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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完本——by 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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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属下从门口进来,禀报道:“将军,共射杀一百三十九人。”
霍临风说:“把他押入大牢,择日再审。”俯身拾起药丸,环顾一圈,“楼里香消玉殒尽,处理尸身后,小春台先封了罢。”
一队人马离开长街,穿行暗巷,各自一身冷雨。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厮杀声,定北军仍在绞杀乱贼,霍临风率着神剑队扬鞭加快,再次投入到激战中去了。
这场风雨和时局相衬,如磐如晦,彻夜没有停止。
天微微亮的时候,容落云合衣而起,推开门走出了厢房。庭院已被冲刷干净,瞧不见血污,一夜疾风也将那股子腥气吹散了。
他坐在屋檐下,从衣襟里掏出鹰骨笛,一直怀揣着,暖得热乎乎的。“嗷!”狼崽跳到身旁,傍着他,爪子一伸一缩锋利得很。
“也不知你爹怎样了。”容落云说,“外头吵嚷一夜,这会儿能稍微歇歇么?”
临冬的大雨侵身,得多冷啊,他真想冲到街上去看一看霍临风。正想着,一人跨进院门,披蓑戴笠,走近些才看清是张唯仁。
这是来报信的,容落云问:“快讲,外头情势如何?”
张唯仁说:“打了一夜,天将明时最为懈怠,将军此刻正率人猛攻。”
容落云又问:“他好吗?”
张唯仁回答:“还好,并无受伤。”关于贼匪的状况,“因在城中,民居方便隐藏,不少民户被冲入家中的乱贼杀害。况且这些江湖人是汉人,来自民间,极易伪装成普通的百姓。”
这比明刀明枪的对战要复杂,陈若吟此招,既能拖住兵力,还会弄得塞北百姓人心惶惶。容落云叹一声,请教道:“以你来看,大概多久才能镇压住?”
张唯仁思索着:“事关百姓,将军必定严苛以待,半月之内恐怕不得松懈。”
容落云点点头:“那漠上呢?”
张唯仁道:“四更末的时候,两军正式开战了。”
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容落云心头忽紧,许多话想问询明白,掂量一番却又觉得无用。他将狼崽抱起,冷似的,有点虚浮地说:“转告霍将军,府里一切安好,叫他放心。”
“是。”张唯仁应了一声,反身欲走,刚迈出步子却被容落云喊住。“那个……”容落云神情迟滞,“定北侯碰上秦洵了吗?”
张唯仁没吭声,只摇摇头,不知是没碰上还是不晓得。容落云再无可问,待对方离开,仰起脸,孤零零地望着屋檐滴落的雨水。
他忍不住想,爹和娘,是否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呢?
是的话,又会如何思虑?求一个怎样的结果?
容落云有点魔怔了,冷风灌入衣襟,大雨淋湿袍角,他都未理会。半晌,肩背忽然一暖,来人给他披了件披风。
“夫人?”他扭过脸,见白氏平静地立在他身后,笑眯眯的……仿佛很喜欢他。他拢紧披风,将狼崽敲昏了捂住,生怕吓着对方。
白氏落座旁边,张唯仁说的话她都听见了,闷得慌,索性也吹吹风,看看雨。只是沉默更显消沉,她问:“这些年,你自己在外头?”
容落云答:“我和一些结交的兄弟在一起。”当年唐家姐弟三人,想必对方知道,“弟弟当年死在逃亡途中,我和姐姐相依为命。”
白氏揪紧帕子:“一定受了很多罪,你姐姐如今在西乾岭?许人家了吗?”
容落云垂下眼:“没有,为了刺探往来消息,姐姐明面上待在青楼。”他神色黯然,思念容端雨,也难免想到沈舟,“名声坏了,这辈子不好嫁人了。”
定北侯的夫人,端庄持重,怎能想到好好的女儿沦落风尘,白氏一时惊愕,回过神后露出浓浓的心痛。她看着容落云,太傅的公子,从小给皇子当伴读,亲姐姐该是长安城里的名媛闺秀,可惜造化弄人。
白氏暗自惋惜着,没想到容落云偏头看她,眼中亦装着一份怅然。“夫人,”容落云想到霍钊临走对他说的话,“你……担心定北侯吗?”
他问了句废话,白氏却笑起来:“我懂你的意思,霍家三个男人,我哪一个都担心,只不过这些年早已习惯了。”
皆道帝王家难做人,谁料将门更是凶险,就连太傅也可能有无妄之灾,算来算去,还是寻常百姓乐得自在。
容落云盯着淅沥的雨,祈愿终得太平日,大仇得报,能够与霍临风解甲归田。
城中的情形如张唯仁所说,一连数日不得懈怠,往昔繁华的城池弥漫着一股杀气。而漠上,定北军和突厥军队交战,霍钊一路大杀四方,军心振奋士气如虹。
然而所谓的螭那军,始终不曾现身。
秦洵那老匹夫,也一直没有露面。
将近半月后,蓝湖军营,七八名骐骥从主帅的帐中出来,各自去传令将士。帐内,霍钊与霍惊海站在沙地图后,父子二人皆盯着地图上的一处。
“父亲,”霍惊海指着那处,“攻至罗谒山,距离突厥部族太近,还是再考虑一番罢?”
霍钊道:“已经传令准备,考虑什么?”他觑一眼霍惊海,不算客气地说,“你就是太稳重,那股子勇猛劲儿不及你弟弟。”
霍惊海却不恼:“可是罗谒山地形复杂,极有可能被蛮子围困,无法突围。况且战线拉长兵马则弱,实在没有几分胜算。”
霍钊反驳道:“你错了,一定会胜。”
他负手立着,语调霎时趋冷:“将近半月了,螭那军避而不出,是拖着、耗着我的精力,时日越久,我打得越疲惫,到时秦洵以逸待劳,便更难对付。”
另外,这方拖延时间,等城中暴乱稍平,霍临风归来,岂不是正中陈若吟的奸计。霍钊说:“必须攻至罗谒山,逼螭那军现身迎战。”
霍惊海担忧道:“可是——”
霍钊打断:“我若赢,则铲除大患,我若输,也必定令突厥的核心部队元气大伤,之后定北军乘势追击,胜算便涨了许多。”
他仿佛毫不介意自身的生死,完全是从大局的角度考虑:“故而我说,一定会胜。”
霍惊海欲辩无言,开战半月,有时日夜不断地厮杀,精力已经差出一截。他生生咽下所有,转身对着霍钊,既是属下给将军,也是儿子给父亲,抱拳行了军礼。
父子之间,再未争执一字。
两日后,霍钊带着三千精骑朝罗谒山出征了。
第91章
天晴得厉害, 漠上的金沙浮起一层波光, 潋滟得像水。罗谒山下却阴恻,高耸的山体挡住大半日头, 庇护着远处的突厥部族。
这片地界霍临风很熟, 十七岁那年率兵屠城, 奔的就是此地。
然而这回霍临风不在,为首之人须髯金戈, 臂上的玄色巾子与帅旗一同飘摇, 正是定北侯霍钊。蛮子的大部队被霍惊海拖住,霍钊带着一队精骑长驱罗谒山, 已达山下。
这支精骑队伍名为“翊麾军”, 各配窄刀银枪, 长短兵器皆不在话下。霍钊率兵甫一出现,突厥部族大惊,即刻奔出近千武士,全部挎着弓弩, 背着箭筒。
蛮夷最擅长骑射, 这支神箭队迅速排开, 拉弓松弦,罗谒山下一时万箭齐发。翊麾军却丝毫不乱,飞身下马站成一面铁壁,良驹在后,肉身在前,挑一杆长枪抵挡飞来的箭矢。
霍钊一人当先, 开路数十步,吊起足足的士气。
见对方不停迫近,箭矢又损耗颇多,神箭队退开,后方顶上两千兵丁。翊麾军纵马出击,两队人开战,冲锋陷阵激烈地厮斗在一处。
霍钊手握长剑,连挑八九心肝,烈马的鬃毛都被溅来的热血打湿。蛮子被逼得节节后退,朝着西北边,一寸寸向罗谒山的山坳处奔逃。
凡是前来抵御的突厥军队,皆是这般路线,引得翊麾军渐渐入了罗谒山的地形阵。
这目的不言而喻,霍钊自然清楚,然而为了逼迫秦洵现身,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深入腹地,跳入敌方的圈套。
一路肉薄骨并,山下尽是残尸,霍钊率军追杀至罗谒山的深处。有眼尖的,大喊道:“侯爷!在前头!”
霍钊凝眸望去,见遥遥的远处,赫然等候着五千精兵。
那五千精兵之中,蛮夷占去大半,是守护部族的精要部队,其余皆是汉人,未着铠甲,乃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散士。而为首的男人年近五旬,两颊颧骨颇高,苍白面皮,瞧着刻薄又阴森。
翊麾军继续向前,相距四五十步的时候霍钊摆手停下,两军对峙,周遭山峦沟壑,崎岖而纵横。霍钊昂着头颅,格外的孤傲:“螭那军如此见不得人,不知有几分本事。”
那首领笑道:“自然不比定北侯骁勇,步步紧逼,迫不及待地来送死。”
霍钊反问:“送死?死在你手上不成?”他盯着那人,蛇打七寸一般,“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本侯只知段沉璧,还从未听过‘秦洵’这名字。”
秦洵早与段沉璧反目,平生最恨段沉璧压他一头,闻言就变了脸色。他冷哼一声,道:“若非段沉璧出关晚了些,我也不会闲来北上,兜兜转转,如今有机会和你霍钊一决高下。”
霍钊说:“陈若吟的狗奴才,也配与本侯较量?你以为是一决高下,本侯不过当作剿匪、惩奸、打狗罢了!”
秦洵勃然大怒:“今日我便在罗谒山下夺你的性命,而后冷桑山与段沉璧决战,此后江湖再无人敌我!”
霍钊瞧出来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怎懂百姓安危,怎懂家国天下,只知道好勇斗狠谋求虚名而已。
他偏要火上浇油:“今日即为你的忌日,罗谒山即为你的死地,你多年前输在段沉璧手中,我叫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赢,落个死不瞑目!”
字字直戳要害,秦洵好似气疯了,飞离马背,纵着八方游朝霍钊袭来。阖军见此状,登时高声怒吼,浩浩荡荡地开战。
极其刺耳的一声响,霍钊抵挡秦洵气势填胸的一招,两柄长剑锋刃相接,迸发出灼热的火光。霍钊飞身下马,靴尖儿触地,与秦洵相搏的气势仿佛潜龙出山。
整片山坳死角陷入混战之中,万马齐喑引得猛兽奔逃,搅弄了山中的宁静。三千翊麾军对五千螭那军,人人都杀红了眼,咆哮着,化身大漠上的苍狼。
霍钊和秦洵缠斗近百招,或步履平地,或攀附山石,冷刃碰撞变得滚烫一片。除却秦洵,霍钊还要对付扑来的余兵,几乎一剑索命,沾染半身的腥红。
嘭的巨响,一招“定北惊风”卷起飞沙走石,顿时扬起几丈高的黄土。迷蒙之中,秦洵回转攀天纵,躲个干干净净,猖狂道:“纵使你威力无穷,可我八方游天下第一快,能奈我何?”
待烟尘散尽,十几名突厥兵被震断躯骸,四分五裂地落在沙石之上。霍钊盯着秦洵,对方没说错,神龙无形追不上八方游,一柄长剑的距离便足以令对方逃脱。
陡地,霍钊再次出手,槊血满袖荡出天大的气势。
漠上刮起一阵狂风,不消片刻,尸身、血迹都被黄沙掩埋,罗谒山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这股萧瑟西风一路南去,拂过蓝湖,霍惊海正率兵厮杀,衣角被轻轻吹动。
又途经定北军大营,卷着流云朵朵,终于吹入坚不可摧的塞北城池。
流云遮蔽,天阴了一些,霍临风从某条巷子里出来,一户人家门前立着小石狮子,他坐上去,解下水囊灌了几口。
手下禀报道:“将军,城中各处已布防完毕。”
平乱半个月了,乱贼剩得越少就越难抓,边边角角皆需查探到,牵绊住不少兵马。霍临风应一声,揩去嘴角的水珠,被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儿熏得蹙眉。
他问:“侯府的家兵呢?”
手下回道:“伤亡者已埋,其余的今早陆续回府了。”
霍临风点点头,这么一会儿工夫,两队人马从街上巡逻经过,这还不算一条太长的街。他忽然记起来,在西乾岭擒拿采花贼时,不凡宫弟子布着行云阵,流动性极强。
若是设阵巡逻,是否能节省一批人手?
霍临风立刻吩咐:“叫各队的骐骥集合,快!”
说罢偶一抬头,他瞥见街尾拐来一道身影,小跑着,披风不停地摆动,对方相隔十来步时看见他,忽地一怔,随后翩然欲飞般朝他奔来。
霍临风懒懒地坐在石狮子上,张开双臂,在容落云扑至身前的一刻牢牢捉住。这是有血有肉的人,带着热乎劲儿,眼眸晶亮,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
同处一城却半月未见,霍临风克制着心绪:“你怎的来了?”
容落云说:“家兵回府看顾,我便出来了。”他一路奔跑,喘息着,“我惦记你,忍不住来街上寻一寻……”
霍临风钳着容落云的胳膊,仔细端详:“这半月着实辛苦,你瘦了。”
容落云启唇又合住,他原本要说这句,被抢了先。伸手搭上霍临风肩头,摇了摇,胸腹肩背检查一番,确认霍临风没有负伤。
“府中一切安好,夫人也很好。”他说。
霍临风道:“多亏你,我该如何谢你?”
容落云小声答:“与我何必言谢。”当着旁人,许多话无法宣之于口,抬眸和霍临风相视,不及片刻便避嫌地错开目光。
他低头敛目,瞧见霍临风脏污的一双手,血迹斑驳,沾着泥,不知几日没清洗过了。“我给你擦擦。”他掏出一块帕子擦拭那手,悄悄地,用指尖抓挠人家的手心。
霍临风很痒,从掌心的纹路痒到心尖,得说点正事才能压住。“这边太能拖,我得尽快抽身去漠上。”他道,“倘若摆行云流水阵,会否事半功倍?”
容落云说:“行云阵是守阵,眼下捉乱贼,要用流水阵。”
他在侯府的院子憋屈半月之久,跑出来,如一匹脱缰的小野马,见着心上人,更是不想回去。他凑近半步,打商量一般:“我留下帮你布阵,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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