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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 番外篇完本——by 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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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惠州大水,听说那些官吏为了不让难民逃往自己的地盘传播疫病,就故意在城郊搭起草棚,骗他们说在这里提供粥饭,最后趁天黑一把火烧个干净。”
“雍朝知府俸禄不过数十辆银子,那为什么知府能够一掷千金,庭院里栽种着番邦莲花……作为赈灾银两的必经之路,那千万两银子又去了什么地方?”
宣武将军听完他的讲述,问了他一个看似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呢?”
“您指什么?”
“穆公子,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选中了我呢?”
穆离鸦看了他很久,“宣将军,您信命吗?”
宣武将军摇摇头,又点点头,“以前一直是不信的,但是最近又有些信了,我也不好说我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听过他的答案,穆离鸦转开视线,望着那轮泛着黯淡血色的月亮,“我如果说这是您的命,您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宣武将军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人生数十载,一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战场上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天命一词对他来说太过虚无缥缈,哪怕眼前的人有恩于他但要他完全相信这套说辞还是太过困难。比起那谁也不知会如何轮转的命数他更相信自己当下的判断。
“您暂时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穆离鸦没有太过紧逼。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能够立刻说服眼前的男人,只要留下了反抗的种子,在这样君主无德的世道里,总有一天会自己生根发芽。
“差不多是后半夜了,将军您早些回去休息,经历过这些事情您也一定累了。”
他想要委婉地结束掉二人间的谈话,但另一个人却不那么配合。
“你还没有告诉我,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宣武将军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时隔多年,与当初恋人音讯一同到来的还有她的死讯,得知她死于非命,他哪里能够咽下这口气?
穆离鸦笑了下,笑容并没有进到眼睛里,“她是我家侍女,被卷入一场持续了很久的斗争之中,因此丢了性命。”
“再说清楚一些,到底什么斗争?”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更何况这件事牵扯之深,不告诉您也是为了您好。但是我可以向您起誓,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是吗?”
“你早就知道深宫中的那位不是普通人了吧?”穆离鸦叹息道,“再往上只会更加复杂。”
“我姑且当做你说的是真的。”宣武将军看出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有一件事,我身上的咒你有办法吗?”
听李武等人说,他的副将宣子嶂代替他落在了那女人手中,对此他无法置之不顾。
“改天我会为您想想办法的。毕竟您要是长久受制于那女人,我也会很难办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暂时没有。”穆离鸦最后又叮嘱了他一句,“过会我会去您房里布下结界,让那女人晚点感知到您的气息。这几天里您尽可能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
“我知道了。”
送走了宣武将军,穆离鸦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仍旧站在原来的地方,跟一尊雕塑似的动也不动。
夜已经很深了,细小的流霜从半空簌簌飘落,庭院里有风,吹得不远处的枯枝呼呼作响。
“小和尚,你还打算在那偷看我多久?”他突然开口说话,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踢翻。
穆离鸦等了一会没等到人,只得放缓了语调催促,“快出来,躲在那里做什么?”
见瞒不住了,躲在那里的小和尚慧弥才不情愿地从一堆杂物的缝隙中钻出来。
“从什么时候发现我躲在那里的?”他的样子还颇有些不服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破绽,“我明明躲得很好。”
穆离鸦被他那灰扑扑跟花猫似的样子逗乐了,“你一来我就发现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跟我说?说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得了这样的保证,慧弥深呼吸一次,扭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你……你那个朋友真的能救我师父?”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还一直往那边瞟。
“你就是担心这个吗?”
“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隐约觉得这样不太好,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只是太担心了。”穆离鸦替他补完了那句话,蹲下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小和尚亦步亦趋地走到他跟前,眼中盛满了迷茫,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知道承天君吗?”
“……不知道。”他迷茫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好奇怪的名字。”
“没什么。假如承天君不能救,那么天下就再没有人能够救你师父了。多相信他一些,他现在很需要别人的信愿。”
虽说这么点信愿只是杯水车薪,但穆离鸦希望能有更多人相信他的阿止。
慧弥思考了很久,他隐约记得眼前的人叫那黑衣人是“阿止”而非“承天君”,“你不是那样叫他的,你叫他……”
穆离鸦没想到这孩子会在这种小事上这样敏锐,“那是只有我能叫的名字。”
“噢。”慧弥点点头,心中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有些天真地说,“真的吗?只要师父能没睡,我就不信佛改信承天君。”
他是师父从外面捡来的弃婴,被师父一手抚养长大,好多次师父都说过,若是他不想再修佛,随时都可以还俗下山。
“随你喜欢。”察觉到小和尚的目光,穆离鸦反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和太后有一点点像。”说起这个,连慧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间他就觉得有几分熟悉,苦苦思索一整晚后,他得出的答案竟然尊贵又恐怖的红衣女人。
多年前,还很年幼的他曾无意中在寺里撞见过她一次,那可怕的感觉多年来一直萦绕于心,让他每每想起都要做噩梦。
“是吗?哪里像?”
慧弥被问住了。这相像并非说是容貌上的,而是别的什么他说不上来的东西。
“大概是感觉。”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了,穆离鸦并没有太过讶异,“那你不怕我?”
小和尚思考了很久,犹豫地吐出两个字,“不怕。”虽然说有些像,可是他身上没有那一位那种浓厚的血腥气。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一件事吧。”穆离鸦没有跟他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慧弥很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说了。”穆离鸦肯定不会对这样的小孩子发火,“劳烦小师父你带我去看看那口井,我对里边关着的东西有点兴趣。”
早在慧弥带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口诡异的水井。
不论是手臂粗的重重锁链还是那一层层鳞次栉比的黄符,都让人清楚地知晓底下关着的绝非善类。
“你要去看那个?”慧弥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现在还不能……”他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不能帮我们解决那东西吗?”
穆离鸦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说暂时不能解决掉那东西,可是我总该了解下情况,不是吗?要是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过了会,察觉到有人从后面追来的他停下脚步,看到喘着气的小和尚,“我带你过去,现在就过去。”
护国寺不算特别大,从他们先前所处的庭院穿过两扇门,再拐一个弯就到了正中央的那口枯井,打老远都能够听见井底困着那东西嘶哑悠长的吐息声。
在本来的风水格局中,这口井的寓意是积蓄福泽,但自从成了这大阵的最后一处阵眼,就只剩下茫茫多的阴气和煞气。
“它……现在睡着了还算是安静。”
慧弥说什么都不肯再走近一步,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警惕地望着。
枯井上头加了好几层盖子,盖子上面缠着**条锁链,锁链上面贴满了黄符,有些褪了色,有些颜色还很新,看得出有人在多年如一日地加固上头的封印。
“你的师兄们就是被这东西害死了?”穆离鸦想起慧弥曾经说过的话。
慧弥点点头,表情沧桑得不似这个年纪的孩童,“小时候我只是隐约注意到寺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师兄们每一天都面带恐惧,不许我靠近这个地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某一天,我躲在这附近的箱子里,想要跟慧智师兄开个玩笑……”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在箱子里听到的东西:慧智师兄几乎刺穿耳膜的惨叫声,铁链被挪开后重物落下的闷响,还有紧随其后的,喀嚓喀嚓的可怕咀嚼声。
“都过去了。”穆离鸦掰开他揪紧到扭曲的手指,“这东西再伤害不到你和你师父了。”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薛止的声音,穆离鸦有些惊诧地抬起头。他没听到脚步声,薛止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他出来了,是不是说明惟济大师暂时没事了?紧接着他就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了全部心神:即使是在黯淡的月光下,他也能看清薛止的脸色苍白,嘴唇透着点不自然的青紫色。
“……阿止?”
“承天君?”
只不过穆离鸦这一声充满了忧虑,而慧弥则是为别的事情紧张不已。
“我师父呢?”因为太过担忧,他的嗓音都有些变调,“我师父没事吗?”
薛止瞥了穆离鸦一眼,没有对慧弥的那句“承天君”发表任何意见,“你师父姑且没事……”
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是“待会给我说清楚”的穆离鸦浑然不惧,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手下按着的人一阵骚动。
“我去看看他!”小和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甚至顾不上听完下半句就拔着两条短腿跑了。
“……但是他也没有几天可活。”薛止说完没人听的后半句,将目光转向前面的那口井,“就是这个吗?”
穆离鸦走过去,借着狐火微弱的亮光看清黄纸符咒上画着的东西,对薛止真正想知道的东西反而决口不谈。
“是用人的血写成的。”他隔着一定距离嗅了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惟济大师的血。”
薛止跟过来,摸了下这薄而脆的黄纸,说的却是别的事情,“只要你收留了那个将军,她迟早会找过来。”
“我当然知道,不如说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既然我们迟早会和她打照面,是早是晚有什么关系?”
穆离鸦检查完黄符,接着就是那有他手臂粗的锁链。这锁链是他家铸剑用的那种矿石铸成的,寻常兵刃别说斩断就是留下痕迹都很难。
怪不得有一年冬天惟济大师特地到他家来了一趟,他后知后觉地想,肯定是为了带走这些专程为他铸造的封印器具。如果没有这些锁链,这天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敢去想。
“唯独宣武将军这个人不能落到她的手里。”
“嗯。”薛止和他想到了一处,“别的几样都让她凑齐了,只剩下这最后一样了。”
一旦宣武将军落在她的手中,仪式就将完成,到那时她将取代承天君成为真正的神明,这一结局是他们谁都不愿见到的。
穆离鸦讥诮地冷笑了一声,“更何况她一路顺风顺水地做了这么多恶事,该尝点苦头了。”
在这一片愁云惨淡的现状中,唯有她在深宫中气得发狂、恨不得要将他们撕成碎片的样子才能让他稍稍感到些许痛快。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薛止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危险的咆哮。
井里的东西刚从沉睡中醒来就察觉到有危险靠近。它疯狂地从里边撞击着顶上的盖子,嘶吼着想要挣脱封印的束缚。
锁链被它撞得哗啦啦地响,黄符上的血痕烧起来一般透着微弱的红光,薛止松开手,拉着穆离鸦一起倒退了一步。
穆离鸦注意到黄符上咒文正在慢慢褪色,若是再多来几次保不准这东西不会真的冲破束缚。
眼看这东西的动作越来越大,闹出的动静都快要,薛止上前一步,手中的剑从锁链的缝隙间直直插了下去。
剑尖停在井盖上,而剑气穿透过去,刺得那东西发出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给点教训就好,别真的弄死了。”穆离鸦神色不动,并没有真的被吓到。
“我有分寸。”
薛止这样说着手上用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那东西的挣扎更加剧烈,好几次穆离鸦都怀疑它要将井盖撞成碎片。
它越是狂怒,薛止就越不肯松手。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它庞大的身躯在井壁上摔了几下就渐渐地安分下来,除了嘶嘶的吐息声就再没有其他动静。
“走吧,没多少时间了。”
薛止收回剑,既然暂时不能动这井中的东西他们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蹉跎。除了这护国寺,他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穆离鸦担忧他的身体,“你不休息一下?”
薛止甩了甩手腕,“没有必要。”
“那你等我一下,”穆离鸦不知从哪找出来一盏灯笼塞到薛止手里,有几分狡黠地说,“我先前答应了要为宣武将军布结界,失约就不大好了。”
·
禅房内的灯光还亮着,看样子宣武将军回房以后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坐在桌旁想事情。
穆离鸦敲了敲门,同时朝身后的薛止用唇形说了几个字。
“是谁?”宣武将军很是警惕地问道。
“是我,先前不是说好了要来为将军您布结界的么。”
“是吗?”宣武将军还是没有开门,“有什么能证明你是穆公子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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