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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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都察院右都御史洛谦领人出城,举着内阁文书,走进周烈帅帐,协理京营。这的确是都察院的本职工作,弹劾纠察,监军纪功。
周烈冷漠地看着洛谦。洛谦戴着口罩,只露出口罩上面两颗精光四射的豆眼。旭阳站在他身后,把佩刀攥得咯咯响。周烈看洛谦走出帅帐,淡淡问:“邬双樨呢。”
“没看见。”
周烈眼睛微微一动,邬双樨……进城了?
京营中离开的不仅仅是勋戚,还有勋戚们的嫡系。旭阳震惊,他平时根本没发现这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旭阳在口罩后面闷闷道:“将军,摄政王到底怎么样了?”
周烈帅帐外一阵喧哗,一个把总冲进来,对周烈一抱拳:“将军,得罪了。”
旭阳大怒,一抽腰刀:“你敢!”
京营不动,十二卫也懵了。十二卫多以恩荫寄,直属亲军指挥使司,锦衣卫指挥使兼任。十二卫中勋戚出身军官试图冲进锦衣卫指挥使值房,其他军官围着锦衣卫指挥使值房,两方对峙。他们曾经在金兵围城时同仇敌忾,如默默地刀剑相向。
刘次辅的人来找金吾卫指挥使,在锦衣卫指挥使值房外围攻的十二卫突然撤走,护卫值房的十二卫一愣,他们干什么去了?锦衣卫指挥使司谦根本不在值房,他们只是守着一个空屋子,难道对方知道了?突然谁冒了一句:“坏了,鲁王府!”
金吾卫领着十二卫冲向鲁王府,皇城戍卫司的张敏却早在鲁王府门口护着。一个年轻人背着剑,站在张敏身边。
金吾卫指挥使乔鸿看那个器宇轩昂年轻人一眼,笑了。张太岳的重孙子张同昶,居然守在鲁王府门口。今天的一切,原来冥冥中早在那么多年前张太岳清丈土地时注定。张同昶也在,那就……来个了结吧。乔鸿对张敏道:“张指挥,刘次辅命吾等护送鲁王殿下进宫,太医院的医生都在宫中,殿下进宫一起养护。”
皇城戍卫司指挥使张敏一笑:“巧了,吾等奉何首辅之命护卫鲁王府,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
乔鸿一拔刀,所有人全部拔刀,刀尖相对。乔鸿道:“耽误鲁王殿下治疗,张指挥难道是不忠不孝!”
张敏咬牙:“区区一个内阁次辅便要摄政王移驾,我看你们才是想叛乱!”
乔鸿道:“非常时期,张指挥还是不要蛮抗的好。”
张敏冷笑:“我就是蛮抗呢?”
乔鸿忽然道:“张指挥忠心可鉴,鲁王也看不了几天了。”
张敏大怒:“放你娘的屁!”
乔鸿一转刀花,不再浪费口舌:“上吧。”
鲁王府门口,瞬间血肉横飞。
邬双樨站在城门口。城门大开,勋戚们戴着口罩肃穆地走进去。邬双樨大开眼界,原来京营中有那么多是萌祖荫的,也有那么多是勋戚的嫡系。邬双樨一个人站在门外看着这一群人,仿佛看到了一张天罗地网。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幼稚。再如何风光,如何出挑,他只是个辽东来的杂号将军——马又麟跟他是一样。秦赫云风光,马又麟风光,北京城当时只是笑着看这对四川母子风光,因为不必在意,所以客气礼貌。哪天秦赫云失势,马又麟跟自己是一样的,只能站在门外,看旧勋戚们。
这也许是个机会,加入他们。邬双樨站在门口那么看,刚想抬脚,突然听见傻狍子叫他:别!
邬双樨张皇地环顾,没有傻狍子。
他眼前飘着自己的父亲和方督师,还有关宁铁骑。
可是,傻狍子让他别进去。
邬双樨粗重喘息,闭上眼睛。他突然一蹙眉,睁开眼,狐疑地看着城门口的人。不对。他觉得……不对。
邬双樨翻身上马,跑回京营。
成国公朱家,英国公张家,定远侯邓家,永庆侯徐家,武定侯郭家,镇远侯顾家,西宁侯邹家,怀宁侯孙家,博平侯郭家,扬武侯薛家,嘉定伯周家,襄城伯李家,清平伯吴家,平江伯陈家,太康伯张家,新建伯王家,彰武伯杨家,安乡伯张家,南和伯方家。这些世受皇恩,世袭军职的勋戚们换上红色公服,走向武英殿。天色太阴,本来正红的公服像是一块块肮脏陈旧的污血色。
鲁王抄没京畿田庄,重建卫所,他们侥幸没被抓。鲁王清查哄抬山西粮价的奸商后台,他们侥幸没被杀。
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侥幸。太后的亲弟弟都被杀了。
粤王李奉念一看这些世袭军职的勋戚,腿一软。刘次辅站在武英殿内,冷冷地看拄着拐棍的粤王。粤王李奉念才知道,自己搞的那些什么开太庙发动宗亲根本就是儿戏!刘次辅韬光养晦,为了今天,不知道筹划了多久。
京城全部戒严,粤王一闭上眼就浮现鲁王站在敞轩里的样子,那是神降临在神龛里看向芸芸众生的眼神。他哆嗦着看刘次辅:“刘卿,这,这,这样行么……反正鲁王也没几天好活了……”
刘次辅不再看粤王。
他在等金吾卫指挥使的消息,他必须确定鲁王确实死亡。原本应该等鲁王咽气,怎么也算他自己病死。但是时间紧迫。刘次辅不再坐失任何良机。扳不倒研武堂,直接弄死鲁王,研武堂自然完蛋。白敬在延安府杀人,陆相晟在右玉杀人,全都是为了土地。难道坐等鲁王日后清查土地?那不过是更大规模的杀戮,更多世居家族的覆灭!刘次辅日夜心惊胆战,梦见研武堂在整个西北抄土地,刘次辅辉煌的家族灰飞烟灭。土地,这把悬在刘次辅与诸位大员头上的大斧子该取下来了。
不必有人再为将要到来的清丈战战兢兢。
刘次辅愉悦地微笑。
何首辅站在阶下,仰头看刘次辅:“你给我下来。内阁如今,我仍然是首辅。”
刘次辅没搭理他。
何首辅平静地走上阶,一挽袖子。刘次辅没反应过他要干嘛,何首辅扬起手臂,抡圆了给刘次辅一嘴巴。非常清脆。刘次辅给他打蒙了,粤王叫起来,金吾卫冲进殿里拿下何首辅。粤王上台刘次辅绝对饶不了何首辅,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何首辅挡在他面前这么多年。
何首辅大笑,刘次辅半边脸肿起来,两厢破口大骂。
金吾卫把何首辅拖下去。刘次辅咬着牙何首辅狰狞地笑。何首辅被鲁王给削怕了,老老实实不作妖,如今也只能继续挨粤王的削——螳螂捕蝉。刘次辅半边脸肿痛,他顾不上,他顶着肿脸问:“太后下懿旨没!廷议富太监呢!”
皇帝陛下气得流泪:“我不去武英殿!”
富太监搂着皇帝陛下长叹:“陛下,您任何时候都要有平静的气度。这时候咱们用自己的仪仗走过去,比被人请过去要好。”
皇帝陛下幼小的心性暴发:“我要六叔!我要六叔!”
富太监低声劝:“粤王性子柔和,陛下,粤王监国势必比鲁王怀柔,也……也并非坏事。”
皇帝陛下哭道:“那金兵围城时,粤王能出战吗!”
富太监慌地捂皇帝的嘴:“我的陛下,我的祖宗!金兵不会再来了!”
曾森站在一旁,轻声问:“没有鲁王,也就没有研武堂了吧……”
富太监一顿,曾森默默流泪:“也没有秋狝了对吧……那我爹还在海上呢……”
皇帝放声大哭。
富太监横下一条心,强行把皇帝抱上龙辇,低声道:“陛下,您是大晏的皇帝,您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国体与骄傲。您去武英殿看看粤王,记住拥立粤王的人,不好吗?”
皇帝陛下停止哭闹,曾森被皇帝陛下的眼神吓一跳。
天崩地裂时瞬息间的宁静,沉寂,冷酷。
群臣跪武英殿,请求太后下懿旨准许重立粤王。皇帝陛下的龙辇到达武英殿门口,谁都没看,冷漠地走上宝座。富太监立在一旁,沉沉叹息。
最好是太后下懿旨,皇帝陛下用宝,司礼监批红,刘次辅——刘首辅的内阁立刻票拟同意,粤王名正言顺取代鲁王。曹家的女眷走进后宫,跪在太后佛堂门口叩首请求太后下懿旨,太后的母亲哭诉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鲁王杀死,哭得太后心里一片凉。曹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一个女子在摄政王面前如何自处。无论这个摄政王是谁,鲁王,粤王,她和她儿子的命都被捏着。鲁王好歹没有后,粤王好几个儿子。她一心想着娘家,娘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的难处。
太后闭着眼念经,曹家女眷整整齐齐在佛堂前跪着,请求太后下懿旨。
佛堂内,毫无动静。
寿阳大长公主府护卫军冲进王府街时,只看见鲁王府门口一片血海。
没有尸体。
没有人影。
公主府护卫军奉命来勤王,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没想到是这个诡异的景象,比尸体狼藉更骇人。那么多的血,尸体呢?活人呢?他们面面相觑,所有关于摄政王的怪诞传说一瞬间喷涌,所有人战栗不已。
鲁王府朱漆铆钉大门突然打开,公主府护卫军们差点坐在血海中。
煊赫盛大的亲王仪仗,踏着血泊,肃穆地走出鲁王府,恍如天官降临。
太后懿旨最好是有,没有也行。刘次辅安排粤王立刻就职监国,圣旨已经写好,请皇帝陛下用宝。
皇帝陛下抬起嘟嘟的小脸,冷峻地看刘次辅,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刘次辅孤注一掷,他已经红了眼。世上成王败寇,今后的事今后说。刘次辅站在阶下,声音发硬:“陛下,请用宝。”
皇帝陛下就那么看刘次辅。
刘次辅抬腿上阶,富太监惊骇大怒:“刘秉诚你殿前失仪冒犯天颜!该当发有司问罪!给我下去!”
刘次辅一推富太监,弯腰看皇帝陛下:“陛下,请用宝。”
皇帝陛下看到武英殿外站着的军队,那是京营的一部分,曾经在皇极门对他和六叔欢呼万岁。他们跟着这些世受皇恩的勋戚们进京城,这一次站在武英殿外,虎视眈眈。
“刘卿,你是来逼宫的。”皇帝陛下声音平静。
刘次辅朗声道:“皇帝陛下误会了。实在鲁王病危,臣想着尽快有人辅佐君王,使朝政正常运行。鲁王不在,粤王宅心仁厚,定能更好的监国摄政。”
“朕不同意。”
刘次辅一扬眉,这个小皇帝胆量是很好。成庙死时他都没害怕,像是老李家的种。
所有勋戚直直跪在武英殿,刘次辅掷地有声:“太祖言,非军功不得封爵,所有勋戚都是凭军功封爵。开国,靖难,土木堡,历经血火,世代忠良,陛下难道不能相信他们匡扶社稷的决心?陛下,听一听忠良们的建言!”
皇帝陛下到底年纪小,在宝座上一仰。刘次辅是他的讲师,他对刘次辅曾有崇敬。以前没发现刘次辅那么高大,他好像不比摄政王矮!刘次辅居高临下压下来,花白的胡子眉毛几乎要戳着皇帝陛下。富太监推刘次辅,骂道:“宫中戍卫呢!”
粤王拽着富太监:“中官先别动,一会儿就好。”
富太监记得红眼圈:“你们这是犯上作乱!犯上作乱!”
粤王似笑非笑:“中官,慎言。”
刘次辅刚要说什么,武英殿外喊杀大起,武英殿内的人全都怔住,刘次辅一听不好,怎么金吾卫没有稳住京城?不是戒严好几天了?
刘次辅跑下御阶,冲出武英殿外,粤王一瘸一拐在他后面跟着,两个人同时看到了,辉煌的亲王仪仗。
巨弓,长戟,长枪,绛引幡,弓箭,刀盾,金钲,画角,战鼓,火红绣金大纛。
画角清越地悠扬一荡,战鼓声音沉重悲壮。
亲王轿上,飘着猎猎飞扬的白泽旗。
刘次辅在仪仗中看到了周烈。周烈对他微微一笑。
武英殿外尸体横陈,血流弥漫,鲁王仪仗碾着倒下的尸体缓缓行进,停在武英殿外。
刘次辅一动不能动,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十六台亲王轿前飞扬的白泽旗越来越近。通晓天地的白泽在刘次辅面前停下,周烈一掀轿帘,一只靴子踏出,红底金绣的袍子一角一荡。
摄政王下轿,缓缓走上武英殿,看见粤王。
深沉肃杀的嗓音又一次在武英殿上回荡。
“你……可真叫孤失望啊。”
皇帝陛下冲下御阶,冲进摄政王怀里。
刘次辅昏了过去。
寂静无声的风携带着浓稠血腥,贯穿武英殿。
第204章
摄政王高大的身影在武英殿门口一站, 挡住了阳光。
武英殿里所有人眼前一暗。
小皇帝奔下御座冲进摄政王怀里。摄政王弯腰一把抱起皇帝陛下, 微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小皇帝埋在他怀里抽泣,摄政王上下颠颠他。
摄政王轿中又下来一人,清瘦俊秀,跟在摄政王身后。王修默默地看着摄政王轻微颤抖昂扬挺立地抱着皇帝陛下,不动声色垂下眼睛。
摄政王谁都没看, 怀抱皇帝, 抬腿走上御阶, 把皇帝陛下放在龙椅上, 自己坐在旁边的宝座中, 腰背挺直,威严肃穆。
武英殿外面血流顺着砖缝蔓延,扩张,那么多血从人的身体里奔流出来, 汇聚,在冷风中蒸腾。冷硬的血腥味涌进武英殿, 泰山压顶。粤王和刘次辅被人制住, 周烈抽刀一挥,摄政王的仪仗进殿,拔刀围住勋戚。
曾森站在明间一侧,被宫人死死攥着。刘次辅居高临下逼问小皇帝时, 曾森马上就要冲出去, 被宫人扯着。曾森像小兽一样咆哮,恨不得活吃了刘次辅的肉。
直到摄政王的仪仗默默出现, 站在武英殿外的血海中。
摄政王坐73" 摄政王10 ">首页 75 页, 在上首,笑一声。
那一声笑在武英殿没顶的血腥中盘旋,狰狞战栗。跪着的勋戚突然站起一人,西宁侯邹玉。邹玉慢条斯理整整官帽,掸掸官服,推开摄政王森立的仪仗,坦然两步上前,正跪在御前:“臣,参见摄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