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完本——by 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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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以步兵列阵,身高八尺、腰大十围的壮士肩扛大盾,无视大地传来的震动,沉喝一声,将大盾并排立在地上,底端凿进土中,彼此之间不留半点空隙。
盾阵列好,壮士脚下用力,用肩抵在盾后,哪怕是战马冲击,也绝不后退半步。
持长戟的步卒立在盾后。
半数长戟上附有毒烟筒,用于扰乱匈奴骑兵。另外有五百名有膂力的壮汉列在长戟兵两侧,待匈奴冲到一定距离之内,配合弓箭手投掷出镶嵌绳索的毒烟筒和装有火药的陶罐,尽可能灭杀冲锋的骑兵。
魏悦率领的骑兵立在阵右,长史所部列在阵左。
魏尚和主簿站在城头,耳闻滚雷之声,遇匈奴大军如乌云压境,当即执起手臂长的鼓锤,在城头擂响战鼓。
下一刻,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同战鼓声融为一体。
汉军严阵以待,埋伏在阵中的刀牌手咬紧口中的软木,紧盯来犯的强敌,浑身肌肉绷紧,攥着刀柄的手鼓起青筋。
呜——
号角声再次传来,两万胡骑呼啸而至。其中既有伊稚斜率领的本部骑兵,也有随同作战的别部和蛮部。
在号角声和鼓声中,战马由慢及快,中途不断加速。本部骑兵为锋头,别部和蛮部扩展成两翼,如扑向猎物的凶兽,朝汉军碾压过来。
无论阵中的兵卒还是城头的青壮,此刻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在匈奴本部率领下的别部蛮骑,和各自为战时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一刻,他们已经脱离杂兵的范畴,化身为一群由凶兽率领的恶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吼叫,准备撕碎面前所有的汉军。
“稳住!”都尉发出高喝,身后的战旗被狂风撕扯,烈烈狂舞。
“战!”
军司马以刀背击打护臂,军侯、屯长、队率随之号令麾下军伍。汉军同时发出高喝,声势惊人。整个军阵如磐石拱卫城下,纵有惊涛袭来,依旧屹立不摇。
“杀!”
数名匈奴千长带头冲锋,头上戴着骨盔,手中挥舞着抢来的铁器,凶狠的面容因兴奋而变得狰狞。
距离五百步,汉军阵后突然响起破风声,足有人头大的石块呼啸飞出,砸在冲锋的胡骑中。
数轮石雨之后,死伤的胡骑超过百人。在冲锋的骑兵之中,却连个浪花都没有激起。有的胡骑被砸落马下,来不及发出惨呼,就死在了自己人的马蹄之下。
进入四百步,弩弦声响,手臂粗的弩-箭凌空飞出,狠狠凿进匈奴阵中。这一次死伤的胡骑更多,终于在骑兵左-翼形成短暂的骚动。
继投石器和强-弩之后,绑住绳索的毒烟筒和陶罐被一同掷出,伴随而来的是密集的箭雨。
战马在烟气中受惊,又被碎裂的陶片所伤,完全不听指挥,胡乱的左冲右突。匈奴阵前出现混乱,汉军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随着同袍一起开弓,将箭矢射出去,必然能击中目标。
汉军正卒所佩俱为强弓,单是制作就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配合铁箭,铠甲都能射穿,更别提多数没有甲胄、仅穿着皮袍的胡骑。
经过几轮箭雨,匈奴的冲势明显减弱。
可惜这样的优势并未能持续太久,胡骑实在太多,不计损失前冲,双方的距离很快拉近到一百步、五十步……
终于,长戟上的毒烟筒冒出火星,滚滚浓烟袭向匈奴骑兵,冲在最前的三百人尽数被毒烟笼罩,抓着喉咙跌落马下,死状异常凄惨。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南风转向,吹散了阵前的烟雾。本部骑兵冲出黑烟,狰狞咆哮,策马踏过同伴的尸体,狠狠撞向前方军阵。别部和蛮骑在本部率领下,同样无视了心中的恐惧,策马狠狠撞上阵前的大盾。
轰!
凶狠的撞-击下,战马脖颈折断,十多名匈奴和别部骑兵被串在长戟上,如血葫芦一般。大盾后的壮士臂骨碎裂,口中喷出鲜血,有数人更倒飞出去。
“杀!”
匈奴的攻势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到阵前,终于冲开盾兵,其后更是用命堆,杀开两排长戟兵。
可惜等着胡骑的不是胜利,而是又一排冰冷的刀锋。
汉军的刀牌手就地翻滚,不顾一切冲到马下,挥刀砍断马腿。
战马悲惨嘶鸣,马上的匈奴人被甩下,很快被长戟穿透。与此同时,数名刀牌手也身体受重伤,有的干脆被战马压成肉糜。
伊稚斜立在冲锋的大军之后,看到城下的惨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免脸色发青。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下决心攻入云中,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一点战果都没有就掉头返回,他势必会成为各部的笑柄。
“进攻!”两个字从牙缝中挤出,伊稚斜身旁的护卫又一次吹响号角。
在骑兵发起更猛烈的进攻时,伊稚斜看向身侧的万骑长,问道:“须卜部可有消息传回?”
“大王放心,须卜勇熟悉云中地形,之前放出黑鹰,此刻应已绕过边地进入云中。”
“好!”
从最开始,伊稚斜就做出两手准备。
他亲自集合大军,逼迫汉军主力集结到云中城下;须卜勇则绕路潜入云中,直攻沙陵、阳寿诸县。
能击杀魏尚主力固然好,如果战斗陷入僵持,那就从背后动手,在云中郡内烧杀劫掠。只要此计能成,拿不下魏尚的头,也能打破云中不破的神话!
“命羌部冲-左-翼,命丁零部调骆驼骑和战车冲右-翼。汉军的骑兵交给本部,一个不留!”
“遵令!”
伊稚斜下令时,魏悦和长史挡住从侧面攻击的敌军,在外围射空箭壶,骤然发起冲锋,试图将匈奴的骑兵截断。
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战况最激烈时,之前降汉的三支别部突然杀出,同汉军汇聚到一处,和匈奴骑兵展开厮杀。
人吼马嘶交织在一处,兵器的断裂声接连不断。
浓稠的血汇成溪流,在大地上交错而过。战场尽成血肉磨坊,惨烈犹如人间地狱。
与此同时,须卜勇率领的骑兵杀死一处要塞的守军,从五原郡和云中郡的交界处长驱直入,一路烧杀劫掠,很快抵达沙陵县内。
胡骑席卷而至,最先遭遇刀锋的就是赵嘉的畜场。
发现前方的围栏和木屋,须卜勇面露狞笑,下令所部直接发起冲锋。不料想,骑兵冲到半途,一阵奇怪的大叫声突然响起,战马踏进地洞,前腿折断,嘶鸣着向前栽倒。
这且不算完,匈奴人很快发现,除了蔓延数里的地洞,前方还有成排的沟槽,里面更立有尖锐的木刺。有骑兵侥幸跃过地洞,却一头扎进沟槽,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当场咽气。
旱獭的大叫声传进畜场。
青壮和妇人早已各就各位。
赵嘉和熊伯一起登上木梯,看到杀气腾腾的匈奴人,将掌心沁出的汗擦在腿上,在木板后拉开牛角弓,瞄准最前方一个头戴骨盔的胡骑。
破风声起,箭矢如流星飞出,正中胡骑面门。
须卜勇看到被射中落马的儿子,双眼登时变得血红,挥舞着手中的骨朵,愤怒大叫:“冲上去,屠尽,一个不留!”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须卜勇发出豪言,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绵延数里的地洞, 加上洞后成排的壕沟, 构成阻拦骑兵的天堑。面对这样的陷阱, 再优秀的战马、再精悍的骑兵, 一样都得跪。
须卜勇因丧子发狂, 他麾下的千长和百长却没糊涂。眼见情况不对,匆忙拦住须卜勇,提议绕过陷阱, 从旁侧冲进畜场。
对骑兵来说, 几里的距离压根不算事。只要避开地洞和壕沟,一片木造的围栏和房屋轻易可下。即使攻不下也可以放火。只要进入沙陵县, 还用担心无处可劫掠?
“大当户, 左谷蠡王有令,不可莽撞!”眼见须卜勇不听劝, 千长不得不祭出伊稚斜。
听到伊稚斜的名字, 须卜勇发热的脑袋才略微降温,强压下怒火,派骑兵驰向地洞两侧, 搜寻可容战马通过的道路。
畜场内, 通过架在屋顶的瞭望台,青壮很快发现匈奴人的意图。
“郎君, 匈奴人要绕道!”
“投石器!”一箭射中目标, 赵嘉的手心不再冒汗, 狂跳的心也开始恢复频率, “放出去的骑兵交给熊伯!”
“诺!”
青壮应声,抄起临时制作的旗子,用力挥舞数下。
熊伯最先动手,青壮和健妇同时开弓,控弦声重叠在一起,下一刻箭雨飞落,覆盖最先驰出的十多名胡骑。
不等匈奴人暴怒,又是一阵破风声,畜场中的投石器开始发威,足有人脑袋大的石块凌空飞来,呼啸着越过旱獭挖掘的地洞,砸进匈奴骑兵之中。
压根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畜场里会有投石器,胡骑全都没有防备,躲闪不及,仅是第一波石雨,就有数名骑兵被砸中落马。其中一个更是被当头砸个正着,连人带马被压在石块之下,近乎成了一滩肉泥。
“这里怎么会有投石器?!”须卜勇大吃一惊。
赵嘉根本不给匈奴人反应的机会,下令青壮健妇轮番开弓,投石器不停。目测胡骑至少有三千多人,凭畜场里的人手,近战取胜的机会近乎为零,只能利用陷阱和远程武器迎战,拼尽全力,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郎君,匈奴人后退了!”
瞭望台上的青壮喊道。
赵嘉迅速登上木梯,看到匈奴人的举动,不觉得欣喜,反而生出更多担忧。
“停下弓箭,继续放投石器!把匠人制的发射器放到西边,匈奴八成要从那边过来!”赵嘉大声道。
匈奴人粗心大意,不了解畜场的实力,刚一照面就吃了大亏。
须卜勇冷静下来,知晓不能蛮干,当即下令后撤,退出投石器和弓箭的覆盖范围,其后调转方向,沿旱獭挖掘的地洞向西运动。
那里有一片榆树林,即使绕不过地洞,也能伐木压在洞顶,强行越过这片陷阱。
匈奴人的企图昭然若揭,不需要赵嘉多吩咐,青壮和健妇迅速行动起来,连头发花白的匠人都系紧短褐,将麻绳捆到肩上,帮忙拖拽投石器和发射筒。
畜场中有瞭望台,能观察匈奴骑兵的一举一动。匈奴人放出游骑,同样能望见青壮和妇人在拖奇怪的木制器具。即使骑兵发现不了,放出黑鹰在天空盘旋,照样能断定畜场中的人手都集中在哪里。
确定距离不算太远,胡骑发出狞笑,当即开弓仰射。箭矢划过半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落进畜场之中。当场有三人中箭倒地,哪怕不是致命伤,也无法继续参与战斗。
“快把人送进木屋!”赵嘉大声叫着。
黑鹰盘旋在哪里,胡骑的箭雨就飞到哪里。
众人试图将黑鹰射落,奈何黑鹰多达三只,飞得极高,行动又是异常灵活,除了熊伯和虎伯,其他人很难射中目标。
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鸣叫声传来,金褐色的身影冲出云层,扑进盘旋的鹰群之中。
“阿金!是阿金!”赵破奴反手抹去脸上的尘土和汗水,指着天空大叫。
“别叫,快来帮忙!”赵信用力拍了赵破奴的脑袋一下。
趁黑鹰被金雕缠住,众人抓准时机,陆续将两架投石器和十多具发射筒搬运到畜场西侧。以防万一,赵嘉又分出部分人手,将余下的发射筒运往畜场东侧。
发射筒以掏空的树干制成,都有青壮的上臂粗。底部有匠人设置的机关,踩下踏板,装入其中的毒烟筒和投枪会立即被发射出去,飞出的距离能达到人力投掷的两三倍。
发射筒一字排开,青壮借助围栏立起大片木板。赵嘉早令人在此摆放三辆大车,目的就是防备匈奴人绕路袭击畜场。
天空中,金雕被一只黑鹰锁住爪子,挣脱不开,遭到另外两只黑鹰的夹攻,情况险象环生。
赵嘉登到瞭望台上,无视身侧飞过的骨箭,将弓弦拉满,瞄准锁住金雕的黑鹰。卫青蛾同时张弓,更是先赵嘉一步放出箭矢。
两支利箭呼啸而至,一支穿透黑鹰的翅膀,另一支穿透了它的脖子。
金雕发出鸣叫,甩掉死去的黑鹰,转而向另两只黑鹰进攻。之前被锁住双爪,只能被动挨打让它很是恼火,调过头来,凶狠程度更上一个台阶。
“阿姊,我射左边那只!”赵嘉在上方高喊。
“好……小心!”卫青蛾抬起头,看到两支袭来的骨箭,立刻大声提醒。
赵嘉本能后仰,避开迎面飞来的箭矢,直起身后,看向骨箭飞来的方向,发现是一名头戴骨盔的匈奴百长,当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箭掉头,朝对方射了过去。
匈奴百长中箭落马,卫青蛾射中一只黑鹰,剩下的一只被金雕抓断翅膀,拼命扇动单翼,仍是控制不住的从天空坠落,很快摔到地上失去声息。
金雕发出胜利的鸣叫,半点不在意秃了一片羽毛的背部,向匈奴人猛扑过去。中途轻松避开飞来的箭矢,拉升高度之后,甚至还用翅膀扇飞一枚,就像是在蔑视匈奴人武器装备简陋,区区一枚骨箭也想射中大爷!
哪怕箭矢飞行距离有限,强弩之末,后继乏力,这样的表现也实在是脱离“正常”范畴。
想到乍开翅膀和猛禽互殴的芦花鸡,赵嘉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汉朝的物种就是如此彪悍,没处说理。
失去黑鹰指引,又遇到栅栏和木板遮挡,匈奴骑兵的箭开始失去准头。此消彼长,借助掩护,青壮和妇人轮换开弓,哪怕使用的都是木箭,不如边军的强弓铁箭杀伤力强,照样能给胡骑造成不小的死伤。
射不中人那就射马!
战马吃痛发狂,照样能让这群强盗好看!
赵嘉一次又一次开弓,回手摸到空荡荡的箭壶,才发现自己已经射空两壶箭,手腕酸痛,掌心和手指发麻,拇指被勒出血痕,几乎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