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完本——by 鬼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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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的重力令他难以喘息。脏腑被挤压得没有丝毫空隙。
千晴浑身僵硬,周围一切的声音, 瞬间消失无踪,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竭力却缓慢的大口喘息声。千晴无法遏制地向后坐去。
心脏不能跳动, 肺部难以起伏。
悲伤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遮盖,千晴睁大双眼, 胸腔起伏剧烈, 却好像吸不到气一样,发出如同垂死般的声音。
临子初本来正与他向前逃跑, 突觉手上一沉, 就发现千晴正向后倒去。
临子初大惊, 喊:“阿晴。”
抱住他,没让他坐在地上。
后又发现千晴如此反应,临子初忙问:“可是头又痛了?”
“不,”
临子初放下心来, 以为他是不适应九曲八关里这样浓郁的灵力。他半抱着千晴, 说:“我来背你。”
“……有什么要来了。”千晴声音微弱,道:“等等, 大哥,先别、别……”
他的声音太小, 临子初一时没有听见。
唯听得九曲八关外, 李闲与孙如威斗得激烈,刀剑相碰, 震出点点火光。
孙如威道:“临家小子,你再敢跑,被我抓到,我就撕了你的腿。”
临子初面露怒意,他俯身将千晴背到身后,向前疾驰而去。
“大胆!”孙如威吼道:“兔崽子,没听到祖宗说话吗?”
临子初只当没有听见。
便觉身后背着的人分量很轻。千晴的手虚搂住临子初的脖颈,垂下的四肢都很细。
是了,这些天连番逃命,千晴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临子初心中一酸,不知是说给谁听,絮絮道:
“……快好了,很快就好了,阿晴,我……”
然而背后千晴毫无知觉。他的脸侧着贴在临子初颈边,眼瞳晃过九曲八关巍峨树木、雄奇山壁,万物却无一映在他的脑海。
千晴竭力喘息,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什么。
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雕梁画栋,堂皇庄严。
比起千晴曾经见过的委陵阁、牧隐阁,要更胜万倍。
非胜于装饰精良,而在于仙家气魄。
宫殿内,有两只丹顶仙鹤,连续唳叫。
两只仙鹤不断扇动翅羽,在宫殿里来回走动。而后展翅飞向青空,荡下一片鹤羽。
临子初背着千晴,几步踏进九曲八关。
这里的山壁光滑宛若刀削,垂直于地面。
地形平坦,多转弯处,走不到十丈,便连修士都分不清东西方向。
然而临子初毫不在乎,他只盼尽快走远,离那长耳的修士越远越好。
背后的千晴喘了一会儿,原本无力垂在临子初胸前的双手,忽然向上一缩。
他紧握临子初手臂,从他背上跳下,仰望苍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来了。”
临子初以为他见到了孙如威追来。之前怕留下踪迹,他一直没有御剑飞行,此时临子初自身后抽出寒鼠剑,便要捏剑诀。
下一瞬,有鹤唳自天而降,远远只见两个黑白色的模糊身影,速度奇快,朝二人飞来。
初离二人极远,仿若还在天与山一线接处。
复见仙鹤扇翅,不过几吸间,豁然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临子初愕然,不知发生什么。
却见这两只体型巨大的仙鹤,扑打两下翅膀,落在地面。
半翅便有人般高。
飞沙走石。
两双灵动的兽眸,眨动着,好奇地看着千晴。
细长的脖颈向前伸长,灰色的长喙咔嚓张合,似要讨吃,也似啄人。
周围空气骤然灼热起来,发出霹雳般的声响,好似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那两只仙鹤疑惑地看看千晴,长喙张合的更加迅速。
千晴向前一步,‘啊’的一声,说:“这是……”
话音未落,那两只仙鹤忽然张开翅膀,并在一起。
只听晴天一声爆响,狂风呼啸,滚滚热浪袭来。
有红光乍盛,沙飞石滚。
临子初向前一扑,将千晴牢牢护在身下。
只觉后背滚烫,连衣服都给烧去半截。
自打握住那把白岚剑后,千晴就有些心绪不宁,无论如何不能集中精神。
方才更是无法思考,浑浑噩噩。
直到这会儿被临子初扑在地上,手肘重重措掉一层皮肉,耳畔听到一声霹雳般的响声。千晴这才好像被叫醒一样,他呼吸骤然急促,大汗淋漓,好似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千晴松开白岚剑,急忙转身,问:“大哥,没事吧?”
鼻间闻到草木焦枯的味道,千晴从临子初身下爬出来,一看,便见他后背的白衣都被烧成灰。伸手一摸,却觉得皮肤不太烫,幸好没伤到身体。
临子初略一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握住千晴四处摸索的手臂,说:“阿晴,我无碍。”
在千晴心中,临子初天人之姿,宛若神人。从未有过这般衣不遮体的境况。
心下愤怒,怒骂一声,仰头去看。
便见那两只庞然仙鹤,忽然消失不见,唯剩一块赤红的令牌,悬在半空。
千晴不由愣了,想不出那两只臭鸟究竟是跑到了哪里。
难不成是变作了这块令牌?
那令牌通体赤红,悬在空中,尚未触碰物体,就发出燃烧的荜拨声,竟似能焚烧空气。
令牌正反面各雕刻一只仙鹤。正面仙鹤展翅欲飞,反面仙鹤垂首梳羽,每跟翅羽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是……”千晴迷茫地看了看这块赤红色的令牌,顿了顿,说:“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啊?”
说着,伸手去碰。
那令牌竟像是有灵智一般,朝千晴这般悠悠挪来。
临子初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急呵道:“阿晴不可!”
擎天之柱,第一阶段。
有一红衣女子,胸前有三道狰狞血痕。
每走一步,牵扯伤处,便是钻心的痛。
那女子十分剽勇,仿若无知无觉,她手上黏着几条细韧的蛛丝,看似纤弱,实则至坚,挂在山壁嶙峋石块上,也看不清是如何动弹,就灵活地爬上了这近似垂直的仙山。
不多时,忽听上方一声爆响,有红光大盛。
女子死尸般面无表情的脸,登时变了颜色,她惊呼一声,喊道:
“……却炎……难道是,却炎灼火令?!”
天有四足,地有四洲。
自天有足,地有洲时起,便有仙兽伏龙、却炎仙鹤。
此二兽,前者极凶,后者极炎。
却炎仙鹤,便如并蒂莲,一茎生两花。每胎均生两鹤。
一鹤名曰却鹤。
一鹤名曰炎鹤。
两鹤合并,便可化为却炎灼火令。
这令牌至阳至纯,修为过低,稍用手触碰,便会化为飞灰。
只是这等神物,寻常不会出现在修士面前。
正梧洲修士虽人人听过却炎仙鹤大名,却少有人能见到。
唯有两只却炎仙鹤,如今饲养在东昆仙主遗殿内。
想来是感受到了仙主遗脉的气息,自仙殿飞出。
“小公爷。”
那红衣女子忽然发出吓人吼声,只听‘咔咔’几声脆响,八条昆虫类的兽腿出现在女子身体周围。
她神情悍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仙山爬去。
与此同时,东岛,潦极洲。
向前疾行的宽袍修士,骤然察觉了什么。他身体猛地一倾,随后神情肃然,望向西面。
他能感觉到,仙主之子,就在擎天之柱九曲八关内,离仙宗不远之处。
先有仙剑白岚,后有却炎二鹤。
那孩子,正处于危难之间。
凤昭明疾行的脚步停下,他缓缓闭上双目,盘膝端坐,长吸口气。
便见这修士相貌高雅,面上眉呈朱红色,状似半面阴阳鱼。
吞吐之间,天地浩然灵气,凝成漩涡形状,咆哮着涌到凤昭明身边。
凤昭明竭力吸收一切的灵气,周身经脉隐隐作痛。
来不及了。
再这样下去,即便力枯而竭,也无法在半月之内赶回正梧洲。
昭明仙君今有九百五十四岁,开脉至眉,惊才绝艳,学贯古今。
主修战意道,辅修大道光阴。
可借光阴碎片,行推算、行扭转时空仙术。
只是大道光阴非凤昭明主修之道,光是推算就极耗费仙力。
挪转时空之术,自学得至今,尚未用过。
而要施展此术,相当困难。一旦失败,仙体极有可能被化作光阴碎片,自取灭亡。
想来凤昭明与仙主之子距离如此之近,却因心中急切,被不落凶鸢翅羽挪到潦极洲,运气不可谓不差。
那么糟糕的运气,实则不适合施展这样凶险的仙术。
然而,凤昭明没有时间了。
他不断吞吐灵力,不多时,仙君赫然睁开双目。
周围灵压暴涨,仿佛有无形气波,冲击四方。
凤昭明右手指间夹着一张灵符,那符上画有复杂的图案,散发着磅礴的灵力。
他将符举至面前,轻声道:
“转运。”
那符咒轰然自爆,化作点点星光,落于仙君身上。
凤昭明双手迅速捏诀,四周灵压逼人,万籁俱寂,唯有风雷涌动。
便听他道:
“江河滞流。”
“日月不周。”
“光阴逆向。”
“逆引君回。”
下一瞬,擎天之柱峰顶,镇秽峰,攘邪阁。
一个身着红白宽袍的年轻修士,闭目坐在阁内。
他双眉紧蹙,忽然呕出一口鲜血,落于胸前衣襟。
凤昭明擦也不擦,他颤抖着吸了口气,抬手唤来仙童。
“令众仙君,随本君下山寻人。”
随后又唤青鸾坐骑,驾鸾而下。
清风、明月躬身行礼,急忙退下,传递音讯。
擎天之柱山脚。
金家商队。
金奇贵用手遮挡阳光,抬头向上。
擎天之柱如往常一样,灵气浓郁,仙雾茫茫。
之前一直叫他‘四叔、四叔’的小孩,不知有没有遇到危险。话说回来,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上山见识见识呢?
正想着有的没的,忽见擎天之柱万年周围的仙雾,发出呼啸巨响。
浓雾滚滚,似乎躲避着什么似的,急向后退。
层层巨雾蜂拥后退,摩擦间发出虎啸兽吟,山谷回响,震耳欲聋。
金奇贵疤脸登时呆了。
第二阶段,凶蚊纷纷飞离沼泽,缩在树边,瑟瑟发抖。
能令灵雾避让,不与争锋,令凶蚊闪躲,噤若寒蝉。
恐怕只有……
金奇贵手中的烟斗摔落在地,惊喊:
“……凤君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仙君吟诵的那四个四字短语,前两个引自僧肇禅师的谒,虽然改的面目全非,与原意全然不同,但还是说一声。
第48章
一点都不痛。
张人致躺在地上, 有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流到眼里, 将眼前的一切染成红色。
他的脖子似乎断了,伸不直, 也抬不起来。
奇怪的是, 张人致明明不觉得痛, 却累得站不起来。
他拧着脸,触碰沼泽的泥地, 眼睁睁的看着李闲被孙如威一剑刺入胸腔。
那把剑形状古怪, 剑柄浑圆,好似一颗宝珠。
“哼!”孙如威冷哼一声, 傲然道:“小小金丹修士, 胆敢在祖宗面前卖弄, 不自量力。”
狠狠将剑拔出,引得伤口撕裂,血喷如瀑。
李闲‘啊’的惨叫,他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 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身躯如同爬虫般抽搐。
就在这时,只听得晴天一声爆响, 孙如威身子一颤,抬头望去。
便见九曲八关内红光大盛, 高处有两只巨形鹤影腾空升起, 唳鸣宏亮。
刹那间,地动山摇。
擎天之柱这被正梧洲修士尊称为‘天之一足’的仙山, 似乎也承载不了这样惊人的热度,山体中部的丛林中,沼泽自中央裂开,潮湿的水雾顿时蒸腾一空。
“这是……”孙如威双眼通红,如癫如狂。元婴修士,见多识广,他登时认了出来,狂喜道:“这是却炎灼火令!哈哈!这小孩……果真是仙主之子!”
说完这话,孙如威将剑收回,疾奔两步,朝九曲八关入口踏入。
而在他向前迈步的瞬间,地上趴着的一道身影,忽然向前,用力抱住孙如威的腿。
张人致伤得很重,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然而他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意志力向前扑去,猝不及防间,让元婴修士孙如威都踉跄一下。
却是因为方才孙如威正在狂喜之中,没有丝毫防备,这才给张人致可乘之机。
但孙如威下盘定力奇强,他很快稳住,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抓住张人致的头,用力要将他扔出去。
张人致狠狠抱住孙如威的腿,指甲都似要抠进肉里。只是元婴修士自有护体之术,张人致拼尽全力,也奈何不得。
他甚至听到自己的脖颈在吱吱作响。
可是一点都不痛,张人致内脏碎裂,喉间涌出汩汩鲜血。
他莫名想到了攀上擎天之柱前,那日在沿路的古怪客栈中遇到的老婆婆。
那婆婆曾说,自己不出一月,便有血光之灾,性命难存。
她要张人致万事不可太过死心塌地,不如苟且活着,日后再做他图。
原来那老太婆果真算出了今日的凶险境地。张人致应该听她的话,安静躺在这里,不要上前。
……可是,怎么能不死心塌地呢?
那个十几岁的小孩,跟在少庄主身边,伸手就拉少庄主的手。坐下时,大腿一定贴着对方。
毫不避讳临子初传奇体质,言语虽不冒犯,可也不太恭敬。
大笑时,少年腰弓起来,胆敢拍打少庄主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