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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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赫云回答:“臣明白。”
摄政王笑道:“辛苦秦卿了。”
秦赫云动容:“为国为君,不敢称辛苦。”
山东发到延安府的驿信一早就到,白巡抚当即拆开阅读。魏知府看白巡抚看完信脸发红。有点像气的,又有点不像。白巡抚眼睛缚黑纱,看不到眼神,实在是很难揣测。
白巡抚一拍桌子,信笺被拍得一翻,魏知府恍惚看到个……猫爪印儿?
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眼睛都花了。魏知府黯然。
第170章
秦赫云的白杆兵进京, 老百姓挺熟练地拥在街边儿上看热闹, 纷纷议论下一个进京的会是谁,有可能是白敬的秦兵。
邬双樨站在人群里,漠然地跟着听。秦赫云骑着马从他面前经过,马又麟紧随其后。邬双樨看到马又麟心里特别凉。意气风发年轻英俊的将军随长辈进京,于万众瞩目的辉煌中驱马潇洒过长街——
那是曾经的他自己。
邬双樨一直看着马又麟, 一直看着, 直到马又麟随着秦赫云在远处消失不见。
李在德费劲地在人群中逆流而上。个子不够高, 双手挥舞, 真跟淹没在人海里狗刨似的。邬双樨吃力地挪动, 终于一把抓住他:“你跟着我突围,先回家。”
李在德没戴眼镜,只好一把抓住邬双樨的手,两个人手牵手冲出人山人海。李在德只觉得左拐右拐光影一动莫名其妙就突围了, 两个人在僻静处喘息。
“下回再有这种热闹,得避着走。”
他们俩从京郊的京营和火药厂回来, 约在门口碰头一起回家吃晚饭, 正撞上白杆兵入城,人群一浪就把他俩拍开了。邬双樨笑笑:“很久没有这样的盛事了。”
李在德心有余悸:“是啊,大家其实都挺不安的,毕竟被围过城。秦将军领着白杆兵打赢了张献忠, 不得不让人仰慕。”
一提金兵围城, 邬双樨沉默,李在德突然发现他俩还在袖子下牵着手, 笑眯眯地握得更紧。
邬双樨看他,李在德笑:“你知道我是个睁眼瞎,特别害怕人多的时候,想出人群都不知道最后走到哪里。刚才突出重围时被你紧紧拽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反正你在嘛。”
邬双樨捏捏他的脸。
今日白杆兵入城京营戒严,旭阳被安排了个巡守的差事。邬双樨帮周将军准备武举,有事要进城递交文书,倒是不用在京营留值。总之今天没旭阳,邬双樨心情稍微好一些。
李在德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捏住邬双樨的手指。邬双樨低声笑:“赶紧回家,老叔不知道在不在家。”
李在德哼一声:“他?肯定在街上看热闹被堵得回不了家了。咱们回家先准备晚饭。”
邬双樨做饭手艺还不错,李在德也能帮忙打下手。老王爷暂时回不了家,他们两个到家之后就淘米洗菜,邬双樨菜刀一点菜板,当当当一气呵成整整齐齐切出菜丝,下锅炒。哧啦哧啦的油烟中邬双樨和李在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京郊火药厂,聊最新的地雷,聊火铳的改进。李在德说地雷挺顺利的,最近一直在试炸。
邬双樨听地雷声听麻木了,听到也忽略。
李在德笑:“我告诉同僚们你说地雷是火器里的君子,大家都觉得你很了不起。你武举考试准备的怎样了?”
邬双樨翻炒蔬菜起锅:“周将军筹划了一些,等研武堂批复。蜀王孙子已经进京,必须得快筹办凤阳武学和凤阳幼学。”
李在德守着火灶,橘色的火让他看起来毛绒绒的:“蜀王世子是藩屏里第一个进京的吧。”
“秦将军要进京,赶紧趁着白杆兵随行就塞进来了。蜀王想得也对,迟早得进京,有白杆兵还安全点。”
李在德和邬双樨聊着天,老王爷一脸油汗踉踉跄跄进门:“哎呦我的老天……”
李在德无神的眼睛瞬间犀利:“爹你的鞋还在吗?”
老王爷应道:“鞋没丢鞋没丢。”
李在德松口气:“没丢鞋就好,丢了鞋可要花钱的。您每次上街去看热闹都得丢鞋子,这次这么进步?”
老王爷灰头土脸:“蒲扇挤掉了。”
邬双樨笑:“下次我回来稍一把。”
李在德翻个白眼儿,老王爷讪笑:“多谢小邬。今天旭阳不来?”
李在德用勺子搅粥:“他当值。”
老王爷坐着感慨:“京中传秦赫云,唱花木兰,今日一见真人才觉得都差得远了。她是要进研武堂的,研武堂的将军,个个威风。”
李在德摆碗筷:“好啦好啦,您洗个手去,吃饭。”
天边又有爆炸声,隆隆的。
白杆兵进城时马又麟就听见有炮声,还以为是隆重迎接自己的礼炮呢,进城才发现方向不对,爆炸声在京郊。护送蜀王世子进入大长公主府,白杆兵进一回皇极门给陛下和殿下看一看,又撤出城去,在京营旁边扎营,火药厂试炸药地面都跟着动。白杆兵面面相觑,京营安之若素。秦赫云进宫面圣,马又麟不够资格赴宴所以在驿馆闲着。驿馆送来信:“这是秦将军的信。”
马又麟嗅到信上脂粉香气,这信分明就是出自闺阁女子之手,写给母亲?他反问驿官:“不是给我的?”
驿官微笑:“不是,南京来的,秦淮河柳小姐的信,我们可不敢怠慢。”
马又麟张大嘴:“秦淮河柳小姐写信给我娘啊?”
驿官尴尬微笑:“信送到了,敝职告辞。”
马又麟在驿馆里背着手绕着那封幽香的信打转。转来转去心想不是军报不是政令他应该能看,用手指拈开信封小心翼翼取信纸做贼心虚地看柳小姐的信。
秦淮河柳小姐为人豪爽,一向敬仰大英雄。秦赫云赫赫威名,令她心生钦慕,若秦将军能到金陵一叙,她必将亲自下厨聊表心意。
马又麟默默地叠好信纸,塞回信封。
蜀王小世子住进了大长公主府。一路上被秦赫云吓得不敢出声,一进大长公主府立刻放开了嚎啕,连哭好几天。满嘴四川话,谁也听不懂他在哭什么,哭得公主府上下焦头烂额。
就是哄不好,随行的奶娘都不行。
蜀王小世子要回家。
皇帝陛下出于好奇来大长公主府看望小世子,曾森差点就被这个四川柿子给哭崩溃了。他瞪着眼睛问四川柿子:“你到底在哭什么?”
蜀王小世子中气十足:“回家噻!”
曾森见他又要接着哭,生气:“身为男儿,总要离家,或早或晚而已。你这样一直哭,太难看了!”
蜀王世子才不理他,歇够了,吸一口气,张嘴接着哭,非要哭到他们送他回四川。
皇帝陛下一看蜀王世子张嘴,往他嘴里塞一块点心。蜀王小世子停止嚎哭,认真把点心吃完,才要蓄力,皇帝陛下又塞给蜀王小世子点心。蜀王小世子严肃认真吃东西,吃完再哭。
最后就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给叫到大长公主府里来了。蜀王小世子肚子疼得嘤嘤流泪,大长公主急坏了,鹿太医幽幽道:“小殿下……吃太多了。”
皇帝陛下老气横秋地对曾森道:“皇恩太浩荡也不行。”
曾森给蜀王世子哭耳鸣了,心想这颗四川小柿子这巨大的肺量,不练潜水可惜了。
皇帝陛下来看过蜀王小世子一回,就没再提把小世子接进宫的话。小世子没事儿吊嗓子就跟京郊火药厂试炸药一样了,大家全都麻木。
大长公主怕小世子哭得背过气去,倒是很忧虑,这孩子天赋异禀太能哭了……想想也心酸,四五岁的样子就得离家千里,蜀王府只能跟出来一个奶娘,小世子母亲在四川不知如何撕肝裂胆呢。陈驸马抱着嚎啕的小世子来回转,转来转去就让小世子看到墙上晒的留种子用的干椒。小世子抽泣:“那是啥子哟……”
陈驸马觉得可能干椒红彤彤的喜人,小孩子喜欢亮色,于是拿一颗来给小世子玩儿:“海外盆栽的种子,小殿下你……”陈驸马忽然大惊失色,“小殿下别!”
小世子捏住干辣椒,往嘴里一塞,咔嚓一咬,眼泪奔腾。陈驸马吓坏了赶紧让小世子吐:“这不是吃的,快吐,快吐!”
小世子被辣得直哭,小胖手里捏着干椒也没扔,嘴里含糊嘟囔着要回四川,这个也要带走。
这只是一个鸡飞狗跳的普通午后。
四川小柿子与辣椒,完成了命运的邂逅。
第171章
曾芝龙的队伍离京, 弗拉维尔就站在人群里。
曾芝龙第一次离京, 他一宿没睡,恨不得伸手就从海上拿回祖国的船队。曾芝龙跟西班牙和荷兰都不对付,事情应该能很快解决。
但是曾芝龙去了福建,突然没了音讯。弗拉维尔困在京城动也不能动,只能在家中打转。他借住在葡萄牙神父家中, 这样可以省一笔差旅费。后来福建倒是来信了, 曾芝龙造反。
弗拉维尔气血上涌差点昏倒, 曾芝龙为什么挑这个时候造反?那还能从西班牙手中要回葡萄牙船队么?谁能办到?
什么情况都打听不到。宫廷他肯定进不去。鲁王府也不用想, 摄政王召他宣讲过一回好像就把他给忘掉了。他在北京人生地不熟, 想托人打听都不知道托谁,嘴巴溃疡得吃不下东西。
葡萄牙正在全国一心地重建自己的政府,提高一切税收百姓也无怨言。这个时候如果海面航运断了,真的是掐住脖子了。
弗拉维尔整日焦虑, 葡萄牙神父也无可奈何,只好劝他:“主自有他的安排。”
弗拉维尔一看葡萄牙神父, 灵光一现。他想起一个人来。
李在德。
上次被他给灌趴之后, 两个人都忙,一直也没什么联系。弗拉维尔握住神父的手:“多谢神父,我得到指引了。”
弗拉维尔戴上帽子,火速去耶稣会会馆, 守株待兔。
守了两天, 老远瞧着大兔子一脸茫然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弗拉维尔蹭一下蹿上前:“李巡检!”
李在德吓一大跳, 根据声音想起这是谁:“索教官?”
弗拉维尔很热情:“几天没见,我正想你呢,你就也来耶稣会会馆了。”
上次他和邬双樨还有旭阳合伙把弗拉维尔灌了个死醉,内心有愧:“哦我来替师父抄抄书什么的,索教官也来看书?”
弗拉维尔微笑:“是啊,很久没看到母语的书籍了。”
晏人对于背井离乡的人总有种天然的同情。李在德出远门转了一趟辽东和山东就想北京想得不行,难以想象弗拉维尔这样跨越远洋数年回不了家的。他跟弗拉维尔一同往里走,边走边聊:“出来很久了吧。”
弗拉维尔长长一叹:“也有九年了。”
耶稣会会馆里有个小小的藏书室,不能把书带走,但是能抄,李在德没事儿就爱来抄抄书。今天藏书室里没其他人,弗拉维尔坐在李在德对面,随手拿了本叙事诗,一行字没看进去。李在德觉得弗拉维尔神情有点怪:“索教官有话直说吧。”弗拉维尔笑笑:“最近京里好像在传福建出事了……”
李在德压低声音:“索教官也听说了?传曾芝龙造反了。”
眼前这位勉强算是摄政王殿下的“堂弟”,能见摄政王的,连他都这么说?李在德看不清弗拉维尔满脸山雨欲来,就是很神秘地说:“我总觉得,曾芝龙不至于造反。”
弗拉维尔一愣:“李巡检这么看?”
李在德严肃:“我观曾将军如玉树立兰庭,英气勃勃心性旷达,不像心术不正之人。”
弗拉维尔心想你看得清曾芝龙什么模样吗吗吗?
弗拉维尔也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窃窃私语交换秘密的氛围:“鲁王府没说要治曾芝龙的罪啊?”
李在德压压嘴角:“关于曾芝龙,王都事什么都没说。摄政王殿下用人不疑,他应该是信任曾将军的。再说我看王都事心平气和的,应该也没什么事儿?”
弗拉维尔吞咽一下。紫禁城是整个帝国的政治核心,他连紫禁城的墙都摸不着,李在德勉强算站在大门口的。李在德专心致志抄书,弗拉维尔坐着。大晏历的七月天上简直下火,藏书室还挺闷的,弗拉维尔坐在蒸笼里心急如焚。
那个王都事弗拉维尔见过几面,是摄政王身边的最高级秘书官,观察不到摄政王观察他也算是个好选择。李在德说王修没什么反应?
“我听说很多官员都弹劾曾芝龙?”
李在德狂写:“是这样,不过也不稀奇,谁没挨过几次弹劾,只能说明他官做得不够大。”
弗拉维尔头痛欲裂。
李在德总算注意到弗拉维尔异样:“索教官?”
弗拉维尔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来:“愿主保佑曾将军。”他拿起帽子,微微一鞠躬,走出藏书室。李在德有点莫名,没听说过索教官跟曾将军有交情?
弗拉维尔知道自己着急也白着急,他连紫禁城的墙都摸不着,紫禁城里面的人于他而言,跟云端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七月十五,是大晏的中元节。弗拉维尔随大流跟着人群放河灯,他也不知道放给谁,放给家乡的人?大晏的河灯能行驶得那么远么……教徒并不能参与一切异教的活动,弗拉维尔手里拿着河灯点燃蜡烛头,一面自嘲圣经上最大的死罪他都犯了,还怕这个。
弗拉维尔把河灯放入河中。希腊神话里是有冥河的,死去人的灵魂需要付钱才能摆渡过去。大晏的冥河在人间,人间的亲人的思念帮助灵魂走过冥河。
弗拉维尔看着那只河灯摇曳地漂流向远方。大晏的远航能力不错,也许河灯也是一样的,能够到达大洋的彼端,载去他对亲人的思念。
人间的河中繁星远去,冥间的河中引渡思念。
整个村庄都被西班牙军队屠光了。除了他和雷欧两个人在军队服役躲过一劫。西班牙军人嘲讽葡萄牙军人木呆呆的不会变通,所以冲锋陷阵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