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完本——by 妾在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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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禾留在了村子里,为了方便明天清早就安排事情。
半夜的时候他听见了敲门声,床榻潮湿冷硬,他睡意很浅,一下子就醒了。
推开门迎面而来是大雨的气息和泥土的味道。
门外两个人,是白天那个男孩的父母,他们直接跪在了他面前,大声哭喊:“大人!救救我家虎儿吧!”
雨声太大,徐禾要低头才听得清,
弄半天才明白。
白天那个男孩有东西掉在了山上,他娘觉得不重要不要他去捡,但男孩不情愿,趁爹娘都睡了,大晚上又跑了出去。他跑出门的时候雨还没那么大,现在下暴雨,而男孩迟迟未归,他爹娘急疯了,才想着求到他这里来。
“你们先别担心,进屋坐坐吧,我去找他。”
徐禾本就是和衣而睡,现在披件蓑衣、带上斗笠就出门,雨真的很大,打在身上都生冷的疼。侍卫为他撑伞,徐禾拒绝掉了。
在山前,徐禾抬头,暴雨突大,他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出事。
“留下两个人就够了,其余人回去,逼村民们离开,叫他们什么都不要带。”
蓑衣下少年脸色苍白,表情却冷厉。
“是。”
侍卫领命。
最后留下三个人,徐禾偏头刚想吩咐,却见那人眼熟,一时愣怔而后道:“诶?是你啊。”
侍卫笑了一下:“大人,又见面了。”
徐禾有些不好意思,这人是当初陪他去锦州的侍卫,这一天他都没认出来。
但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没有武功,贸然上去肯定危险,便指着山坡对侍卫道:“你就顺着这条路上去,应该能找到那个男孩。要是行到一半突然山崩,赶紧往山上跑明白吗,不要往山下跑,沿与崩塌石流垂直的方向。”
侍卫道:“是。”
徐禾等了好一会儿,雨越来越大,侍卫还是没回来。
他问系统:“这里发生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的可能性是多少。”
系统难过道:“对不起宿主,我算不出。”
徐禾说:“没事。”
大雨滂沱,徐禾思想很冷静,他想到了锦州,想到了那个抱着死婴害他做噩梦的女人。同样漆黑无渡的雨夜,同样泼天的雨。
很久侍卫回来了,说:“属下无能,找了大半山头也没找到那个男孩。”
徐禾说:“没事,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徐禾问系统:“我记得你说的,会保我还有我身边的人的安全,所以我不会死是吗?”
系统想说这也不是宿主你去作死的理由啊,但它明白,一条人命,在它和宿主眼中是不同的价值,于是弱弱道:“是的。”
徐禾唇一勾:“那就好。”
他偏头道:“他应该躲在山洞里,你们就守在这,别让任何人上山,不用担心我。”
侍卫欲言又止,知道徐禾骨子里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下达的命令不会收回。
下那么大的雨,男孩也不敢轻易下山,侍卫找了一圈山头都没找到,那么只可能是躲在白日里他指的山洞里。
暴雨下的山路非常难走,甚至没有石梯,徐禾扶着一棵棵树,才爬了上去,其间还摔了几次,浑身上下都是泥巴。
他果不其然在半山腰的山洞里找到了男孩,男孩整个人蜷成一团,冷的,同时发了烧,迷迷糊糊觉得有人走进来,自己被人抱起,他抓着徐禾的衣襟:“大人?”
徐禾点头,想打他一顿,却没动手:“这个山洞不安全,上面的土层太薄,出了事你就会被埋在这里。”
男孩烧得神志不清,点头,什么也不说。
徐禾出了山洞,往山上走,行到一半他听到了类似雷鸣的声音,不是来自天上,就在脚下。
第93章 山洞
山石轰泄而下的时候,天地都在震动。草木摇荡,石沙往下陷。
暴雨打在脸上,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呛人的味道。
怀里的小男孩害怕得抓紧了他的衣襟,颤声喊:“大人……”
他的声音很弱,整个人瑟缩。
徐禾气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就你这样,还想娶媳妇。”
男孩浑身烫的不正常,听不清徐禾的声音,眼角泛出泪来,咬着唇抽噎。
幸而这一次山崩不是特别剧烈,徐禾往山上跑。跑的时候把男孩护在怀里,问系统:“附近有没有比较结实的山洞,能容下两个人的。”
他不会死,但怀里这个男孩却不一样,男孩现在发了烧,身子已经很虚,如果在暴雨中淋一晚,轻则留下病根重则性命不保。
系统终于有用了一回,说:“有,离您很近,往右边跑。”
徐禾点头:“好。”
山洞隐藏在疏乱的杂草间,暴雨哗哗,大颗大颗打在身上,又顺着徐禾苍白的脸流下。
整座山坡都在抖动,地震一般雷鸣的声音轰轰响,错乱纷繁。
徐禾抱着男孩,几乎是冲进了那个漆黑的山洞。洞里也积了水,脚下的泥,异常滑,刚进去的一刻徐禾差点摔了,他扶着洞壁稳住。
山洞很黑,徐禾道:“系统,你出来。”
系统听话的从徐禾脑海里钻出来,化成实体,一团绿幽幽的光,照亮了山洞的周围。
徐禾把蓑衣铺在地上,又把男孩湿了的衣服脱了,让他躺下。
系统默默地看着,主动发光发热。
徐禾做完一切后,反而沉默下来。
山洞外大雨落得天地大白,苍茫一片。山洞内安安静静,只有男孩睡得不安稳的轻微嚅嗫。
他的眼眸深沉又空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系统说:“宿主,你真是个好人。”
徐禾说:“还好。如果你没说会保护我的命,我不会上山的。”
系统顿了下,继续道:“那你也是个好人。”心里又想,怪不得博士会选上你。
徐禾嘴角的笑意却懒洋洋,他闭上眼,往后靠,抵着冰冷的石壁,轻声说:“我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系统僵硬:“怎、怎么了?”
徐禾很疲惫,但还是说:“我应该在哪见过。”
他虽然记忆不是很好,但很清楚觉得,不会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大概是真的要回去了,所以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记忆开始浮现。
徐禾头疼,懒得去想,问道:“雨还会下多久。”
系统暗舒一口气,它现在越来越害怕,还好任务快要完成了。系统道:“雨一晚上都不会停,可能还会越下越大的吧。”
徐禾嗤笑一声。
系统又道:“宿主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徐禾道,“嗯。”
闭上眼,外面打雷一般轰隆隆的声音吵得他心烦,却突然想起小时候。
有一次他也是发了烧,外面刚好在打雷下雨,又困又倦,空气都是潮湿的,隐隐带着雾凇般的冷意。
被一双修长冰冷的手探上额头时,他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是少年薛成钰。
他揉了揉眼睛,把胳膊伸到被子外,半梦半醒问:“几点了?”
还是少年的薛成钰声音也带着少年感,很轻、很温柔,隔着岁月,隔着雨幕,说:“你睡吧,还很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
徐禾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感冒。头脑有些痛的,前些日子瞎操心了一回薛成钰的感情事,现在他脑子里也是薛成钰。
徐禾对那个人还是没有头绪,本来淡了的心思,在生病后反而又升起,甚至成了一种执拗。
徐禾问系统:“你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么?”
系统绿色的光闪了闪,慢吞吞:“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我真的认识?”
系统:”认识。”
徐禾笑了一下,声音沙哑却带了份漫不经心:“瞎扯吧,我小时候又不是没去过翰林院,长得好看的聪明的,也就那么几个,没有一个完全符合他嘴里的话。一见钟情这事,他说的云里雾里,我怎么就真信了呢,指不定开玩笑的。”
系统叹气,真是对他时不时的敏感,感到无语,说:“宿主你还是睡吧。”
“睡不着。”徐禾手撑着地,望着前方,头痛的有些厉害:“估计就是骗人的,我还当了真,你说这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暗恋对象啊,那我也给自己臆想一个,第一就是要温柔,第二要好看……”
系统忍无可忍打断他:“宿主,薛成钰这一生只夸过一个人聪明。”
徐禾笑:“他的傲慢都写在骨子里,肯定了。这我早就知……”后面的一个“道”字同他的笑意一同褪去。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徐禾感觉周围的山石都摇晃起来,他先惊站起,而后又坐下,俯身捂住了男孩的耳朵。
地动山摇,天幕将倾,铺天盖地的泥石流从上滚下,把暴雨打断。
最后一丝光亮隐去,泥浆砂石甚至涌进洞里,好在洞很深,涌到一半,堵住出口而已。
山崩了。
系统也没料到,后面雨会下那么大,有些自责:“宿主,对不起,让你被困在这里。”
徐禾脸色沉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男孩:“没事,明天会有人来的。”
系统不再说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漆黑的山洞里,细细碎碎石头落下的声音,外面暴雨滑石,吵闹不休。
徐禾的心却在这样子的情况下静下来,他对这种情况不陌生,小时候石桥塌,也是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等救援。只是那时有大胖娃拿来解闷,现在这片空间,只有他和系统。
还有他刚刚明白的,近似荒谬的事。
他不久前才拜访了天旋老头。
……只夸过一个人聪明。
余波稍静。
徐禾想了很久,神情隐在无光的地方,看不清,轻声问:“迎春节那天,薛成钰最后对我说了句话。我没听清,是什么来着。”
系统说:“您不已经猜出来了。”
徐禾扯了一下唇角,但是笑不出来,干脆就不笑了。
他叹了口气说:“第二个了,系统,你们对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不是有问题。”
系统很委屈了:“……这哪能怪我们啊。”
大概是经历过步惊鸿的那一次告白,之后又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决绝。徐禾除了最开始的荒唐和惊讶外,心情倒不如第一次那般暴躁愤怒。
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在心里问:“薛成钰喜欢的,真的是我?”
待在山洞里,不知道外面是天明还是天亮。
名唤虎儿的男孩睡了一觉后,烧得更严重了,全身通红,细小的手抓着徐禾的衣袖,哭了起来,喊着娘。
徐禾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他的头。出声问系统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系统回道,八个小时。
徐禾皱眉,原来已经八个小时了,昨天他到这来的时候就没吃什么东西,至今滴水未沾,浑身疲惫。
洞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重浑浊。
低头看一眼无声哭泣的男孩,徐禾心想再待下去,这个小男孩怕是活不了了。
“我能把这个洞挖开吗?”
系统说:“很抱歉,以您现在的状态,不可以。”
徐禾心里生出几分烦躁来,面无表情:“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把斗笠取下当做挖沙的工具,泥石没有涌进很多,试着挖一挖,可能会挖出条路。说到就做到,徐禾把衣袖挽起,爬上了泥沙顶,他昨天上山就摔了几跤、磕磕绊绊一身的泥巴,现在也不嫌脏。
但他投入工作没多久,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阵黑,大脑昏沉欲炸裂。
系统于心不忍,犹豫很久说:“宿主,您现在也生了病,还是不要冲动,闭上眼吧,我有办法让你在睡眠状态下淡化痛苦。”
徐禾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尽是些鸡肋的技能。”
系统没反驳他,依旧试图劝服他:“您对这个男孩仁至义尽了,能不能活下来是他的命数。”
徐禾笑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喜欢干坐着。”
或者说是不喜欢看着人在自己身边,活活等死。
用斗笠铲开了一些泥沙,越到后面,堆积的石头越多。徐禾干脆把斗笠扔了,自己用手指去掰。
指尖被磨破,出了血,伤口又摩擦在粗糙的石面上,刺骨火辣的痛。神智清晰又混沌,冰冷的汗顺着脸颊流下,徐禾倒是没怎么感觉到痛了。他想着,扒开一个小洞也好。
虎儿的气息越来越弱,抽泣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潮湿漆黑的洞里,死寂一般沉默。
徐禾双手搬起一块很大的石头,吃力地将它挪到一边,心里祈祷着:“再坚持一会儿。”
他头一回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不过说后悔也迟。手上、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基本都被尖锐的岩石划伤。眼里只有堆积的沙石,和隐约可以期待的外面的光。
搬石头到筋疲力尽,徐禾坐在地上,把额头抵着一块混在泥沙里的大石头,气息很弱问:“按我的速度,我还要挖多久。”
系统说:“……我帮您看看。”
它放开视野,想测探石块流进的深度,却猛然发现从外至内也有人在挖!
系统惊叫道:“宿主!有人——有人来救你们了!”
徐禾也一怔,后知后觉笑起来:“真快呀。”说完这话,他突然觉得胃部一阵剧痛翻滚,脸色煞白。
系统察觉他的不对,欣喜变成担忧:“宿主,您没事吧。”
徐禾擦了擦嘴角:“我没事,他们从外往内挖,我就从内往外吧,这样快一点。”
不知道是系统给他开了外挂,还是生了病,徐禾现在对痛觉挺迟钝,身体有些难受,不过可以忍耐。他终于在挪开一块小石头时,看见了一丝光。就像荒漠里干渴三天的人遇见水,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但这样的昏暗的环境待久了,人真的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