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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完本——by 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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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落云立刻缠上他,环得紧紧的,仿佛李寡妇对张屠户动心那夜。窗边有风,他抱容落云坐到床沿儿,先披上赤红衣袍,再赏一块点心。
素茶糕,容落云咬一口慢嚼,咕哝着问:“晨时知晓我骗你,为何不追究?”
霍临风说:“我骗过你,这次只当扯平。”他再递一块莲子糕,“况且如何追究?究得轻了治不住你,究得重了狠不下心,还有可能被倒打一耙。干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落云吃完莲子糕,主动拿一块杏仁酥。“那你生气吗?”他问,“在殿外时觉得你不生气,寻来觉得你生气。”
霍临风心道,生气乃子虚乌有,只是瞧你那情态可怜,忍不住趁势欺负。一瞄,碟中点心吃得渣儿都不剩,于是递上那碗牛乳。
瞧着容落云喝奶,他问:“倒是你,我既不挑明也不追究,你巴巴撞来做甚?”
容落云唇上一圈奶胡子:“我怕你在考验我……”答着答着迟疑起来,眉毛蹙在一处,“你现在不会是考验我罢?”
霍临风没给好脸色,摇着屁股蹭他的手,到底谁考验谁?他把人放置床中,药也擦了,话也说了,还连吃带喝填饱肚子,眼下想来貌似被占了便宜。
他俯身回占,勾了满嘴奶香。
“睡一觉。”他命令,“养好伤再走。”
盖被落帐,那脱丝的流苏瞧着滑稽,索性一把薅下。霍临风出屋,到廊下,见杜铮在角落训斥几名丫鬟。
什么缝上你的嘴……一股老嬷子的腔调。
霍临风抱肘倚柱,咳嗽一声令杜铮回头。等那呆子匆匆跑来,他将破流苏一丢,道:“入夜之前换新的,派人把文薄折子敛来,我今日处理。”
杜铮遵命,偷偷瞄一眼小窗。霍临风当即一拳:“再瞎瞧挖了你的眼。”这话跟容落云学的,吓唬完又好奇,“你刚才耍什么威风?”
杜铮气道:“那些丫头嘴碎,说少爷和容落云是……是断袖。”
霍临风一愣……断袖?
罢了,不是断胳膊断腿就行。
午后雨又下起来,暑热尽消,甚至有些冷。书房燃着提神的香,霍临风伏案处理公务,容落云卧在小榻上帮忙看簿子。
彼此无话,就这般持续到天黑。
纱帐已经换新,丝线流苏泛着光泽,摸上去滑溜溜的。登床就寝,霍临风搂着容落云,一番抚摸方觉丝线之滑不过如此。
相拥一夜,各自好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梳洗,用早饭,扒着窗户看鸟……容落云做这个做那个,唯独没有穿衣。杜铮进屋收拾,两眼一黑道:“宫主!别只穿着寝衣闹腾!”
容落云说:“无妨,我不冷。”
谁管你冷还是热,杜铮道:“叫下人瞧见不定说你什么!你鲜廉寡耻,牵扯我家少爷可不行!”
容落云了然,已经是“小宠儿”,这般许是“浪蹄子”。可他实在不想穿那红衣,昨日情急,此刻觑一眼都难为情。
僵持片刻,他找杜铮借一身衣裳,倒是很合适。
容落云穿戴整齐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看仆役干活儿。忽地眼皮变暖,一只手掌从身后捂来,他反肘便是一杵。
霍临风松手笑道:“猜得出是我?”
容落云说:“不然谁敢?”他握住对方的手,用指腹触摸手心的厚茧。霍临风配合地伸着手,一抬眼,窥见下人们精彩的脸色。
“廊下无趣。”他故意大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霍临风反握住容落云的手,牵着,沿围廊从侧门而出,明目张胆地给旁人看。他的府邸,他的园子,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走到将军府的东南角,排排玉兰树后,掩着一座二层小楼。容落云想起贾炎息的湖心楼来,心中暗忖,不会是做将军收受的宝贝罢?
这时霍临风一笑:“里头尽是宝贝。”
容落云一凛:“你爹知道吗?”
霍临风说:“我爹的宝贝更多。”
有其父必有其子……容落云惴惴地踏入楼中,却见楠木桌配文房四宝,一把摇椅,四面列柜,柜中摆满了各式兵器。
他连人家的手都不牵了,扑到柜前端详,睹一把锈铁的宝剑。除此之外,还有匕首、头盔、马衔,看得他眼花缭乱。
“这都是战利品。”霍临风说,“朝廷唯一做的体贴事,就是从家中给我运来这些。”
容落云仿佛初见世面,每一样来回地看,挨在柜前挪不动步子。他发现一只木盒,打开一瞧,盒中装的是首饰。有耳珰,缠辫子的珠链,还有一颗一颗的宝石。
“这也是战利品?”他问。
霍临风点头:“蛮夷的王族喜欢佩戴这些。”
容落云奇道:“那你打赢后,叫对方摘下来给你吗?”见霍临风支吾不语,他想起关于这人的传闻,骁勇善战,尤爱削首以示震慑……
莫非是削掉脑袋,然后扒下这些物件儿?
容落云汗毛倒竖,情不自禁地改了口:“霍大哥,不至于那么绝罢……”
霍临风还有更绝的:“我对首饰无甚兴趣,当时想着,以后送给未来的妻子。”凝眸看向对方,“如今妻子是不必了,你收着就是。”
容落云急忙搁下,他可不收……只知花缸鲤鱼鲜活,提灯风筝精巧,纨扇合意,小笺浪漫,却不知还有如此血腥的礼物给他。
他脑中不禁浮现一景,霍临风坐在榻边,怀抱一只血淋淋的人头。掖掖鬓角,摘下耳珰,解开辫子,摘下缠绕的珠链。弄完摸摸颈处的刀口,自叹一句,削得愈发好了。
他微微一颤,他实在大意了。人家乃统率兵马的将军,满身疤,整楼的战利品,杀人数量和手段绝非江湖人能及。
容落云识时务道:“我以后再也不蹬你、捶你、刺你了。”细数觉出过分,悄悄地后退两步,“我再给你道个歉罢。”
霍临风笑不能抑,若知这些东西有治人的奇效,他早带容落云来了。“单挑群狼的人,少装胆子小。”他笑骂,“上楼去瞧瞧?20" 霍乱江湖19" > 上一页          22 页, ”
二楼全是书架,兵书、策军密案、军中详细的资料,连地形图都满满一架。容落云转悠几圈,好似深山老农进长安,看什么都新鲜。
他抽出一本,上面记录六年前一战,还未看清便被手掌捂住。
霍临风说:“别看这本。”
容落云笑问:“为何?打败仗怕丢脸吗?”他挣开,跑到角落守着墙缝看。目光落在纸上,一字字看过,那点笑意跟着一寸寸褪去。
六年前,霍临风年仅十七,首次做主帅出战,力挫敌军。
大捷后,率兵屠城。
后面的人数他不敢细读,匆匆把书合住。墙缝上结着一点蛛网,这段多年前的战争也被封存在记录中,他想,那段回忆应该也锁在霍临风的心底。
容落云立了一会儿,直到霍临风行至他背后。
他转过身去:“之后,你一定很痛苦。”
霍临风怔住,以为容落云不会理解,甚至会怨他残忍,谁料竟予他一句关怀。容落云看着他:“曾经的痛苦你自己熬过了,以后若有,我可以帮你。”
一股酸胀填胸,他沉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在楼中停留多半日,将近黄昏才离开。
正值用晚饭的光景,各苑无人走动,也还未点灯。霍临风和容落云从花园绕行,有点昏暗,假山那一片却隐有亮光。
仔细分辨,似乎是几点火星?
霍临风在前,容落云在后,压着步子朝假山走去。入山洞,另一头洞口接连小河,二三人影蹲在那里。
“藏在那儿做甚?”霍临风突然出声。
惊叫声乍起,人影匆匆立好,原来是三名小丫鬟。每人脚边折着几只小船,船心插着一截矮烛。看样子,是趁此刻人罕,相聚来放灯。
小丫鬟惶恐道:“此河能汇到城中长河里,小船就漂远了,不会弄脏园子的。”
另一个补充:“回将军,我娘今日生辰,所以许愿为她祈福。”害怕说得不清楚,还要特意说明,“我娘健在,不会沾染晦气。”
“我爹娘也在,绝非祝魂的灯!”
霍临风只是问问搞什么名堂,没想到把丫头们吓着。他见惯生死,哪还忌惮晦不晦气,摆摆手道:“放罢,别烧着裙子。”
转身欲走,容落云正在他身后,明灭微光下神情有些怔忪。
“……我想问问。”容落云声音不大,“什么是祝魂的灯?”
一名丫鬟答:“放给逝者的灯,祝愿其魂魄归天,若有想说的话也可以说,漂走后他们便能收到了。”
无稽之谈,听来荒唐,容落云却杵着不动。
霍临风心下明白,愣是将人连拖带拽地弄出洞口,强制着行走一段,他确认无人后才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待夜深后我陪你去河边放灯,让它直接漂远些。”
容落云盯着一片黑:“从前怎无人告诉我,我要放许多只。”
霍临风应和:“好,你双亲各十只,放二十只下水。”
容落云喃喃:“不对,要放三十只。”
霍临风随口问:“你爹娘各十五只?”
步伐骤停,容落云反身顿住,乌糟糟的夜色下看不见神情。他不知是否该说,亦不知是否能说,只觉得十多年的秘密一瞬间翻涌,堵得他胸口要胀裂开来。
“我还有个兄弟。”
他轻轻说:“三岁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端雨,容落云,那位兄弟本来叫容听风。但听说有霍临风了,就改成容听雷,是个低音炮。
第53章
夜幕笼垂, 霍临风驾马车出了门, 朝着长河方向。容落云坐在车舆内,弄着一布兜裁好的油纸, 还有几支切短的蜡烛。
一路摇晃至河畔, 许是微寒, 周遭颇为冷清。“吁!”霍临风勒停马车,钻入车舆点亮提灯, 顿时愁得蹙起眉头。他道:“不让丫鬟帮, 非要自己折。”
容落云低头折纸:“亲自折诚心,不然爹娘在天上骂我。”
霍临风嘀咕:“你弟弟不骂你?”
容落云便也嘀咕:“三岁小儿还骂人, 抬举他了。”语气无谓, 眸中却忽闪着怅惘。折好一只小船, 他颐指气使道:“你歇着做甚,帮我折。”
霍临风问:“别人折不是损你的诚心么?”捏起一纸,笨拙地对折翻折。容落云无言半晌,然后梦呓似的说:“你是儿婿……怎能算别人。”
霍儿婿听罢发飘, 本是折船, 稀里糊涂地折成了纸鹤。
两人如此这般, 边说话边准备,丑时才折好三十只小船。沿河畔慢步,霍临风提着灯,容落云抱着布兜,寻到一处放船的位置。
席地而坐,一口气点燃三只。
容落云双手捧好, 瞳仁儿映着烛光,熏出几分湿润。“爹、娘、小弟。”他唤道,同时躬身探手,将小船放入水中。
晃晃悠悠的,小船顺流漂远。
容落云一喜:“这是祝魂灯,能带去我说的话。”他笑起来,“我和姐姐平安长大了,感情很好,只有我弄坏她的发钗时她才会骂我。”
“我命大,那一劫先被恩公相救,颠沛数月又遇到师父。师父待我极好,只不过最近打我了,怨我练功不认真。”
“我还结识了一帮江湖兄弟,其中有一个名为陆准。小弟,若你还在世,如今便和他一样大了。”
“我的别苑植着白果树,每当瞧见,就想起儿时在府中的光景。娘在树下抚琴,爹在一旁读书,姐姐爱美地涂抹丹蔻。”
河面吹来寒风,容落云一抖,立刻向至亲抱怨。
“天上有四季阴晴吗?这几日凡间下雨,又湿又冷,幸好在江南多年已经习惯。”稍一停顿,他变得支吾,“……不知塞北的气候如何,以后去看看。”
霍临风低笑,反手指指自己。
容落云说:“爹,我记得你曾说过,朝中百官,你唯独敬佩定北侯霍钊。”他又停顿,支吾得更厉害,“我与定北侯次子霍临风……相识,欣赏,成为知己。一步步经历生死关头,共同进退,眼下发展为……断袖。”
霍临风差点跌河里!一把捂住容落云的嘴,咬牙说道:“孝顺些,让伯父伯母在天上安息好不好?”
容落云点点头,可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已然覆水难收。他岔开话题:“总之我吃得饱,穿得暖,长得很结实,足足有八尺高呢。平日喜欢读书布阵,惩奸除恶,无任何不良嗜好。”
断袖那话一出,开始满嘴跑船。
“爹,娘,小弟,我和姐姐隐姓埋名,十七年来不敢立碑祭祀,你们莫气。”他收敛笑容,语气逐渐铿锵,“等大仇得报时,我带陈若吟的人头拜祭你们,说到做到。”
“保佑我们罢。”容落云说着,放走最后一只小船。
河面星星点点,数十只祝魂灯漂向远方,景致颇为壮观。容落云站起身,朝那一片光亮用力挥手,眼中的湿润终于凝结成泪。
他抱住霍临风,于昏暗中无声嚎啕。
双亲兄弟,血海深仇,平日的压抑寸寸积攒,今朝宣之于口是何等痛快。他涕泗横流,胡乱蹭着霍临风的肩膀。
小船愈来愈远,仿佛漂至天边,与夜空的星光接壤融合。容落云方才痛哭,哭够了,此刻又咧嘴笑起来。
他望一眼朝暮楼:“我去告诉姐姐一声。”
霍临风问:“放灯不叫她,会挨骂么?”
容落云想了想,那改日再说罢。
二人驾车回将军府,除却巡值的侍卫,阖府俱已歇息。回到主苑,仆役尚且有床有枕,杜管家却盘坐在厅门口。
闻得脚步声,杜铮醒来,跟着二位主子进入卧房。夜宵备好,床也铺好,他挽起袖子去烧水,问:“谁先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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