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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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觉得,海妖其实能把耀武都夺回来,但是……海妖就要把耀武都送给永远不能回家的兄弟。
鱼都头大笑,余皇旗船上的所有海盗都大笑,用闽南话吆喝:“喂鱼去咯!喂鱼去咯!”
余皇冲着寒霜苍天一炮,天武天威捧日登封依次放炮,在寂静的海面回荡。
第一缕阳光冲出海天连接的一线,不可阻挡的破晓撕开夜空,结束血腥漫长的一夜。耀武都全部沉入海底,海面的残片碎肢随着耀武都激起的漩涡翻卷。
实际上,十八芝也损伤严重,可是海盗们都在笑。红底金线绣的晏字旗飘荡,陈春耘仰头看余皇上的晏字旗,目光平静。
“这下,无法善了。”半轮红日勃勃升起,金红的阳光映着曾芝龙容质妍净的脸。他微微一眯眼,微笑道歉:“抱歉,出了点小插曲,耽搁陈同知一天。”
陈春耘也微笑:“敝职早已准备好,随时听差候命。”
“全面开战对谁都不好,但十八芝需要吕宋港,闽商需要吕宋港。”
陈春耘点头:“大晏朝廷也是这样想的。大晏应该庇护自己的子民,责无旁贷。”
弗拉维尔那个鬼佬教官都知道“我的国家”,那么是时候……
陈春耘回船舱更衣,火色的五品福建海防军同知官服,端庄肃穆,对曾芝龙一揖:“曾将军,敝职先行代天子,代朝廷,代将军商谈。”
曾芝龙摘下帽子微微弯腰:“多劳陈同知。”
天武都靠近余皇,陈春耘登上天武都。天武都天威都的海盗换上福建海防军士兵的军服,打上晏字旗,缓缓驶向吕宋港。
天武都天威都挂满晏字旗,从风交横。大帅说了,鬼佬航行到一个地方就拿个破布宣示那地方是上帝赐给自己国家的土地,也不管原本有主没主。既然如此,十八芝……呃福建海防军也带上自己的旗,而且大晏不需要别人的土地,只是保护自己的侨民。作为大晏帝国福建海防军,有义务有责任保护南洋来往商旅安全与货物利益不受冒犯。
海都头领命保护陈官人,头一次穿上正式军服,太胖裤子卡裆,老想往外拽,被大帅踹一脚。
红日初升,天武都战舰靠近吕宋港口,船舷打开,威武整齐的海防军士兵迅速列队港口两侧,一身火色官服的大晏官员慢慢走下天武都,一脚踩到吕宋港的地界上。
年轻的官员并不如何强壮高大,只是他身后停着火药味尚未散尽的载炮战船,战船上火色旌旗飘扬,更远处,是光耀洪流的朝日。
文雅清秀的官员温和一笑。
受命于天,宁济四方。朱旗所拂,九土披攘。
第219章
京畿天花被控制住, 大量接受种牛痘的人表明, 牛痘真的可以抗天花,因为京郊地区天花几乎停止了蔓延。
太后下令宫中全部种牛痘,宫中的天花突然停止,没有更多的人感染,也没有人出问题。
牛痘比人痘更加安全, 即便不转种, 毒性也更低。
王修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皇族种痘, 种的是容易出问题的人痘。痘苗用完, 医生们不得不转向别的地方寻求抗疫手段,结果平民以及平民的子女,种的是更安全的牛痘。
鲁王府重金购买奶牛,培育牛痘, 竭尽全力接种。富贵人家重金购买种牛痘之后起的痘,北京很快新兴一个营生, 就是“卖痘”。陈驸马并不放心用别人身上的水痘, 所以亲自出城接种,把牛痘带回城中, 等自己起了水痘再让公主府里的医侍种给大长公主和陈永嘉。
种牛痘是一定会落疤的,大长公主惆怅。她虽然不白,皮肤却光滑如玉,如今平添一个疤,手臂上带着一个那么大的瑕疵。陈驸马笑:“我一直觉得‘结发’说明不了什么, 剪个头发不痛不痒,殿下种的痘是我身上下来的,实打实的夫妻同心,夫妻同痘。殿下有疤,我也有疤,谁也不嫌弃谁。”
大长公主难过:“如果早发现,皇三子也不至于……”她忽然想,当初死活出城的,现在如何了?
摄政王代天子嘉奖吴大夫朱大夫鹿太医,太后嘉奖胖婶。胖婶得太后赐宴,有幸进宫一趟。胖婶风风光光坐着大马车离开家门,胖婶丈夫在家烧香向列祖列宗祷告,就算他不出息,他媳妇现在出息大了。
胖婶在宫中大吃一顿,还带回满满一马车的点心和御赐之物,掐着腰站在邻居中间享受沐浴邻居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嗓门洪亮:“太后年轻着那!可漂亮啦!人也可和气啦!太后说啦,好人就得有好报,所以赏赐我!”
精致奢华的皇家避暑行宫在这个时节还是绿茵茵一片,听得到婉转鸟鸣。
皇帝陛下和曾森三个小小的孩子趴在花炕上看硕大的海图。最近西苑没什么人来,皇帝陛下不用天天被考校读书心里还是高兴的,就是略有无聊。三个小孩子看海图,曾森往海图上面摆船:“这里是占城,这里是吕宋,这里是勃泥。”
四川柿子看不太懂海图,睡着了,小身子一起一伏。曾森拉过羊绒毯给他盖上,和皇帝陛下继续探讨海图。皇帝陛下怀里抱一只小猫咪,低头看海图:“郑公以前都去过。”
曾森严肃:“泰西人基本上都占了,蔓延比天花还快。我爹以前说过,单纯的远洋航运贩卖其实不挣钱了,因为成本实在太高。为了降低成本干脆控制住货赀生产地,所以泰西人在南洋到处圈地盘。”
小皇帝想起来那个葡萄牙教官说的话,闽商在吕宋港被屠杀。
“曾将军的船队现在到了哪儿,也没传回信来。”
涂涂在小皇帝怀里叫一声,一只圆圆的爪爪按在吕宋上。小皇帝握住涂涂的爪爪:“不要捣乱。”
涂涂动动耳朵尖尖。
曾森突然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不寒而栗的噩梦,一艘接一艘身经百战穿波劈浪的大船被炸,被砸,被拆,所有威武的载炮重型战船老老实实靠在岸边,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十八芝不复存在,所有的荣耀的舰队灰飞烟灭。曾森是哭醒的,哭得缓不过来。小皇帝问他梦见了什么,他从来不回答。皇帝陛下只好摸摸他的头:“摸摸毛,吓不着。”
曾森做过很多被大怪物追着咬的梦,他觉得都没有这个梦吓人。他年纪太小,还不能真实地体会绝望,他以为那是恐怖。
涂涂从小皇帝怀里跳出来,轻轻踏着海图,踩着南海诸岛走到曾森面前,一只爪爪软软地按一按曾森盘起的小胖腿,仿佛安慰。曾森看到涂涂清澈漆黑的圆眼睛,觉得好了些。
小皇帝抱起涂涂:“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踩海图?”
涂涂奶声奶气咩呀一声。
难得今天阳光好,暖暖地晒进来。小柿子睡得香,皇帝陛下看着也困了,打个哈欠。曾森也跟着打。
摄政王骑着飞玄光到达西苑,富太监迎出来:“殿下,陛下念叨您呢。”
摄政王下马,把缰绳一扔。富太监看见飞玄光就害怕,飞玄光懒得搭理他,熟门熟路自己溜达着去飞龙厩。西苑遍地珍禽异兽,马饲料都比宫里好吃。
摄政王走进寝宫,罩格里的花炕上睡着三个小孩子,和一只小小猫咪。都是幼小娇嫩的可爱生物,躺在阳光中,无忧无虑。
摄政王弯腰,用手指指背蹭蹭陛下的小脸。涂涂睁开眼看到他,咩呀一叫,皇帝陛下微微睁开眼,瞬间睁大:“六叔!”
其他两个孩子没醒,摄政王看到炕上七零八落的海图,低声笑道:“研究海图呢。陛下怎么看?”
小皇帝沮丧:“没研究出来什么,都不知道曾将军在哪儿。”
“今天曾将军来信了,已经到达吕宋,安顿下来,日后可定期通航。”
曾森一听就醒过来,看摄政王:“殿下,我爹现在好吗?”
摄政王坐在炕边,捏捏他的脸:“你爹说他很想你。还说不准你睡觉之前含着糖。”
曾森圆脸蛋兴奋地发红,眼睛闪闪:“他说很想我吗?我以后不含着糖睡觉了。”
摄政王笑:“嗯。”
小皇帝在海图上找吕宋:“在这里。”他忽而又一叹,深沉道:“那葡萄牙教官说,闽商在吕宋被屠杀不止两三回,总数超过三万,垒尸路旁……曾将军去看看他们,也好。”
摄政王搂住小皇帝和曾森,小柿子也醒了,连忙道:“我也要噻!”
摄政王揽着三个孩子,涂涂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轻快地踩着曾森一路跳上摄政王的肩,趴下了。
“宫中天花正在消退。圣人也想你,等完全清除天花,陛下就能回去了。”
皇帝陛下一想太后,瞬间抽泣。曾森用小手擦擦他的眼角。
四川柿子口音最近变幻莫测,一句四川话一句北京话,十分激动地吩咐宫人,晚膳要辣椒。
皇帝陛下一听辣椒两个字,立刻打断了他那点小愁绪:“不行!只能放一点!”
天知道四川人都怎么回事,吃菜一定要有麻椒胡椒花椒,茱萸都只是点缀,偶尔有带辣味的秋葵都能高兴半天。辣椒其实很像秋葵,只是辣秋葵需要碰运气,辣椒全都又香又辣。小柿子吩咐宫人炒了一顿辣椒,又把干辣椒磨成粉,就停不下来了。
什么菜,都要倒一点。皇帝陛下好奇,被辣椒辣得大汗淋漓。辣椒干辣,气味香醇却不像花椒胡椒那么麻。摄政王抬头看富太监,富太监连忙解释:“太医院说,这个气候吃一点辣椒驱寒理气,不容易伤风。”
摄政王点头:“辣椒真能驱寒再好不过,明年也是要多种的。”
“四川也要。”小柿子强调。
摄政王笑:“好,送去四川。”
天花逐渐平复,北京城依旧是帝国的都城。弗拉维尔在这里经历过两次的血腥杀戮,大概因为这里的空气里都漂浮着美妙的权利与金银的香气,比鸦片更让人迷醉,更让人疯狂。曾芝龙在南洋的船队走海道送信回来,途径澳门还帮弗拉维尔带了一封澳门总督博尼法西奥的信:曾芝龙把葡萄牙四艘货船都炸了,曾芝龙要照价赔偿。
弗拉维尔无语看苍天,这一顿折腾葡萄牙到底是图个什么,四艘货船到底被海妖给祸祸了!
四艘巨型货船上大约有两千零二十五担生丝,六十吨瓷器,粗略估算能在阿姆斯特丹卖出一百一二万两白银,更何况还有四艘货船本身的造价。海妖就算是海盗王,手头能拿出这么多白银?怕是有诈。他给博尼法西奥回信:当心海妖,最好的结果是他答应带咱们一起做生意,在南洋给咱们方便,大概用利润来赔偿,这里面门道太多,一定要死抠合同条款,争取最大利益。
弗拉维尔的回信把王修给看笑了。曾芝龙就算手头一时没那么多现银,用贸易来折算赔偿,也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贸易伙伴。针头线脑斤斤计较利益的也许能成个海寇头子,却绝对不会成为海盗王。葡萄牙人还是不懂,能成为海妖的合伙人,才是长久的,源源不断的利益。
“笑什么呢。”李奉恕从西苑回来,一进研武堂就听见王修在笑。
“葡萄牙人被曾芝龙揍了那么久,却还是不了解他。”
李奉恕乐了:“你很了解?”
王修严肃:“却是挺了解的。”
知己知彼,哼唧。
“曾芝龙上书,关于陈官人谈判的南洋贸易,生丝纱绫缎布瓷器白蜡茶叶,酒明矾水银,各有各的价格。陈官人从中斡旋报价,上书问大晏这样行不行。”
李奉恕翻一翻曾芝龙上书,明显陈官人写的,曾芝龙的文笔还没到这份儿上。
王修解释:“陈官人心里有数,毕竟朝廷没给福建海防军军饷,曾芝龙还得养那么大的军队。”
李奉恕手指一点奏章:“陈官人该上报上报,总归让他们便宜行事,朝廷不多掣肘。”
王修一扬眉:“你……不管不问?”
李奉恕合上奏章:“我给他们时间,以及信任。”
若无胸襟,便非王者。
第220章
已经十一月, 京中寒冷。本来十月的岁腊之辰要祭拜祖先送寒衣, 全给耽误了。天花刚刚过去,街上卖起各色奠仪,书局开版印制衣裳图画,百姓当作祭品在祖先坟前焚化。已经晚了,只求祖先莫怪。
大疫渐渐平息, 北京街头顽强地恢复生机。
进入十一月, 按例司礼监要印制九九消寒图, 太后尚未打开宫门, 宫中还要彻底清理一番。王修自己在书房里画九九消寒图, 李小二特别好奇地扒着桌子边儿踮着脚看。
王修用墨画一枝素梅,梅上九朵梅花,花瓣儿只描边。进九之后,每天数着九用朱砂填一片花瓣。等到出九转暖, 九朵梅花花瓣全部填满,梅花于纸上盛开报春来。
李小二戴着新暖耳, 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先帝不知道怎么安排这哥俩儿心眼的。皇帝陛下早慧得吓人, 李小二就傻乎乎得气人。他还很不能适应自己的名字“李启炴”,用大名喊他他得反应一会儿, 叫他李小二倒是应得快,鼓着小脸乐呵呵:“啊?”
李奉恕真心实意喜欢李小二,特别亲他,用鼻尖顶顶李小二的小鼻:“你可真像我,这份傻劲都一模一样。”
王修一听这个就黯然。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旁敲侧击问宫中老人打听幼时的李奉恕什么样。一堆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要特别茫然地想一会儿。再后来摄政王威仪日盛,宫中的人拍马屁,跟王修说摄政王殿下幼时才高八斗。
王修喷,你特么好赖没说李奉恕跟李奉恪作七步诗。
能什么样,蹲在高墙阴影里的小小幼儿。热情地对每个人笑,被人当成可怜的小傻瓜。
王修想给李小二开蒙,教李小二写字,背简单的诗。李小二有点坐不住,就爱在广阔的鲁王府菜地里领着黑鬼野,滚一身泥。李奉恕倒是不急:“才几岁。以后烦闷的日子多了,也就这几年能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