来往传信,胥锦见了白狄总是简单问候一声,他对不熟的人惯常冷漠。
白狄对此不大舒服,裴珩便替胥锦给他道个歉揭过。
这天早晨,整座仙岛上的结界一阵震颤,虽然幅度轻微,但响动很大,龙章远远喊着道:“又来了!又来了!”
裴珩和胥锦被吵起来,赶到结界扰动的源头,见那红衣小丫头扛刀的熟悉身影。
小丫头被结结实实挡在了结界之外,愤怒而自强不息,提刀狂砍结界,在外头怒喝:“你针对我!有本事你撤了结界,咱们再打过!”
龙章隔空喊回去:“你才回家练了十天,这就又来,好歹多练一阵子吧?”
小丫头提刀指着他道:“小绿鸟闭嘴,没跟你说话,再嚷嚷下次拔光你的绿毛!”
龙章:“?!”
胥锦冷冷看着她,黑眸中烦躁不已,裴珩和蔼可亲地笑着道:“可是结界都进不来,又如何能打赢呢?姑娘不如再卧薪尝胆一阵子,待练就绝世神功再来打过不迟。”
小丫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打道回府了。
裴珩叹气道:“这小魔头,能不能换个时辰来,大清早扰人清梦……”
于是此后每卧薪尝胆十天八天,小魔头便要来找胥锦决战紫禁之巅。胥锦碍着裴珩的面子,没有把这未来的恶法境继承人怎么样,也渐渐习惯了。
有时小魔头被他收拾一顿,还会留下吃个点心,跟裴珩学着写写字,不过裴珩的帖都被胥锦收走了。
这日裴珩回九重天,胥锦回了东海海渊,龙章到了闭关的时候。白狄来仙岛,岛上无人,恰逢小魔头例行公事来讨教。
白狄见是个戾气丛生的魔物,竟强行冲撞结界要闯岛,问了几句,得到很不客气的回答,因为小魔头丫头看他不甚顺眼。
白狄不悦,出了重手,将小魔头击落入海,又掐诀召来海妖,便回了九重天。
胥锦回来,便见海岸礁石上伤口惨烈的小魔头,只剩下一丝灵元了。
他怒不可遏,却只得强忍怒意小心翼翼收起那丝灵元,把小丫头的尸身在后岭立了个坟冢。
胥锦以符咒窥见发生了什么,而后直奔九重天,长驱直入冲进灜西府,揪出白狄。
泓明上神被惊动,他是承胤之师,也是九重天灜西府战神之首。
胥锦左手按着白狄,右手提着一柄迦修戟,浑身隐怒不驯,在庭中与泓明上神对峙,泓明一身雪白底暗金绣的武袍,长身玉立,已召出怀光剑。
周围的神使都大惊失色,泓明上神自几百年前北冥一战后,再未出手过,今日天界要出大事了么?
当世妖主震怒起来非同小可,裴珩急忙赶至,拦下胥锦,把胥锦拉进殿内关上门,抓着他的手:“你先回去,仙岛位处灵穴,你回去布阵,阵法在这儿,我随后找你。胥锦,听我的!”
胥锦怒得眼睛发红,只看着他不言语,裴珩心里何尝不急,上前抱住他:“听我的,信我,胥锦……”
胥锦有些意外,总算怒意稍缓和,冷静些许,先独自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