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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叔 第二部 荒灯——by逐渐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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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玩三个人都笑起来了,第一次来大城市的刘旺兴奋的脸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四处张望,忽然好象想起来什么,从身边提起一个口袋递给连生:
"银锁叔说天气冷了,大衣用的着,里面还有两双鞋。"连生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军绿的棉大衣,他认得这是银锁穿过的冬衣,一双崭新的棉鞋是连生奶奶缝的,一双解放牌胶鞋也是全新的,没见过。
连生提起口袋,对刘旺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先逛逛还是先吃饭?"
刘旺告诉连生说他哥在这个城市的一个歌舞厅打工,当保安,混的还不错。自己已经定了亲,连生说好啊,你小子本事了瞒了我多久?刘旺不好意思的解释自己明年可能要当爹了本来不想那么早结婚的,连生笑着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
半年多的分别,似乎在这两个童年的伙伴中拉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没有人刻意的察觉到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刘旺说不出变化在哪里,也许给他更多的时间他能够渐渐接受这个环境中变的斯文了却更加难以接近的王连生。
他印象里那个霸道的,一肚子坏水的,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经常拿他当枪使却又很讲义气的连生。
连生说刘旺啊刘旺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我叔了,你以前可是聒噪的要命呢吵死人
刘旺突然抓住连生手臂:"连生,你叔他......你叔他不让我告诉你的,金三才当上了村长,他们家盖房子把你爷爷的坟刨了,你奶奶气的住院,银锁叔就去找他们,姓王的和姓金的就干起来了,金三才还放狼狗出来咬人,他女婿叫派出所来抓人,说什么聚众斗殴,你叔也抓起来了。"
刘旺话音刚落冷不防被推的一个跄趔,"现在怎么样了?"连生急急的问
刘旺小心翼翼的察看连生的脸色,那种没出息的惯性作用又涌遍全身,他嗫嚅着半天才憋出:"我也不知道,应该放出来了吧。"
连生冷眼瞧着刘旺的窝囊样子,拳头捏紧了又松开,仍下一句"你是苕还是么司!"转身就走
回到宿舍,连生提起军大衣,抖了两抖,在灯光下用眼睛用手指慢慢的抚摩着,然后把头深深埋进衣服里,呼吸着上面的气味。
没有办法,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他感到自己眼眶有些发热,刘旺做错了,任何事情都不晓得好过晓得而无能为力。
厚实的衣料披上身,毫不意外的带来一阵温暖,连生把手插进口袋,摸到硬硬的东西,掏出来的是两张百元大钞,连生把钱紧紧的捏在手心,捏的发疼也浑然不觉,从来那个人给予他都是毫无疑问的接受,心底多少次为那样真挚无私的情意而震撼动容,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掌心的温度既硌手又烫手,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醉人的月光也笼罩着宁静的小山村,一片片,给石溪村的山山水水,狗子和房屋镀上了一层银色的铂金。万籁俱静,一天辛劳后农村人都早早的洗了歇下了,橘色的灯光亮起又熄灭,汉子们爬到自家女人的身上开始夜晚的耕耘,远远望去,零零星星的院落在夜色中沉默的坚守着,显得又寂寥又神秘。
金锁伸着脚,浑浑欲睡,李晓兰还在的时候,要像每个农村媳妇一样伺候他不下地的傻男人洗脚,年复一年,村里的男人们往往在热水和女人的细手中洗去了一天的疲惫,或喜或愁的沉入梦乡。李晓兰离开这个家后连生奶奶每天伺候金锁吃睡,现在连生奶奶住院,换银锁伺候他哥。
把金锁的脚按进热水里,揉搓着脚上的泥巴,愁眉不展的银锁楞楞的看着一漾一漾的水泼发起了呆......
泡的时间太久,金锁发出呜呜声要抽出脚,银锁如梦初醒的给傻子哥揩干脚丫子,傻子发出满足的鼾声睡的正香,银锁给他哥掖好被子,端着盆像屋外走去。
堂屋里空荡荡的,银锁吸着烟枪度来度去,月光打在男人魁梧的身架子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病床上连生奶奶哆哆嗦嗦的拿出一张纸:"银啊,去山西找你舅,妈就这一个弟,当年金锁的媳妇就是你舅帮的忙,你去找他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银啊,你到是吭个气啊!你是要气死你老娘啊!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哥想想啊,妈活不了多久,妈走了你哥怎么办?你照看,大男人又要下地干活你咋能照看的好?家里不能没个女人哪!"
"银啊,你的婚事都是妈给耽误了,妈一想起来就悔的睡不着觉,妈知道妈心眼偏,你们兄弟两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能打一辈子光棍叫人笑话?人家背后指戳的是当娘的啊!妈不是你后娘,妈心疼你连个热脚的人都没有,你这孩子到底是为啥呀?!"
"孽障啊,你伤你老娘的心,你跪下!"
银锁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连生奶奶老泪纵横,指着银锁的脸,骂道: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当爹当妈养大连生,你指望他将来给你养老送终是不是?你也不想想,将来连生也是要成家的人,他孝顺你,他找个城里的媳妇儿能不嫌你?能不嫌你哥?"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嘴上不说心肯定怨,你狠这个家拖累了你,你狠你哥,所以忍心看着你哥将来被城里人糟践是不是?"
银锁拉着连生奶奶的手,一颗鲜血淋漓的心仿佛叫人一点点的撕烂,一开口,声音抖的不象话:
"妈,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啊!"
连生奶奶叹口气,颤巍巍伸出手的抚上二儿子扭曲苦涩的脸:
"儿啊,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凤凰就是凤凰,鸡就是鸡,这就是命啊!儿啊,娘知道你苦,娘就是为你好,娘是想你活着有个盼头啊!"
"银呐,你告诉妈是为啥,你到底是为了啥不愿意找女人?你说个理给妈听听?"
"银啊,妈今天说了重话,你要真认我这个娘,就依了妈这一回,不然你叫妈拿什么脸去见你爹啊!"
银锁挺直了腰杆,慢慢的闭了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沉的飘出:
"妈,我依你,我啥都依你,只要你好好养着,咱一家人都好好的。"
烟草味儿弥漫在空气中,一圈圈散开,晕进夜雾里,银锁坐在堂屋外,凝视着头顶皎洁的银钩,那么近,那么远,钩着他的心......
他还记得那一年为着月荷的事他也是这样坐在月光下,那时候的月亮又大又圆,像金盆一样摇不可及,银锁像个傻小子一样等着月里的嫦娥下凡,等啊着,等的心都荒了......
那时候他的连生说啥来着。银锁记得可清楚着哩:"细叔别伤心,等我长大挣了钱就给叔盖个大房子住,娶个比月荷姐姐漂亮一万倍的老婆!"小小的连生把脸蛋贴着银锁的脖子磨痒痒,带着所有的希望和美好,从那个时候啊,从那个时候他的月亮就下凡来了,野地里的银锁背着连生就像背着一个月亮。
连生要什么,银锁就给什么,就是和侄儿偷偷摸摸的做那不要脸的事儿,即便罪孽深的要下地狱,抱上连生亲上连生那一刻他也觉得心里甜的发疼。
他是个男人啊,可他不后悔,他甘愿哩!脸上像发了烧,不自觉的,银锁的嘴角拉成一个弯弯,可渐渐的,那笑容变了味,变了苦......
银锁垂下头,再不敢看那月光。
进屋后,银锁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瓦罐,他把瓦罐倒在床上,倒出一堆残污破碎的零票,破的角的,被汗渍了的,揉皱的,角子分子,一块两块,五块,十块......。
零票子倒空后,飘出几张写着字的白纸条,那是借钱给连生奶奶看病,到供销社买稻种打的欠条,最后,蹦出一络用皮筋扎得紧紧的纸捆,那是几十张卖血单。
灯光有些昏暗,这些东西都摊开在床上,好半天后,银锁才拾起一张张烂的不成样子的零票,数了起来。
04
十年前,拐卖到石溪村的李晓兰被来解救他的大盖帽送回了山西老家。这么多年那一天的情景一直在银锁的脑子里牢牢印着,清晰的好象发生在昨天,抱不住绝尘而去警车的傻子哥哥满脸是血的在黄土地里嚎啕扑腾,小侄儿连生苍白着脸,瘦弱的身躯在他怀里不停颤抖......
"细叔,妈去哪了?妈什么时候回来?"小小的脸蛋盛满了惶恐和无助,让人揪心
虽然后来他努力的又当爹又当妈放下老爷们儿的架子努力满足这个苦命侄儿的一切要求,但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失去身生母亲的锥心之痛还是在小孩子的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了吧,那一晚,连生发狠似的在银锁叔胸脯子上噬咬,至此之后绝口不提李晓兰,可是曾经有那么一次两次银锁目睹连生对待一只恹恹一息的老鼠,小脚板踩上去残忍的碾动,老鼠的五脏六腑喷溅而出吱吱惨叫的碜人,那时的连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直到银锁搭上孩子的肩膀,他才转过脸。银锁记得自己小时侯也会偶尔弄断蝴蝶的翅膀,蟋蟀的胳膊腿什么的,大概小男孩天生都有些暴力的好奇心吧。
银锁不知道的是在他怀里撒娇黏人的小家伙早已成了石溪村的小霸王,打架掏鸟偷西瓜无所不干,离开单纯的孩童世界后拿显而易见的心计和恨劲说话已不再管用,目的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离家读书后,连生的性格才慢慢改变了些,也许,隐藏了些。
连生妈的去向一直是银锁的一块心病,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细叔毕竟不能代替孩子的亲妈,他想去山西打听打听李晓兰的下落,不知道嫂子过的好不好,幸福不幸福?如果......如果行得通他还想找回连生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位亲人,就算让让母子俩见上一面也好啊,毕竟,李晓兰以前是那么疼儿子的。得知连生考上大学还能不高兴么?
他曾经试着把要去山西找嫂子的想法吐露给连生,连生枕着胳膊望着屋顶,灰蒙蒙的屋棱上一只蜘蛛细心的结着它的网。银锁听到连生平静的开口:"那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会发光一样的少年翻过身,手指抚上银锁的眉眼,专注的看进憨实男人的眼
"现在我身边最重要的亲人就是你。"俊秀的面孔低下,粉红的舌头侵入男人微怔的口腔,无尽的情意融进彼此胶着的唇。
这个念头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连生或许是负气的言语不能叫银锁死心
如果......如果嫂子同意,哪怕回来看看,他愿意供着嫂子,一点活不让干,也不让哥哥再欺负她。
所以刚到山西表舅家,银锁就足不沾地,也不管表舅脸色不好看,凭着记忆里的一点印象,就寻去了嫂子家乡。好在银锁虽然不会写却隐约记得那个村名的读音,路上东家打听西家问,几经周折,经人指点还是摸到了村口。
李晓兰的娘家人还在,当年她被拐卖,回来后成了村里人背后指指戳戳的对象。银锁的身份尴尬,好不容易张嘴问,人家还能给好脸子看么?就这样僵持了几天,后来有邻居觉得银锁这小叔子还不错才吐露实情:李晓兰已经不再李家了。当年她回村后改嫁了另外一个男人,那男人死了老婆,喝完猫尿就打女人,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整天眼泪汪汪叫着她儿子,连生啊连生,估计是跟以前那个生的,可怜哪......邻居叹到,早知道这样原来那个虽然是拐去的可能还好些。
"后来么,就趁着他男人不在家跟人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也不用找拉,她娘家人都不知道她在哪,你还是早点死心吧。"
那妇人瞧见眼前结实汉子垂下来的双肩,也不管对方听到听不到,意犹未尽似的评论到:"这女人啊,就该本本份份的,男人太多,遭报应的!"
腿脚酸痛,还有股说不出来的空虚,回到表舅家,炕头上的老汉子正就着花生米一盅一盅灌着白酒,看见银锁就招呼到:"来来来,陪你老舅喝一盅!"
银锁一仰脖子,一盅烧刀子滚到胃里,发出啧的一声
老头眉开眼笑:"好,好!好爽利!好汉子!今天咱舅甥就痛痛快快喝个够。"
崔二妹轻轻推开门,高大健硕的汉子正在炕上熟睡,发出微微的鼾声,她湿毛巾仍进水里,绞干,靠近那个男人。
脸上因为酒精有些晕红,浓眉,厚嘴唇,五官还周正,不猥琐,妥实的睡相有一丝稚气。身板结实很有力气的样子,看起来是把干活的好手

用湿毛巾飞快的擦拭着男人的脸,男人嘟囔了一句:"连生......"手臂在脸上挥了挥
崔二妹的视线不禁瞄向男人裸露在外黝黑的手臂,饱满精悍的肌肉隆成起伏有致的线条,这样的男人要是对她抡起拳头--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崔二妹加快脚步的离开了这间压迫得她透不过气的屋子
银锁愣愣的看着眼前垂着头,绞着衣角的女子,眼前这个人,白净秀气的下巴,梳两条乌黑的辫子,那身量那轮廓竟然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一个人,第一个闯进他心房的姑娘,那个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又逃得无影无踪的月荷
可是真的月荷哪里会再跟他王银锁说一句话,只怕不恨死他了!
王老汉估摸着银锁的表情没有反对的样子,吐出口旱烟慢悠悠的开口:"这个闺女叫崔二妹,隔壁崔家远房伯的姑娘,父母都不在了,现在住在他大伯家,今年二十二。"
银锁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条件不好,配不上他,她比我小那么多人又长得俊......"这姑娘瞅上去比连生大不了多少,他要是答应了才是没羞没躁哩!
崔二妹不禁抬头盯了他一眼。
王老汉听了就来气:"什么条件好不好的,不就是穷点?你又没缺胳膊短腿,长相身板儿也不是配不起,人家姑娘自己看上你,你还不愿意把人往外推?!"
"不成,这事不成......"银锁一边推辞一边往外走
"王银锁!"王老汉厉声喝道,"你忘记你来之前你妈是怎么交代的?!"
银锁顿住脚步
"那个``"翠二妹簌的抬起头:"我愿意,我愿意跟你走。"
被表舅的话喝得一震,转过眼又望进崔二妹仿佛月菏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好象在质问他,想起答应过连生奶奶的事儿,银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家穷,一个老人一个哥都要人照看,家里还要供一个大学生,你跟了我往后的日子只有个苦。"
"我愿意。"崔二妹咬咬唇,坚定的回答
"这事儿我做主!银锁,你这两天就带二妹回去,给你妈看了,就尽快结婚。"王老汉沉着脸,不管怎样答应他老姐姐的事儿他一定办到,老二的性格他了解,长辈的话他不会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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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村出了条大新闻,王银锁去了趟山西居然带了个漂亮媳妇回来。要知道老王家的景况那叫一个烂,养条狗都嫌多张嘴,那女子看上去不痴不呆的,莫非真叫猪油蒙了瞎了眼才看上王银锁?
不过诽闻归诽闻,女人家议论了几天,要单说王银锁这个人,就是再眼尖的媳妇也挑不出一个毛病,几年前石溪村第一帅小伙儿,那身材体魄叫多少骚娘们半夜里烧心,更别说周身那一股老爷们的剽悍却不凶暴的味道,勤劳肯干,硬是撑起了一个烂包家。
尽管这样,看看王银锁背后那个恶心的傻蛋、泼辣的婆婆、一年数千的大学学费,烂房子破瓦,十个女人家十个要打退堂鼓。毕竟,过日子是实实在在的事儿。女人家的议论总带着股酸溜溜的味儿。
崔二妹异常缄默。连生奶奶总是高兴的,只嚷嚷着让银锁带二妹去扯身新衣裳。
老王家三间房,崔二妹来后和连生奶奶住在一起,平时只是闷着头干活,洗洗刷刷收拾屋子,手脚麻利,连生奶奶开始还担心她身子单薄不能干活,现在倒是放心了。
这一天一家人吃完饭,银锁到院子里挑水,注满水缸浑身热气腾腾的回到自己屋,擦把汗,就见灯亮着,崔二妹坐在他的床上
崔二妹看见银锁走到门口,又低着头,一针一针的缝补着他的背心
"你放着吧,我自己来。"银锁有些不自在,他很少接触女人,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个和连生的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让他不知道怎样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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