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完本——by 妾在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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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百盏铜枝台灯燃起,楼梯上绕着一圈红灯笼,几分妖娆几分热闹。
陆陆续续客人走进,落座。
顾惜欢悄悄凑他耳边解释道:“今天是翠烟阁的烟岚首秀,她自小便以舞出名,这是及笄后第一次登台,可以看看。”也算是卖初夜,但后面这个顾惜欢没说。
徐禾听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敷衍地应了一声,“嗯,那你好好欣赏。”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设计出这艘船的人是谁。
不多时,一佝偻着腰的老龟奴便走来,受人所托,恭敬道:“顾小侯爷来了,请上二楼。”
“嗯。”顾惜欢也觉得下层太吵,而且行在水中,坐久了也晕,应了声,拉着徐禾就往上走。
徐禾却挣开,直截了当同那龟奴道:“你们这船设计得有几分稀奇,能带我去见见设计的人么?”
龟奴抬起沟壑纵横的脸,有点茫然,看向徐禾。
徐禾目光往楼上看了下。
顾惜欢觉得徐禾可以说是非常扫兴了,但他就是靠这个才把徐禾骗出来的。如果不是这船有点特色,徐禾今天哪会搭理他。
想到这,顾惜欢心里泛酸,又委屈上了。但有外人在,他只能面无表情,凶巴巴对那老龟奴道:“没听懂么!带他去见设计这船的人。”
徐禾:“……”大胖娃吃炸药了?
老龟奴肯本不敢惹顾惜欢,吓得背更弯了,慌手慌脚:“是是是。”他哪知道是谁设计的啊,只能带徐禾去三楼找翠烟阁的老鸨。顾惜欢想跟着,被徐禾拒绝了,“你不是冲着那烟岚姑娘来的么,你去看舞蹈,我自己折腾就好。”这是他难得良心发作体贴了一回大胖娃。
顾惜欢想了想,犹犹豫豫道:“哦,那你到时候要来二楼找我。”
徐禾点头。
顾惜欢一步三回头:“记得来找我。”
徐禾嗯嗯嗯地应着,然后推开了龟奴带他到的三楼的一间房间。
里面的老鸨乍看徐禾,被吓了一跳,她从事的就是皮肉生意,活色生香见惯了,却第一次见如此容色出众到近乎颠倒众生的人。整个人兴奋起来,直到龟奴靠近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她明白徐禾的身份,那光才暗淡下来。
悻悻作罢:“哟,公子要找那木工啊,妾身哪知道呢,完了工、付了钱,人就不见了。偌大的京城上哪找去。”
徐禾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得了吧大娘,能做出这艘船的人,哪是那么容易被忘的。
“五十两,你告诉我那人在哪,我给你五十两。”财大气粗就是好办事。
果不其然,老鸨听了眼睛一亮,一下子从贵妃椅上直起身子来,“公子所言当真?”这怕不是个人傻钱多的主。
徐禾道:“嗯。”
他如果根据资料也能设计出这艘船来,但他就是比较好奇,这个人是谁。如果能拉到朝廷,或许还能抢救一下这被张大人等脑子灌二氧化硅的人塞满的工部。
老鸨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接了这档子生意。带他从门内走出。
这时丝竹声已经在下面响起,脚踝系着铃铛的红纱女子做掌中舞,身轻如燕,窈窕妩媚。
徐禾往下一看,微一愣。
他在人群最前面看到了熟人。
穿金色长袍的男人眯着眼,口水都快要抵下来,不停地拍手叫好。浓眉,小眼睛,四年过去了,愣是还胖了很多。
苏双戌。
当初那事风头过后,苏家果然又把他弄回京了。
徐禾对苏双戌有些厌恶,但平时接触不多,所以他的回来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
徐禾冷淡撇开,继续跟着老鸨往前走。
老鸨捏着嗓子,道:“虽然我不知道小公子为什么要急着见那人,但我敢保证,小公子见了,一定会很失望的。”
徐禾:“怎么说。”
老鸨冷嗤道:“那就是个不识抬举的小杂种罢了。老娘……我废了好大的价钱,把他从别人手里买过来,他倒好,跟个哑巴似的,要他出去见个人吧,死都不肯。动他一下就发狂跟疯狗似的乱咬人。呵,饭也不吃,估计就是想把自己饿死。整天在笼子里,用木棍画着乱七八糟的图,还全都是一个样。喏,就是小公子看好的这个船形。我也挺满意的,就叫人拿来做了。”
老鸨说到这,笑眯眯,也是肯定自己的眼光,就这么,莫名其妙就赚了五十两。
徐禾听了,有点愣,他本来以为会是一个穿越人士或者什么的。
老鸨带他往船底的仓库走。
阴冷、潮湿。
燃起一盏灯,照这眼前漆黑无尽的路,虫子在青苔里涌动,腐臭的味道很重。
走到尽头,甲板上透出一丝丝月光。
落到了角落里的人身上。
徐禾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头发,金色的,灿烂、华贵,有一点卷。
老鸨走到一半,捂住鼻子,嫌弃道:“就是那个小孩,公子你要是不嫌臭,就进去看看吧。”
牢里,地上,墙壁上,全部用石头画着一艘艘船的轮廓。一笔一划,承载了一个人漫长而绝望的情绪。徐禾有点愣,隔着微微明的月光,和那个角落戒备森严如困兽的男孩眼睛对上。
海蓝色。又纯澈漂亮得跟天空一样。
老鸨越想越气:“要不是现在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喜欢这种外域的男孩,我也不至于被那人牙……不,渔夫坑个好几百两。”
她把人牙子收回,毕竟人牙子卖的小孩都来路不明、父母不知同意与否的,在长乐算是不正当勾当。
徐禾也没想到,真的会是一个海外的小孩。但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了,这小孩应该是和父亲出海出了意外,被海浪卷到长乐来,然后误打误撞被卖入京城。
这一艘艘船,大概,是他模糊的记忆里,遇难的船的形状。
在陌生的空间,一笔一划,迫切的思乡。
只是他的故乡,在很遥远的地方。
蓝眼睛的小孩对他磨牙,看那架势,似乎他再走近一步,就要上来咬。
徐禾有点失望。
但因为这个小孩,他也颇有几分触景伤情。
毕竟对他而言,陌生的可不只是空间,还有时间。
小孩的父亲应该是个航海家或者其他,毕竟长乐沿海的渔村也经常出海,遇见的船只会有记载,而小孩画的船,却没写进来。
徐禾偏头对老鸨道:“我给他赎身,多少银两。”
一直骂骂咧咧的老鸨今天嘴巴都快要笑裂了。这是让她遇到个什么好人啊。
徐禾现在就住在皇宫,也不能把人留在身边,只能吩咐老鸨将他安置好,不久他就过来接着小孩。问问薛成钰吧,最近朝廷有没有要出海的船只,看看能不能把这小孩送回故土。
老鸨笑得眼睛都合不上:“好好好。”
第37章 回家
老鸨把这棘手货给卖了出去,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走路都一扭一扭,就差哼出个小调来。她高举着灯,在前面等着。徐禾本来也想走的,但他稍一离开,就听到的很轻微的呜咽声,从男孩所呆的方向传来。
隐隐约约血腥味参杂着虫子腐烂的味道,在和阴冷潮湿的船底,叫人作呕。
微有刺鼻。
停下脚步,徐禾想了想,还是道:“你先走吧,我留下来还有些话问他。”
老鸨心情好,徐禾想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她都不介意。抛个媚眼,笑呵呵:“好嘞,公子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直到她扭动着腰肢离开这里,最后一点光随着木门合上的声音,隐去。
徐禾抬手,取下了一盏挂在墙壁上烛灯,照亮眼前一寸三尺之地,上面全是稚嫩的笔迹,一艘一艘航船,整整齐齐,软帆扬起,仿若在阳光下乘风破浪。
带着小男孩深藏心中的思念,和对远方、对故乡近乎绝望的痴狂。
独自漂泊在异乡,还被卖到这么一个地方,发色不同,言语不同,备受欺凌,却无人可诉。
徐禾叹口气,这小屁孩也真是运气衰得不行。
金发小男孩像见不得光的小动物,在烛光逼近的时候,磨牙,发出了局促地吼叫声,天蓝色的眸子里蕴了血,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徐禾都不敢靠近了,妈蛋,要是突然被咬一口,他找谁评理去。
于是就立在一米之外,静静看着。对于暴躁期的小屁孩,还是外国小屁孩,徐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但初看到这个小男孩的一刻,他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可能也有点感同身受吧。
但他比这个小屁孩幸运太多了。
徐禾不知道小男孩说的是不是英语,但是就中文而言,这个时代的发音和现代都有很大区别,别提英语了,而且早期英语发展到现代估计也面目全非。
但就算是面目全非,一些很基本的发音,应该也没怎么变吧。
于是徐禾深思熟虑后,举着烛灯,在静夜流月里,怪腔怪调说了句 :“……hello?”
然后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气氛很尴尬,角落里的小男孩依旧全身警觉,天蓝的眼眸子恶狠狠戒备着他。
“……”
所以古英语里是没有hello的?
心好累,或许更干脆点,这小屁孩说的不是英语也说不定啊。
呵,觉得有点丢面子的徐禾,非要跟这个语言沟通问题犟下去了。
他从自己袖子里抽出来本来用于记载船身数据的纸和笔,蹲下身,把灯放在和他金发小男孩的中间。
——实在不行就每种古语言都试一遍啊,反正他有系统给的外挂,在脑海里找找就行了。
徐禾抽出笔的第一刻,小男孩整个人戒备颤抖起来,藏在金发下的蓝色眼眸写满狠厉,伤痕累累的手指紧紧握着手里的石头。
写什么呢?
徐禾把自己带入了一下,如果自己出海,独自漂泊到异乡。也落入这样的困境,他最想听到的、看到的,也仅仅是故乡的语调,故乡的文字。
内容反而成了其次。
那就问问他来自哪里吧。
徐禾在脑海里搜索了,你来自哪里,古代各种语言的表达方式。
拿着铅笔,在纸上,慢慢写了起来,就跟画鬼画符一样,扭曲在一起。
密密麻麻铺成纸上,月亮如水,白的纸、黑的字,分分明明,一行一行,一列一列。
是来自一个世界的。
隔了海域、隔了空间的问候。
当写到一行字时,徐禾明显感觉到了男孩的震惊。
咚,甚至一直握在他手里的石头都滚了下来,滚到了徐禾脚下。
徐禾停下笔,古意大利语。
明白语言后,什么就好说了,他将纸翻页,在另一面,直接在脑子里翻译,写下:“你还好么?”
然后借着烛火,把它举到了男孩面前。
可以说是非常友好热情了。
这一刻男孩终于不像困兽般抗拒,任由灯火照亮了身体,如水的微卷金发披在身后,皮肤奶白。他抬起头,眼眸蓝若天空,瞳孔放大,呆呆看着徐禾。
徐禾心里想,这真是个漂亮的小孩,即便在这样肮脏潮湿的地下,都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明媚。
徐禾收回纸打算再继续写些什么,但他抽回的一刹那,那小男孩突然就很快地伸出手来,手指拉着那张纸的一端,死都不肯放开。
干嘛。
徐禾一愣,再次抬头,却被吓了一跳。
妈耶,这小屁孩哭了。
他哭也哭得很小声,洁白跟米粒般的牙齿咬着唇,微卷的金色头发都糊在脸上,鼻子红红的,蓝色的眼眸里泪水溢满,不断顺着脸颊流下。
压抑无声,那目光,却把徐禾硬生生看得有点难过起来。
松开手,将那张纸给了小男孩。
泪水打湿了纸,晕开字迹,小男孩把那张纸抱进怀里,发出呜咽声来,绵长而绝望。
徐禾一时百感交加。
半蹲在地上,想说你别哭了,但这小屁孩又听不懂。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把魔方带在身上的习惯。从袖子里找了找,找到了四年下来不知道被重新上了多少次色的魔方。
也不知道小孩子对玩具感不感兴趣。
“喏。”兄弟你玩这个吧,把纸还给我,我还要写字呢。
哭得眼睛红肿的小男孩抬起头来,他已经默认了徐禾的接近,但身体还是很抗拒的。
五颜六色的魔方在少年洁白的掌心。
男孩攥紧手里的纸张,哭过之后,表情也慢慢冷淡下来,还是那样孤僻冷漠不近人情。他吸了吸鼻子,从徐禾手里拿过魔方,但纸也没还给他。
“……”算了。
他想着这小孩子估计被关在了这里也有几天了,地上还有一碗已经发馊的饭,再饿下去,人都快没了。
“我带你吃点东西吧。”他说出来后,又用铅笔在地上写了下来,写给他看。
月光从甲板缝隙间疏疏落下,金发小男孩低着头,嫩白的手指把玩着魔方,视线初一停留在那行字上时,手指停下,但又没理,继续转动着魔方。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玩。
“你去么?”又写了很多个去吧去吧去吧。
但是小屁孩孤僻自闭得惊人,硬是没理。
他不饿,徐禾都有些饿了。他想了想,干脆伸手去抢魔方,“你先出去吃点东西,我再给你玩。”
而他出手的这一刻,像是触到了男孩最惊恐的点。他发出一声大叫,然后抱着魔方转过头去。
徐禾不信他制不住一个小屁孩,伸手就要去那边抢,然后被男孩一口咬在手背上。
我操。
痛痛痛。
——妈个叽!
徐禾赶紧收回来,他站起身,手上一个红色的牙印子,差点见血,很狰狞。
反正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
这小屁孩属狗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