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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完本——by 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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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 商路之上多险阻, 我所言不过十之一二。”
经过数日相处, 刘荣愈发放松。
见刘彻感兴趣, 索性将他所知尽数道出,引得天子惊叹连连,难得少去沉稳,恢复几分年少时的模样。
宦者守在殿前,听到室内传出的笑声,不由得放松嘴角,对宫人摆摆手,示意去殿内送新茶和糕点,务必谨慎小心,莫要打扰这对天家兄弟。
“轻着些。”
“诺。”
宫人托着木盘,迈步走进殿内,
裹着绢袜的纤足踩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偶尔有袖摆擦过裙边,也很快被压住,直至换上茶汤,将香酥软糯的糕点放到几上,始终未引起刘彻半点注意。
糕点之外,宫人还打开食盒,端出两碗汤饼。
面饼切成宽条,佐以高汤,铺几片巴掌大的炙肉,舀半勺葵菹,再撒些葱粒,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登基以来,刘彻每日政务繁忙,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固定膳食之外,常要多加几顿点心。以前是蒸饼热汤,如今花样增多,汤饼、包子、米糕等换着花样呈上,让刘彻吃得大呼过瘾。
留在长安这些时日,刘荣没少陪刘彻用膳,吃过太官令精心烹饪的膳食,滋味虽好,仍怀念云梅亲手制的汤饼和包子。
想到远在边郡的妻子,刘荣执筷的动作微顿,不免有些走神。
此次奉召入长安,云梅因身怀有孕未能同行。刘荣携数名忠仆骑僮,带着长女刘珺和长子刘息入长安奔丧。
刘珺备受刘荣宠爱,却未养成骄纵性子,反而似云梅善解人意。因面容娇美,性情温柔,刚一见面就得了刘嫖和陈娇喜爱,连续数日被陈娇召进宫,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
这般恩宠,让不少随父兄入长安的翁主侧目。
刘息年方四岁,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喜静不喜动,每日专心识字,笔握得极稳,甚至胜过长他几岁的孩童。
刘彻见到刘息,好奇询问刘荣,他年幼时是否也是如此。
对此,刘荣也实感无奈。
女儿养得招人喜欢,让他看到往前凑的小少年就不顺眼。儿子俨然一副投身学问,按照赵嘉的话来说,沉浸知识海洋的模样,他这个做父亲的完全没能料到。
不过,就他目前的身份,儿女如此性情倒也是福非祸。
一则,朝廷绝和亲,摆出和匈奴正面刚的架势,天子锐意进取,胸襟广阔,做侄女的招人喜爱,尤其是得帝后夫妻喜爱,于今后实是有益无害。
毕竟他身无爵位,哪怕有宗亲身份,手中也不乏钱财,想要让刘珺事事顺遂也非容易之事。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刘珺的婚事。
有了天子和皇后的喜爱,再有馆陶大长公主撑腰,刘珺今后的日子绝不会差。若是夫家敢有怠慢,绝对是踩死不商量。
刘息一心钻研学问,无心考虑其他,对全家都是好事。
明白其中关窍,刘荣非但没有试图改变儿子的性情,反而推波助澜,以致于刘彻见到刘息,听一个四岁孩子一本正经谈老庄,嘴角控制不住上翘,差点当场笑出声音。
刘荣自顾走神,汤饼许久未动。
刘彻放下筷子,取巾帕拭手,见他这副样子,不免摇头失笑。想到年幼时见到刘荣,每每都是温和有礼,济济彬彬,对比如今,反倒觉得眼前的兄长更为可亲。
换做早年,彼此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血亲兄弟也难以亲近。
“伯兄。”
听到刘彻的声音,刘荣终于回神,倒也不觉得尴尬,三两口吃完汤饼,放下筷子,仿佛之前走神的根本不是他。
刘彻饮下半盏温水,未再向刘荣询问边郡诸事,转而提及江都王刘非上表,令郡国举孝廉之事。
刘荣身无爵位又不在朝堂,本不该议朝中事。只是刘彻的态度表明,他要说的不仅是朝政,还关乎刘非本人,容不得他继续装糊涂。
“陛下,这不似江都王行事。”刘荣道。
作为长兄,他对诸弟都有一定了解。刘非更通兵事,于政事方面,压根不会有这般独到见解。
“伯兄也如此觉得?”刘彻肃然神情,当下取出几册竹简,都是绣衣使者呈上,里面详实记载江都国官以及朝廷派遣官员的资料。
一般而言,这样的简牍不该轻易示人。
但刘荣如今的身份,以及兄弟俩多日相处,让刘彻改变想法。
窦太后去世前曾言,对刘氏宗亲诸王不能一味优容,也不能全体打压,他需要自己信得过,愿意全心襄助之人。
思来想去,刘荣无疑是相当好的人选。
提及江都王之事,是刘彻给刘荣的一个考验,也是为今后筹划的第一步。
值得庆幸的是,刘荣坦诚相对,没有让他失望。
“陛下,可要择良才任用?”刘荣看过竹简,多少猜到刘彻的想法。
“若是国官或能如此。然,”刘彻手指划过竹简,点在董仲舒的名字上,“提此议者,实为长安派去江都国的铁官。”
董仲舒借刘非上表,是为展示才干,入天子之眼,以期调回京城,在朝堂大展拳脚。结果弄巧成拙,好感没刷到,反而让天子不喜,以为他心机深沉,想要左右逢源。
他所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忘记自己的身份。
“朝廷派遣的铁官却行国官之责,岂非可笑?”刘彻虽然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龙有逆鳞,不可轻触。
很不巧,董仲舒恰好一指头戳到,而且戳在正当中。
设立铁官盐官,为的是逐步收回矿山盐场,可不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长安派至诸侯国的官员,同刘氏诸王本该天然对立。如若不然,刘彻也不会下旨,在赴任的队伍中增添一队兵卒。
董仲舒却好,忽略天子本意,主动和刘非相交。
据绣衣使者上报,在任职期间,董仲舒没少登门规劝刘非,还曾给他提出数条良策,在江都国名声大噪,甚至自成学说,声望相当高。近两年,有不少士子慕名前往,专为拜在董仲舒门下。
“这也太……”翻阅过大部分简牍,刘荣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从董仲舒能规劝刘非,让他收敛暴躁的性情,更以铁官得其信任,证明此人绝不简单。可聪明人却做下蠢事,借江都王上表,这是宿醉未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此事并非董仲舒自愿,而是刘非坑他。
若答案真是如此,董仲舒所行非但没能得到刘非的赏识,反而是彻底得罪死他。
“陛下,此人言行暂且不论,举孝廉实为良策。”撇开个中因由,刘荣直言心中所想。
“确是如此。”刘彻又取过几册竹简,道,“我明日召江都王奏对,伯兄也来听听。举此良策自当有所封赏,前番长沙王上表,诸越尽愿内附,南边地广肥沃,无妨划给江都王一块。”
“赐地?”
“然。”刘彻颔首笑道,“长沙王表书有言,百越新附,需迁民固土。我观江都国百姓甚多,无妨徙数千人,往百越之地开田。”
刘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董仲舒真投靠江都王也好,假投靠也罢,都不会得到朝廷重用。
若是前者,刘彻不杀他已经开恩,如何能调其还朝。如为后者,刘非好歹是刘彻的亲兄弟,他可以打压,旁人想要踩着晋身,以其为跳板,绝不能容忍!
身为天子,他就要双标,不服也必须憋着!
此外,甭管董仲舒是不是被坑,他结交刘非是事实。有这个污-点在,注定刘彻对他的好感度为零,并有不断下行趋势。
退一万步,真被他找到机会,在天子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已经开阔眼界、涉足厚黑学的刘彻未必会感兴趣。
三纲五常出炉,宫中的陈皇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窦太后虽然走了,陈娇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只要脑袋不糊涂,完全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在苗头出现之前,一巴掌拍死董仲舒。
至于江都王,同朝廷派遣的铁官结交,以厚礼待之,无论目的为何,都相当于扇刘彻巴掌。
刘彻记得窦太后临终所言,没有鲁莽行事,更没打算将事情做绝,巴掌扇回去再给颗甜枣,给刘非南边的土地,同时迁走数千国民,既丰富刘非的钱袋,又挖了他的墙角,还拉过长沙王站台,完全能堵住刘非本人和刘氏宗亲之口。
“陛下睿智。”
刘荣放下竹简,愈发清楚的认识到,为何景帝选择刘彻。
为帝王之人,无情方能持正。
匈奴未灭,诸侯王手握军队,这种情况下,心软仁慈或许能成为一个好人,却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以刀兵说话的时代,仁慈只能润色,强横霸道才是王朝的基石。
长安城内,董仲舒尚不知自己出师未捷,被天子画下大叉,仍怀揣希望,盼望宫中召见。
草原上,汉军接到长安旨意,押解俘虏的匈奴,南下返回边郡。
行进途中,队伍在一处密林外扎营。
赵嘉和魏悦等人进到帐内,不卸甲胄,长刀摆在手边,都似在等待什么。
至后半夜,营地内寂静无声,被栅栏围住的匈奴,开始出现异动。藏在暗处的步卒迅速禀报,赵嘉腾地站起身,同魏悦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各营,动手,不计生死!”
“诺!”
☆、第241章 第两百四十一章
黑夜中, 匈奴借藏匿的骨刀划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合力推开栅栏, 准备按计划抢夺战马,冲破汉军大营。
被汉军押解南行,几名匈奴贵种互相掩护,留下仅有本部游骑能看懂的印记。
依照他们的估算,王庭近期会派人过阴山, 见白羊王和楼烦王的营地被毁,势必会一路追踪, 发现汉军痕迹,届时就是他们逃脱的最佳时机。
事实正如他们所想, 就在三日之前,天空中有黑鹰掠过,鹰爪抓有一根鹿骨, 这是本部骑兵就在附近的讯号。
匈奴人心怀激动, 勉强抑制住, 才没有立刻动手。
今日午后,黑鹰再一次飞过天空,几名贵种确信本部骑兵距离不远,夜间动手正能里应外合。运气好的话,还能趁机击杀汉将, 为白羊王和楼烦王报仇。
单手覆上面颊的刀疤, 唯一活下来的万长眼放凶光。
他永远不会忘记, 为保住三万勇士, 白羊王和楼烦王举起短刀,深深扎入胸腔的那一刻。
“此仇必报!”
三万匈奴人一起动手,木制围栏大片被推倒。
守卫匆忙发出警报,匈奴人化身凶兽,有的持骨刀冲杀,有的赤手空拳前扑,试图从汉军手中抢夺武器。
营内响起尖锐的哨音,匈奴贵种并不慌乱,分开集合队伍,不惜代驾抢夺战马和兵器,带领勇士向北冲。
沿途经过一座座帐篷,匈奴人抄起扎在地上的火把,用力投掷过去。
焰光熊熊,浓烟冲天而起。
匈奴人一边跑一边放火,既为制造混乱,也为给营外的骑兵发出讯号。很快,第一批匈奴人冲到营地边缘,余者紧随其后,试图从此处打开缺口。
成功近在眼前,带头冲锋的匈奴万长面带喜悦,不断驱策战马。
只是他高兴得太早。
等他“冲破”汉军营地,迎接他的不是本部骑兵,而是大片寒光凛冽的箭矢。
见到列阵的弓箭手,发现成排扎在地面的铁箭,匈奴万长大惊失色。
此时此刻,发热的头脑神奇般冷静下来,他终于意识到,从冲开围栏到冲出营盘,过程未免过于顺利。汉军虽有拦截,但同山谷之战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竭尽全力!
“糟糕,中计了!”
匈奴万长反应过来,心知汉军必定早有防备,说不定从他们留下记号的那天起,就被汉军看在眼里。天空中飞过的黑鹰,未必真是游骑释放,很可能是被将计就计!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已无退路。
诈降的盖子揭开,汉军不会给他们活路。
唯一能保住性命的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斩杀弓箭手,撕开前方防线!
万长当机立断,大声呼喝,迎着冰冷的箭矢继续前冲。
他知道这么做的代价,也知晓哪怕冲开战阵,己方的损失也绝对不小。但能活下一部分,总比全都死了要强。
“冲!”
万长带头冲锋,千长和百长紧随其后。
抢到战马的匈奴作为锋头,没有战马的索性步战,高吼着杀向汉军弓箭手。
“将军有令,匈奴降后又叛,夜乱营地,尽屠,一个不留!”
公孙敖和赵信各持强弓,站在战阵两侧。
马蹄声近在咫尺,阵中汉军无一动摇,弓弦拉满,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前方目标。
“放箭!”
距离近到五十步,控弦声陡然响起。
汉军所用尽为强弓-劲-弩,射程和威力都大得惊人。
相距五十步,前排采取平射,铁矢横成长篦,轻易削平敌人锋头。后排倾斜仰射,数千箭矢聚成黑虹,呼啸着划过夜空,狠狠凿进匈奴之中。
列阵的五千弓箭手是从各营精选,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速射,给密集冲锋的敌人造成最大打击。
匈奴万长侥幸避开第一波箭雨,到底没能躲开第二轮齐射。
强劲的铁矢-刺-穿肩膀,力道大得使他从马背倒飞出去。万长仰面摔落在地,尾椎处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下半身失去知觉。
他想要站起身,想要继续带领勇士冲锋,可惜力不从心,只能看着又一轮箭矢当头飞落,被三枚铁箭钉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分开!”
匈奴万长死后,千长和百长代替指挥。闯不过前方的箭阵,索性分兵,试着从两侧绕过去。
汉军料定先机,岂会给他们脱身的机会。
在匈奴人分兵的同时,数条绑有铁片的锁链凭空出现,横在战阵两侧。汉军的号角声在身后响起,千长回头望去,脸色瞬间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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