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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 番外篇完本——by 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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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满脸血污,却又心照不宣地嘿嘿笑了起来。
另一头穆离鸦低头在怀中摸索,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他摸出一把不过四五寸长、软皮革鞘、形状弯如满月的匕首,将其握在手中比划了两下,便从棺材的窄头边开始了。
钉子钉得极深,只露一个小头,匕首很难寻到着力点,而就算寻到也是个体力活,可穆离鸦脸上一丝难色都不见,只有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显示他确实是在用力。
很快第一根钉子就被他这么硬撬了出来,比成年男子手掌还要长,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后头还带了几声颤音。周老二他们风声鹤唳,当即哆嗦一下2" 绮夜抄1" > 上一页          4 页, ,紧张得瞪着穆离鸦手上的动作,生怕他突然叫他们过来帮忙。
不知道这匕首究竟是何种材料制成的,被人这般使用上头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更不要说折断,雪亮得可以照出人脸。穆离鸦甩了甩手腕,活动了一下就向着第二根长钉去了。
不多不少,十根钉子,一根根被他撬起,周老二他们也从一开始的草木皆兵到后来的麻木……他们浑浑噩噩地等,脑海中一直在重复那须发皆白老师傅的告诫,告诫他们万万不可动这十根钉子,等到再没有一丝响动才惊觉这便算是开棺了。
“过来帮忙。”穆离鸦揉着掌心因为太过用力留下的红痕,见那二人还是瘫在地上不肯动,“还是说你们不要命了?”
穆离鸦一人在窄头,他们两人在宽头,三人合力抬那沉重的棺材盖子。眼见这才刚漏了条缝,某种难以言说的气味就逸了出来:像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花一般的浓烈芬芳,宛如炎炎夏日,却熏得人眼睛发酸,难以忽略底下掩着的腐臭。
“呕。”周老二他们来之前用过早点,冲到一旁剧烈呕吐起来。
穆离鸦摇摇头,嗤笑一声,一个人将剩下的步骤做完。
好不容易等到周老二吐完回来,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红得发黑的液体没过简陋的陪葬品,也把周容氏身上惨白的寿衣染成嫁衣般的红色。
她面色苍白,两眼紧闭,双颊凹陷,泛着死人特有的青色,半点都看不出一刻钟前在棺材中搅得天翻地覆的气势,而在所有东西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高高耸起的腹部。
周老二等人先前还不信女尸产子一说,等到这一看,不是要临盆了是什么?
“这是……血?”
穆离鸦面色凝重,低下头用匕首尖沾了些棺中的液体查看,“幸亏你们没有就这么把她葬了。”
这一棺材的血水,不说能不能烧着,光是下葬以后尸身不腐化为荫身就能危害千年,还有这饱含凶煞与怨气的红衣……他还来不及多想,周容氏便缓缓睁开了眼。
“啊啊啊啊啊啊!”
周老二和周麻子也看到了这一幕,忙不迭地跪下来磕头,一边把头磕得砰砰响,嘴里还不住叫着“菩萨奶奶”“周氏娘娘”等不着调的称呼,就差没给她当场供个莲位。
穆离鸦没有被他二人打扰,专注地与周容氏对视。
她没有眼白,眼眶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哪怕烛火落到里头也不反光。
“我如约让你分娩了。”
似乎是听懂了他说的话,那双通透的鬼眼里渐渐渗出血色的泪水。
眼看她已泪流满面,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产下腹内那个胎儿,穆离鸦叹息一声,“你这是要我帮你一把的意思吗?”
灵堂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气息凝成细小的冰晶,穆离鸦手中匕首毫不迟疑地朝着周容氏的肚皮划去,穿透那身厉鬼才穿的红衣,接触到底下的皮肉,触感如泥沼,如无数只看不见的小手捉住刀刃,不让他顺利地破开肚腹。他眼中青色火光一闪,那股看不见的阻力顿时消散,一下便划到了尽头。
“生……生出来了?”
周老二壮着胆子凑过来瞄了一眼,只看到周容氏腹部裂开一道大口子,里头像是什么都没有。
“生出来了。”
穆离鸦收回手,就在周老二要继续说点什么时,远处忽然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哭,响亮得就如同刚从母体中脱离,呱呱坠地,被稳婆剪断了脐带,尚且满身污浊血迹,拖在手里那么一颠,呛出胎内带出的羊水,发出的第一声嚎哭一般。
似乎是被这声啼哭惊动,睡得天地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周仁倏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他面色恍惚,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往棺材前扑,途中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摔了个狗吃屎。
雪亮的钉子就这么刺穿了他的手掌,血沿着流了下来。
原先还漂浮在四处的灰色雾气像是突然有了方向,流动着朝他们所在的方位聚拢,直到将他们所有人包裹起来,不见半点天光。
有那么一瞬间,穆离鸦听见了周仁饱含悲愤的呼喊,但是很快的,他们所有人都发不出半点声音,或者说就算发出了也再难传达到旁人那里。
呼啸的阴风穿堂而起,蜡烛的光火转为森森的青绿色,灰色的雾气越发浓厚,寒冷得如同提早进入了隆冬腊月一般。在这一片鬼哭狼嚎的惨状里,穆离鸦安静地站在原地,抬起头向着原本是屋顶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这次入眼的不是那下置莲花斗的瓜柱,不是刷红漆绘云纹的扶脊木,而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周老二他们的确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死人是不可能产子的,而周容氏死前也只怀胎七月,远不到临盆的月份,但先前开棺时所有人都见到了了,她腹胀如满月,显然是足月之相,又的确在他的帮助下“分娩”了,毕竟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婴孩啼哭做不得假。
至于她究竟产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大概也只有这周村的人自己知晓了。
因为守门的缘故,薛止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卷入到这边的风波里。穆离鸦正思索着要如何破除这个局,忽得耳边叮的一声,清脆得如同击玉鸣钟,余音袅袅,久不绝之。
他猛地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西南方,像是为了回应这一声响,他藏在袖子里的那东西也轻轻震颤起来。
那东西稍稍滑出来一些,单从外表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差不多一尺长,两到三指宽,被白布条包得严严实实,布条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些蝇头小楷。
“是那里?”他反手握住那东西悄声问。
这一片不见天日的大雾里哪里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只有那东西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要他手心发麻。他闭上眼,脸上浮现出了然神色,像是听懂了这无声的对白。
“是吗?”
下一刻,那震得人头晕脑胀的蜂戛然而止,阴气凝结成的灰雾也逐渐消退。等到眼睛再能视物,他发现自己正一个人站在小庭院里,不论是周老二他们还是那口装着周容氏的棺材都不翼而飞,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什么精神的太阳将青苔晒得边缘有些干枯,看样子已过了正午。
回想起他们进到灵堂里那时,外头才刚过了五更天,天蒙蒙亮,太阳都没出来,除非日月如梭,否则一整个上午绝不可能凭空消失。
高墙森森,他正要顺着走动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忽然就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
原来是屋檐上占风铎底部的玉片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夜里的景象和白天的截然不同,看见那熟悉的绘云纹莲花檐下斗拱,他才确定自己仍旧在那处处透着古怪的祠堂内。
只要他还身在祠堂内就好办了:这周家宗祠是个风水局,只是寻常人家设风水局是求财,这里的却是为了聚集所有不好的东西,但不论如何都是严格按照风水格局建造的,他看了一圈周围便大致推断出自己此刻正身处东北方一隅。
庭院不大,地上铺着见方的青石板,石刻栏板上是丹凤朝阳等吉祥事物,遥遥通向远处的仪门,而那门楼庑廊的尽头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怎么都看不分明。
除了没有人说话外,这里感觉不到半分阴气与污秽,非但干净得有些过分,甚至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阵阵祥瑞之气。如果不是被这层层叠叠的青墙遮住,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有三四间房深的正厅额妨梁驮之处凝结的一层黯淡功德金光。
这周氏宗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只可惜……思及此处,他面色浮现出讥诮的冷笑。
只可惜被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了。
光是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头顶就聚集起层层乌云,云层背后透着反常的亮光,远方传来隆隆的雷鸣,在这阒无人声的祠堂内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穆离鸦知晓,这所有诡异事端一定和周容氏诞下的那个“胎儿”有关。
更何况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西南方的某处,他绝不可能空手而返。
黑云越聚越拢,大作的狂风中都带了些潮湿的意味,远景都笼罩在薄雾之中。
四口天井一环扣一环,门开西处承接东方,内设庭院大同小异,哪怕平日里没什么事的时候,稍微不留心就容易走错路,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何处。可这些说得都是一般人,等穆离鸦第二度回到先前所处的庭院,看见那缺了眼珠的凤凰,他便知道自己又遇到了鬼打墙。
这座祠堂仿佛自身存在意识一般,极力想要遮掩某些东西,不让他走出这层层迷宫般的回廊,想要将他困死在里头,直到大雨落下来。
雨落下来?他皱起眉头,直觉若不及时破阵便会错过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周老二等人奈何不了这鬼打墙,但他又岂是会任凭这些鬼东西摆布的凡人?
天光渐黯,眼见云层中已有青色电光滑动,他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倒出拇指大小的一物。此物黄中透黑,表层温润带光,十足地不起眼,若是有熟知药理或文玩的人看了,定能认出这是犀角。他指尖引出一簇青色火苗,就像感知不到灼痛般地将其置于其中焚烧,烧起阵阵不散、带清苦香气的青烟。
这青烟袅袅向前,穿过仪门,向着拐角去,顺着青烟飘去的方向,他当即上路。
犀角镇邪,早几年他还在穆家做大少爷时从某个有求于他的南蛮来客手中得了一整块,被他分成许多小块用在了许多地方,后来穆家出了事,兜兜转转下来,他和薛止朝不保夕地活,又借此数次化险为夷,到今日,这便是最后一块了。
不过说惋惜也算不上,他这短暂的一生之中,只为三件事感到过后悔。
兴许是忌惮这股青烟的缘故,虽说他没有碰到其他活人,不过这次总算再没原地兜圈子。
小小一块犀角足足烧了一阵路,烟雾随他穿过一扇扇窄门,走过些空着的门厅,来到侧面的廊庑。估摸着已朝着西南方走了一小半距离,他还要往前,忽闻前方有人声,顿时收住脚步,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道长,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粗糙苍老还带几分嘶哑,明显不像是年轻人。
他贴着墙,悄悄地探头往厅内瞧,发现说话的是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
说是中年男人,可他的头发已白了一多半,勉勉强强梳成个发髻,整个人形销骨立,瘦得不成人形,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出他面带菜色,嘴唇泛着青紫,显然是有病的。
这老男人说一句话就要喘半天,好不容易一口气喘匀了,不像是要断气的样子才继续说:“为何一定要夜里?而且这狮子……”
“这么说你是信不过老道了?”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来源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着洗得泛白的靛蓝麻木道袍,身材颀长枯瘦,这么一瞧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他口气也未有多么严苛,可就是无端端要人由衷地感到信服,“这么久下来,帮你治病续命,还救活了你那贪玩溺水幼子的又是谁?老道要是要害你们,还要耍这么些小手段吗?”
一提到这些事,这中年男人额头上汗就直往外冒。
“都……都是您,您大人不记小人不过,莫要与小人计较。”他点头哈腰,连连认错,“是小人多虑了。道长救小儿宏安一命,大恩大德小的此生难忘。”
宏安?周宏安?
周仁夜里便说过,周老二全名周宏安。这么说,这半截入土的老男人就是周宏安的爹了?
穆离鸦余光瞥见地上摆着的东西,用红绸不甚严谨地裹着,透过那露出的一小块轮廓,郝然就是昨夜里他在栏杆头见过的闭眼石狮子。
“还不快去……”老道士颇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途中话音一转,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什么东西?”
“道长,怎的了?”老男人还有些不明就里,跟着四处张望。
他病得很厉害,光是这么点事情就又逼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穆离鸦低下头,顿时知道是什么暴露了自己:他手中的犀角烧得只剩一丁点,青烟在他身侧盘桓了两周,直直地就向着那两人飘去,或者准确点说,是朝着那青衣老道去了。
透过青烟的帷幕,他看见的不是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而是一只瘦长身体、装模作样穿着长袍、尾巴尖都白了的公狐狸。这公狐狸翘着胡须,一副得意洋洋的狡黠模样,说话的同时分了三道叉的尾巴还甩来甩去。
“什么人?滚出来!”
看样子这就是那青衣老道的原型了——狐狸精,一只起码活了几百年的狐狸。
浑然不知自己原形已被人识破的狐狸老道见无人应答便亲自追了出来,眼看就要找到他藏身的地方,雷雨天的第一道雷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劈了下来,青森森的电光在青石板上留下焦黑痕迹,头顶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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