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完本——by 鬼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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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推之下,心中好奇,千晴忽然手上用力,调转方向,将这人反朝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临子初这一拳本是向前的力量,与千晴的推力相抗。谁知对方突然帮助敌人,向前狠拉。临子初出拳时下盘不稳,不由狠狠向前跌去,眼看要从千晴头上冲出,被他摔到身后。临子初反应极快,猛然沉身下坠,反手抓住千晴的肩膀,两人双双滚落在地。
千晴在临子初扑上来时就勾起双腿,用力一扭,压在对方身上。然而对方也不罢休,两人在地上翻了不知多少个滚,最后临子初双手将千晴的手腕按在他的头顶上,咳得几乎断气:
“你……咳咳……这回服了吗?还敢骂我吗?”
千晴也喘得上不来气,他冷哼一声,道:“不服!我今日发病,痛得厉害,不然……”
话没说完,就住了口。
因为千晴早知临子初也是身体抱恙,两人近身搏斗,他呼吸间咳得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千晴想到此节,只觉羞愧至极,脸颊登时涨得通红。然而他这样的年纪,怎肯在人面前示弱,很快恢复,狠狠瞪着临子初。
然而临子初却看到了千晴尴尬的神情,他不由一愣,情不自禁松开这人的手腕,从他身上起来。
千晴猛地从地上跳起,拱手道:
“多谢赐教。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临子初起了爱才之心,本想告知对方实情,譬如自己不是临家庄的奴仆。如果千晴知道自己是临子初,兴许败落对他来说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然而千晴走得那样迅速,临子初刚一张口,肺腑间的寒气陡然冲向喉咙,他不由咳了两声。再要唤千晴留下,那人已经冲出委陵阁的阁门了。
门外天黑风盛,电闪雷鸣,下了好大一场凄凄密雨。
一朵绵云自庄内飘向远方。
飘然间,来到正梧洲界壁。
此处到处是嵯峨高耸的怪山,不知自天地生成后,在这里矗立了多少亿万年。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
群山中,有一座山最为奇特。
那山通体玄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山体周围覆盖一层薄膜,以手触之,便荡起清水涟漪。
若是凡人触碰到,不会进入界膜内部,更无缘见到那座黑色的仙山,只会被界膜外阵法大神通移到别处。
若是修士凝仙力于掌心处,则可穿壁入内,观面前这好一座险峻巍峨、耸入云天的仙山。
正是正梧洲仙道象征,擎天之柱。
擎天之柱顶峰,正梧洲仙道巨擘,正阳仙宗。
一位干瘦的老人端坐在瑶台上方。他身着一身杏黄色的长袍大衣,看上去年岁极大,须发尽白,两眉长长垂落地上。
他瘦得几乎撑不起那件杏黄袍子,衣服覆盖住他骨瘦嶙峋的身体,过于宽大以至于无法见到老人呼吸的起伏。
老人面色焦黑,右眼下眼睑处挂着一滴欲落不落的泪珠,散发出一种悲痛欲绝的情绪。
他颤巍巍地举起手,用微弱得仿若呻/吟似的声音喊:
“昭明……昭明啊……”
瑶台下有一高瘦男子站出,拱手作礼。男子身着红白二色宽袍缓带,相貌高雅。仔细看去,这男子的眉毛异常特殊,是半面阴阳鱼的形状,且颜色朱红。一眼望去,如红叶落入秋水,令人心生好感。
“昭明啊……”
老人嘴唇颤抖着,用哭泣一样的语气说。
“找到那个孩子……找那个孩子……”
红白长袍的男子低头,言语铿锵有力,道:“是,师尊。”
那老人闭上眼睛,长长‘嗯’了一声。
在他闭上眼的同时,一股极强大的仙力自这干瘪老人身上磅礴而出,那老人的身影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看着是几岁的稚嫩孩童,有时看去又变成了二十几岁的英俊少年。
凤昭明仰头见师尊如此模样,心中酸楚,说不出话来。
天人早衰!
瑶台上,一头鱼嘴仙兽不断向外吐露雾气。浓雾滚滚,飘向殿外。
殿外挂着匾额。
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
正是白藏仙殿。
作者有话要说: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
引自《西游记》
第6章
“咚咚咚!”
一连串的敲门声将千晴从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精神还有些恍惚,愣了半天才从床上爬起,胡乱穿上衣服,问:“何人?”
“千晴公子,时候不早了,让奴婢伺候你穿衣,去用早膳。”
“好,你进来罢。”
大概是千晴起得晚了,引他去膳房的男奴低声抱怨:
“怎么敲门,公子都没有回应。你再不答应,小人就要喊人了。”
千晴说:“下次你喊不醒我,干脆不要喊了,直接拿几个烧饼回来,我不会挑你的。”
“今日实是太晚,已过了用早膳的时候,我此刻去拿,厨子以为是我捞油水,所以把你叫来,而不能替公子提食。”男奴道,“你告诉我明日要吃的东西,明日一早,我放到公子门前,可好?”
“现下还不知东界有何物好吃,且去看看。”
“咦?”男奴捡起千晴换下的衣物,惊道,“公子,这衣服怎么这样湿?你……你淋雨了,难道昨夜你出寝宫了吗?”
千晴心知抵赖也没用,干脆道:“是又如何?谁叫你像看管囚犯一样,要我画地为牢。我出去透气,不行吗?”
那男奴挤出一个笑脸,心想反正也被他溜出去了,现在责怪也没有用。更何况不是没闯出什么祸吗?只好道:“当然行,可是上面吩咐下来,我们也只有照做的份,求求您别为难我啦!”
千晴笑道:“你乖乖的,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边说边举起双手,长长伸展着身体。
他昨日旧疾突发,又没命地和那白衣人打了一架,此时浑身上下无处不酸,无处不痛。然而千晴行动自然,无事人的模样,舒展身体后,又扭头四处张望。
临家庄东界膳房占地不大,虽常有油烟,可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十几个厨子模样的壮汉正大力刷洗锅碗,显然已过了用膳的时候。
因此千晴要吃早膳需劳烦厨工新做,他正欲点菜,忽听上方有人唤道:
“千晴。”
千晴抬头一看,便见瘦喜自二楼抬头向下看,右手朝他一挥。
千晴喜道:“瘦喜,你吃过饭了吗?”
瘦喜‘嗯’了一声,道:“我这边还有不少小吃,你先拿来垫垫肚子。”
“那好。”
千晴几步跃到二楼。二楼上有十余个包间,瘦喜正在其中一间,此时开着门,等他进来。
待千晴入内,顺势关上了门。千晴见他桌上果然摆着不少精致的糕点,毫不客气用手拈了一块,放到口中,说:“你来得到早。”
“是你来的晚。”瘦喜看他一眼,压低声问,“昨晚出了什么事吗?”
千晴毫不在乎,反问:“什么?”
“你这里有伤。”瘦喜虚指千晴的手腕。他早知千晴昨夜不会乖乖待在寝宫,是以对方一进来,他就细细打量一番。
千晴干脆道:“跟人打了一架。”
“何人?”
“不知道哪里的奴婢。无关紧要,你别问了。”
尽管在柳管事眼中,千晴性格桀骜不驯,且极热爱惹是生非。然而瘦喜却知,千晴到临家庄后,已经很少无故出手了。
他身手敏捷,少有对手。若是千晴伤在手指骨节处,瘦喜不会多问。可哪个奴婢能近身伤到千晴的手腕?更何况看千晴这个态度,极有可能最后输的是他。
瘦喜沉默了一会儿,道:
“临家庄到处卧虎藏龙,我们初来此地,当谨言慎行。但若遇事,你我二人兄弟同心,不可叫旁人欺侮。待会儿你与我一起回去,见我寝宫位于何处,如何?”
这话是让千晴今夜带瘦喜一同夜行了。
千晴嚼着糕点,眼望向窗外。
他听到瘦喜说‘谨言慎行’四字,忍不住回想起昨夜那白衣人咳着说谨言慎行的模样。
千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声气,他将袖口处的纽扣解开,向上提了提,露出手腕,对瘦喜说:
“这不是受伤。而是昨晚我又犯病,怕自己失去控制,只好让……阿毛帮忙绑住手脚。”
瘦喜一怔,思索一阵,问:“上次头痛是三日前?”
“嗯。”
“中间只隔了两天……”瘦喜顿了顿,道,“这样算来,开脉大典那天你不会头痛。万幸。”
千晴不由一愣,旋即笑着说:“你不关心我,只考虑开脉大典,我真要打你了……咦,这是桃膏吗?”
千晴话说一半,忽然见到桌上一个白瓷细口长瓶,登时被转移了心思。他伸长手臂,将瓷瓶捞入手中,打开瓶塞,凑上去闻了闻。
瘦喜点了点头。
千晴闻到桃膏酸甜清凉的味道,不由口中生津,他问:“怎么这个时候就结了桃子?”
今年甚热,然而此时不过初夏,尚未到桃果成熟的季节。
瘦喜说:“你若想吃,拿去就罢,问我我也不知。”
千晴果然将瓷瓶往胸口处放。然而身上这件衣服没有襟口,他只好用手拿着,随后胡乱塞了几块东西,道:“多谢赠食,我吃饱了。瘦喜,一会儿我让阿毛跟着你,午后再去找你,先行一步。”
急匆匆朝外走去。
若说清肺止咳,应以果宗梨果为优。
然而这种天气想找半颗梨子,实在困难。
正梧洲盛产各类甜桃,做成桃膏,也有止咳的功效。
千晴拿着瓷瓶,刚出膳房,就见跟着他的男奴迎了上来。
“公子,用好膳了?可要回寝宫?”
千晴道:“我四处看看,你先回去吧。”
男奴道:“那可不能这般怠慢公子。你要去哪里,我引你去。”
千晴奇道:“怎么,你还怕我闯祸,连累你不成?”
“哎呀,这可冤枉。”男奴顿了顿,道,“公子看景自然可以,就是怕你刚来此地,不知禁处,冲撞贵人。像我们在此处住了多年,也不敢到处乱走呢。”
千晴听这人说话酸溜溜的,略一想,就明白了。
看来柳管家送自己来东界前,没少向同行上眼药,定是万千叮嘱对方,千晴是多么的刁顽骄横,热衷惹事。
千晴转了转眼珠,道:“也好。”
说完,干脆地朝昨夜遇到白衣人那处走去。
那男奴紧紧跟在千晴身后。待离白衣人住处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时,那男奴就将千晴拦下,指向另一边,道:“公子,你看那处风景不错……”
“哦?”千晴皮笑肉不笑道,“我却觉得这边好些,怎么,这边不让人走吗?”
他踮脚眺望,见到昨夜闯进的那座幽静寝宫,说:“我看那里有座大的园子,走这么久,脚有些酸,不若前去歇歇脚,讨碗水喝。”
这番言语只吓得男奴魂飞魄散,白着脸叫道:“不可!这……万万不可!”
千晴斜眼看他,心中起疑,问:“怎么?”
男奴思绪如飞,早就想到柳管家跟他说的话,要说少庄主住在那边,依千晴的性子,一定想去凑凑趣,见见闻名天下的临子初究竟长什么模样。
不如骗他一骗。
男奴慌张道:“那边住着……了不得的人物,嘿!那人与公子地位相差悬殊,去了也是辱没身份。临家庄上上下下无人去那里,还是别去了罢!”
这话用来哄骗千晴,实际上是有两种解释的。少庄主确实与千晴地位相差悬殊,只不过自男奴口中说出又是另外一种意思;辱没身份,听着像是说辱没千晴的身份,其实是意指辱没临子初。
至于上上下下无人去那里,此话也是不假。不过是众人非不愿去、而是不敢去的区别罢了。
然而千晴却不知男奴有这等心思,他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他有那样严重的咳疾。
千晴停下脚步,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是,是。”男奴松了口气,直想擦擦额边的汗,他道,“公子累了,我们去别处歇歇脚可好?”
“不用,”千晴面色一沉,道,“回我住处。”
那男奴得知千晴昨夜偷偷出去后,今夜必然更加戒备,打算整晚守在他门前。男奴只有亲耳听到千晴的呼吸声才会放心。
然而千晴还是溜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个瓷瓶,朝东走去。因为阿毛要在寝宫做出声音,无法陪他前来。没人替他探路,千晴走得更加小心,待他走近委陵阁,已是深夜。
千晴站在阁前,打算悄悄进入。然而不知为何,就在他站在窗外准备纵身跃进阁内时,千晴忽然停下,站在原地,用空着的左手掸了掸衣摆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方才推开窗,跳进阁内。
这次千晴没犯旧疾,更能发现此处的黑暗与阴冷,无端端心有些沉。过了一会儿,他毫不客气朝临子初的卧房走去。
千晴进房间后,没听到此处一点声响,本以为白衣人不在这里。
因此推开门,见到盘膝坐在床上的临子初,还顿了顿。
原来临子初坐在床上,床上摆了几十块石子。那石子表面凹凸不平,有类似蜂巢的凹陷,黯淡无光。
黑暗中,千晴只能看见临子初苍白的脸。他掏出火匣,刚要点燃,就听到对方熟悉的咳嗽声:
“……别点。”
千晴道:“这里那样黑,不点蜡烛吗?”
临子初看了千晴一会儿,似是责怪,他叹了口气,掏出一个口袋,口袋里有萤火闪动,将房间照得明亮了些。
千晴顺势一看,不由一惊,原来临子初上身未着寸缕,自咽喉以下,除却心脏,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