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下有蓝鲸完本——by 百户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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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些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克莱沃道,“但是你看这个。”
他把羊皮卷铺平指给库尔看:“这个示意图,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桑德尔坐在桌子对面,看不清那张羊皮纸上的内容,不过在见到克莱沃所指的内容之后,对面库尔的神色却明显严肃了起来。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克莱沃顺手从桌旁捞了一只空水杯过来,递给了他。
库尔接过水杯,五指并拢,一掌劈下,动作干脆又利落。手中水杯应声而碎,不过库尔的力度控制得非常精准,杯子沿掌风裂成线条凌厉的两半,除此之外,一点碎屑都没有迸溅出来。
克莱沃从他手里接过一半杯子,将裂开的横截面与示意图比对了一下。桑德尔这才注意到,那被库尔一掌劈开的杯子断面上,居然留下了一些或深或浅的黑痕。
杯子是陶土做的,颜色非常均匀,无论是外表或是内壁都没有黑色条纹,这些出现在断裂面上的黑条,只可能是来自于对它动手的人。
克莱沃放下杯子:“很像。”
“不过你和他的具体情况不一样,花匠儿子是一直恶化,没有好转,才在最后丧失了潜力。老大,你的过程正好和他反着,黑色部分越来越少了。”
库尔并没有露出多少喜色:“速度太慢。”
这一点克莱沃自然也知道,开学之后,除了个人的学业,欧行团的团队任务也逐渐增加,再加上从旁虎视眈眈的猎天会,也难怪库尔会觉得自己恢复太慢。
他又继续翻译了一些羊皮卷的内容:“当时保住花匠儿子性命的人是那位上流贵族的嫡子小少爷。他试着用光元素能量去驱逐花匠儿子身体里的黑色杂质,效果倒是很不错。只是小少爷个人能力不够,最后还是没能让花匠儿子痊愈。”
库尔道:“能力不够?”
克莱沃耸了耸肩:“上面是这么写的。”
真实情况就很难说了,教历三十世纪正是地位尊卑最为明显的几个百年之一,受伤的又只是一个花匠的儿子。这种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千年,实情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克莱沃道:“既然记载里说光元素有用,不如我们去找一位光系魔法师来试一试?”
库尔的伤已经成了欧行团上下的心病,如今能有一点进展,也让克莱沃的精神振奋起来,他分析道:“大陆已经几十年没有过新的光系魔法师出现,出名一些的光系魔法师都被教会招揽了去,学院里唯独缺的两类魔导师就是光系和暗系。”
虽然可以去教会找人,但那样涉及的牵连太广泛,成本可能比慢慢恢复还要高。
“或者,”克莱沃屈指敲了敲桌面,“我们也可以去找一位光系的元素生过来。虽然学院也很久没有收到光系的人,但我刚刚打听到,今年新生里面正巧有一个,不如请他过来帮忙?”
——whale——whale——whale——
还不知道自己被远在身后的人惦记上的沐野,此时正在用墨水笔在笔记本上认真地写着。
离开山林之后,他就在附近城镇里买好了纸笔备用,等两人从海边出发时,星满里又增加了一些带着海风湿度的本子。沐野现在写的一本是《鸟背飞行记事》,这个名字是他前两天刚起的,比起正式的记录,倒更像是一本松松散散的悠闲记录。
翻开的这一页上,左边画着一只头圆圆翅膀圆圆的大鸟,同样圆圆的眼睛还被刻意涂画了出来,看一眼都觉可爱。图下面记了大鸟今天吃掉的元晶属性,还有它的叫声和身长比例。大鸟右边这一页写的则是两人今天停留的地方,这是一片连地图上都没有痕迹的小型森林,里面叶子的形状却意外有些好看。
沐野认真做记录的时候,白沧就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顺便等人嘴里空的时候,伸手喂他一枚新的果子。
两人一路已经飞了三百多英里,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信鸟基本每半天落地一次,晚上则飞回地面休息。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会进入城镇,而是选择在城郊或者树林落脚,以防体型过大的信鸟引起什么注意。
不进城的话,吃饭休息都要自己来,有蓝鲸先生在,沐野一路吃得异常满足,原本清瘦的脸颊都变圆了一点。
在山林里生活了十八年,又独自一人跋涉过山川,遇见蓝鲸先生之后,沐野只觉得自己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的伴生兽。无论是去圣保罗学院上学,还是这样在长长的旅途上结伴,都让沐野觉得前路充满了期待。
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每一天都有惊喜,每一天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会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信鸟接收到的目的地是亚尔曼,去山林的那一段它并不认路,所以需要沐野和白沧自己走。不过从亚尔曼到山林的距离已经很近,徒步也只需要半天时间,比起到海边的漫长距离,最后这段路已经非常短暂。
和原来一样,身上有着圣保罗标志的信鸟进入国境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它选择的落地地点是国境之内的一小片树林,亚尔曼的面积不大,却是依山傍林,环境非常好。信鸟收拢翅膀落在地面上,还不小心用雪白的屁股碰歪了一棵树。
白沧抱着沐野从背上跳下来时,正好听见信鸟颇有些委屈的叫声。见身上重量消失,信鸟就自己转过身来,试图用头和长长的脖子把那棵树扶正。它的翅膀和树相比起来体积太大,不小心就会把树扇飞。但即使它如此认真,最后的成效依然不怎么理想,那棵树虽然被它的头顶了回去,却是顶得过了头,又歪向了另一个方向。
被信鸟这么一折腾,原本就没多少年纪的树连树根都翘起来了,信鸟看了看面前那颗歪树,又回头来看看两人,非常无辜地叫了一声。
白沧:“……”
蠢鸟。
他伸手拉住想要上去帮忙的沐野,让小孩站在自己身后不要乱跑。随后,白沧又抬手用一个水球轻轻砸了一下信鸟的脑袋,让他也退后一点。面对身前身后同时传来的期待视线,白沧一面欣慰一面无奈,他挥了挥手,几条水链便从空中凝聚成型,拉扯着将树重新扶正了回来。
地面翘起的土也被水冲刷着回到了树根下,白沧从星满里拿出一颗元兽球,面朝信鸟打开,然后用禽类语言命令他自己进去。
白沧的做法自然不是正规驯兽者使用元兽球的流程,但他一向作弊作得心安理得,信鸟也抖抖翅膀,很快就被装入了元兽球中。
两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没过多远就找到了一片商铺区,他们问了问,便得知这里是亚尔曼的东部区域,离沐野所在的山林只剩二十英里的距离。
他们在这里修整了一会,便启程开始朝山林的方向走。时值春季,亚尔曼境内一片花草繁盛,沐野一路把各种植物指给蓝鲸先生看,语气和动作里明显带上了期待和开心。他说话的时候,也开始经常用“我们那里也有一样漂亮的”结尾,惹得白沧也被他的语气感染,脸上笑容明显变得更多了起来。
只是,和心怀期待的沐野不同,白沧心底,仍然被一个或真或假的猜测沉沉地压着。
落地时已是下午,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山林。长途飞行本来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白沧没打算让沐野耗尽体力只为赶路,更何况离开亚尔曼之后,回山林的路比平地上更加难走。两个人在距离亚尔曼边境不远处的小镇上停脚,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越往边境走,就越能感受到这里的偏僻和严谨。小镇的情况和他们下午落地时的城镇差别很大,不只人少了许多,一些临时搭建的防护设施也非常明显,在许多不甚显眼的细节处,都能看出兽潮曾经经过的痕迹。
旅店附近有个酒馆,两人的晚饭便是在酒馆解决的。沐野之前赶路时已经吃过了不少果子,现在倒不是很饿,吃的时候就不是非常专心。恰好旁边一桌有人在聊天,他们似乎是这里的熟客,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抱怨着:“每次他们训练都要回避,老子自己的家自己都不能回去!真是气人!”
一旁有人劝解道:“算了算了,人家训练也是为了抵御兽潮。听说他们中间还有魔法师和武者,可吓人来着。要是靠近不小心被误伤了,就是从上帝那借条命都不够用啊!”
还有一人笑他:“你还说呢,这事还不得怪你那糊涂老爹?上次他选地建房子,就被过来训练的军队给平了。结果二十五年过去军队又来一回,他给你建的房子还在人训练场里边!”
周围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沐野却忍不住皱起眉来。兽潮明明是二十年一次,为什么这个人说的却是二十五年?
那群人边喝边聊,气氛很是热烈,沐野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对蓝鲸先生道:“我想去问一下。”
白沧抬头看他:“嗯?”
沐野匆匆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便走向了旁边那张木桌,他找了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大叔,小心道:“您好,请问下次兽潮是哪一年?”
那人突然被问,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道:“孩子,你是外境人?下次兽潮就是明年,要是没什么事,明年就别到亚尔曼来啦。”
沐野的疑惑更深,他离开时,族里明明说是兽潮还剩三年,还要提前把年轻族人送去训练。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道:“那来这里训练的人,是亚尔曼的军队吗?”
大叔道:“对,就是他们。军队训练不许外人接近,所以他们每次都会找人最少的小镇建训练场,这不,就是我们这。”
沐野问:“那,军队允许附近想参与兽潮防御的人加入训练吗?”
大叔一脸惊奇:“怎么会,他们连看都不许人看,所有人都是亚尔曼一早征集好的军人,旁人不许去的。”
他感叹道:“要不是选中好几次我们这建训练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军队保密可严格了。”
沐野心中一片慌乱,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匆匆谢过大叔之后,就回到了白沧面前。
白沧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不动声色地问了人一句:“吃饱了吗,我们回去?”
沐野迟了一拍才回答,等两个人回到旅馆,他也一直翻来覆去,没办法冷静下来。
他已经把心中的疑惑讲给了蓝鲸先生,但现在情况不明,白沧也只能安慰他明天再想。这么一折腾,等沐野睡着时已经接近半夜,但第二天天色刚亮,他就自己从白沧内侧的床上爬了起来。
兽灵无须用睡眠补充精力,白沧在人坐起来时就察觉到了。但沐野平时醒的并不会这么早,即使是这些天忙着赶路,他们也没有这么急着起来过。知道男孩担心回家的事,白沧也没有多说,两人早早便离开了小镇,重新朝山林的方向走去。
这次出发的路上,沐野的情绪明显比之前低落了许多。路旁许多好看的花儿和叶子都没有得到他的夸奖,有几次还是白沧主动开口问,他才迟半拍地回答起那些花草的名字。
白沧一路牵着沐野的手,他看着男孩眼角眉梢慢慢的担心与渴望,突然希望眼前这段路更长一些。
再多一点时间,留给那颗纯粹的心做准备。
没走多久,脚下的路就从平坦变成了上升趋势,爬山路上环境依旧很好,只是景中之人无心欣赏。沐野埋头走路,他习惯了在山林里行走,爬山路也没觉多累,却是被重重的心事压住了眉心。
离族人居住之地越近,沐野的心情就越发紧张起来。他开始不断朝四处张望,但附近苍翠茂盛的树林矮丛却没能给他安心的答案。
一路跋涉终到尽头,距离更近一些时,沐野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走到一棵桦树面前时,沐野的动作突然一顿。
白沧侧头看他,沐野却是满脸不可置信,松开白沧的手便向树底下跑去。
白沧怕他摔倒,匆忙跟了上去。男孩在树下绕了好几圈,面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慌张。
“在哪里……”他喃喃道,“为什么不见了……”
白沧扶住沐野的肩膀,低声道:“怎么了?”
沐野匆忙抬手指向树下:“那里有一块刻字的石碑,正面是‘云山’,背面有我们族人的名字,我离开的时候还在那里的,可是现在不见了!”
白沧顿了一下,才道:“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先往前走走看?”
沐野已经明显有些慌乱,他胡乱点了点头,便听着白沧的话继续朝前走。
两个人从树下离开,白沧又回头看了一眼树根处的地面,那里绿草萌芽,植被平整,看不出一丝被挖开过的痕迹。
石碑离族人居住地本就很近,两个人再往前走上几分钟,便该是沐野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事情并不像预料中一般。
越往前走,沐野就越是没有办法继续欺骗自己。他的力气被脚下的步伐一点点抽走,等两人走到一处长满了大片草叶的平坦之处时,沐野突然被脚下一块非常明显的石头绊了一下。
“小心!”
白沧及时伸手抱住了人,成年不久的男孩被他揽在怀里,却像是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一样,一点点地向下滑。
“小野,”白沧皱眉,他直接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小野,你怎么了?”
怀里的男孩清瘦又脆弱,这些天来好不容易被养出的一点圆润瞬间被从身体中抽离了出去。
“这里……是我们唯一一块清出地面植被做集会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小时候,还被地面铺的石砖磕破过膝盖……”
白沧抱着人,站在一片茂盛又荒芜的草叶中,深深地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