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by 胶东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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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辽东又逢雪灾, 严寒逼迫, 路边皆是冻馁饿殍。灾民呼号奔至,不光汉民,各族皆有。臣心不忍,亦无法可为,城中粮草所存无几。”
“天不怜百姓, 臣只求殿下可怜百姓。”
“臣于辽东叩首, 祷祝大晏国祚万年, 陛下万岁, 殿下千秋。”
开平卫一战, 山海关彻底关闭不通,辽东关宁军阳继祖的书信只能走海路,先到宗政鸢手中,再走研武堂驿马。宗政鸢当然要看, 看得潸然。阳继祖已经无法,写信求救。大雪一夜, 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消失在雪地里。
李奉恕可能不知道, 宗政鸢却懂,关宁军在辽东搏命困守, 已经退无可退。大连卫的船已经全部到达登莱港口,再后退,就是海。
建州金兵一样,没法退。他们抢不到足够的物资,回建州也是个死。
都退不了, 那就打吧!
宗政鸢将阳继祖的信送上研武堂驿马,顺便送上他自己的请战书。山东轻兵营是第一个站在皇极门外欢呼的部队,现在居然蜷在山东一动不能动。
研武堂驿马从济南出发,奔向北京。
宗政鸢背着手,看驿马消失的方向。他忽然嗅到一丝桃花香,猛地一转身,正对上帅府里地砖缝里的衰草。大冬天的,砖缝里挣扎的草居然还有绿色的。
转瞬即逝的香气刹那间刮了宗政鸢的心,一动就疼。宗政鸢下定决心公器私用一回,单独给小白写一封信。宗政鸢提笔,对着白纸脑子里也一片白。不写公文,写什么呢。你要多吃饭多穿衣,养好身体?不不不太蠢了。你……不要上前线?这是找骂。
宗政鸢其实是想问,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
研武堂驿马离开济南往延安府的方向去了。宗政鸢鼓足勇气,理直气壮,他知道没有下一次。
山东兵肯定要进辽东的,宗政鸢已经做好准备了。
延安府白敬收到济南府宗政鸢?9" 摄政王10 ">首页 91 页, 逆浔ǎ厦媸钦庋模?br />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弗拉维尔在北京收到博尼法西奥的回信:大晏选定了葡萄牙。葡萄牙海军将和曾芝龙结盟。
弗拉维尔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进京半年,经历两次血腥争斗清洗,一次天花暴发,弗拉维尔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回信。大晏太大了,对于这只巨兽来说,低头已经很困难,就算看得到葡萄牙,也看不见渺小的弗拉维尔。在京盘桓半年,也不是没有好处。弗拉维尔收起博尼法西奥的信,下意识挠一挠右臂。他在街上被痘医接种了牛痘,以后无惧天花。折腾到现在,钻营到现在,弗拉维尔能为自己祖国做的,已经拼尽全力。接下来,便是要履行自己职责的时候了。弗拉维尔是莱州火器营教官队的领队,他时刻记着。开平卫已经暴发战争,他递交回山东的申请,很快得到获准。
弗拉维尔收到批准,立刻启程。京城戒严,兵部单独的马车送他出城。弗拉维尔很喜欢这座宏伟繁华的城市,因为这里是小鹿大夫的家乡。
分别半年,太漫长了。弗拉维尔拜访过小鹿大夫的父母。小鹿大夫的父亲是个伟大的宫廷医生,据说在天花防治中做出杰出贡献所以被摄政王嘉奖。弗拉维尔对小鹿大夫胖胖的母亲很有好感,她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胖胖的,乐呵呵的,逼他吃得饱饱的。
如果西班牙军队没有屠村的话,她和小鹿大夫的母亲年龄差不多。
小鹿大夫的父母问弗拉维尔家人,弗拉维尔笑一笑。
弗拉维尔离京这天,撞上军队出京城。黑甲黑马黑披风手持长枪的身影掠过弗拉维尔的马车,弗拉维尔趴在马车车厢里往外看。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太好认了,摄政王,异常符合弗拉维尔对王者想象的人。
摄政王亲征,弗拉维尔想起自己以前读过的一句诗:军行万里出龙庭。
上帝保佑你。弗拉维尔轻声道。
摄政王亲征,内阁没反对一句。李家几代马背皇帝,子孙衰微,自土木堡,皇帝绝无兵权。摄政王是土木堡之后第一个领兵的王者。这位王要把李家丢的脸面全都捡回来。
皇帝陛下眼泪汪汪地送他:“六叔何必非得上前线?”
摄政王半跪在皇帝陛下面前:“臣是代替陛下去的。列祖列宗应当看到陛下如何拿回开平卫,如何拿回辽东。”
皇帝陛下沉默。皇二子和曾森一左一右站着,曾森一脸敬佩,看摄政王眼睛都是亮的。为皇帝陛下征战,这是曾森梦寐以求的。李小二哭得稀里哗啦,皇帝陛下不得不塞给他一块手绢。
摄政王低声道:“陛下,李家人绝无叛徒,不可能被俘。”
皇帝陛下一愣,眼泪簌簌:“我记得了。”
摄政王一抱拳:“臣,报国去了。”
京城门大开,摄政王领兵出京,义无反顾。
建州调北方富余卫木里吉卫斡朵伦卫兵,大军集体南下。自萨尔浒之后第一次如此大规模运兵。黄台吉摔了砚台。到了开平卫才知道北京已经真的找到控制天花的办法。这一次原本想抢一次就走,没想到在开平卫伤亡惨重,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进长城,进北京。既然抢不了粮食,干脆要整个江山。
大不了,重演萨尔浒。
伊勒德在小学堂里打转,谢绅吓得手抖。萨尔浒毕竟远在辽东,赌国运输了,也就是丢了辽东。开平卫就在北京脑袋上面,金兵闯进开平卫,北京可真完了。
“我在建州这么多年,北边军卫都跑了。如果动了北边军卫,对于建州来说也算是动了国本了。”
谢绅脸色发白:“殿下一出来,更把金兵拉到开平卫了,开平卫打不进去,那不是还有山西陕西,无论从哪儿进……”
伊勒德心里估算,等到北边卫所所有军队集结南下,那么辽东金兵的兵力就降到半数以下了。
那个时候复州起义,倒是……好时机!
谢绅心里狂跳,伊勒德忽然问他:“遴选考试,你考得如何了?”
谢绅点头:“万无一失。”
随即他又疑惑:“笔试时我遇上阿獾了。他看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
伊勒德问他:“知不知道阿獾什么人?”
谢绅立刻回答:“知道,我在北京看了建州所有人的档案。”
伊勒德自言自语:“阿獾差点就是继承人,后来换成黄台吉。如果按照大晏兄终弟及的律例,阿獾还是可以继承建州的。”
谢绅看伊勒德,伊勒德沉默下去。
雪灾严重,谢绅这里没什么能吃的。伊勒德俸禄不够,即便是为了小孩子,谢绅也得在建州挣个职位。谢绅到底是个翰林,建州遴选考试头名。谢绅进宫谢恩,出门又遇上阿獾。
阿獾看着所有中名次的读书人,不动声色,挨个地观察。谢绅给他观察得发毛。阿獾是努尔哈济所有儿子里最能打的,然而就是没斗过黄台吉。如今郁郁不得志,这次建州打开平卫,阿獾居然没有领兵出征的迹象。
谢绅站得笔挺,一转身,对阿獾微微一笑。
谢绅领到个中书省的位置,具体还没分配任务。他高高兴兴回来,有了职位就能有俸禄,总算不用挨饿。伊勒德从外面回来,一头一脸雪:“又冻死人了。一个村庄。”
谢绅一愣,半天说不出话。
他跟这儿所有人都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他恨他们。
可是活生生的人不该贱如衰草地死掉。不该。谢绅从小到大读的圣贤书没有一本告诉他平民就该死,小学堂里的小家伙去年有冻饿而死的,死在被窝里无声无息,第二天谢绅一摸才发现都硬了。谢绅差点崩溃,不对,不对,不对!
“打仗顾不上救援。”伊勒德说。
谢绅原地转个圈儿,捂着脸蹲下了。
“干好你要干的事。”伊勒德弯腰,按住他的肩膀。
复州总兵刘山收到海对面山东过来的东西。半枚虎符,一张摄政王殿下亲笔写的赦免契。
刘山把虎符和赦免契按在心口上,渐渐抓紧。
这一次,一定得成功。
回家。
宗政鸢没等到研武堂对他请战书的回复,居然等到白敬给他的回信。宗政鸢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小白可能会骂他,他保证就这一回用研武堂驿马送私信。他展开信纸,白敬如其人一般清俊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多吃饭,多穿衣。
第247章
摄政王离开京城, 京城所有大门全部关闭。
京营满打满算二十万, 除了周烈带走北上的三万,和摄政王继续带走的两万,剩下的运兵布防全部完毕,团团围住京畿,保护北京水源粮道粮库。这次跟着马又麟出川的一万白杆兵是精锐中的精锐, 奉秦赫云之命勤王, 千里迢迢来北京, 居然就落个看大门的任务。
马又麟天天阴着脸, 铁面无私地……看大门。
白杆兵与京营剩下兵力及京郊戍卫共同驻镇守京城, 马又麟全权负责。王修临行前吩咐一张纸不能出京城,白杆兵围着京城,便一张草纸都出不去了。
城门不能轻易进出,全部要盘查。马又麟不明白王都事为什么要这么吩咐, 但是他执行得很彻底。一帮四川兵,以前没受过京城这帮官员的好处, 以后可以预见也沾不上, 所以油盐不进,而且反正吵架都听不懂。北京唯独不缺达官贵人, 普通人进出城门都得被查,不普通的人却根本不拿禁令当回事,骑在马上出城门不肯被检查,被马又麟一脚给踹下来。
白杆兵护卫京城,箍得像个铁桶。
也不全无好处, 白杆兵头一次装备如此精良的火器。白杆兵的威名全靠血肉之躯搏出来,当年萨尔浒一战两千白杆兵全军覆没,所有长枪的白蜡杆全部浸透血色。金兵损失更惨,那时候金兵才知道关内军人并不全都是懦夫。也正是萨尔浒一战,石砫秦赫云的白杆兵,天下皆知。
可是,如果那时候有足够的火器,两千白杆兵根本不用全部马革裹尸在关外异乡。马又麟年幼,没跟着出川。只知道刚硬如母亲,提起萨尔浒,都会痛哭失声。
马又麟恨不得活剐了所有建州奴。
白杆兵把总来报:“将军,火器营全部装配完毕。”
工部虞衡司的人在分批教白杆兵如何使用后装火药的改进鸟铳,每人配六发弹药,并讲解配发给白杆兵的大炮。白杆兵自己有炮手,但火炮太烂,弹药落地还不炸。工部军器局给配的都是好东西,所有军器局的人都在教他们用改进火器,尤其是改进过的红衣大炮。一个戴眼镜满脸黑灰的四眼十分努力严肃地教,另一个丧着脸在旁边做配备记录。
白杆兵是第一支如此大规模配备火器的外地军队,中书省必须要有严谨记录。赵盈锐为了带记录簿册出城,跟四川兵们轴了半天,轴到惊动马又麟。银铠白马的少年将军器宇轩昂地走来,神采如同铠甲上的流光熠熠生辉。这位将军已经不知杀过多少人,他的白杆长枪已经染成黑血色。
赵盈锐终于动怒,站在地上仰着脸跟马又麟嗷嗷:“你们脑子不转吗?我这簿册是要带回去的!又不是带出城不回来!”
马又麟骑在马上撑着膝盖弯腰看赵盈锐。生气起来不端架子,倒是让他的面部表情生动不少,不大丧了。
马又麟一挥手,赵盈锐愤怒地抱着簿册冲出城门。
李在德用手背一推眼镜,跟白杆兵的炮手交流。改进过的红衣炮其实不是火力最大的。火力最大的还是铜发熕,还没有运出城。这个实在太猛,炮手操作必须有经验,白杆兵临时训练来不及了。
赵盈锐看李在德细细瘦瘦弱不禁风的,整个人能被塞进红衣炮膛里,摆弄的却是一怒而涂炭生灵的火器。赵盈锐生平第一次直接接触这些冷硬肃杀的火器,心里恍神。或许真大杀四方的人,不是摄政王,不是周烈,不是什么马又麟,是李在德。
赵盈锐有森森的预感,李在德手上的人命会越来越多,可填地狱。李在德身后保护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能胜数。
李在德转脸看他:“你怎么了啊?”
赵盈锐被这个四眼儿吓一跳:“没有……”他下决心跟李在德处理好同僚关系,清清嗓子:“李巡检,令尊还好啊?”
李在德忙着用校炮尺最后确定红衣炮没有问题,十分专注:“还好,托王都事的福,现在在鲁王府。”
王修考虑到李在德天天炮虞衡司的军器局,老王爷在鲁王府能被精心照顾,这是实情。李在德平时傻愣愣的懒得琢磨人情世故,这话一讲就跟炫耀似的,赵盈锐一时接不上话。
赵盈锐不大认识李在德,不知道他在宗人府对着墙都能念经,眼看着李在德又不理他了,心里感慨这多亏是个被摄政王青眼有加的皇族,不然在官场上怎么混的。
那坨骑马的大银锭又走过去,赵盈锐呵呵两声。
军器局的人忙了一天才把白杆兵所有火器归置整齐。
赵盈锐想跟李在德搭话,李在德背着装工具的大包,突然一转身,吓赵盈锐一跳:“在德兄?”
李在德的镜片反着夕阳金红色辉煌的光:“你听见了么,炮声。”
赵盈锐皮肤起粟:“啊?”
李在德面向正北开平卫的方向:“火炮。”
赵盈锐一愣:“开平卫的炮声咱们听不见吧……”
金红接近热血颜色的夕阳挡住李在德镜片后面的眼睛,赵盈锐感觉到了他的笑意:“天佑大晏。”
李在德对着开平卫的方向出神。
有人告诉他,他的火器能救更多人。
赵盈锐合上厚厚的簿册,命中书省的人带回去:“我正好要回研武堂待命,咱们同路。”