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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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不可款, 边防不可退,陆相晟愿死守北境大门,绝不后退一步。
陆相晟一交折子,看着研武堂驿马奔驰离去, 心里怅然。他不怕死,但怕辱。满朝胸如缝隙, 喙比手长的, 都忙着含沙射影,都研究同僚倾轧。多得摄政王殿下明察秋毫, 信任无二,否则他早死在刀笔吏的手里。何时朝臣能上下一心效死,大晏才能找回昔日荣光。
李在德和郭星起当夜并没有回家,老王爷左等右等,打着灯笼裹着旧棉袄就上街了。其实他什么都不求, 他只求自己儿子平平安安。老头子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他自己也摇摇晃晃。没人肯帮忙,老王爷不知道能找谁。一辆奢华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老王爷根本没看,坚定地颤颤巍巍地往工部走。王修从马车上下来,几步跑上前握住老王爷的手:“您快上车,先送您回家。”
老王爷看王修:“我找我儿子。”虽然嘴上叨叨自己是二十四藩周王的后代,他平时是有点怕官家人的。平民百姓还有名字,他空有一个姓。王修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老王爷披上:“您先上车,我慢慢跟您说。李巡检没事,明天他就回来了。真的,李巡检不会有事。”
老王爷执拗:“我去找小邬或者旭阳,我要我儿子。”
王修就怕李奉?6" 摄政王10 ">首页 88 页, ∈⑴氖焙蛴腥苏宜煌纯欤罘钏〉钠砸坏┢鹄此祭换厝ァ?br /> “李巡检今天有事要被叫去问话而已,老叔上车。”
老王爷坚定:“他们说我儿子通敌叛国被抓了,我要去找摄政王,我儿子绝对不会通敌叛国。”
王修一蹙眉:“老叔,谁告诉你的?”
寒风一吹马车前的灯笼,光影搅动,明明暗暗。老王爷急糊涂了,谁告诉他的?他想不起来。今天恰好小邬和旭阳全都不在,老王爷六神无主。
“明天一早我亲自送李巡检回来,哪里什么通敌叛国,开什么玩笑?老王爷听谁挑唆?”
老王爷难得清明:“我儿子没事,鲁王府的马车为啥会出现。”
鲁王府戍卫半拖半架地把老王爷掺上马车,王修握着老王爷的手:“老叔放心,只是工坊的打样烫样出了问题,李巡检和他手下的工匠们被叫去问话。老叔不回家,就先去鲁王府。”
王修用马车把老王爷带回鲁王府,老王爷嚷嚷着要见摄政王,王修安抚老王爷休息了。
“今天晚上京营有进出么?”
一锦衣卫回答:“没有。明天京营要拔营往北,今天没有人进城。”
王修拢一拢身上的羊绒大氅,举着烛台往回走:“看着老王爷,不要让他闹。郭星起的祖母着人照顾安抚,不得出错。”
“已经有人去了。”
王修攥着烛台心里发怒,京城成筛子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蹦跶两下。谁告诉老王爷李在德通敌叛国的,怎么就那么快!
“去查,谁告诉老王爷的。做得干净点。”
长廊幽深,王修举着温暖明亮的烛火继续往前走,那锦衣卫停下,慢慢退入王修身后的黑暗。王修手里的光温柔明亮,森森寒夜下明媚无惧。王修站在研武堂门口一推门,朝廷大员们蜷在研武堂站着。王修若无其事坐在一旁搦着毛笔准备记录。他扫了一眼这些大官人。研武堂内灯火明亮,诸位大官人脚下踩着墨鸦鸦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别人的影子,在研武堂盛大的光明下暗暗地盘根错节。
王修疲惫地一闭眼睛。
金兵大规模南下,即便在长城外,也是擦着北京的脑袋。开平卫已经丢了,后悔也没用。摄政王面无表情,询问兵部一切兵事。周烈直来直去,认为京营应该有所准备,明日拔营候在开平卫以南。若能一举夺回开平卫,最好不过。开平卫离北京实在是,太近了。
王修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有人笃定摄政王会大发雷霆,并且正在等候。
可是摄政王除了调兵布将听周烈陈述,什么都没说。
王修坐在一侧当值,若无其事地又看诸位大官人一眼。
谁呢,这些帝国肱骨,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在求什么呢。
研武堂灯火通宵亮着,接近黎明诸位大官人才散去。摄政王拿起一份奏折亮给王修看:“你猜是参谁的。”
王修微微睁大眼睛,摄政王似笑非笑:“参李在德。福建大旱,建铁仍然千里迢迢日夜不停地进京,纯属劳民伤财,拿生辰纲太湖石作比,李在德就是个不顾人民死活佞臣。”
王修手心一凉,他眼前又是刚才诸位大员站在研武堂时脚下纵横交错的影子。层层叠叠,一片深渊。
“哪里是参李在德,是在参我。建铁沿路州府要求停止建铁进京。”李奉恕笑意越来越大,“有人不舍得建铁了。”
王修心里狂跳,怎么那么巧,是陆相晟出关抄到走私的振星,李在德现在负责火器巡查检修,全权处理振星。摄政王为了建铁清理了一遍福建官场上下,建铁的产量突然增加。以前的建铁哪里去了摄政王顾不上追究,现在建铁进京刚没几天,竟然有人就心疼了。
怎么那么贪。王修攥着自己的领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能贪得这么大胆。
李奉恕在灯下坐着,仰脸看王修。他五官太深了,总有半边脸在阴翳里,危险又恐怖。他轻声问王修:“最近是不是又收到什么党争的册子了。党派之间攻讦,党同伐异。泾阳党说参谁就参谁,把持学政,无孔不入,是不是。”
王修心里一咯噔,李奉恕问他:“研武堂里有没有泾阳党。”
王修手轻微发抖:“老李……”
“有没有。”
王修深深地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吐出来:“……有。”
“谁。”
王修尽量不让李奉恕看这些党争的东西,可是李奉恕知道。他近乎求情地看李奉恕,李奉恕问他:“是谁。”
王修闭上眼:“……陆相晟。”
研武堂里一片寂静。
王修从来不会做任何忤逆摄政王的事,现在也不会。他只是低声道:“老李,陆巡抚为国为民,为人亦光明磊落,从不曾为一己私利参与党争。振星绝非他栽赃陷害,还是要……斟酌……”
李奉恕平淡地看王修,王修坚持:“殿下慧眼如炬,定不会让蛀虫损伤栋梁。”
李奉恕突然就笑了,笑得王修呆住,李奉恕冲他一伸手:“过来。”
王修傻乎乎走过去,李奉恕搂着他的腰,把脸埋他怀里:“多谢。”
王修眨眨眼,李奉恕低声道:“你有没有感觉,今天晚上有人在等我发火。”
王修没说话,捋李奉恕的背。
这个时候了,还在内斗。何人不可用,摄政王差点都成为瞄向陆相晟和李在德的枪。
摄政王目盲时便不在乎所谓的“名册”,现在当然更不会看。京察交白纸,弹劾李在德,栽陆相晟,李奉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斗。一旦建铁停止进京,大规模火器改进停止,想再重新启用是不可能的了,建铁会无影无踪。
“殿下……为他们遮风挡雨。”
王修弯腰亲吻摄政王的耳朵:“殿下为国士遮风挡雨。”
李在德和郭星起在司谦面前盘腿坐着,拆那个振星,一个一个慢慢往外拆,有些锦衣卫有点害怕,司谦眼都不眨。
最终振星被拆成整整齐齐一片零件,李在德跪在地上用手背一推眼镜:“不是京城工坊出去的。铁料明显要更差。”他拿起一块钢片在唇舌中啧了一下,“不像建铁,或者不是纯建铁。应该是掺了别的铁料。找冶铁司的匠人看一看到底是哪里出产的。”
司谦沉着脸:“李巡检何须推卸责任。”
李在德一抹脸:“并非推卸责任。图样流出我的责任更大。”
郭星起用小尺子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量,李在德点头:“不是最终版本的图样。是中间的。振星大改过十一次,这大概是第七次到第九次之间的图样。”
李在德起身扑扑身上的土:“此事过错全在我,居然让图样流出。郭星起只是个工匠,平时只管配火药,碰不着图样。司指挥,现在工部工坊的所有图样都锁在管军实火器的虞衡司内,您去找找,是不是少了庚、辛、壬三个版本的图样。”
司谦没动,微微歪脸看李在德。司谦身上缭绕着冤魂的味道,他并不比其他锦衣卫指挥使更好,郭星起不敢看他,一看他就有尿意。
“我李在德绝不会叛国。”李在德面无惧色,“死便死了,没做过的事不认。”
司谦目光淡淡看李在德,李在德挡在郭星起身前:“太祖封二十四王守边疆,我是太祖第五子,太宗同母胞弟,周王李樎的直系子孙,我先祖发誓守护河山,我李在德断然不会辱没先祖。”
京营连夜拔营,全部往北行军。邬双樨整军等待出发,忽而一个把总匆匆忙忙过来。火药厂天天在京郊试炸,西边是京郊戍卫,东边是京营,邬双樨看出这是京郊戍卫看守火药厂的把总,好像是工部虞衡司蒋郎中的一个什么亲戚,李在德在火药厂跟他说过话。
对方面无血色急急忙忙:“邬将军,不好了,李巡检被锦衣卫抓走了!”
邬双樨身子一晃差点栽下马,他抓紧缰绳:“你说什么?”
那把总急得跺脚:“锦衣卫说李巡检叛国!下午抓走了,现在见不到人!”
邬双樨捏着鼻梁:“你怎么知道!”
“工部工坊的人都看见了!还有个姓郭的工匠一起被抓走的!老叔在城里转了半天,没人肯帮忙,咱们级别不够又找不到锦衣卫,凶多吉少了!”
邬双樨一捂脸,全身颤抖。
他想守住一座城,因为城里有一个人。
第239章
大军在夜色中迟缓开拔。三千营, 神机营, 最后才是五军营。旭阳隶属的三千营早就离开京畿,邬双樨从五军营骑马跑出来,周烈身边一直跟着的参将正在指挥装运刚从城里带出来的火器,一看邬双樨,笑道:“小邬将军。”
邬双樨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广结人缘。周烈身边几个参将, 都跟邬双樨关系不错。那参将以为邬双樨找周烈:“小邬将军, 还没到五军营启程时间, 周将军到前头去了。”
不, 我找你。邬双樨神色欣喜:“这么多火器, 都是从工部工坊里出来的?”
参将也高兴:“是,一部分是调的库存,另一部分直接从工坊里运出来的。以往火器管控得都严,几人才轮的上一支火铳。这一次摄政王殿下批准, 火器充足。”
邬双樨感慨:“我从很久以前就盼望着,什么时候火器能炸个痛快。这一次多亏工部几个军器攻防没日没夜加工。”
参将并未多心:“是啊, 多亏军器工匠们。”
邬双樨神色隐秘:“听说了么。城里其实抓奸细呢。你进工坊没听着风吹草动?”
参将蹙眉疑惑:“没啊?没啥大事儿啊?”
邬双樨低声笑:“我听吴把总说城里闹得挺厉害的, 锦衣卫到处抓叛国的。”
参将好像是真不太清楚,半天才想起来, 他领人到工部工坊仓库调运各式火器,隐隐听到说什么锦衣卫抓走李巡检。
“嗨,就一个,哪儿闹得很大了。不就工坊抓了个李巡检,通敌叛国就特么该抓, 咱们在前线拼命,挡不住身后捅刀……小邬将军?”
那一瞬间,邬双樨的表情消失了。参将觉得冥冥中谁一伸手掀掉了邬双樨脸上的微笑的面具,邬双樨眼神直愣愣看向虚无的远方。
工坊只有一个李巡检。
被锦衣卫抓了。
在大晏,被锦衣卫抓走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是,就算是皇族,可能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邬双樨喘息越来越急促,背后靠近肋侧的旧伤口岩浆翻涌,在登州时,那个撬出他肋间箭头的小大夫明确告诉他,伤到肺了,除非养着,损伤会越来越大。邬双樨突然跪倒,捂着嘴咳得声嘶力竭,手指缝中血滴淋漓。参将赶紧去扶他,邬双樨谢过参将的好意,自己爬起来,一身沉重的甲片悦耳地轻响。
邬双樨的马不安地打个鼻响,邬双樨双目发直,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开。
李奉恕……
邬双樨攥着拳,牙齿咬得咯咯响——
李奉恕!
邬双樨恨不得马上骑马冲回城中,五军营都司骑马过来:“小邬将军!回你营队去!五军营开拔了!”
邬双樨从未如此希望旭阳现在能在城里。邬双樨咬着牙咽了一声咆哮,嗓子里血腥翻涌。五军营都司被邬双樨的脸色给吓一跳,他怒道:“邬双樨,你干什么呢!”
邬双樨看他一眼,笑了。
五军营都司看他眼神疯疯癫癫的,大声道:“拔营擅离职守是要掉脑袋的!小邬将军!”
行军的队伍黑压压蜿蜒如龙,邬双樨纵马往五军营方向跑。五军营都司骂了一句什么,邬双樨听不见了。
老王爷一早醒来,闹着要李在德。老头子有点糊涂了,突然有人告诉他,李在德被锦衣卫抓走了。锦衣卫就是活着的黑白无常,索命。被锦衣卫抓走没有好下场,多数被挫骨扬灰。老头子挥开鲁王府来伺候他的侍女,固执地裹着自己补丁摞补丁的大棉袄,固执地走出卧房,要找自己的儿子。
李奉恕站在回廊拐角,悄悄看着惊慌失措什么都不明白了的老王爷。王修从另一边的长廊走来,拉着老王爷,温声劝。
王修看一眼回廊拐角,知道李奉恕就站在后面,心里暗暗一叹,紧紧握住老王爷的手,低声道:“老叔,国有难。”
老王爷停止挣动,迷茫地看王修。王修声音不高,温柔沉静:“国有难,金兵又要来了。李巡检说他身为李家子孙,自当守卫河山,为君王分忧解难。国幸得李巡检,国需要李巡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