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撒娇完本——by 不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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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开始飘一些细小的雨珠。
“再者,现朝中流言蜚语四起,污蔑公主名誉,臣恳请早日择定驸马人选。依臣愚见,宛陵明氏明慎大人青年才俊,前程不可限量,请陛下考虑。”
他俯身跪拜,附议者也跟着跪拜,乌泱泱一下子跪了许多人。
张党虽然跋扈,但他此刻提出的议项无懈可击,这件事早有人在提,玉旻的的确确到了该采选秀女的年纪了,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而后宫尚且一个人也没有。
此事无懈可击,明慎的事也无懈可击——春猎时人人都看到了小公主有多依赖他,好事成双,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这一瞬间,明慎心头一个猜测一闪而过:张念景这么快地拿后宫的事情施压,难道已经知道了他和玉旻的事?
可这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明慎站着迟迟没有动,被身边的同事拉了一下:“快跪呀,明大人,这是江山社稷的好事!他推的还是您,您的好日子要到啦!”
他只有跟着跪下去,俯身时偷偷往前看了一眼,然而开始下起雨来,玉旻又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45章
春闱这三天, 明慎没有去见玉旻。他窝在家中,霍冰不在, 卜瑜也不在, 他不知道要去问谁。
其他人的奏折一封一封上,仿佛是终于找到了议论点一样, 连带着御史台的这些人都纷纷觉得眼下太平无事,催玉旻结婚突然就变成了头等大事——之前是没有人提,眼下张念景突然跳出来提这个事,那怎么行?张党刚有颓势, 朝中百官刚过了一段好日子,难道要让张念景这样眼睁睁地借着选秀立后之事东山再起吗?
上头那位的意思毕竟谁也说不清,玉旻的行为向来神鬼莫测, 在这样的担忧下,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情愿上书,请求玉旻早日立后,并开放选秀,充实后宫。
御门听政时,玉旻并未直接回应,只回答了张念景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公主年岁尚小,且进宫不久,朕亏欠她良多, 等她什么时候愿意了再说,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至于选秀立后之事, 他日再议。”
张念景步步紧逼:“此事刻不容缓,后嗣大计,陛下应当遵从祖制,按规定,一年前您便该册立一位皇后,妃位补齐。择女子为后,妃位男女皆可,一切凭您心意。”
隔着数个青金石的阶梯,他仰头向上望去,紧紧地盯着玉旻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而玉旻只是轻轻一笑,神色亦无什么不同:“爱卿这样说,朕也的确想了起来,后宫空虚已久,是时候选用嫔妃了,一切都交给礼部来办罢。过后也请诸位留下,同朕商量选秀事宜。”
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众人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张念景却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就这样……答应了?
仿佛玉旻正在这里等他一般。
张念景心下悚然。
十几天前他收到了来自霍家的一封信,署名是霍冰。
他不知道明慎,可不会不知道霍冰——这个人,正是他当年的头号劲敌霍琰最爱重的孙子,听说其聪明伶俐的程度甚至让霍琰抛却对明家的成见,跳过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直接命定他为霍氏的继承人。不过当年霍家牵连被抄家时,此子也被打断双腿,从此无缘仕途,他便也就没去管他。
风中的杂草,任它再漂亮,若是生长在荒芜的园林中,即便因为人迹罕至而不被践踏脚下,那结局也只有随风而去。
只是玉旻突然废除了“身有残疾者不能参加科考”这条律令,竟然让这小杂草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长出来了。
不仅如此,这小杂草找上了门来,还告诉了他一个足以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消息。
他来联系他的理由很简单:“张大人,坦白来说,你如今被王大人牵连,虎落平阳,我靠着弟弟的关系,要整你也不是太困难的事。但我并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我只希望将我的弟弟摘出来。陛下昏聩,阿慎便是我仅有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走错路。”
从这封信上来看,霍冰这个人完全继承了霍琰那种家族为重的小心思,从行文到语句都透出可笑的板正来。
霍家是他十年前的仇敌,也可以是如今的伙伴,张念景并不介意与霍冰合作——霍冰要摘出他的亲弟弟,他需要借力摆脱如今的桎梏,玉旻的这个把柄让他窥见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可如今……玉旻却轻飘飘地答应了?
是在强装镇定吗?
张念景散朝后回家,本能地推翻了这个想法——玉旻此人功于心计,他一年中见识了不少,就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帝王有退让的时候。
但霍冰也不可能说假话。自那封信后,他派人监视了明慎的行踪,得知此人隔三差五就要歇在长宁殿,并且经常偷偷在夜里进宫,连大太监程一多对他的态度也十分恭谨,男后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1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遇将此事捅出来,但如今事态发展已经偏离了他的计划。一个猜测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可他抓不住其中的重点,只能轻飘飘地散去了。
“大人……大人?”家中侍女见他脸色灰败,心惊胆战地过来问他。
张念景正要不耐烦地挥手让她退下,可瞥见侍女那容颜秀丽的脸时,突然愣了愣,而后喃喃自语道:“他出其不意……我也见招拆招罢了。此事仍旧万无一失,没有破绽的,没有的。”
隔天,张念景当庭引荐自己的侄女给玉旻,礼部登记在册,玉旻允其参加选秀。
皇后人选,那也是要看家室的。各宫嫔妃或许有贫民出身的绝色,但皇后一定要出身显赫。当年霍琰的女儿霍如琢若不是私嫁给明逸,没准儿已经是国母。
张家也是京城世家,送出这个侄女,很明显也是奔着皇后去的。如果能成为国戚,他和玉旻的关系将全面改善,从此再无不利。
昨日玉旻与礼部商议妥当,连选秀参见的安宁宫都已经开始拾掇了,举朝上下洋溢着欢腾的氛围。
三天之内,天翻地覆。
明慎是接到了玉旻的传唤进宫的。
和一年前玉旻要他回京的圣旨一样,那上面写着“速进宫,莫停留。”只差了一个字,明慎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相信了玉旻的话,相信他许诺此生只会有他一个皇后,不会再要其他的人。他为了配得上他而努力追赶他的脚步,可现实给他们的时间却远没有预计的那样长,居然这么快地就来了。
大约是当不了他的皇后了,他想。
若是等人家知晓了这件事,他连陪在他身边的资格都会没有。
明慎原本做好了不哭的打算的,可当他被接去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看见玉旻的那一刻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围人早已被屏退,玉旻一早看见他,大步过来把他揉进怀里,低声哄道:“别哭,别哭,阿慎,我的阿慎。”
明慎被他一哄,哭得简直止不住,他打着嗝说:“对不起,旻,旻哥哥,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朕还要说,让朕的阿慎受委屈了,是不是?”玉旻耐心地给他擦着眼泪,动作十分温柔,可箍着他腰的手臂却十分用力,好像恨不得把他融入骨血一般,他沉声道,“阿慎,你相信旻哥哥吗?”
明慎点点头,又伸手去擦眼睛:“相信的,可是——”
玉旻捂住他的嘴,低声道:“既然相信,那么便没有可是,一切都不用多说。阿慎,朕是你的,不会从你身边跑开。从小到大,朕骗过你吗?”
明慎想了想后,摇头道:“没有。”
玉旻是经常逗他,可是和霍冰不同,他从来不会骗他,或者开一些捉弄他的玩笑。明慎是个直性子,一直都是揣十二分的认真和坦荡去对人,被骗之后也会有十二分的伤心和难过。虽然他不记仇,可难过也是真的。
小时候学书,别的小孩骗他说树下埋着宝贝,他去找了,可是永远也找不到。后来去了冷宫,玉旻也跟他讲过类似的故事,可与这个不同,明慎是真的在树下挖出了宝贝:一个玉雕小鸡,用圣旨黄绸好好地包起来。
玉旻就用这两样东西给他讲了几晚上的故事,编排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小传,给明慎惧怕的每一个古老的宫廷鬼影赋予姓名和过往,以及温暖光明的一生。危险的地方,比如御花园的泉池边,玉旻不许他去,便告诉他那里有恶毒的水鬼,像他这样小的小家伙去了容易出事。
他哽咽着道:“我相信你的,旻哥哥。”
玉旻低头吻掉他的眼泪,捏捏他的脸:“那便是了。不哭了,丢不丢人啊你,朕的小嗲精?真是,一天到晚都撒娇,朕哪里招架得住。”
明慎被他又是哄又是逗的抱去床边,盖好了被子,后来又稀里糊涂地被哄着解了腰带,被玉旻压在床头,抵在墙边,来来回回地弄了许多遍,最后眼泪汪汪地求饶,不仅没换来玉旻的体谅,反而被他操弄得更凶,最后累得睡着了。
再醒来时,玉旻仍然在他身边。
他应当是出去了一趟再回来,身上的衣裳换过了,还带着凉气,同上次一样坐在他床头,右手摸进被子里握着他的手,右手手拎着奏折在批。
明慎爬起来缩进他怀里,抱着他。玉旻摸摸他的头,干脆脱了鞋袜躺上床,把明慎抱在身前,偷了个懒,他看折子,让明慎按他的话写上批复;而他的手空出来,顺着明慎的衣襟游移,到处摸摸捏捏。
明慎道:“陛下……”
玉旻安抚性地在他耳后咬了一口:“不怕,朕就摸摸玩,你写你的。”
明慎问他:“旻哥哥,你刚刚出去了么?”
“嗯,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怎么了?”玉旻问。
明慎吸吸鼻子:“你身上有血腥气,是和上次处理王大人一样,去了那种地方吗?”
“差不多,不过因为是个老坏蛋,朕一个人能解决掉,而且看朕的小阿慎睡得很香,就没有叫你。”玉旻说着便要起身去沐浴换衣,被明慎拉住了。
明慎小声道:“这样就好。你不要动了,旻哥哥。”
玉旻摸了摸他的头,答应道:“好。”
过了一会儿,明慎又说:“其实……您要选秀立后也是可以的,臣当您的男妃也够了。臣想,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那要怎么办?宝宝,我怎么跟国舅爷交代呢?”玉旻又去捏他的鼻子,笑,“让你受这样的委屈,霍冰不会宰了我吗?”
明慎咕哝:“反正……我哥他……还不知道。而且您是陛下……我哥他,也做不了什么的。”
玉旻笑了起来:“这法子可以是可以。”
明慎回头瞅他,一双眼亮晶晶的,也显出几分紧张来。
玉旻趁着他这一回头,顺势便吻了下去。唇齿交缠,他每说一句话,那滚烫的气息便要在明慎温软的唇舌间辗转一次,模糊不清的,却挡不住那霸道蛮不讲理的气息:“朕偏不。”
春闱三天结束了。
霍冰慢吞吞地推着他的毛毡轮椅走了出来。考场中人流涌动,他行动不便,便静静地在原地先等着。
这三天中,卜瑜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他答得也很顺手,什么状况也没出。卜瑜去送卷宗了,要他在原处等他,他片刻后便回。
而霍冰并没有打算等他。他知道当卜瑜听说了这三天中朝里发生的事后,定然会过来兴师问罪,就像上一次一样。
人流散尽后,他也慢吞吞地开始往出口挪,却被一个人挡住了。
来人身着真青金虎祭服,这是宫中大太监的服饰,玉旻治下,这种自改的形制连司礼监掌印都不敢穿,唯有一个人可以,便是从一无所有时陪伴如今的帝王到今天的程一多。他年事已高,但形容并不老迈,反而十分精神。
霍冰微微颔首致意:“程大人。”
程一多也对他颔首:“霍公子。陛下派我来见您。”
霍冰笑了:“我知道,这三天里,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是不是?”
程一多温和谦恭地道:“的确如此,看来一切都在霍公子的意料之中。不过我尚且有一个问题要问霍大人,事情闹成这样,您打算怎么办呢?您刚刚考完今年的春闱,何必用自己的前程去赌陛下的耐性?”
霍冰歪歪头:“他赌不起吗?天子一言九鼎,不可悔改,他对着阿慎承诺过不废后、不封妃,如今也能对着群臣承诺选秀立后,帝王无情,我们家阿慎至今连个名分都没有,我若不逼一逼,他打算怎样做?耗着阿慎一辈子?他做的选择,他该承受众矢之的,而不是让阿慎日后去承担。往后哪一天,他不喜欢阿慎了,派一个暗卫就能把他杀了,别人眼里也不过士死了一个小御史而已,谁会在乎?”
“您说得对。”程一多道。
霍冰愣了愣。
程一多仍然很客气:“陛下也是这么觉得的,故而也有自己的考量。但陛下也说,想听听您的解决办法,您探查陛下是否真心爱护明大人,陛下也想试探试探您。”
霍冰道:“我没什么不敢说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此事。如今天下安泰,外境安定,朝中平和,但我知道陛下在忧心什么。那个殿前大将军云游日渐跋扈,他一人一手操持皇家暗卫,意欲搞出第二个锦衣卫出来。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陛下动不了,因为云家世代守护云泷边陲,那边地势复杂,语言不通,外族虎视眈眈,只有云家针对性训练出的云家军足以镇守一方,他无可替代。”
他微微仰起脖颈,目视程一多:“但我能。”
程一多注视着他,点了点头:“是,霍家没有一个人不会打仗,以您的缜密与才智,即便行动不便,您也能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云将军最近的确时常逾矩,令陛下有些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