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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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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大夫非常谨慎:“等太医院同仁来了再来比较好,我并没有亲眼见过……”
“我看操作倒是容易,小鹿大夫不会么。”
小鹿大夫眨眨眼:“总督为什么这么着急?”
宗政鸢很淡定:“京营已经开始这么种了。实际上山东才是真正的鲁系,山东先种,有利于其他地方推广。”
小鹿大夫坚持:“医学无小事,要等太医院同仁。”
宗政鸢说不过这个小兔子似的年轻医者。人的确不可貌相,长得娇小玲珑,一副将军的铁胆。引着延安府的经验前例,山东一出疫情宗政鸢非常重视,亲自去赈灾抗疫。实际上指挥的还是小鹿大夫,宗政鸢黑着脸坐着即可。
隔离病人,烧埋病死尸体,哭也没用,闹也没用,披麻戴孝举着招魂幡咒小鹿大夫下地狱更没用。有人问小鹿大夫难道不怕,小鹿大夫无动于衷:“若是真有鬼,我倒要跟它讨论讨论生死。可惜人死如灯灭,除了自己吓自己,谁真见鬼了。”
宗政鸢对小鹿大夫刮目相看。小鹿大夫不单单是敢在莱州仓库里藏标本,他有着更大的气魄。毕竟那个标本差点吓死宗政鸢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人都憔悴了。宗政鸢命人不动声色帮小鹿大夫遮掩,小鹿大夫还不知道解剖术先生已经暴露了。
山东疫情扼制非常快,并没有大范围传播。小鹿大夫叹道:“第一个人总是难。若不是白巡抚有关城门的魄力,山东抗疫也不能这样顺利。”
延安府就是这么干的,延安府成功了,没怎么死人。“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反正只要搬出延安府,说你想活命就学延安府,麻烦能少七八成。
宗政鸢微笑:“白巡抚总是令吾等汗颜。”
一回济南,宗政鸢立刻上书山东疫情,反复强调多亏有延安府先例,多亏白巡抚豁出一切守孤城的勇气,感情十分澎湃。
研武堂没回他。
小鹿大夫研究牛痘,宗政鸢许久没回济南,风尘仆仆奔去找小白。他担心这个小没良心的要忘了自己了。
还行,小白颠颠跑出来踩他鞋面。宗政鸢一把抄起小白,长大一点点了,鬃毛有隐隐的形状。宗政鸢蹭蹭小白的毛毛脸,心想什么时候蹭到那个小白的脸呢。
小白左蓝右碧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宗政鸢,爪爪一蹬他。
宗政鸢抱着小白,想的是另一件事。
将要来的京察。
大晏官员考评,无非两样:台谏,吏部访察。吏部访察主要是下发访单,受访以吏胥为主。下发访单,填写访单,收回访单,全部都要实名。初衷是好的,只是施行起来,总有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催生,比如说,访行。采访人替交了保护费的官员买访买考评,甚至改访单。访行南北两个总把子,“淮扬躲雨会不惧风雨,山东三只船不畏风浪”,北边这个就在山东。
宗政鸢一只手托着小白,轻声道:“小白,大麻烦要来了。”
小白喵啊一声。
宗政鸢笑:“官场这些事儿。”
北京来的太医院同仁到了,在山东正式开始种痘,第一个接受种痘的就是宗政鸢。什么感觉都没有,出了两三颗水痘,很痒。小鹿大夫叮嘱宗政鸢不能抓破。宗政鸢看着这几个痘可惜,他现在要是能直接去陕西就好了,小白种他身上的,毒性低。
浪费了。
山东总督种痘没事,其他人都得种。宗政鸢烦闷,站在院子里练枪。他的枪法得自于他的祖母,讲究精准和速度。宗政鸢舞枪周身盛开梨花,可枪挑灯芯。李奉恕亲眼见过宗政鸢手一松,长枪往前一飞,枪尖一点灯芯收回,灯火纹丝不动,更加明亮。长枪在宗政鸢手里是活的,游龙飞舞,挑衅游弋。
所以那天宗政鸢的长枪往前一点就啄了白敬眼上的黑纱。
宗政鸢拎着枪,笑起来。
研武堂收到宗政鸢在山东的回信,一切都好。王修斟酌:“小花从来没这么委曲求全过。”
年底京察真是……
李奉恕用手指敲书案。
摄政王监国的第一次京察,会是个什么样呢。
高祐元年十一月初七,摄政王率领众臣站在宫门外等待。巨大的宫门缓缓打开,巍峨的巨兽重新睁开了眼睛。
摄政王率领百官高声道:“圣人千秋!”
天花终于过去,太后坚持守住了一座孤城。天子的宫城,仍然是最不可冒犯的天威。
第222章
北京的城门一开, 恢弘肃穆气韵依旧, 仍然是帝国的心脏,君临天下。
紫禁城宫门同时开启,天子脚下捍卫天威的巨兽在沉闷的轰鸣中缓缓睁开眼睛。太后坐在慈宁宫,摄政王率领文武百官觐见,站在慈宁宫外齐声道:“圣人千秋!”
太后微微一笑。
皇帝陛下銮驾重回紫禁城, 于武英殿听政。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中, 摄政王坐在一侧宝座, 朝臣长揖:“陛下万岁, 殿下千岁!大晏太平永载!”
劫后余生的北京有条不紊地忙碌, 只是过去几天,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就仿佛没有发生过。摄政王的銮驾仪仗曾经在武英殿外顶着刀枪踏血前行,如今武英殿外的砖头都被刷得干干净净,一丝儿血迹都找不到。
冷风拂过武英殿前的石砖, 却依旧漾着清冽的腥甜。
痕迹总会有的,史书都是要记一笔的。百年之后那一天, 鲁王的作为, 粤王的作为,何首辅的作为, 刘次辅的作为,都会有个评价,不是现在。酷烈的摄政王就坐在皇帝陛下身边,不像是挟天子令群臣,他现在就握着乾坤。
不敢想未来, 不敢想。
刘次辅的位置空出来,内阁可能要进新成员。何首辅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其实他表情一贯这样的,没改过。摄政王刚刚归京那一天,坐在皇极殿往下看他,他就这幅德行。
其他臣子,凤阳屠城时处理一批,福建赈灾处理一批,及至刘次辅擅权又斗掉一批。摄政王坐在高处往下看这些跟他一样劫后余生的臣子们,忽而想自己以后得是个什么形象,刚监国就清洗那么多人。那些人实实在在就是他杀的,他不准备狡辩。
名声这玩意儿,李奉恕不稀罕。
摄政王看着群臣后面的武英殿门口长长地出神,殿中没人敢吭声,惊扰他。
冬天了,辽东的人怎么活……
辽东已经下雪。今年的严寒来得比去年更早,美丽的雪花飘荡着无尽的绝望。关宁军日夜巡逻操练,去年沈阳闹过冰灾,今年金兵肯定还是会出来的。
阳督师双腿已经不能下地,几乎动不了。身边所有将领轮班巡值,一刻也不能松懈。如果再闹一次金兵围城,阳继祖只能以死谢罪。
“在大连的种子都要守好,那是明年的指望。”阳继祖痛得额角冒汗面如金纸,但表情一动不动。金副总兵焦虑:“今年金兵真的会出来么?如果……”
齐总兵冷峻:“如果是走辽东境内,咱们就算全军覆没也得把他们堵回去。围京之耻,你我承担不起第二回 。”
金副总兵正色:“就是怕他们走鞑靼了!上回就……”
阳督师沉着脸,齐总兵看金副总兵一眼,金副总兵闭嘴。
阳督师手指敲炕桌:“建州里有我们的人。”
齐总兵一惊,怎么他都不知道?金副总兵愣愣地:“真的啊?有几个啊?”
阳继祖自言自语:“知己知彼。建州有咱们的人,难保建州外面没有他们的人。”
连金副总兵都沉默了。会是谁?能是谁?同僚猜忌生嫌隙是大忌,若说外面没有建州的内应,金副总兵都不大信。
“他们按兵不动,我猜到一个原因。”齐总兵淡淡道,“北京正在闹天花,他们在等天花平息,那时的北京必然人疲病弱。”
金副总兵张着嘴:“他们能知道北京的事情?”
齐总兵冷笑:“你如何保证,这个‘内应’不在北京,甚至不在朝堂?”
阳督师道:“他们按兵不动,我们也以静待动,绝对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
齐总兵抿着嘴,金副总兵忽而长长一叹:“就是苦了老百姓,沈阳卫里不知道还能吃什么……”
室内沉默,窗外被风呼啸,咯咯撞窗棂。这才刚暖和几天,感觉夏天都没过够。这两年太冷了,真的太冷了,今年豆子都不长……
金副总兵难过:“天不饶人。”
沈阳卫里的确没什么能吃的了。谢绅领着一帮小孩子,已经能用蒙古话跟阿灵阿的管家据理力争,就想要多一点吃的。然而没有,阿灵阿的管家笑一声,根本不再理他。谢绅面皮烧灼,默默弯腰拎起一小只麻袋。谢绅干活很拼命,他两只手的关节都不太好了,干活干的。只是汉人尤其是读书人总是给人这么个印象,白吃不能干。
谢绅有点熬不下去了。可是他还有任务,那个伊勒德突然从会同馆升迁进了礼部任主客清吏司郎中,正五品。伊勒德一个鞑靼派来的军官为什么会突然升迁,品级都上去了,谢绅不得不多想。他还可惜自己一笔书法。吃了那么多苦练出来的,现在双手手指可能都有风湿,以后再写不来潇洒俊逸的字体。
谢绅扛着一只小布袋子,摇摇晃晃往小学堂走。小学堂里的幼童们天天饿得哭,小馒头几乎没吃过几顿饱饭。谢绅有那么一瞬间恍惚地想,自己死了,他们是不是能吃顿肉。
冷风抽着谢绅的脸,他麻木地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伊勒德被提拔,意料之中。女真朝野有种心照不宣,今年还得南下。如果南下,估计走草原,和鞑靼修好是必要的。
女真朝廷比大晏朝廷精简,人数也少,五品就能上朝了,只不过是要站在殿外。伊勒德站在风雪中身形依旧挺拔,不见瑟缩。
他面无表情地透过北风听里面朝堂奏对。汉话蒙古话交杂,黄台吉汉话流利,可以直接与新来的降臣降将对话,但是其他大臣听不懂,还得有个舌人翻译,对于伊勒德来说,等于是同一句话重复两边。
再好不过。
风雪擦过伊勒德的眉眼,误会他是一座雕塑。
现在殿内奏对的是……孔有德。
黄台吉对于今年要不要抢西边还有犹豫,孔有德献计这一次走海路,或者说今年不围北京,可以抢山东,他带路,直进济南。
李庭芳反对,此时北京最疲敝,山东反而不好拿下。据说京营已经暴发天花,只需静待时机。山东有个宗政鸢,只会增加无畏的折损。
孔有德观察,黄台吉似是还想再去一趟北京。上回能一路进京郊纯属误打误撞,黄台吉都没想到大晏的京郊居然没有戍卫军。若北京真的疲敝,倒也是个机会。
孔有德叹气:“大晏朝廷昏庸,多少人期盼英主。若是陛下信得过臣,臣在北京城中,倒还有旧识。臣上次从山东逃走,已经连累了他,害得他郁郁不得志。如果这一次劝动他,不说做内应,起码京城布防,我们就都知道了。”
黄台吉问他:“此人可靠?”
孔有德微笑:“可不可靠,都要看主上英不英明。良禽择木而栖,天纵英才的将军不得重用可不就是还没有见到陛下!”
范文程酸着脸笑:“你该不会是说……”
伊勒德站在风雪中,眼睛微微睁大,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名字。
谢绅背着小布包进小学堂,小馒头扑过来,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谢绅心酸一笑:“今天能吃饱。”
小馒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谢绅:“我只吃一点。”
谢绅差点没控制住哭声,顶着鼻子差点就出来了。他也用力把所有汹涌的感情吞掉:“没事,小馒头今天能吃饱。”
所有幼儿都仰头看谢绅。上次斋长小馒头说了一句“抢西边”,先生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谁都不敢提。明明外面都在说,如果抢西边了能抢到好东西,也不必再挨饿。
院门外有人推门,小馒头眼睛一亮:“伊勒德!”
谢绅转身,伊勒德扛着一只大包进院门:“来接一下。”
谢绅连忙上前帮忙:“这是什么?我的天,你从哪儿弄的米?”
伊勒德平淡:“我现在是五品,俸禄升了三等,提前支取了。”
谢绅抓着麻布包,不知道说什么:“你提前支取,以后怎么办……”
“先顾眼下。先给崽子们做顿实在的。”
小馒头用小手小心摸一摸:“有米啊……”
谢绅低声道:“多谢,多谢。”
伊勒德笑一声:“这有什么。反正我在金国没家人,就我一个,怎么都能对付了。等着科考万一你中了,说不定以后我还得巴结你。”
晚饭谢绅怎么也狠不下心用纯白的大米熬粥,加了许多黍子和麸子,总算弄得厚实一点。口感什么的不必,最重要的是填饱。小馒头和其他小崽子抱着大碗喝得西里呼噜,谢绅挨个摸摸小脑袋。
伊勒德好像很疲惫:“我今天在你这儿睡一宿,明天直接去值房。”
谢绅热情:“当然当然,我帮你烧洗漱热水去?”
伊勒德揉揉鼻梁:“算了吧你舍得给我烧水。”
谢绅还是热情,他确实有点舍不得,秸秆木柴都是有限的:“那我帮你脱外套?”
伊勒德解开腰带,把书袋放在炕头,打个哈欠。谢绅伸手去拿:“我帮您收起来!”
伊勒德握着谢绅的手腕:“这书袋很重要,你别乱动,我可饶不了你。”
谢绅赔笑:“不敢不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伊勒德倒在炕上,不久呼吸平稳。小馒头这几个崽子吃饱了也困。外面暮色四合,又冷,只好洗漱早睡觉。谢绅还没开始烧炕,一进被窝冻得半死,比在外面还冷。谢绅咬着牙等着,心里估摸着被窝已经暖和过来,这就到了后半夜。他蹑手蹑脚拿起书袋,也顾不上冷,举着灯台穿着单衣就跑到厨房,用火石哆哆嗦嗦点灯,环顾四周,很好。谢绅就着灯光打开书袋。这似乎都是礼部公文,全都是蒙语。谢绅蒙语大有长进,基本公文都能看。伊勒德在礼部,说白了就是迎宾,跟鞑靼往来,理论上要跟大晏往来。谢绅翻到一份文书,抬头赫然是北京的蒙语拼写。谢绅心里一咯噔,仔细一看,北京城里的近况。闹天花,京营也在闹。谢绅难受,他听到北京的消息,居然还是靠一鞑靼军官。北京居然闹天花……那怎么办?陛下,摄政王,都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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