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缉灵组 番外篇完本——by 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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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好的。”中年司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攥着门把手声音虚浮,“救人要紧,救人……哎呀额滴个亲娘诶,烦请超车先打灯儿!”
听口音,是东北那旮沓的没跑了。
风驰电掣不过如此,原本近一个小时的路程缩短至二十分钟不到,一路上陆惊风边左腾右挪,边欣赏了一段东北话版经典国骂,后脑勺被喷了无数唾沫星子,千忍万忍,最后到达目的地猛地一个急刹,趁着可怜的司机冲下车埋头呕吐,腆着脸付了钱,拎起昏迷不醒的林谙甩上背,逃之夭夭。
这会儿已是深夜,苏媛自从接到电话就忧心忡忡地候在东皇观门口,披散着长发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远远地见着人就连忙小跑着赶上来,嘴唇因为长时间抿紧而略微发抖,但整体上依旧镇定。
“林夫人。”陆惊风剧烈喘息着,勉强从呼吸间隙礼貌地叫人。
苏媛轻轻颔首,踮起脚尖看了一眼歪在陆惊风肩头的儿子,眼皮直跳,搂紧了披肩低声道:“跟我来。”
嗓音有不易察觉的紧绷。
脚下不停,一路将人领至魁星阁,由木制的红漆旋转楼梯上到顶楼三清阁。
身高近一米九的成年男子,体型匀称肌肉密度又大,重量可想而知,加上一口气爬了这么多级楼梯,陆惊风被林谙压得腿肚子直打转,汗如雨下,喉咙里尽是铁锈的血腥气,喘息间仿佛有锋利尖锐的剃刀刀片,钝钝地划拉着脆弱的气管壁。
想想半个时辰前,这人还在生龙活虎地占自己精神层面上的便宜,这会儿晕了,又死乞白赖,继续占自己身体层面上的便宜,陆惊风鼓足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冒金花,冷哼一声,气得几欲吐血。
“辛苦小陆了。”林天罡一身玄色道袍,从阁里迎了出来,伸手欲接,被陆惊风闪身避过。
“挺沉,我来就好。”他额角暴着青筋,声带因吃力而有些不稳,“您告诉我把人放在哪儿就好。”
林天罡上了岁数,也不逞强,连忙指挥他进门并将人平躺着放在阁内正中的玉石台上,放下后,二话不说撩起林谙上衣衣摆,推至胸膛以上。
陆惊风手脚一顿,忽然就不知道该把眼神往哪里放,飘来荡去好一阵,最后神思一凛,自己都觉得可笑。
都是男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的,该有的谁没有?
他按着眉心,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尽管不想承认,那个吻到底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只见林天罡拧着长眉,将自家儿子翻来覆去前胸后背都察看了一番,啪一巴掌清脆响亮地扇在林谙英俊的脸上,怒道:“狗娘养的,没事尽给老子胡来!”
陆惊风一口气还没喘匀,差点岔了气,眨巴眨巴眼睛,噗的一声,剧烈咳嗽起来。
“小陆过来,喝口茶歇一歇。”苏媛优雅又克制地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客气地将陆惊风引到角落里的桌椅边,奉上茶水,并轻飘飘地朝后抛出一句,“有本事,等你儿子醒了,把这会儿说的做的再给原模原样地落实一遍。”
林天罡瞬间就没了声儿,背起手围着玉石台打转。
陆惊风猛灌了几口热茶,横竖也品不出茶叶的好坏,只觉得清苦后舌尖泛出一丝余韵悠长的甘甜,想必是上好的茶叶,跟他家的那罐云泥有别。
他放下青花瓷茶盏,原本就热,喝了热茶更热,身上的短袖早就被汗水浸湿,汗涔涔地紧贴在背上,难受极了。
强自忍下咽喉的痒意,他右手反复揉捏着左手,看上去有些焦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开口询问:“林……汐涯他怎么了?情况很严重?”
“不碍事,我儿子别的本事没有,从小就命大。”苏媛安慰道,“林氏式兽不稳定,总容易出些岔子。”
陆惊风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有外人在林父或许不便施展手脚,于是仓促起身,叮当一声,差点撞翻茶水。
“当心!”苏媛轻呼。
毛手毛脚的样子几乎不像一贯淡定的自己,陆惊风颇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拭去鬓角滴落的汗水:“我,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不用,你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没什么可回避的。”苏媛看出他的担忧,示意他冷静,禁不住莞尔,心想:我这当妈还没如何,这人倒先急成这样,看来这两孩子的感情是真好。抿了一口茶,她又想起那天儿子抱着陆惊风着急忙慌赶回来时的样子,打心眼儿里为二人间真挚的友谊感到欣慰。
这时,林天罡严肃的声音传来:“玉匕龙图腾呢?怎么找遍了也没找着?”
只见他不停翻找着林谙全身上下的口袋,恨不得把内裤也扒下来抖落两下,边搜寻边狂捋胡子,好像那手不捋胡子,就总想往儿子脸上招呼。
“您是说这个吗?”陆惊风从裤兜里掏出某物,放在手心呈上去。
林天罡跟苏媛相视一眼:“……”
看脸色,心里都不知道在无端猜测什么。
陆惊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林家的传家宝会在自己手里,说林谙为了救他直接把这东西当板砖扔出去砸鬼了?地点还是在公厕?不了吧,老两口知道了估计得犯心脏病。
林天罡接过图腾,看了一眼当即长眉倒竖,破口大骂:“狗崽子!你给我起来解释一下,这个豁口,这个豁口是他娘的哪里来的?”
陆惊风伸长脖子一看,可不是嘛,玉柄的边角上估计是被瓷砖磕了,出现了几条小裂纹和一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小缺口。好嘛,一怒未平一怒又起,这下更不敢开口了,犬齿撕磨着下嘴唇,盯着林谙的脚尖装傻充愣。
索性林天罡还没被气得神志不清,至少还知道先把儿子救回来再秋后算账。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开白玉里嵌着的匕首,刀锋锃然,在周边蜡烛的微光下跳跃着寒光。
虽然不知道林观主具体想做什么,但陆惊风像是有什么预感,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林天罡伸出拇指与食指,在林谙胸口靠心脏的位置左触右摸,点来点去,似乎在掂量着距离,陆惊风注意到苏媛悄然背过身,像是不欲再看接下来的场景。
最终确定了一个点,林天罡瞪大双目,匕首锐利的尖端朝下,手起刀落,噗呲一声,小指长短的匕首从头至尾,尽数没入鲜活的皮肉中。
昏迷中的林谙吃痛,上半身猛地弹了一下,头颅无意识地抬起又重重地摔回去,后脑勺撞击在玉石台上发出咚的一记沉沉响声,紧闭的唇齿间溢出模糊的闷哼。
陆惊风瞳孔骤缩,情不自禁上前半步,被苏媛拉住胳膊,后者冲他凝重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环轻轻碰撞出声,宛如淡淡的叹息。
林天罡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下刀的时候甚至面带虔诚,他松开手,玉石台中央,精壮的蜜色胸膛上就这么插着一把温润透亮的白玉,伤口处缓缓淌出一线殷红刺目的心头血。
让疯癫痴狂的艺术家来看,这一幕简直完美呈现出神秘诱人的暴力美学。
第59章 第 59 章
眼皮像是被无数根针扎到, 睫毛细细密密地颤抖了一阵,垂落下去。
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林大少被捅了一刀后又恢复了安静,即使陷入昏迷,那两道锋利的浓眉也蹙得紧紧的,眉心挤出一道深刻的凹痕,戾气不减——这是铁证,证明了他是整个观里脾气最爆炸性格最野的那个。
陆惊风的拇指压在中指指关节上, 来来回回,掐按出许多弯弯如月牙的指甲印子。心里头盘盘绕绕兜来转去,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别扭的感受, 塞满了轻盈膨胀的棉絮,最后这些棉絮飘飘然落到地上,却像是突然有了重量,简单利落的三个字一概括, 就是——不忍心。
他站在玉石台边,伸长了颈子看台上的人, 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坑底那个瘦骨嶙峋,即使濒死,脏兮兮的小脸上也满是倔强与不认输的少年。再往前,他又看到蜷缩在孤儿院里小小一只的自己。
说到底, 他当年心疼小汐涯,救下人,还一路温温柔柔抱着走了很远,那点温情其实只是因为物伤其类, 加上他的青春期中二病持续了相当长的年头,也就为救人顺手套了个冠冕堂皇十分伟光正的头衔。
想都不用想,这孩子现在这么稀罕自己,肯定是还惦记着当年那件事呢。陆惊风没什么情感经历,但他不傻,大概能推测出林谙的心理,说来也很正常:暗藏于心多年的感激之情,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可能性会在某些诱因下转化成类似爱慕的仰慕,这种爱慕被层层假性光环包装得极好,看着极真实,足以蛊惑心智迷乱人心。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再逼真,也总有识破的那一天。
时间是鉴别真伪的唯一标尺,很快你就会发现,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是想象中的爱情。
陆惊风呼出一口灼烧肺腑的热气,拂下苏媛攥着自己胳膊的手,安慰性质地轻轻拍了拍,搀扶着这位担忧到极致仍能维持住从容典雅的母亲回去角落里坐下。
林天罡从道袍衣襟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锦帛,上面是龙飞凤舞的竖排经文,红色朱砂撰写的,密密麻麻。他小心翼翼地将锦帛铺陈在林谙胸口,鲜艳粘稠的心头血很快蔓延扩散,浸湿了一大片。
随后,他双手高举起饱浸鲜血的锦帛,肃容高呼:
“以主心头之血再结契,冥龙大清听令,速速归来!”
空气凝滞了一秒,正值黎明来临前的最后一抹黑暗,遥夜沉沉,三清阁内微弱的烛火静静地摇曳,阁外是更深人静的青山白观,默默匍匐在夜幕下。
磕哒一声轻响,镂空窗牖被鼓起的夜风刮动,互相擦碰了一下,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陆惊风端坐着,交叠的双手倏地一紧。
霎时间,所有蜡烛整齐划一地熄灭,狂风大作,四面窗棂里外齐震,嘎吱乱响,梁上悬吊着的玄色旌布上下翻飞,发出剧烈的哗哗声。有那么一瞬间,陆惊风觉得桌椅茶具甚至连同脚下的楼板都在摇晃,他没经历过地震,但私以为这情景跟地震也差不离。
天边隐约传来滚雷,细细一分辨,是低沉的龙吟。而沉睡中的林谙听到熟悉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似乎猛地蜷缩了一下,眼皮下原本静止不动的眼珠也不安分了起来。
这一人一兽,主仆间大约真的有所谓的心灵感应。
唯一一扇大开的窗户外,林谙的式兽在天边翻滚咆哮,隐在无边黑云中,如期而至。
陆惊风有幸目睹了大清的完全体,脑袋嗡的一声,震撼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舌头弹了几下愣是发不出一个感叹的音节。那一刻,他领教了东皇林氏延续几百年的威名身后沉淀着的,不可撼动的基石与雄浑的实力。威武二字,只有安在那条盘桓逡巡的巨龙身上,才算是真正有了与之相符的实体。
目光再转回到肉体凡胎的林谙身上,他的目光沉了又沉。
显然,要想成为神兵利器的主人,怎么可能不付出点等量代价?毕竟世上没有白白掉馅饼恰恰砸中饿汉的好事。
大清一直在窗外徘徊,迟迟不肯缩小身量进来,亮了个相又缩回了黑云中,震耳欲聋的滔天吼声里满是愤怒和不悦,陆惊风朝这边急切地张望着,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林天罡懂,他拎着道袍下摆满地乱走,头发胡须被大风吹得漫天狂舞,面孔青白,大汗淋漓。
形势似乎不大乐观。
“这是怎么了?”苏媛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刷地站起身,奔到窗边。
林天罡直翻白眼,满嘴放炮:“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生的好儿子,活腻歪了敢单方面毁约,我这虽然第一时间重新紧急结契了,但人家式兽不乐意啊!你自己想想,谁被甩了没有点小情绪?”
苏媛不管,她命里儿子最大,其他什么都得靠边站,面上立刻染上薄怒:“小情绪?既然不愿意那就趁早断了!咱们汐涯当个普通人也挺好,再也不用跟什么式兽冥龙东皇观观主牵扯不清,也免得时不时煞气攻心让我这个当妈的担心受怕,断了好,断了干净!”
“妇道人家!”林观主常年来被这任性母子俩气得头顶冒白烟,怒点的天花板已经高不可测,她气我不气,才能维持生活最基本的样子,于是揉揉脸,神色缓和下来,“夫人先别上火,这会儿不是断不断的问题,保命要紧。单方面临时解约,被冥契反噬受重伤的是涯涯,大清回来,起码能先稳住体内流窜的煞气,否则就真离阎王府门口不远了!”
闻言,苏媛被愠色激得通红的面上,霎时又白了,咬牙切齿地冷哼:“那你说怎么办,式兽现在在气头上,不肯回还能强逼不成?呵,要不学你们家老祖宗,也搞个活人祭祀?”
“呸!都什么年代了,老林家早就改过自新了!你就别阴阳怪气挖苦……诶?小陆你干什么?”
林天罡哽了一下,只见陆惊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跨坐在了窗台上,一条腿悬空在外,当即大惊失色,伸手阻止:“这是三清阁!魁星楼顶楼!起码二十米,摔下去会死人的!快快快,快下来。”
陆惊风充耳不闻,望着窗外,朝他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外,这是一个稍安勿躁的制止手势。
苏媛给自家丈夫使了个眼色,让他静观其变,林天罡不明所以,由着他去,返身先去察看儿子的情况。
“你认识我吗?你认识我的吧。”为了尽可能地靠近冥龙,陆惊风以一个险伶伶的姿势最大程度地往外探身,笑眯眯地打招呼,“大清你好啊,我是惊风。”
看见他,大清庞大到几乎占据半边天的身躯居然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隐进云层后方发出一声示威般的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