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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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夫突然想起在右玉遇到的那个权道长。忧思过重,劳累过度,突然高烧。除了高烧,并无其他症状。
“快去叫人,白巡抚不像染疫了,把他抬进巡抚衙门单独一间房间即可,先看看随后有没有其他症状,再做诊断。”
白巡抚没其他症状,就是高烧,渐渐也退了。
魏知府在巡抚衙门大堂里打转:“白巡抚就是累得,累成这样了……”魏知府一哆嗦,“这么说白巡抚就是正气不足,他是不是很容易染疫?”
吴大夫微微摇首,并未说话。
依照他的经验,大疫时最先倒的有可能是精壮,平时孱弱之人并不见得就一定会染疫。这一层吴大夫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坚信自己正气足而不感染疠气的说法是对的,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没病没灾的不堪一击,病恹恹的反而撑得久。
魏姑娘喜极而泣:“没事就好。”
吴大夫要返回旧官衙,魏姑娘跟着走。出乎邹钟辕意料,魏知府竟然没反对。他对吴大夫一揖:“请吴大夫多多照顾小女。”
吴大夫还礼:“令千金大义。”
不,她是想救她娘。
丫丫一直想救她娘。
魏知府轻声道:“去吧。”
魏姑娘郑重行万福礼,跟着吴大夫进了白棺材。
邹钟辕站在魏知府身后,一直看着。
魏姑娘在旧官衙帮忙,努力记住吴大夫的教导。一日忽然惊奇,一天下来,没送来几个人。白棺材里每天都有人被抬走,今天,有个病人退烧了。
她不敢高兴太早,只是心中隐隐地燃起希望。
如果……如果真的抗住了大疫呢?
邹钟辕站在旧官衙的窑洞上方喊:“白巡抚醒了,白巡抚醒了!”
吴大夫长长吐口气。
天不绝大晏。
白巡抚醒来,旧官衙里头一个退烧的病人慢慢自己走出了白棺材。他是第一个靠自己走出来而不是别人抬着去焚烧的人。漫天盖地的白色招魂幡飞飞扬扬,招回他的魂。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阳光下,脸上身上布满脓疮愈合留下的肉红色的疤,阳光毫不嫌弃地照耀着他。
他迷茫地站在凄冷的白色中。
他的家人,都不在了。
就剩他一个没死了。
他没有感谢吴大夫,也没有怨恨吴大夫,在阳光下,踉跄着离开旧官衙。
他得活着,无论怎样,得活着。
魏姑娘看着那人因为高烧而不灵活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层层白幔中。
有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希望。
“咩呀。”
宗政鸢撑着头,感觉软软绒绒的小东西在蹭他。
“咩呀。”
宗政鸢一激灵醒过来,睁眼低头,小白用它左蓝右碧漂亮的圆眼睛看他。小家伙还很虚弱,只是,它好了,它活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宗政鸢。
宗政鸢低头用脸蹭蹭小家伙。
谢谢你活过来了。
你……让我不绝望。
“咩呀。”
小白,你要好好的。
小鹿大夫到达济南。一路上所见不容乐观,山东隐隐有疫的迹象。
进了总督帅府,小鹿大夫背着大药箱一见宗政鸢吓一跳。宗政长官憔悴至极,却目漏精光,元气凛凛。
“宗政长官……”
“小鹿大夫,山东防疫,可能要靠你了。”
“绝不敢推辞。只是现在还要等延安府大师伯来信,他对于自己理论的实践,看看效果如何。”
宗政鸢点头:“多谢小鹿大夫。”
小鹿大夫很忧虑白巡抚在延安府如何了。他看宗政鸢这个样子,硬是没敢问。宗政鸢看上去不太正常,拼命燃烧元气以至于短期内精神奕奕,一般情况下是……回光返照?
小鹿大夫在心里抽自己一耳光,呸呸呸。
宗政鸢对小鹿大夫道:“这个时候,我们要精诚团结。”
小鹿大夫点头。
宗政长官不要命地忙碌,看得小鹿大夫心惊胆战。山东的确绝对不能出岔子,毕竟是摄政王的老巢,再来一次孔有德兵变宗政鸢自己拎着脑袋上京即可。瘟疫比战事屠戮更甚,宗政鸢不能不终日乾乾,夕惕若厉。
山东下发吴大夫的防疫方子和口罩制作方法,扑杀焚烧鼠类,州县衙门组织清扫,各州医学典科注意留心有无坐堂医生收治异常高烧病人。
延安府完全沉入深渊,再无音信。延安府已成死城的流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延安府此时惨景,不可想象。
天不佑大晏,延安府亡,下一步,该谁了?
一个寒冷压抑的清晨,一匹研武堂驿马冲入北京城,马蹄的声音踏碎城中郁郁寂静,驿官一路狂奔一路呼喝,卷起京城中滔天巨浪。
“延安府无事,延安府无事,延安府大安!”
天下——大安啊!
第183章
延安府无事, 白巡抚无事, 京中大庆。
被唱《木兰辞》的庆喜班一脚踩趴的吉祥班忽然推出一台新的全本大戏《战瘟神》。讲的是人间闹瘟疫,神明感人间君王英明,指派白修罗王率众修罗襄助人间君王斗瘟神。
修罗为擅战之神,白修罗王俊美而嗜杀,屠尽人间恶鬼, 杀得瘟神落荒而逃。
白修罗王是新扮相, 似天神, 似将军, 似慈悲, 似狰狞。眼缚黑纱,取义不看不偏倚,不为一切假相蒙蔽,出场便凛凛立在天边, 手持金闪闪斩马剑,剑之所指, 众修罗所向披靡。
全本戏不走感情路线, 从头打到尾。众修罗对众恶鬼,白修罗王对瘟神,鼓点踩心,弓弦锯肺, 满园血脉贲张喝彩声掀翻屋顶。
全戏结尾白修罗王大胜, 对人间君王道:君王圣明,天道助之, 国祚绵长,万世清平。
白修罗王退场,戏园子里欢呼声久久不散。
吉祥班跟庆喜班撕撸这么多年,被庆喜班的《木兰辞》踩一脚,这一下又翻身,《战瘟神》一下踢了庆喜班的票房。不过庆喜班也没输,被宣去避暑西苑表演,太后指明要看《木兰辞》。戏班为皇家表演是天大的荣耀,庆喜班进西苑之前全部斋戒沐浴三日烧香祭拜祖师爷。
秦赫云进宫谢恩,一身披挂,威武飒爽。太后在上首垂下眼睛看灯影绰绰下的秦赫云,是个女人,也是个虎将。
太后听鸿胪寺卿唱赞表,心里却想着,还能这样呢。
原来还能这样呢。
赐宴之后太后专门召秦赫云进后宫,听秦赫云讲讲京畿之外的地方。太后不是京城的人,可是她眼前永远都是四方的院子,家乡的小一点,紫禁城的大一点,再无区别。
秦赫云说话中气十足,声音不高但是极具穿透力,一看便是常年发号施令的人。太后端着仪态微笑看她,听她讲战争之事,想着她指挥那帮男人令行禁止。
还能这样呢。
太后其实只有二十出头,她比李奉恕还小。她以为当上皇后就好了,后来她当上了太后,再后来她见到了李奉恕。看到帘子后面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影子,太后全身的血都凉了。她和皇帝,他们母子的命,攥在这个陌生男人手里,全看这个陌生男人的良心。
太后突然发现,当一个男人跟她既没有血缘,又不是她丈夫的时候,她……
毫无办法。
她为了儿子那么折腾,在李奉恕看来,都是胡闹。因为李奉恕知道,只要她走出皇宫,她,什么都不是。
她什么都没有。
四川总兵秦赫云横空出世,她是个女人,她握着整个四川的兵权,她还殴打了四川总督,她率领一支赫赫的军队进京谢恩,站在皇极门下欢呼,她进了研武堂。
太后拼命地赏赐秦赫云,一向宠辱不惊的秦赫云都愣了。太后柔荑握着秦赫云常年练枪粗粝的手,下了决心。如果有一天需要她保秦赫云,她绝对不惜一切。
是得有个秦赫云,帝国第一个女总兵。
秦赫云率领白杆兵离京返回四川那天,太后亲自登城门相送。秦赫云骑在马上一回身,遥遥向圣人一揖。太后对她微微颔首。
那天太后看着秦赫云离去的方向,出神很久。
庆喜班御前表演,吉祥班票房爆炸,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摄政王为了延安府的瘟疫一事成宿成宿睡不着,忽然有一天,在寒冷的清晨听见驿官一路的呼喝:延安府大安,天下大安。
研武堂驿马送来白巡抚的奏章,白巡抚详细奏报关于延安府抗疫的一切内容,包括隔离病人,焚烧尸体,坚持戴口罩,扑杀焚烧鼠类。疫情已经完全被控制住,有人康复。
王修一看隔离病人焚烧尸体一惊:“这个白巡抚,好大的胆子。”
李奉恕用手指敲桌面,参白敬戕民以逞的折子恐怕就在路上了。
王修轻声道:“我怎么……想起张巡来了呢。”
困守孤城,倾全力阻挡敌军南下,可是……吃人。
国义人伦,功过是非,口诛笔伐也快一千年了。
白敬在疫中力排众议,亦是困守孤城。延安府硬是扛下了大疫,没让疫情扩散。只是,用的是如此惨绝人寰歹毒暴戾的法子。
“他能做到如此,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疫情从延安府出来。”李奉恕声音平静,却让王修有点不寒而栗。白敬是研武堂将军里看上去最文弱的,而且实际上白敬是正经文官出身,却也是将军里最凶狠果断的。
若非如此,何以只他能抓住高若峰。
“怪不得都叫他修罗。”
非人非神非鬼,亦人亦神亦鬼。大狠绝,也是大慈悲。
李奉恕笑:“那个什么《战瘟神》,你弄的?”
王修矜持:“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大家一起创作。”
“皇帝陛下都闹着要看,还要去戏园子里看,在宫里看没劲。”
王修笑道:“带上李小二不?”
皇二子没名字,就李小二李小二地叫。皇帝陛下看见李小二可不得了,上次鲁王府已经见识到皇帝陛下的天子之怒,富太监狂奔闯进来,还以为摄政王把皇帝陛下怎么着了。李奉恕头痛:“先带皇帝陛下和曾森去看,下回再带李小二去。”
其实《战瘟神》里也有个戍边的王爷角色,后期的渲染甚至超过了君王。王修最终还是把心一横,抹掉了王爷的角色,在大戏结尾专注颂圣,只强调君王。抹王爷角色的时候王修心疼得要死,明明就是王爷的功劳,明明是上天垂怜为国为民披肝沥胆的王爷!
李奉恕摸摸王修的脸:“想什么呢。”
王修微笑摇头:“没什么。”
李奉恕声音温和:“做得好。”
王修一顿,李奉恕揽着他的腰:“做得好。”
王修把脸埋进李奉恕胸膛,有点委屈地哼一声。
李奉恕大笑:“这戏得演下去,下回宗政进京请他看。”
王修也笑:“不知道小花看到了是个什么表情,肯定比戏精彩。”
李奉恕拥着王修,看向王修身后,表情冷峻:“把白敬上奏的除疫办法抄录下来,下发各地。都给我看着办。”
王修靠着李奉恕,眼睛微微瞪大,瞬间了悟。
白敬不是修罗王。
李奉恕才是。
宗政鸢在山东连着打了三个巨大喷嚏,打得帅府里有回音。小白和狸花儿惊恐地看他,他一抽鼻子,掰着手指想,一想二骂三念叨,谁念叨他?不能是小白吧……小白念叨他了吗?
哦呦小白念叨他了!
小白嗲嗲地咩呀一声,跟狸花儿继续互相舔毛毛。狸花儿以前是个流浪猫崽,打理起来以凑合为标准,被小白摁着舔,收拾整齐了才行。
宗?5" 摄政王10 ">首页 67 页, 跋采厦忌业啬米虐拙葱锤男拧J切牛皇茄形涮面渎碇涞奶帘āP“拙尤挥醚形涮面渎碜潘屠锤吹男牛皇羌性诠窭铩U饪墒切“孜俗约浩屏死裥“渍饷窗逭娜耍郧澳睦镉泄魉接玫氖虑椤?br /> 小白俊秀挺拔的字迹告诉宗政鸢他一切都好,延安府一切都好。叮嘱宗政鸢山东不能掉以轻心,杀鼠一定要及时认真,病人能隔绝就隔绝,尸体能焚烧就焚烧,不要怕挨骂。
宗政鸢把信纸叠叠,塞进心口,热乎乎的。
小白说的话比圣旨还圣旨,他肯定照办,绝不偷奸耍滑。
小鹿大夫这几天观察着,宗政长官好像又正常了。他特别费解地看宗政长官,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前段时间宗政长官在地府里像个幽魂,这几天突然又隐隐有羽化登仙的征兆。小鹿大夫又在心里抽自己,呸呸呸,一天到晚胡琢磨什么呢你。
宗政长官有两只宝贝猫,一只是普通狸花猫,另一只特别矜贵,号称雪狮子,两个眼睛颜色不一样,左蓝右碧琉璃珠子似的。
其实都是小猫崽子,还挺皮的。雪狮子喜欢踩人的鞋面,每次小鹿大夫去帅府都要被雪狮子踩,软软的爪爪一摁,小鹿大夫深感荣幸。
帅府除鼠,弄出好几窝来,小鹿大夫站在一边看着头皮发麻。怎么帅府这样的地方还有这么多老鼠,这几年邪门了,老鼠成群结队游荡。
“以前只觉得老鼠乱肯乱咬糟蹋东西,倒没往疫病上面想。没人说不觉得,一有人说,仔细回想,好像每次闹瘟疫的时候老鼠都特别多。”
山东也是闹过瘟疫的,几年前路边村落不见一人。
小鹿大夫严肃:“提出老鼠传疫之人,是大晏的恩人。”
小白舔舔爪爪,这几天抓不到老鼠,有点无聊。
宗政鸢无意道:“小鹿大夫和你大师伯通信吗?延安府怎么样?”
小鹿大夫叹气:“也是九死一生的。我师伯说这次能过一劫,多亏白巡抚杀伐决断。因为强行隔离病人焚烧尸体,不知道多少人咒白巡抚不得好死。我师伯说,白巡抚也起了高热,当时他们都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