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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完本——by 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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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娡好歹是太后之尊,此举既是惩罚阳信,也是在罚她。
等到今日之后,王太后在宫内的威望或许又要被削弱一截。是单纯被阳信牵连,还是说,私底下又有动作,被太皇太后察觉,借机予以敲打?
想到这里,陈娇眉心蹙得更紧。
太皇太后悉心教导,若自己粗心大意,出现不该有的疏忽,实是万分不应该。
“太皇太后,事情是阳信所为,同母后无干。”阳信倏地抬头,直视窦太后,争辩道,“阳信同平阳侯如何,想必太皇太后也知晓。阳信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想就下药,要-毒-死-你的丈夫?”窦太后冷声道。
阳信愣在当场。
“太皇太后,我没有,我岂会做这等事!”
“没有?”窦太后垂下眼帘,遮住灰白的眸子,“你可知这药的方子?“阳信低声应是。
“不,你不知道。”窦太后摇头道,“如你真如表面聪明,就该知晓有些人的东西不能要。”
阳信猛然抬起头,嘴唇颤抖道:“太皇太后……”
“我今日召你来,你以为单是为这药?”窦太后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锤敲在阳信心头,“淮南王有异心,淮南王女留在长安,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远的不提,如你舅父盖侯,淮南王女屡次上门拜访,他可曾有一次亲见?”
“你人在宫外,本该看得清楚,却仍是收下淮南王女重礼。更从她处得药,查也不查,岂非愚蠢之极。”
被窦太后一言点醒,阳信额前冒出冷汗。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绝不会……”
“当真不会?”窦太后打断阳信的辩解。
“当真不会!”阳信斩钉截铁。
殿内陷入短暂寂静,片刻后,窦太后态度稍有缓和:“如你真正知错,回府之后,立即送还淮安王女相赠的金玉绢帛,今后莫再同她来往。撇开左道之心,行事前三省于己。如再犯错事,绝不会如今日揭过。”
“诺!”
阳信俯身在地,王娡始终没能-插-言,也没有为女儿求情。
事情牵扯到刘陵,她心中警觉,对阳信公主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之前明明提醒过,怎么偏要犯浑?和刘陵牵扯不清,还要用她给的药!
当真如太皇太后所言,越活越回去,做事之前想都不想,年少时的机灵都到哪里去了?
阳信老实认错,窦太后没有严厉惩戒,更严令消息不许外传,明摆着要将事情压下,保全阳信的颜面。
不过作为惩罚,阳信要禁足府内三月,正好修身养性,避开刘陵。
离开长乐宫后,阳信没能马上回侯府,而是被王娡带到寝宫,殿门关闭,手指直接戳在她的额前。
“我是如何教你?你怎会做下这等蠢事!”
“阿母,我知错了。”阳信到底气短,加上王娡手上并没多用力,没有躲闪,硬是挨了几下。
“知错就要改。”见阳信如此,王娡气消大半,将阳信拉到屏风前,沉声道,“详述淮南王女言行,一字不许漏。”
“诺。”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阳信回忆刘陵过府时的言行,尽道于王娡。
“你说用药之事是她先提?”王娡沉声道。
“确是。”阳信仔细回想,的确是刘陵在话中暗示,三番五次提及,她才会生出心思。
“她所谓的相助,究竟是助什么?”
“未曾详说。”阳信皱眉道, “倒是她常打听四营校尉,或同其有关。”
王娡已经没力气发怒。
四营是天子亲兵,校尉俱为天子心腹,刘陵打听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不会是看上哪个,想嫁?
简直笑话!
刘陵这般利用阳信,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分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当她这个太后是死人!
王娡的确被窦太后压制,在宫内不得不小心,却不意味着她当真好惹。阳信被刘陵利用,险些万劫不复,这口恶气,她自己没法出,王娡必然出面。
长乐宫之所以高抬轻放,没有真正惩处阳信,八成也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被利用也好,被人看戏也罢,区区一个淮南王女,当真以为自己智慧无双,谋略盖世?
想明其中关窍,王娡微微眯起双眼,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掀起一抹冰冷的笑。
建元四年,十二月
诸王陆续启程返回封国,如长沙王更要提前动身,回到国内调集将兵、筹备军粮,以配合朝廷大军南征。
在刘发动身前,宫内设宴,诸王俱被邀请,刘陵同样在席。
让人没料到的是,向来行事有章法的淮南王女,竟然宴上失仪,出了大丑。离宫回府时,拉车的马突然发疯,在城南横冲直撞,惊扰诸王驾,险些伤到朝官。
等健仆拉住缰绳,刘陵撑着撞到的额头下车,刚要出言赔罪,一名骑僮突然挥鞭,抽在倒地官员的身上,口中大声呵斥,就差说一句“好狗不挡路”。
认出被抽的是谁,刘陵心中咯噔一声,顾不得许多,大声道:“住手!”
哪想骑僮根本未停,又狠-抽两鞭,方才翻身下马,跪地横托马鞭,请刘陵责罚。
看着名为请罪,实则却像是请功的骑僮,刘陵的眼神像淬了毒。如果还不明白自己被人设局算计,她妄称智慧性狡!
就在刘陵陷入局中,苦思脱身之计时,未央宫宣室内,一幅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刘彻站在图前,赵嘉、魏悦、李当户、曹时和韩嫣俱站在天子身后。
“朕同丞相、大将军议,诸事已妥,下月出兵!”
☆、第213章 第两百十三章
刘陵从未像此刻一般焦头烂额。
坐在铜镜前, 对视镜中面容,愈发觉得心绪难平。实在克制不住, 索性挥袖扫倒镜架。伴着一声钝响,婢仆迅速伏身在地,双手合在额下,遮住惊恐的面容。
“是谁, 到底是谁!”
刘陵确信自己被算计了。
乍看手段,不似未央宫中的少年皇帝,也不是长乐宫那个瞎眼太后, 余者逐一翻过,各个都有疑点。
能在宫内动手,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收买她身边骑僮, 种种手段使出来,身份定不一般。
“来人!”
暂时想不出所以然,刘陵唤来忠心门客。
“中尉府可传出消息?”
“回翁主,暂无。”门客俯身道。
“送去的金玉如何?”
“仆无能, 未能见得宁中尉。”
刘陵特意备下的重礼, 压根没送出去,全都原样退了回来。
“不怪你。宁成严酷不下郅都, 自上任以来治效斐然。这一次我被人设计, 得罪此人,事情怕是难以善了。”
“翁主可能想出, 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
“暂无头绪。”刘陵捏了捏额心, 吩咐道, “继续盯着,一旦中尉府有消息,速来报我!”
“诺!”
门客离开后,刘陵挥退婢女,独自坐在室内。打开漆匣,取出未送出的美玉,手指擦过玉上雕纹,眉心拧出川字。
当日,城南疯马惊到数人。骑僮嚣张跋扈,竟然-鞭-抽-中尉宁成!
长安城南哪个不晓得,得罪丞相和大将军尚有转圜余地,非是罪无可恕,终有一线生机。得罪宁成,绝对是自己往死路上走。
若是身无罪名且罢,偏偏刘陵手下不干净。即使在长安已有所收敛,在淮南国内发生的一切,总会被寻到蛛丝马迹。被宁成盯上,今后休想有安生日子,说不定父王也会被连累。
越想越是懊恼,对背后策划之人,刘陵更觉得愤恨。
这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就算不死也要让她伤筋动骨,风波未过去之前,再轻易动弹不得。
想到之前的谋划,刘陵很是扼腕。本是成竹在胸,却总棋差一招,功败垂成。周遭似有眼睛盯着她,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冷静下来,刘陵不免悚然。
有骑僮的先例,难保身边不会再有暗子。
是谁?
婢女,仆役,亦或是……门客?
不等刘陵想清楚,门外有婢仆来报,送往阳信公主处的礼物被系数退回,人也未能见到。
“为何?”
“回翁主,据府上人言,公主于宫宴当日入长乐宫,归来即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纵然闭门不见,礼物为何不收?”在猎场时明明说好,她会在近期再送一包药粉。
“回翁主,仆未能打探出来,请翁主治罪!”
婢仆伏在地上,隐隐发抖。
刘陵沉思片刻,并未开口斥责,收起礼品中的药包,余下令婢仆带下去,暂时送回库房。
“下去吧。”
“诺!”
婢仆退走后,刘陵拿起药包,细思婢仆带回的消息,联系阳信突然禁足,以及发生在城南之事,一个名字闪过脑海,葱段般的手指瞬间攥紧。
王娡,王太后!
她早该想到,这样的手段,又能在宫内布局,普天之下,除了当年将栗姬斗败,自己登上皇后宝座的王娡,不会再有第二个。
纵然有,同她又无多少利害关系,如何会给她设套布局。
只是猜出始作俑者,却无任何报复之法。
王太后不比阳信,想要对付她,没有周密筹划,胜算实在不高。奈何刘陵最缺的就是时间。加上阳信闭门不出,见不到面,借为棋子同样不成。
思来想去全无办法,刘陵顿感头痛欲裂。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下来数日,这位野心勃勃、欲助淮南王成大事的王女,切实体会到被蛛丝缠绕,束手无策是何等无奈。
宁成记仇,但行事谨慎,没有切实的把握绝不会莽撞。这也是他行效郅都,廉洁不如,却能得景帝和武帝重用的原因。
说白了,他的确贪婪,但有分寸,奉行职责绝不马虎,对宗室、诸侯爵俱有震慑。
此番遇到疯马,又被淮南王女的骑僮-抽-鞭子,当街羞辱,宁成气归气,思及背后原因,很快得出和刘陵类似的结论。
甚者,比刘陵早一步查出背后主使。
证据摆到面前,宁成思量片刻,捻须轻笑,拿起记录的细布,投到火盆中烧毁。待一切化为灰烬,转身打开木箱,取出早就备下的竹简,里面清楚记录有刘陵在淮南时的许多不法。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早在淮南王女留京,被天子“关注”时,宁成就已开始准备。他要扳倒的绝非刘陵一人,连她身后的淮南王也要一同问罪,方可永绝后患!
并非宁成胆大妄为,而是王太后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得长乐宫允许,天子八成也知情。
自己既然“入局”,成为王太后——亦或是天子和窦太后布局的棋子,何妨将局面做得更大些。
“淮南王女,淮南王。”
宁成展开竹简,半面脸颊被火光映红,半面隐于黑暗。无论明暗,皆目光熠熠,眼底是掩不去的兴奋。
郅都在任时,曾处理前临江王坐侵庙堧垣为宫一案。
案件了结后,郅都往雁门郡为太守,宁成从济南入长安,升任中尉。在任期间,宁成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亲断大案,同郅都比肩。
王太后的设计给了他机会。
淮南王父女落到他手里,淮南王府必将被连根-拔-起。淮南王的登顶之心亦会被掐断,彻底湮灭在牢狱之中、宁成雷厉风行,下手绝不留情,更不会予对方反击的机会。
刘陵送礼不成,尚未想出办法,就遇尉丞上门。
其非独自前来,而是携五十兵卒,将刘陵所在的府邸团团围住。
叫开府门,尉丞大步走进府内,无视刘陵愤怒的目光,言有民告淮南王女草菅人命,修渠拦水,为己利害民田,苦主现在中尉府,要同被告当面对质。
“翁主,请吧。”
“大胆!”刘陵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无礼!”
“国朝律法,翁主莫非不知?”尉丞阴阴笑着。
这是刚刚开始,刘陵还能张狂。等到罪名一项项列出来,尝过宁中尉的手段,她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尉丞拭目以待。
僵持许久,刘陵倚仗身份,拿住尉丞手中没有圣旨,到底没有去中尉府。只是碍于法令,也必须退让一步,遣门客代她前往问话。
尉丞没有继续为难,痛快把人带走。
不等刘陵松口气,又闻婢仆禀报,府外兵卒未撤,看样子,会继续包围府邸,案子不查清,府内人休想出入自由,包括刘陵在内。
“欺人太甚!”
依照刘陵的性子,素来都是她欺人,何来人欺她!
“我要给父王书信,请父王给天子上表。如此污蔑诸侯王女,其行可恶,其罪当诛!”
刘陵的书信自然没能送出,直接被兵卒拦下,当日送往宫内。
看过书信内容,刘彻面露嘲讽。
“这哪里是写给淮南王的,分明是写给朕的。倒是有些小聪明,可惜没用对地方。”
刚将书信撇到一边,刘彻又突然改变主意,命人将竹简封好,送去淮南国。
“朕倒要看看,淮南王叔会作何反应。”
窦太后知晓刘彻所为,摆手挥退俳优和宫人,教导在殿中陪她的陈娇:“娇娇,当今天子不比太宗皇帝,也同先帝迥异。我教你,但你不能处处学我,可明白我意?”
“回大母,我明白。”
“当真明白?”
“娇不敢虚言,自今往后,我当谨言慎行,非陛下允许,少问前朝事。也当约束窦、陈两家,免蹈薄氏之祸。”
“看来你是真明白了。”窦太后语带欣慰,将陈娇揽入怀中,“明白就好。”
殿外,刘彻负手静立,宦者宫人躬身两侧,静默不敢言。
殿内声音稍歇,刘彻才单手推开殿门,看到靠在窦太后身前,笑容灿烂的陈娇,嘴角不自觉弯起。
风过殿前,鼓起黑色的衣摆。
长袖舞动,发上冕官反射阳光,炫发金彩。
建元四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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