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完本——by 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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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谷郡处,右谷蠡王损兵折将,身陷重围,早晚将被擒杀。”
汉将一边说,一边掷出手中包裹。
闻听此言,再看到包裹散开现出的骨盔,帐中的匈奴贵种骤然色变。
因军臣单于突然昏迷,部分贵种尚不知伊稚斜和於单兵败,一直被蒙在鼓里。此时看向军臣单于和右贤王,神情中是掩不去的惊疑。
“半月前,魏将军率三千骑深入草原,直袭茏城。”汉将再下一记重锤,纵然不能彻底催垮匈奴人的心理防线,也让他们乱了方寸。
“此人满口胡言,意图乱我军心,当杀!”中行说突然出声,对军臣单于道,“大单于,如此狂徒,当悬在营前割舌剜心,以儆效尤!”
“来人!”
中行说话音落下,立即有数名勇士冲入帐内。出人预料的是,在他们动手之前,突然有三名匈奴贵种出面阻拦。
“大单于,此人不能杀!”
三人中,以一名须发花白,身体仍健硕如小山的万长为首。
帐内诸贵种,他的官职不是最高,资格却相当老。早在老上单于时期,就率军随王帐横扫草原,多次击杀强敌,立下不小的功劳。
以他的战功早可以封王。
可惜的是,在中行说被军臣重用之后,因两人不和,几次出言讥讽,以致于明里暗里被打压,至今仍是一名万长。
不过打压归打压,没人能忽略他的地位和战功。由他带头发声,军臣单于也不得不重视。
“大单于,如杀此人,更会动摇军心!”
在军臣单于昏迷时,万长已经获悉各处战况。尤其是知晓伊稚斜兵败退走,於单生死不明后,心头立刻蒙上一层阴影。
事实上,早在南下之前,匈奴本部中就存在不同声音。
今时不同往日,汉骑一年比一年强悍,几次交锋,匈奴都没能占到多大便宜。反之,先有马邑大败,后有阴山南麓被夺,力量此消彼长,贸然南下击汉绝不是个好主意。
更何况草原频发-瘟-疫,牛羊不说,人口数量也是逐年减少。随着青年和壮年不断战死,新生儿成活率降低,少年们不得不扛起重担。一些人口稀少的部落,负责打猎、放牧和守卫营帐的竟然都是老人和女人!
最近五年间,统计各部减少的人口,绝对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况下,调集十万大军南下,胜且罢,一旦失败,匈奴要面临的恐将是灭顶之灾。
怎奈大单于下定决心,王庭四角鼎力支持,且有中行说出谋划策,心怀疑虑的匈奴贵种不得不闭上嘴,将担忧压入心底。
同时,他们也怀抱侥幸,或许自己的担忧不会成为现实,或许此战能够胜利,大军能抢回足够的战利品,更能一举夺回白羊王和楼烦王旧地。
怀抱侥幸,自我安慰方能出兵,信念自然不牢。
在伊稚斜战败、於单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后,深埋心底的担忧一夕爆发,如奔腾的洪流,再也压制不住。
如果汉人说的是真的,其他三路大军尽数战败,茏城当真被袭,他们就会变成一支孤军,被汉军团团包围,全无生路!
“大单于,三思!”
匈奴万长心中焦急,话却没法说得太明白。
中行说坚持要杀,帐中众人分成两派,一部分支持中行说,要杀死汉将立威,然后点兵继续攻打朔方城;另一部分则站在万长身后,认为此人不能杀,避免断绝后路。
军臣单于没有出声,右贤王同样没有。
直至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拔-刀子,才听军臣道:“放人。”
“大单于?!”中行说猛然抬头,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回去后,告诉汉朝将军,想取我的头,尽管发兵来打!”军臣单于形容憔悴,似大病初愈,语气却铿锵有力,目光尖利犹如刀锋,“草原的雄鹰从不惧怕霜雪,凶猛的狼群面临绝境,也会将敌人撕得粉碎!”
“大单于!”右贤王站起身,单手用力击在胸前,“天所立大单于,追随您,草原的勇士无所畏惧!”
帐中的匈奴人结束争吵,全部站起身,用力击打胸膛,要为军臣死战到底。唯独中行说坐在原位,神色阴晴不定,最终垂下双眸,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目睹此情此景,汉将丝毫不感到意外。
唯有具备最强悍的意志,临危不惧,方才不愧为汉朝强敌!
“大单于的话,我会带到,告辞!”
汉将正色抱拳,随即转身出帐。步伐沉稳,压根不担心会有冷箭飞来。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中行说深深叹息一声,道:“大单于,数万汉军已经集结。”
“无妨。”军臣单于手握短刀,用力扎在地上,“草原的勇士从不惧怕战斗,杀死他们,杀死面前所有的敌人!”
劝说无效,中行说再次叹息,整个人愈发显得老迈,竟有几分死气沉沉。
待众人离帐,各自下去调拨兵力,军臣单于将右贤王单独留下,取出象征大单于的金色鹰雕,郑重其事道:“战事起,我来吸引汉军,你带人冲出去。如果於单还活着,就让他继承单于位。如果他死了,或是落到汉人手里,将此物交给伊稚斜,拥立他为大单于。”
右贤王脸颊抖动,双手接过鹰雕,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更掺杂几丝不甘。
“左贤王是单于继承人,伊稚斜,他凭什么?”
“凭他是草原第一勇士,凭他能成为最凶猛的头狼!”军臣单于握住右贤王的肩膀,沉声道,“我的兄弟,汉人今非昔比,再不是能随意宰割的牛羊。他们会成为屠狼的猎人,草原会有一场可怕的-浩-劫。要想活下去,重振先祖的荣光,必须选出最强悍的勇士,最狡猾的首领,哪怕是暂时屈服,也要保住部落的血脉!”
“大单于……”
“回到草原后,尽心辅佐新单于。如果茏城真被攻破,立即带领部落迁走,向北向西都行,用刀箭开拓新的疆域。不要再轻易南下,至少二十年内不可!”
“遵命!”
右贤王攥紧鹰雕,抽-出随身的匕首,反手划破脸颊,用历代相传的仪式,向军臣单于发下重誓。
当夜,匈奴营盘灯火通明,从军臣单于以下,多数贵种彻夜未眠。
翌日清晨,匈奴营盘大开,军臣单于乘六马牵引的大车行出。
匈奴勇士策马列阵,拱卫在王车左右。
各部首领严阵以待,无论本部贵种还是别部随扈,心中都十分清楚,汉军已经亮出刀锋,除非死战,否则绝不可能回到草原。
赵嘉骑在马上,望见军阵后的军臣单于,随意挑了下眉,旋即刀锋上举,猛然压下。卫青和赵破奴拉开强弓,鸣镝直击长空。箭身绑有烟筒,在响声中,爆-开炫目的火光。
火光之后,西北和朔方城方向接连有响箭升空。
紧接着,苍凉的号角声和战鼓响彻大地。
由墨者和方技家联手打造的武刚车被推出,车阵后是三万黑甲骑兵,以赵嘉、李当户为首,旗帜鲜明,士兵眼中有铁。
朔方城门大开,汉军步骑协同,配合援军一同压向匈奴。
西北方向,是定襄和五原郡的骑兵,纵然不比沙陵步卒和上郡骑兵精锐,也是车攻马同,星旗电戟,周身煞气弥漫。
在汉军之后,是随同作战的归降胡部。
今日之前,他们中的个别尚怀抱别样心思,待看到汉军之威,见识到数万汉军集结,天地为之色变的恐怖,摇摆的可能瞬间粉碎。
此时此刻,他们?11" 汉侯0 ">首页 112 页113 页, 闹兄挥幸桓瞿钔罚豪卫伪ё『禾熳哟笸龋酪膊凰煽?br />咚、咚、咚!
战鼓声不断加快,并排的数辆大车上,魁梧的汉卒挥舞鼓槌,一下又一下重击鼓面。
汉旗立在风中,汉将长刀出鞘。
骑兵以刀背击打臂甲,步卒以枪矛顿地,弓箭手拉满弓弦,战鼓声中杀意升腾。
“犯汉者屠!”
“杀!”
“杀!”
“杀!”
大军战意汹涌,将兵的吼声压过战鼓,咆哮犹如龙吟,气势直冲霄汉。
☆、第261章 第两百六十一章
鼓声隆隆, 号角吹响。
冷风平地而起, 卷起漫漫黄沙。万马奔腾, 天地为之色变。马蹄踏过, 尽是枯草碎石,下一刻刀光闪烁,飞溅猩红热血。
“杀!”
上千辆武刚车由驽马牵引, 列成环形阵, 如黑色山岳,阻住匈奴逃生之路。
车顶放下挡板, 五千弓箭手列阵车后,弓弦拉满。伴着将官的命令, 车上机关开启,飞出两指宽的铁-弩, 弓箭手仰天齐射, 箭雨呼啸而出,划过长空, 直扑匈奴骑兵。
“为大单于!”
匈奴阵中响起号角, 本部勇士和别部随扈不分你我,组成最擅长的冲锋队形。在都尉和万长的喝令中, 双腿夹紧马腹, 单手攥紧兵刃,拼命挥动缰绳, 驱策战马冲向汉军军阵。
“放箭!”
军臣单于立在车上, 身后的旗帜和鹰雕无比醒目。纵然有箭矢凌空飞来, 始终无畏无惧,甚至不曾移动分毫。
王庭禁卫守护在大车两侧,不断挥舞兵器,挡开落下的箭矢。必要时,不惜以身为盾,顶住密集落下的箭雨,确保军臣单于安全无虞。
只要大单于还在,胡骑就有死战的勇气。
缺少铁器没关系,弓箭的射程不如汉军也无碍,顶着箭雨冲到射程之内,在马上一样能开弓射箭。
有人开弓前坠马,有人放出一箭即被正面飞来的铁矢穿-透,能射中汉军的寥寥无几。
然而,始终无一人畏惧退后。
胡骑拼命冲上来,接连倒在冲锋的路上,又不断重复同一过程。
在呼啸的箭雨中,双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面对逼近的敌人,阵前的壮士以肩膀顶住大盾,阻挡箭雨的同时,准备迎接匈奴战马凶狠的冲-击。
赵嘉站在阵中,目睹匈奴骑兵的悍勇,愈发清楚地意识到,横绝一世,分-裂-西迁后,仍能让欧洲心惊胆寒的匈奴帝国究竟意味着什么。
“投矛!”
匈奴的勇猛值得敬佩,但于汉朝来说,绝不容许身侧盘踞如此强敌。
这个恶邻视汉边如“牧场”,动辄挥师南下,劫掠财富,屠戮边民,使得边塞连年烽火,少有安稳的时候。
数十年的交锋,彼此结下血仇,除非一方彻底倒下,否则战争绝不可能停止。为国为民,为汉家百姓的生存,匈奴必须逐灭!
随命令传达,武钢车后,弓箭手让开位置。
三千壮硕的军伍排成方阵,在匈奴骑兵抵近时,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将带有铁刺的短矛投出。
与此同时,武刚车触动第二重机关,毒-烟-筒陆续飞出,在匈奴骑兵头顶燃烧-炸-开,释放出刺鼻的浓烟,并有石子碎木飞溅。
因风起之故,浓烟效果不大,很快被吹散。爆开的碎屑和石子却给匈奴带来不小的麻烦。凡是烟雾笼罩处,不断有胡骑捂住双眼和脸颊,惨叫着从马背跌落,在地上痛苦翻滚。
可惜援军来得匆忙,为抓紧赶路,尽快形成包围,携带的-毒-烟-筒数量有限,仅能给匈奴前锋制造短暂混乱。
待到烟雾彻底散去,匈奴很快重整旗鼓,在号角声中,又一次向汉军发起冲锋。
军臣单于仿佛铁了心,一定要从东北角撕开缺口。
胡骑舍生忘死,一批又一批冲向赵嘉和李当户防守的要害。
随着胡骑大批压上,汉军的箭矢消耗陡然增多。战斗开始不到半个时辰,武刚车后飞出的箭雨,肉眼可见变得稀疏匈奴都尉和万长抓住战机,高吼着带头加速:“为大单于!”
胡骑凶性-爆-发,吼叫着驱策战马,猛冲向横列的盾阵。
“稳住!”
卫青和赵破奴飞驰传令,汉将发出高喝,持盾的壮士行动一致,身体前倾,用肩膀抵住大盾,双腿牢牢固定,彼此互为支撑,哪怕被战马踏死,也绝不后退半步。
轰!
匈奴前锋冲到阵前,战马速度不减,准确来说,已经无法减速,只能随着骑士的动作,正面-撞-向高过人肩的大盾。
刹那之间,犹如山石崩裂。
前排战马脖颈折断,马上骑士被汉军的长矛穿透,挂在矛身上,变成一个个血葫芦。
盾阵被撞得内凹,十数名壮士双腿折断,内脏碎裂,控制不住倒飞出去。落到地上时,口中喷出血沫,再也动弹不得。
匈奴人不畏惧生死,不惜以命换命,只为冲开汉军的包围。赵嘉和李当户当机立断,在军阵出现不稳时,亲率骑兵迎战,和冲阵的胡骑正面厮杀。
朔方守军从侧翼支应,被别部随扈阻截。
在本部骑兵的带领下,这些别部蛮骑简直像脱胎换骨,视死如生,和汉军展开鏖战。
朔方太守和都尉披坚执锐,斩杀三名匈奴千长和五六名部落首领,才将对方的攻势压下。可想要继续前冲,撕开近万胡骑,支援赵嘉和李当户,绝非容易之事。
战场的东北和东南方向喊杀声震天,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
与之相对,由曹时、韩嫣负责防御的西北,以及由李广亲自设伏的正北,匈奴骑兵固然在冲锋,攻势却弱了一截。
无论匈奴打什么主意,李广始终不动如山,依照战前制定的计划,封堵住北行之路。
曹时和韩嫣终归年轻,眼见赵嘉李当户陷入苦战,自己这边却是不温不火,心中难免焦急。
韩嫣且能深思熟虑,曹时却有些热血上头,将防守的任务交给韩嫣,亲自调拨三千汉骑,准备直扑军臣单于所在。
正常来说,数万人的混战,为打开僵局,采取奇袭并不为过。可惜曹时经验尚浅,错看军臣单于,也低估了匈奴人为保存有生力量,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