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完本——by 妾在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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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真累。算了,反正他能做的也差不多都做了。再饿一会儿也不会死。
“成吧,那我先走了。”
他举着灯,转身就要离开。
算着时间,现在可能船内还歌舞升平,他去二楼顾惜欢那里蹭点东西吃吧,没吃饭就出来,也真的够饿的。
一手摸索着被小孩咬到的地方,徐禾后悔死了,这小子戒备心那么强他干嘛非要以身试险啊。
到时候直接给艘船送他回家不就得了。
他还没走几步,后面就传来很大的动静声。
似乎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金色的小男孩脸上全是惶恐和错愕,犹如看着荒海里唯一的船只远去,落下冷冷月光。
徐禾往楼梯上走,黑衣少年的手腕洁白,灯火下镀上一层粉。从某个角度,小男孩能看到徐禾的侧脸,流光映过长长的睫毛和红色的唇,漂亮的,像故乡开在田野里的花。
那张纸紧紧握在手里,成了心中所有流落异地对未知惶恐的寄存点。
而随着徐禾的离去,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达到极点——他的眼睛泛起了泪光。
徐禾踏上第一阶台阶。
背后突然传出男孩的声音,喊了句什么,带着哭腔。紧接着咚咚咚,脚步声踏在甲板上,男孩急促地跑了过来。
长夜清风,什么东西撞击背后。
徐禾的腰被一双手紧紧抱住,很用力,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愣。
男孩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静默无声,随之而来的。
是泪水渗透衣襟的温热,炙烫皮肤。
有那么一刻,徐禾感觉灵魂都被他的悲伤烫伤。
他叹了口气,手里的灯盏挂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然后转过身,低头看着如今只到他腰间的金发小男孩。看他发顶的小窝,突然觉得这小子也有点可爱。
徐禾慢慢蹲下身,与小男孩平视。
小男孩咬住唇,鼻子一抽一抽,那种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刺猬似的冷漠孤僻瓦解,露出了最本来的惊慌失措和难过,他也看着徐禾,眼泪吧嗒吧嗒一直流,想用手去擦,但紧紧抓着徐禾衣袖却又不敢放开。如果他走了,那这个地方,他最后一点熟悉都没了。
徐禾笑了一下。
心里想这小子哭得真难看。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牵起他的手,没必要说什么,反正他有听不懂。
带着他往船舱外面走,月光星光灯光劈头盖脸照下来的的一刻,一直在黑暗里不见光的小男孩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
徐禾牵着他,从外面的一个小楼梯,上了二楼。虽然第一次来,但他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顾惜欢所在的房间。
推开门,顾惜欢正兴致缺缺看着下面的歌舞,被惊动,转过头来,看到徐禾后,眼里一亮,而后在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孩,光淡了,顾惜欢下巴都要掉下来:“徐禾,你你你你你你——”
徐禾打断他:“你别乱想,这小子就是这艘船的设计人。”
顾惜欢把嘴里“你好这口”给咽了回去,莫名的舒了口气,低头看那金发的小男孩。但这小男孩怕生又怕光,明明才哭过,却冷着脸,孤僻地看着旁边,死都不肯看他。
顾惜欢道:“……所以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徐禾饿死了,先坐了下来,拿了点水果吃,顺带给小男孩捎去一点糕点。小男孩慢慢接过,点头细细啃咬。
边吃徐禾边道:“他是遇了海难,才被弄到这里的,我寻思着,找搜最近要出海的船,看看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顾惜欢一头雾水:“可你又不知道他家在哪?”
徐禾挠挠头:“也是哦……到时候拿张地图问问他吧。”这小子看起来还蛮聪明的,应该也记得大概的方向。
顾惜欢对徐禾这种善心很不能理解,思来想去,只能这样表达:“你怎么老那么多事啊。”
“……”什么屁话,徐禾回头,看着正伸出舌头舔手指上的糕点沫的小男孩,又转过来,慢慢道:“可能,这小孩子上辈子积福太多,所以这次能遇到我吧。”
“……”顾惜欢。
歌舞结束后,顾惜欢非常干脆地关上了窗户,不让徐禾看。
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声响起,混合老鸨尖尖细细的笑声,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徐禾有点无语,懒得揭穿他。
他扯过小男孩,重新取了张纸,将自己的意思写的清清楚楚。要他乖乖呆在翠烟阁里,过些日子,他会派人来接他,送他回家。
回家。
小男孩抬起头来,天蓝色的瞳孔里烛光微动,又快速低下了头。手指戳进软软的糕点里,鼻子又有些哽咽。
等到船舱下声音都小了,宾客渐渐离席,徐禾才打算离开。他好说歹说,才把这个一直扯着他衣袖不肯放开的小男孩说服,“你呆在这里,到时候我来接你。”他现在就在皇宫内,又不能带书童小厮,照顾不了他。而将军府离这也远了好几条街,不好送过去。
他解完这事后,有点累。站在甲板上,护城河的风微凉,勾起了很多细腻得他平时不怎么察觉的情绪。
想了想,徐禾又拿出了他的铅笔,从纸上写了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递给小男孩。
这句话他翻译成了古意大利语。
也算是一个美好的祝福吧。
两岸的灯火到深夜才真正点满。
金发的小男孩愣愣看着纸上的字,然后把头仰11" 满朝文武尽折腰[系统]10" > 上一页 13 页, 的很高。
恰徐禾低下头,微笑。
一半灯光,投下阴影。
青色的光多了分冷峻,但化在少年的笑容里,一切又变得温柔。
“走了。”
顾惜欢在船下催。
徐禾应了声,挣开这个小孩的手,往下走。
莺莺燕燕的软语伴着夜风。
顾惜欢笑着,一指长街,意味深长:“有没有兴趣?”
长街上高阁,倩女依楼,眉眼盈盈,笑涡红透。
徐禾也笑了一声,“滚你的。”
正鲜衣怒马,少年风流。
画楼听金缕,灯下观美人。
而身后。
金发的男孩握住手中的纸。
他不懂那种失落从何而来,但回家的承诺,却让他在这个什么都陌生的地方,感受到了唯一一丝温暖。
他想,他真好啊。
第38章 莲花
这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给了他启迪,徐禾回去之后,有了做一艘船的想法。
在起稿的时候,徐禾不由想起了四年前那辆因为驱动问题,被他忍痛丢弃的“陆上泰坦尼克”。
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心疼。
“做不来陆上的泰坦尼克,做个真正的海上泰坦尼克总可以吧。”
于是徐禾又忙了起来。
他忙的时候,经常会忘记吃饭,国书院又没有丫鬟、小厮侍奉提醒。所以饿个一天一夜是常事。
大概也是他这极其不健康的作息。
薛成钰即便去了翰林院依旧不放心,百忙之中都会回来看一下。
然后一回来,就刚好逮到他在熬夜。
薛成钰被他这每一次都虚心受教、然后死不悔改的性子给气笑了,不由分说,从后面抽过了徐禾的笔。
徐禾正卡在船舵的设计上,绞尽脑汁,咬在嘴里的笔突然就被拿走。思绪中断。一愣,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还没来得及发火,对上薛成钰冷冰冰的眼眸,那火就泻下去了。
薛成钰道:“用膳了没?”
徐禾:“……还没。”
薛成钰笑了一下,笑意淬了雪般,徐禾不由往后躲了躲。
薛成钰很快就不笑了,把笔收入袖中,冷漠不容拒绝道:“出来,跟我去吃饭。”
徐禾只能乖乖地:“……哦。”
一闻到饭菜的香,徐禾的肚子就叫了起来,瞬间就饿得受不了了。拿着筷子,在薛成钰面前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
薛成钰最近事很多,连在守着徐禾吃饭时,都低头,拿着笔在折子上圈改修注。
吃饱喝足后,徐禾舒坦了。
但薛成钰心里蕴着的火还没散,修长的手握着笔,在纸上每一画都凌厉,头也没抬,冷不丁问了句:“多少次了?”
熬夜、通宵、不吃饭……四年里都数不清多少次了。
徐禾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突然有一种迷之感慨,他没有英年早逝的最关键原因,大概就是薛成钰吧。感慨过后,生出愧疚,悻悻低头:“薛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薛成钰垂眸笑了一下,这话他四年都不知听多少遍了。小骗子。
最后一笔朱红落下,划掉一人的名字。薛成钰抬头,看徐禾,冷漠道:“我再发现一次,你就别想去锦州了。”
徐禾正举这个被子喝水解渴呢,听了薛成钰这话,差点呛到,但他坚强地咽了下去。
稍微想了一想,他爹娘甚至皇上太后,信薛成钰都胜过信他,关于他的很多事,都不会直接问他,而是从薛成钰这里了解。
——哇靠,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有道理。
徐禾成功被威胁到了,脸色扭曲了一下,然后非常诚心诚意的:“别别别,这次是真的了,我发誓。”
这次是真的,再也不熬夜了。
然后一张他本来只用花两天的图,因为规律的作息,硬生生搞了四天才完成。
完成后,徐禾把这近一米的图纸卷了起来,拿在手上,请了个假,溜出皇宫,到了工部。
他最近经常到的不是工部本部,而是城郊外,隶属工部的一个试炼场地,毕竟他的玻璃就是在这边炼制的。
从马车上下来,徐禾直奔天璇那里,一进门,话都还没好好说,冲过去,把纸铺开在桌子上,斩钉截铁:“我要做艘船。”
天璇差点没被臭小子吓死,再低头一看,那纸上复杂无比一看就工程庞大的船。天璇:“……我说,你小子就不能踏实一点,实际一点?”
徐禾不满道:“怎么不踏实了,你做不出来就否定它的实际性!”
天璇压根就打算和这臭小子理论,多说一点就能被气出病来。
他接过徐禾的图纸:“行行行,先放着,先放着,十年之内我给你做出来。”
徐禾笑了起来:“说好的啊。”
之后,天璇便带他去看现在已经制造出来的玻璃。熔制、成形、退火之后,就摆放在山洞里。初代制造的玻璃还不是很纯粹,惨杂了很多杂质。但摸上去,差不多初成样。三口烧瓶,烧杯,分液漏斗,蒸馏管,一些常见的他画出来的玻璃仪器,都做了出来摆在一起。
天璇道:“这些东西,都弄出来了,然后呢。”
徐禾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拼好,就行了啊。”
一众山洞里提炼玻璃液的人都睁大眼在旁边围观。
还有工部初来乍到的一些郎中,拿着纸笔,又惊艳又震撼,看着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将几个仪器搭建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很简单的装置。
徐禾简单介绍了一下一些玻璃仪器的使用。旁听的工部郎中们一字不漏的记载了下来,毕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内容,所以花费的时间也不多。
做这个的初衷,是为了药物的提纯,不过想一想,其实分离提纯在很多方面都有用,工业也罢,药物也罢。扯开这些,玻璃的用处也不小。
这么一想,徐禾可把自己得意坏了。
天璇闷头走路半天后,有点惊讶地问了句:“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徐禾沉思了会儿,纠正说:“不是怪物,是天才。”
天璇:“……”
徐禾笑嘻嘻,左顾右看,少年容色绝伦,张扬耀眼。
旁边来来往往的工部官员,都紧张地低头,不敢直视他的视线。
看了一圈后,没看到那位脑子灌二氧化硅的张大人,徐禾有点稀奇:“张大人呢?”
天璇道:“被下放了。”他没见过那么事多、话也多的新人,嫌烦,干脆把他赶出了京。
“不错啊,”徐禾佩服天璇老头这利落的性子,“看来工部还有救。”
天璇:“……”什么有救没救,呸呸呸。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在工部有人崇拜得要死又有人恨得要死了。为了打击徐禾,天璇凉飕飕道:“你知道我每天会收到多少骂你的折子么。”他把手抬了抬,比了个高度:“那么多,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
反省一下自己?反省什么。
徐禾今天心情非常好,摸着下巴,故作高深想了想,得出结论:“大概……我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聪明男孩吧。”
“……”天璇。
天璇气鼓鼓回房间,留下他一个人在工部乱逛。
徐禾摊手,这老头真是开不起玩笑。
在他准备离开时,一只木制的竹蜻蜓从后撞到了他。
嗯?
徐禾转头,低头看到竹蜻蜓掉在了草地上,蹲下去把它捡了起来。
还蹲在地上呢,抬头,就看到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赶过来,正在不远处 ,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微一愣后,徐禾笑了,把竹蜻蜓举起,对最前面那个蓝色锦衣的小孩道:“这是你的?”
少年一袭黑衣,唇色如染花汁,红得惊心动魄,木簪绾起的黑发流落,沾上草地。他拿着竹蜻蜓的手,往前举,手腕很细、皮肤很白。
黑色、白色,对比鲜明,而他笑起来时,在净水流渊般的眼中,这一片的风烟,都仿佛成风月。
蓝色锦衣的小孩看呆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敢去应,手掌紧张得出汗,不顾周围所有人的呼喊、不顾那人诧异的目光,转身就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